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祗園煙花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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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6-10
土方來到山南的房間,原本守在屋外的齋藤也跟著入內。
放下手中的書籍,朱琬萍扶著山南轉身面對來人。
「池田屋一役告捷,除了賞賜,會津藩已正式任命新選組擔任維護京都治安的職務。」土方沉靜地說道。
「真是個好消息呢,土方君。」接過朱琬萍遞上的茶杯,山南俊秀的臉龐揚起一絲難得的笑意,「其他人的傷勢已經復原了嗎?」
「大致上無礙。」土方對送來茶水的朱琬萍頷首致意,「不過,總司與平助得再休養一段時日才能歸隊。」
「是嗎?」垂著視線,山南不自覺的垮下雙肩,「透過休養就能復原歸隊,真是太好了……」
「山南先生?」輕輕拉住滑落山南肩頭的外褂,朱琬萍忍不住低喚。
雖然不見得一字不漏地聽懂他們的對話,但是她紮實的捕捉到山南先生眼底的黯然與落寞。
「抱歉……」回頭望著朱琬萍,山南輕拍左肩上的柔荑,「我應該再振作一點,讓妳擔心了。」
「嗯,加油。」螓首輕點,朱琬萍淺淺勾起一抹笑。
「琬小姐,現在正是祇園祭的慶典。」土方側首對齋藤使了個眼色,「妳看過慶典裡那些華美的鉾車(註)嗎?」
「沒有。」聽完山南的轉述,朱琬萍微笑著搖搖頭。
離開台灣出國唸書的那幾年,讓她四處遊歷玩耍的都是歐美國家。在此之前,她壓根沒想過要到日本,更加不了解他們的風土民情。
「去看看吧!」向上揚起的嘴角,軟化了土方向來堅毅而剛硬的臉部線條,「慶典熱鬧非凡。」
「是啊,也許妳會喜歡。」回望土方的視線,山南隨即跟著附和。
「可是我——」識出土方與山南眼神交會時的異常波動,朱琬萍只好把「不喜歡湊熱鬧」這句話給吞回去。
「藉此機會,穿穿那件和服,出去走走吧……」笑彎了一雙灰眸,山南很誠摯的建議,「應該會很適合妳。」
待腳步聲遠離,山南再次端起茶杯輕啜,問道:「你故意支開她?」
「既然你相信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抬起一雙波光閃爍的紫眸,土方話說得又輕又慢,「那就該明白,不屬於這裡的她,總有一天會離開。」
「你想說甚麼?」
「不可否認,她有著讓人難以忽視的外貌……」
「我沒有那麼膚淺。」
「所以我才更加擔心。」
緊盯山南微微漾紅的俊秀臉龐,土方不著痕跡的輕嘆:「希望你沒忘記她的來歷太過迷離詭異,如果哪天——」
「我知道!」山南不自覺的捏緊手中的杯子。
「這樣最好。」歛回眸光,土方緩緩起身,醞在眼底的擔憂卻分毫未見消退,「那麼,不打擾你休息了。」
瞅著自己的左肩,山南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抓住肩頭,彷彿上面還殘留著另一隻手的餘溫。
良久,獨坐房內的山南重重吐出一口長氣。
但願他——真的知道!
註:鉾車,外型高大如山的四輪車,以人力拉動使其運行,尺寸可分大小,普通一點的鉾車
至少仍需動用要十五至二十名的人力。用於祭典中祈福、並巡迴繞境,藉以驅退惡鬼邪靈。
於此同時。
「妳還沒換衣服。」齋藤喚住逕自往後門走去的朱琬萍。
「不需要,這樣的穿著比較方便行動。」朱琬萍彎腰拍拍褲襬。
「總長說過,讓妳穿上和服出去走走。」俊眉微皺,齋藤伸手指了指反方向,「看來年紀輕輕,記性卻不怎麼好! 」
「不……不是吧……」睇著一臉認真的齋藤,朱琬萍面有菜色的嚥了口唾液,「有必要這樣嗎?」
「有。」
「……」
垮著雙肩,朱琬萍對著身上裹著的藍色布料,垂頭嘆氣。
她這是哪根神經搭錯線,現在給自己找上這等麻煩?然而,更令她匪夷所思的,就是乖乖回房間換衣服的她自己!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好和服,眼下紮在腰腹間一團亂的腰帶,卻證明她早就忘光了千鶴曾經教過她的步驟與結法。
據說,這件還只是小振袖,大禮服的穿戴與腰結更是繁複華麗,根本非她一己之力所能為之。
她投降了……就這樣子吧!
「妳——」齋藤的表情,顯然找不到合適的字眼出口成話。
「我忘記怎麼紮,甚麼都別說了。」朱琬萍拉拉被她綁在後腰部的大蝴蝶結,「走吧,快去快回。」
「失禮了。」一掌將朱琬萍推回房內,齋藤掩上門的同時,轉過她的肩膀讓她背向自己,「我來吧。會比妳這模樣外出好一些,請用手壓住胸口和腰襬。」
「喔……謝謝。」朱琬萍沒有拒絕。八成自己的潛意識裡,也被齋藤發青的臉色給驚嚇到。
「但是——」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有這麼糟嗎?」
除了額頭邊三條黑線,她彷彿還看見烏鴉從他眼前飛過。
「很糟。」齋藤直言,拉著帶子繞過朱琬萍的柳腰圍上兩圈,在正面打上平結。
「為什麼你會這些?」朱琬萍當真是好奇,這時代的日本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嗎?
「一名遊女教的。」藍眸輕抬,齋藤由蹲姿起身,再次繞到朱琬萍身後整平皺褶。
「遊女?」微揚的尾音表達著朱琬萍的疑惑。
Who is it?賣和服的店員?像百貨公司裡專櫃的櫃姐?
「……花街裡的妓女。」低平的聲線頓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猶豫,有片刻,齋藤對著眼前美麗的頸線發楞。
據說,那是讓他由男孩變成男人的過程。只是不曉得,那個柔媚的女人,是否算得上是他的初戀。
「無疾而終的初戀?」眉尖微挑,朱琬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摻雜玩味。
她發誓,她絕對無意探人隱私,純粹是攀著他簡明扼要的回答,直覺好像一眼就能望穿故事的結局。
「好了先這樣,我只會簡單的。」齋藤選擇略過不答。
他並非排斥對她說起的自己的事情,但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就是不想跟她談論這件往事。
「原來你的興趣這麼廣泛,還以為你只對刀劍情有獨鍾。」朱琬萍回過頭,唇角的笑意輕揚一抹從善如流的瞭然於心。
也真是意外的收穫,算是跳脫原始劇情的齋藤一隱藏版密技吧!
「刀劍明確簡單,不似人心詭譎多變,原本就值得鍾愛。」
在那雙閃爍著慧詰的眸光中,齋藤感覺自己的耳根逐漸發熱,於是轉身拉開房門:「還有,別對其他人說起。」
「是喔……要不然呢?」朱琬萍跟在齋藤身後步下迴廊,「滅口嗎?」
她突然很有跟他抬槓的興致。
「雖然妳不怕死,但也別這麼急著尋死。」
他真不明白,自己做什麼答覆這種無意義的對話。
「你沒忘記刀劍對我不管用吧?」
雖然她會痛個半死,不過後來都沒事。
「刀劍的確是我拿手。但是除此之外,要一個人送命也有其他方式。」
更何況是對付一個女人。
「例如呢?」
真要有的話,麻煩還請說出來參考一下,她蠻好奇他的手法。
「扭斷頸子、悶實口鼻、沉進河裡……」齋藤認真的扳著指頭。
「沉到河裡不行,因為我會游泳,所以沒用。」朱琬萍的右手食指,輕輕點在齋藤彎下的左手中指上。
「妳上回溺水。」齋藤嚴正的提醒她。
「那次不算,因為是腳抽筋,所以純屬意外。」朱琬萍堅持的反駁他。
「妳差點死掉是事實。」齋藤又說。
他不願回憶、也不想坦承,自己當時受到不小驚嚇。
「但我還活著是現實。」朱琬萍再駁。
她偷偷回顧起那一夜的月明星朗,還有他背上的溫度。
「……果然是伶牙俐齒!」
停下腳步,齋藤側首瞅著朱琬萍,神情淡漠依舊,微揚的唇角卻傾洩了幾分笑意:「本地的語言也越說越溜。」
「過獎。」
恬適的笑開一張瓜子臉,朱琬萍的瞳眸裡除了齋藤的臉孔,還映著遠方落日的餘暉:「千鶴是很棒的老師。」
「加快兩步吧。」齋藤跟著轉頭看了眼天邊晚霞,「先去吃飯。」
「好啊,阿一請客,謝謝囉!」朱琬萍一抬腳,就要往人潮洶湧的街道紮進自己的身影。
「慢點!」一個大跨步,齋藤伸手拉住朱琬萍,將她拉往自己右後方,「人多反而必須當心。」
「喔……」微微垂下螓首,朱琬萍那雙原本急著覓食的視線,如今全被握進一隻溫熱的右掌中。
說真的,若是這傢伙講起話來不老是冒寒泛冷,跟他聊天還挺讓人感到愉快又有趣的……像這樣拌嘴似的瞎扯,還是打她來到新選組的這幾個月裡,破天荒的頭一遭。
無意間抬眼,朱琬萍的視線,正巧對上齋藤回眸看向她的目光。
「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藍眸深處,輕輕盪著若隱若現的寵溺。
「沒有,記得大方點,請我吃些好料的就好。」黑瞳底邊,淡淡揚起似嬌似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