第四章（４）

　　就算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好不到哪裡去。

　　原因不外乎就是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位少女。

　　少女的年齡看上去大約十多歲，容貌美艷的不像是人類，有著一頭色澤黯淡的白金長髮。雙眼是左藍右紅的異色瞳。顏色迥異的雙眼如同寶石一般燦爛的閃耀著，卻又帶有一股異質的光彩。貼合身體的服裝將少女姣好的身段表露無遺，散發著危險又妖豔的氣息。

　　如果只看這些，她看上去就是個外貌極為漂亮的美少女。

　　然而，少女的身上有更加引人注目的東西，能夠把這些印象全都蓋過去。

　　尾巴。

　　少女的身後伸出四條白金色的狐狸尾巴，像是孔雀開屏般排開。那四條狐尾散發出像是火焰般晃動，暗沉的金色光芒，讓少女散發著一股神聖又不祥的氛圍。

　　看到這些狐尾就能確定，少女是被稱作妖狐的妖怪。

　　非人的美貌、強大的妖氣，還有那四條尾巴…………一切都跟那個時候一樣，完全沒變。

　　絕對不會錯，這隻妖狐是────

　　「天衣狐…………」

　　「好久不見，林海彥。」

　　少女──天衣狐緩緩開口。

　　她就連聲音都悅耳的不像是這個世界會有的聲音。

　　要是其他人，說不定會馬上就被她的美貌與聲音給擄獲了吧。

　　但不論她長得再怎麼漂亮、聲音再怎麼好聽，我都無法對她產生任何一絲心動的感覺。

　　有的只是一股彷彿要衝出心頭的激動。

　　「…………」

　　我壓下情緒，緊緊瞪著天衣狐。

　　老實說，我很想現在就衝上去，但一部分理智告訴我現在不是貿然出手的時候。

　　「嗯，這麼久不見，你的態度竟然這麼冷淡嗎？」天衣狐再度開口，語氣中帶有些許疑惑。

　　「抱歉，我對妳沒什麼好說的。」

　　「哼……看來你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啊────」

　　天衣狐的視線忽然轉向葉音。

　　「────而且帶著一隻有趣的妖怪。」

　　「呃……」

　　我繃緊神經隨時準備召喚武器。

　　「姑且問一下，最近妖怪失控的事件就是妳做的嗎？」

　　「妖怪失控……喔是啊，我確實用我的力量刺激了一些妖怪。但是他們都承受不住，陷入失控了。」天衣狐很乾脆的認罪。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沒什麼，只不過是餘興節目罷了。」

　　「餘興節目…………」

　　「嗯，真要說的話，就是想看到你們這些退魔師露出現在這種表情吧。」

　　所以說這女狐狸搞出這種事，只是單純想找退魔師麻煩嗎？

　　她還是跟過去一樣，讓人搞不懂的妖怪。

　　「那麼，身為犯人的妳，自己出現在這裡又想幹什麼？」

　　「這也沒什麼，只是不久前發現一隻令我感興趣的妖怪，所以來看看而已。」

　　「不久前……」

　　那個突然出現的妖氣果然是這傢伙。

　　這樣的話，她說的感興趣的妖怪……難道────

　　「那邊的小姐，似乎不是普通的妖怪呢。」

　　天衣狐的紅藍妖瞳看向葉音，眼裡閃過一絲凶光。

　　「呃！」

　　我有不好的預感────

　　「銀星！」

　　正當我打算召喚出武器的時候，好幾道閃光忽然在天衣狐的前方炸開！因為這道攻擊，天衣狐稍微往後退了一步。

　　後來我才發現那些閃光是靈力形成的子彈。

　　這個攻擊，難道是…………

　「結果糟糕的事態還是發生了，你的運氣可真背，林海彥。」

　　隨著這道冰冷的嗓音出現的是────雙手拿著兩把銀色手槍的雅茹。

　　她雖然是在對我說話，但眼神一直都盯著天衣狐看。右手也一直舉著手槍對準天衣狐。

　　雖然很感謝她來幫忙，不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雅茹，妳────」

　　「其實早就已經查出之前那個妖氣是屬於妖狐的了。」

　　彷彿看穿我的心思似的，我話還沒說完雅茹就已經開口解釋我的問題。但是她銳利的目光和槍口始終都沒有離開天衣狐。

　　「當然，這件事如果跟你說，你一定安分不下來，姐姐為了讓你可以放心的和葉音出來而對你隱瞞了這件事。然後，為了防範這種情況，所以派我來注意你們。」

　　「雅希姐她……」竟然為了我想到這種地步嗎？

　　而且那個愛跟我作對又不喜歡葉音的雅茹居然肯接這個任務…………

　　欸等等，所以難道說今天我和葉音其實一直都被她跟蹤嗎？

　　「老實說，這任務簡直爛透了，看你們兩個在那邊放閃真的很煩躁。」

　　「欸？」

　　「不過這下子你就欠我一個人情了喔，林海彥。」

　　「欸欸？」

　　我剛剛是不是突然間被嗆又被坑啊？

　　大敵當前，我卻還是想起了無關緊要的東西。

　　「喔，原來還是被發現了嗎？退魔師果然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聽見天衣狐的聲音，我才回到剛才緊繃的情緒中。

　　「那麼，一直躲在旁邊的那個妖怪，你也可以現身了吧。」

　　「欸？」

　　「────唉呀，露出馬腳啦，那我也來加入派對吧。」現場突然又出現一道新的聲音。

　　這個聲音是────

　　下個瞬間，一抹漆黑的身影從天而降，揚起了一陣沙塵。沙塵中參雜著數枚像是烏鴉的黑色羽毛，隨著吹拂的微風在半空中飄盪。

　　等到沙塵退去，才看到一位身穿大衣，留著深灰色長髮的男子佇立在我的眼前。

　　「喲，又見面啦，彥仔。」男子────巫鳶回頭對我擺出一張看起來很愉悅的笑臉。

　　他的穿著還是一如往常的樣子，只是現在他的背上張開了一對黑色的巨大羽翼，那對翅膀足足有他身體一半大，如果張到最大說不定比他的身高還長。

　　若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他的臉頰和頭髮上都出現了大小不一的黑色羽毛。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才重新認知到這傢伙是隻烏鴉精的事實。

　　「沒想到能在一天之內見到兩次面啊，看來我們果然是有著密不可分緣分的摯友呢。」

　　「這怎麼看都是你自己單方面的緣分的吧？」

　　「欸欸，我好歹也是站在你這邊的啊，態度就不能友善一點嗎，彥仔？」

　　「抱歉，反射動作。」我沒在瞎掰，這是實話。

　　「唉，好吧，先不說這個，你似乎碰上有趣……不對，麻煩的事情了呢。」

　　巫鳶的視線轉向前方的天衣狐。

　　「那邊的小姐姐就是黑幕的妖狐吧？妳自己現身還真是幫了大忙啊，可以的話我是不想打架的，畢竟我是紳士，不喜歡對漂亮妹子動手。能請妳自己投降嗎？」

　　「朱雀集團的烏鴉精……『闇鴉』嗎。」

　　「唉喲，妳知道我？難不成是粉絲嗎？那還真是失禮啦，抱歉我不能給妳什麼特別的服務，不過握個手還是可以的喔。」

　　「不用了，我並不想跟你這樣的妖怪扯上關係。」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這樣的話就只能請妳束手就擒囉。」

　　「既然朱雀集團的烏鴉精都來了，那我繼續待在這裡似乎不太好。」

　　「怎麼？這就想走啦？小姐妳還真是沒有身為ＢＯＳＳ的氣概啊。」

　　「我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妖怪，只是隻妖狐罷了。況且────」

　　突然，天衣狐的身影消失了。

　　「────我這次來也只是想看一下這隻可愛的妖怪小姐而已。」

　　猛然一看，她已經來到了我的身旁。妖異的雙眼注視著葉音看。

　　「什……！」

　　我立刻召喚出斬風朝天衣狐揮去，但我的斬擊輕易的就被她單手接下。

　　下一秒，她甩開刀刃，一拳直擊我的腹部，把我連人帶刀打飛出去！

　　我感覺身體飛了好一段距離，最後受到一陣巨大的衝擊才停下。

　　「呃啊！」

　　該死，這下傷口又裂開了…………

　　「林海彥！」

　　「海彥！」

　　混亂的意識中我聽見雅茹和葉音的叫喊，還有幾聲槍響，但我現在一時間無法認清周圍的狀況。

　　可惡，葉音那裡，怎麼樣了…………！

　　在一陣混亂的光影與槍擊聲中，我聽見了葉音和天衣狐的對話。

　　「呃！妳就是，奪走海彥重要的人的妖狐對吧！」

　　「怎麼？林海彥有告訴妳啊？沒錯，三年前我確實殺死了一位和林海彥在一起的女孩子，那次戰鬥也讓我印象深刻的呢。那女孩的名字……記得是叫做蘇音。」

　　「欸？」

　　「不過那不是現在的重點就是了。」

　　「放、放開我！」

　　「沒事，我不會傷害妳，只是想看看妳體內潛藏的真正力量。」

　　「妳這傢伙……！」

　　「喔……這個妖氣，還有這副模樣，原來如此，是夜叉啊。還真是隻少見的妖怪。」

　　「啊────」

　　「不過，似乎還是個半吊子。難得有這樣的力量，一直壓在心底可不太好喔。我來幫妳發洩一下吧。」

　　「住、住手…………」

　　這個對話……不好了！

　　「天衣狐────！」

　　我硬撐起劇痛的身軀，提刀衝向天衣狐。

　　但是為時已晚。

　　「呃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我就要到達她身邊的那一刻，黑紅色的火焰就阻擋了我的視野。

　　黑紅烈火猛然竄出，伴隨著巨大的妖氣再短瞬間擴散開來。

　　天衣狐的妖氣刺激到葉音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讓她穩定下來的…………

　　「啊哈哈哈哈！這個力量還真是超乎想像，沒想到你還留了這麼一手啊，林海彥。」妖嬈的嗓音在火焰中響起。

　　「呃……天衣狐！」

　　「謝謝你讓我見識到有趣的東西，下次有緣再見面吧，林海彥。」

　　「慢著！給我……站住…………！」

　　我奮力揮刀，在火焰中開出一條道路。

　　然而，天衣狐已經不在那裡了。

　　現場只留下猛烈燃燒的黑紅火焰……以及跪在火焰中心，神情痛苦的抱著身體的葉音。

　　她的模樣已經是白髮的妖怪姿態，頭上的雙角和全身的圖紋都發出猶如火焰的強烈光輝。狂暴的靈力化作黑紅色烈火不斷噴湧而出。

　　「呃……葉音！」

　　「海、彥……啊啊啊啊！！」

　　就算我呼喚葉音的名字，火焰也完全沒有減緩的跡象。這下子根本不能靠近她。

　　怎麼辦，有沒有什麼方法────

　　這時，一陣強風吹襲而來，將大半的火焰都吹散了。

　　「彥仔，用契約咒。」只見巫鳶一邊拍動黑翼驅散火焰一邊說道。火焰雖然略有減弱，但還是源源不斷的燃起。

　　「欸？」

　　「別猶豫了，你的契約咒不就是為了這種情況而存在嗎？」

　　對了，契約咒！

　　聽到巫鳶的話，我才想起那個非到緊急時刻我絕對不想用的東西。

　　我將靈力集中在左手，我的左手手被隨即浮現出一個像是魔法陣或咒印的黑色圖案。

　　這是我和葉音訂下契約的證明────契約咒。

　　也是我做為契約者，能夠強制讓使魔服從的制約術式。是讓主人能夠建立起絕對支配權的手段。

　　────放心啦，這只是我們契約的證明，不是什麼強制服從的術式────

　　本來我答應葉音，不會對她使用這個東西。

　　「海彥……」火焰裡傳出葉音微弱的聲音。

　　往火焰中看去，隱約看見了葉音跪倒在地的痛苦樣子。

　　再這樣下去葉音只會越來越痛苦……

　　現在的情況明顯不容許我繼續扣著契約咒不用了。

　　忍耐一下吧，葉音。

　　「以我們之間的契約下令，我的使魔，夜叉葉音，立刻停下來！」

　　隨著我的話語，手背上的契約咒頓時發出耀眼的光輝────同時，宛如一台卡車直衝而來的巨大的衝擊在我身上壓下！

　　「嗚…………！」

　　強烈的衝擊讓我差點失去意識。這就是葉音現在的力量嗎？

　　但是，我現在不能在這裡倒下。

　　能阻止葉音就只有我了，所以，所以…………

　　「給我停下啊────！」

　　霎時間，火焰的力量減弱了。

　　減弱的火焰立刻就被巫鳶的風給吹的一乾二淨，連一點火花也沒留下。

　　向前一看，解除了妖化的葉音如同斷了線的人偶般倒下。

　　「葉音……呃！」

　　我想到葉音的身邊去，但是身體連走出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了。

　　壓下葉音的力量就花上了這麼多力氣嗎。

　　不行，連意識都…………

　　「林海彥！」

　　「唉呀唉呀，居然變成這樣了嗎？真拿你沒辦法啊，彥仔。」

　　好像聽見了誰的聲音，但我已經無法辨識出來了。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葉音。

　　隨後，我的意識墜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