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祗園煙花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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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6-08
稍後。
「好了,應該都是一些不礙事的皮肉傷,就交給妳了。」新選組五番隊組長、同時也是位醫生的武田觀柳齋,甩甩衣袖。
「但是,武田先生——」
放下正在裁剪布料的剪刀,朱琬萍讓隊士自行扶住傷肢,急忙起身追到門口:「我不懂得如何診治!」
全交給她這個連傷口有沒有發炎都看不出來的門外漢?到底還有沒有身為醫生的自覺與職業道德啊——看了迴廊上的隊士們一眼,朱琬萍硬是將滿嘴的質疑吞回肚子裡。
「反正就是換個藥、包紮起來就好!」已經走出診療室的武田,不耐煩的回頭瞥著朱琬萍,「這點小事很簡單,難不成,妳只有在總長的床上才會有所貢獻嗎?」
「……」
武田的出言不遜並沒有讓朱琬萍臉色丕變,倒是令在場的幾名隊士除了面露尷尬之外,眼角微帶薄怒的瞪視著武田離去的背影。
「好歹琬小姐是總長的未婚妻,這麼口不擇言實在太失禮了!」敢怒不敢言的隊士們只能放放馬後炮。
拜池田屋事件所賜,琬小姐自願醫療團隊協助照顧傷患做些雜活,他們終於得以親眼目睹傳說中的總長未婚妻,千鶴的姊姊。
也是因為屯所從來只有武士長住,滿室的威武陽剛,如今多了一抹纖秀的儷影穿梭其中,彷彿表彰著「物以稀為貴」這句古諺,朱琬萍意外地被隊士們擁護。
「不過是馬耳東風,別在意就好了。」朱琬萍一臉淡然。
自從被她無意間撞見,武田觀柳齋藉診療之便強吻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輕隊士,那傢伙從此沒再給她好臉色看過。要不是齋藤恰巧奉命盯著她,偶爾出聲現影的在她方圓十里內活動,恐怕她大概就不會僅僅只是口頭上被找麻煩吧!
「可以了,小心別讓傷口碰水。」
為包紮好的傷處打上活結,朱琬萍對著坐在面前的隊士點點頭,並且示意下一位等候者上前。
換藥包紮的確難不倒她,但她無法檢查傷勢復原的情況、或者有無惡化,這才讓她心中揣揣不安。
不過——他們是虛擬人物,她的擔心是不是顯得多餘了?
現在想想,她竟然為了一句話、一個夢,發下豪語自願隨那隻鬼離開,這樣的決定似乎太過情緒化、也欠缺務實考量,她真的該好好反省自己怎麼會這麼衝動……
送走最後一名就診換藥的隊士,十餘坪大的診療室,剩下朱琬萍獨自收拾著藥材與醫療用品。
「只有琬小姐在嗎?」隨著一道男聲輕輕揚起,門扇同時間被迅速闔上。
「谷先生?」朱琬萍在心裡大聲哀嘆著:Today is not my day!
「診療結束了啊?」新選組七番隊組長谷三十郎,臉上堆滿笑意。
「是的,谷先生慢了一步。」朱琬萍戒備的盯著對方的舉手投足,「山崎君這幾日不在,千鶴已隨隊外出巡察,若有急症,請直接去找武田先生。」
「聽隊士說……」雖然刻意放慢說話的速度,但是谷三十郎往前欺身的步伐卻非常迅速,「武田先生把診治工作交給琬小姐了。」
「僅限於小傷口的包紮治療。」朱琬萍看了眼來不及抽回、被對方強行按在桌面上的左手,「谷先生不像有傷在身。」
「那是因為我傷在這裡——」
抓著朱琬萍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胸口上,雙眼始終含笑的谷三十郎,語氣曖昧而且煽情:「只要琬小姐片刻軟言溫語、幾句嬌聲呢喃,很快就會治好的……」
「我連當個密醫都不夠格——」
右手由下而上迅速抓住谷三十郎的右腕用力向外翻折,重獲自由的左手跟著扣緊對方右手肘關節狠狠反轉,將他整條手臂壓制在桌面上。
朱琬萍神情清冷的說道:「怕是越診治傷勢會越加重,最後落得損兵折將可就不好了!」
「啊——」谷三十郎的神情因為疼痛與驚愕而扭曲著。
不肯承認自己竟無法單手甩脫一個女人的箝制,谷三十郎原是拉不下臉動用左手去剝開朱琬萍的箝制。
然而,加劇的疼痛與無法掙脫箝制的氣惱,終於讓他由羞轉怒,氣得想伸手拔刀——
「別做傻事。」
齋藤的聲音,隨著抵上谷三十郎腰間的刀柄,冷冷地響起:「組裡規定不得私鬥,但是防衛,不在此限。」
言下之意便是:谷三十郎若膽敢拔刀,他會立刻送他去見閻王。
「我沒有武器喔!」聞言,朱琬萍立刻鬆開谷三十郎的手臂,平舉雙手手心朝外,模樣很是無辜。
「哼!走著瞧!」揉著又紅又痛的手腕,谷三十郎帶著滿臉的忿恨與不甘,狼狽的離開診療室。
「他不是第一次找妳麻煩?」齋藤冷眼睇著朱琬萍若無其事的神情與繼續忙碌的身影,「為什麼不叫人?」
她明知道,他一直在她周遭緊戒著。
「還能應付。」藥品全數放回架子上之後,朱琬萍開始收拾用過的耗材。
她又不是第一天踏出社會的小綿羊,隨隨便便就會被大野狼給嚇得驚慌失措、哭哭啼啼。在街邊被搭訕、客戶開黃腔佔她便宜吃豆腐早都遇過N遍,還曾經卯起來,在台北捷運站海扁過對她襲臀的豬哥呢!
「他若拔刀,妳怎麼應付?!」不知不覺中,齋藤失去慣常平穩的音調,壓抑似的低吼,裹著無法成言的氣悶,「寧願被輕薄也不願意向我呼救?!」
究竟是她考慮得太少,還是他擔心得太多?或者——她就真的那麼討厭被他跟著?!
「Excuse me?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哇塞!這棵千年寒木的思想也太扭曲了吧?她只是不想為了這點芝麻小事勞駕他好嗎!
罕見的冰山噴火奇景,讓朱琬萍太過錯愕,一時之間忘了切換自己慣用的語言,就連下意識想要為自己申辯的言詞都忘了送出口,只能無聲地在心裡嘀咕了一遍。
「請說我聽得懂的話!」緊握成拳的掌心裡,死死捏著齋藤翻騰洶湧的情緒。
他已經很厭惡無法完全聽懂她、看懂她的情況,因為這會讓他心底不時竄出一股莫名的煩躁及恐慌——倍感困擾,卻完全抑制不了。
而他,更厭惡眼下這個無法心平氣和的自己!
朱琬萍愣愣的望著面前這個總是沉穩靜默的男人,一反常態的不再淡定冷漠,甚至……
「你在對我生氣嗎?為什麼?」
「……」宛如當頭寒泠浸濕一身沸騰、瞬間澆熄即將燎原的火星,齋藤被朱琬萍一個提問怔住所有轟然而發的情緒。
他——在生氣?對著她……生氣?!
睇著眼前這張神色陰晴不定的俊逸臉龐,朱琬萍在那雙深邃的藍眸中看見了幾許紛亂的無措,隨著心頭驀然掠過的抽搐,胸口逐漸雜沓出陣陣暖流。
「那句話……」腦袋未及細想,嘴裡的話已脫口,「是——謝謝你為我解圍的意思!」
一句善意的謊言,只在寬慰那半分真意的擔憂。
「琬——」齋藤啓唇欲言,卻又嘎然而止。
原本想不通透的事情,在乍現端倪的同時,一併帶出掩藏深埋許久的驚惻與不安。
「所以,真的謝謝。」再次言謝,朱琬萍抱起滿盆沾有血汙的布條,旋踵往門口走去。
「……」目送那道翩然若蝶的身影飄出診療室,越來越清晰的酸澀,在齋藤的胸臆如漣漪般圈圈漾開。
轉眼,羅織成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