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馳的心意
本章節 16714 字
更新於: 2020-05-25
微弱的燈光穿透眼瞼,適度地刺激著瞳孔。
趟在床上的莉蒂輕輕張開雙眼,看見一塊陌生的天花板。
她緩緩地坐起身體,披在她肩上的被子也因而滑落。
「哦,妳醒來啦。」
聽到聲音的莉蒂轉頭一看,只見賽倫正坐在桌子之前看著自己。
「賽倫……咦……?我為什麼會……」
「妳在哭累了之後睡著了,妳忘了嗎?」
「啊……」
經賽倫一提,莉蒂才想起自己撲到賽倫懷中哭泣一事。那亦是她醒來之前,最後的記憶。
——原來在之後我睡著了啊……
抱著別人大哭一場,哭累了又在別人身上呼呼大睡……想像著做了這種事的自己,莉蒂不禁感到不好意思。
「看來妳是想起來了呢。哭完一場之後,現在的心情怎樣了?」
「比之前好得多吧。雖然說得再好聽也不能說是舒暢……」
「也對。在妳睡著的期間,我到外面搜集了一些情報,妳現在想聽嗎?」
「嗯。反正即使乾等下去,情況也不會有變。」
「這倒是沒錯。」
賽倫先是頓了一聲,然後正式開始說明。
「商隊的人……也就是妳的那些家臣,在落敗之後被帝國軍帶走,你們那輛車子也被帝國軍扣押了。」
這個結果……說是一如預想也真的一如預想。
邁遜爺爺他們是王室親衛隊的成員。論個人的戰鬥力,每人都不下於帝國士兵。但是,就算個人實力再強,以寡敵眾根本就贏不了。
「邁遜爺爺他們怎樣了……?」
「現在是生死未卜。」
「是啊……」
雖然不是一個喜訊,但比起死訊始終要好上百倍。
「……雖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帝國一定有留活口吧,為了找妳,帝國需要從他們身上取得更多情報,而且也能作為引誘妳現身的誘餌。」
「怎麼說?」
「假如帝國宣佈妳不現身就每隔一小時殺一個人,妳會怎麼辦?」
「這……!」
「先不說結果如何,但妳心中確實萌生出主動現身的想法吧?」
「……嗯。」
「要是早早將他們處決就做不出這種效果,因此他們的性命應該還沒有大礙。不過我可要提妳,即使帝國真的用人質性命作威脅,妳也不可以現身。那樣只會正中對方下懷,帝國在抓到妳之後,那些人就沒有用處,到最後還是會被當作反抗份子宰掉。」
賽倫說的並沒有錯。
即使以自身作為交涉條件,要求帝國不能對任何人下手,但可沒有任何帝國會信守承諾的保證。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妳有什麼打算?」
「唔……該怎麼辦好呢?賽倫你怎麼認為?」
「聽我的意見也沒法子吧?」
「才不會呢,比起我這種外行人,賽倫的意見一定更有參考價值。」
莉蒂有自己是備受呵護長大的自覺。
論處世行事的經驗,自己與賽倫根本連比都不用比。
「我只是受託帶妳逃出那兒而已,別的事我可不管。」
「話是這樣說,賽倫還不是替我收集情報嗎?給我一點意見又不會少塊肉,別這麼吝嗇啦。」
「那如果我協助妳,妳又有什麼能回報我嗎?我可是收報酬做事的傭兵,不是樂於助人的義工啊。」
「唔……我的身體?」
莉蒂說完這番話之後,賽倫隨即向她額頭揮下一記手刀。
「就算是說笑,女孩子也別隨便說這種話。」
說是手刀,其實也只是輕輕碰到,賽倫根本就沒有使力,莉蒂當然也不會感到痛。
「哈哈……不過,我就真的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給賽倫了。」
「……算我敗給妳啦。」
大概是感受到莉蒂的覺悟,賽倫大大地嘆氣一聲。
「報酬以後再和妳算。要我給意見的話……目前就是按兵不動吧。老爺子他們被關在哪裡我心裡是有個底,不過前去迎救並非上策。」
「為什麼?」
「敗於帝國軍被抓走的他們,恐怕已經傷痕累累,先不說潛入,在之後要帶著一群傷者逃跑,成功率也未免太低。」
「……嗯,就聽賽倫說的好了。」
自己到底有多弱小,莉蒂是很清楚了解。
耍任性耍到底就會船到橋頭自然直……這麼好康的事不會發生在現實之中。
「真的好嗎?我可能是什麼也不想做才這樣說啊。」
「賽倫說話就是不坦率。」
的確,他們兩人相識還不到數天,互相的認識也沒有多深。
可是一個為了救自己而不惜與帝國為敵的人,莉蒂沒有不去信任的理由。
而面對著這樣的莉蒂,賽倫一臉拿她沒輒的樣子,用手搔了搔後腦。
*
剎斐格離開了拘留所,來到赫巴美拉的行政宮。
駐守於行政宮各處的士兵,再不是赫巴美拉本身的政府兵,而是身穿漆黑軍服的帝國士兵。建築物外更是停放著單膝蹲地,靜候著出擊的騎機。
剎斐格走進行政宮內,走上樓梯去到二樓,在某個房間前停下腳步。
剎斐格敲了敲門,待裡面的人回應後才走進門。
房間的面積很大,而且裝潢也比剛走過的通道更豪華。
「怎樣?那些人有說些什麼嗎?」
坐在辦公桌前面,剎斐格的上司——迪塔羅爾.馮.比古正十指交疊,興趣滿滿地問。
這裡本來是行政首長專用的辦公室,現在則被迪塔羅爾據為己用。不只這間辦公室,整個行政宮現時正充當著帝國軍的臨時據點。
「不……即使用上哪種拷問,他們也誓死不說。」
「嘴巴還真硬呢。」
說著這番話的迪塔羅爾沒有感到困擾,反倒是覺得很有趣般微笑著。
老實說,剎斐格並不喜歡眼前的這位上司。
剎斐格不討厭貴族,也不嫌惡被人命令。迪塔羅爾亦不是什麼無能之輩,在處事上他還是很有手腕。
只不過,迪塔羅爾將看待事物時,總是有種像玩遊戲一樣的心態。就只有這點,剎斐格實在沒法子苟同。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情報嗎?」
迪塔羅爾繼續問。
「有數名士兵說見到一對年輕的男女逃離現場,我猜女方可能就是我們正在找的目標。」
不喜歡歸不喜歡,作為帝國的軍人,並不能因感情而左右任務。
「喔……他們的特徵呢?」
「男方有著藍色的頭髮,身穿墨綠色的大衣;而女方則是留著淡紫色的長髮,身穿粉紅色的衣服。兩人的年齡也是十多歲。」
剎斐格將從士兵處聽來的情報向迪塔羅爾覆述。
「藍髮的少年和淡紫色長髮的少女……」
迪塔羅爾逕自云云唸著,像是想起些什麼似的。
「有什麼問題嗎?」
「不……只是覺得機會總會在不知不覺間擦身而過罷了。對了,拷問可以終止了,做得太過火弄掛他們可不好,他們可是重要的誘餌。」
「誘餌……嗎。」
身為軍人的剎斐格,大致上猜得到迪塔羅爾想做什麼事。
「為了釣大魚,誘餌可不能少,對吧?」
迪塔羅爾嘴角微微地上揚。
在樂在其中的爽朗笑容之中,能夠窺視到殘酷的影子。
果然,對於這名上司,剎斐格無法打從心底喜歡起來。
*
「我回來了。」
賽倫的聲音與木門打開的聲響一起傳到莉蒂耳中。
「啊,歡迎回來。」
倚靠在窗邊的莉蒂轉個頭,向他回了一聲。
「這是妳的早餐。」
一邊說著,賽倫一邊將一個紙袋拋向莉蒂。因為落點非常準確,莉蒂只是伸出手就輕鬆把它接住。
從沒有封緊的袋子內,可以窺見裡面裝著三明治和紙包的牛奶。
「謝謝。賽倫你呢?」
「走回來的時候吃了……怎麼妳一臉不爽的樣子?」
對於自己為何會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賽倫好像是不明所以。
「明明一起吃會更好吃的說……」
「食物的味道不會有變化吧,別說傻話快點吃。」
「呣……」
雖然在心中作出抗議,可是莉蒂還是乖乖地取出三明治和牛奶,開始用餐。
就在她吃著東西的同時,賽倫從懷中取出一張摺疊好的報。
「對了,這是新的情報……走在街上的人大部份也知道就是了。」
賽倫將那張紙遞給莉蒂,莉蒂一手接過紙張,將它攤開。
紙張的紙質和報章相同,但那卻不是厚厚的報章,而是一份薄薄的號外。
臨時編印的號外上面,印著一幅大照片。
黑白印刷的照片本身偏黑,可是照片中的人——邁遜的臉孔……莉蒂絕對不會認錯。
從照片可以隱約看見他滿身傷痕,想必是受過不少殘酷的對待。
得知這件事的瞬間,口中咀嚼的東西頓時失去了味道。莉蒂好不容易才將口中的三明治吞下。
「……正如賽倫昨天所說一樣呢。」
報章的內容是在說明將會對帝國的反抗者——也就是邁遜他們行刑,連行刑的時間地點亦清晰地印在號外之上。
今天黃昏之時,在城市中的廣場——這就是行刑的時間及地點。
「嗯,毫無疑問,帝國是在誘使妳出面和他們談判。」
「可是,我貿然跑出去的話,只會導致最糟的結果吧?」
莉蒂沒有善忘到忘掉賽倫昨天的說話。
「對啊。那麼要放棄老爺子他們嗎?說真那句,就算妳一走了之,我想老爺子他們也不會怪罪於妳。」
「我知道……」
即使自己救不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這一點莉蒂比任何人更加清楚。
莉蒂與他們相處的日子並不短,尤其邁遜更是看著莉蒂長大的人。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莉蒂也真的把邁遜當作自己的親爺爺一樣看待。
「但要我眼白白看著他們被處刑……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莉蒂如此回答。
她知道這一定會使賽倫很難做,但違心之言她實在說不出口。
「……那我就尊重妳的決定吧。」
賽倫說著,並從懷中取出不同於號外的紙張,在桌面上攤平。
仔細一看就能夠得知,那是一張地圖。
「這是……赫巴美拉的地圖?」
「對。昨天我就說過了吧,他們被關到哪兒我心中是有個底。帝國侵佔了行政宮作為據點,那麼關住老爺子他們的地方……幾乎可以肯定是不遠處的拘留所。」
賽倫先是給莉蒂指明行政宮的位置,然後再指向應該關住了邁遜他們的拘留所。
「在處刑的時候,他們大概是直接從這裡被運到廣場吧,作為刑場的廣場除了鎮守的帝國軍外,四周肯定有湊熱鬧的人,要救人十分困難。所以,就只有在他們被運送到廣場前動手了。」
「賽倫不是說過他們的看守會很嚴謹嗎?」
「對,所以下手的時機就只有把他們運送到廣場的路途上。」
賽倫在地圖上移動手指,表示由拘留所通往廣場的預想路線。
「依著這條路,在中途會有一段比較窄而少人通過,對以寡敵眾來說,狹窄的地方會較為有利。」
「原來如此……那麼,救出邁遜爺爺他們的成功率高嗎?」
「老實說一點也不高,而且也要看老爺子他們的傷勢,我可沒辦法帶著一堆傷者逃走。」
賽倫如實地作答,大概是不希望莉蒂抱有過度的期望吧。
「可是……不做的話就什麼希望也沒有。」
說著,莉蒂看向自己擱置於牆邊的佩劍。
「妳也要去嗎?」
察覺到她的視線,賽倫問道。
「這一次我不會礙手礙腳了。」
貿然衝上前面這種無謀之舉,莉蒂發誓不會再做第二次。
「就算這不是老爺子他們盼望的事,而我亦反對,妳的想法還是不會變嗎?」
「嗯。」
莉蒂也想過很多。
保護自己的人之中,沒有任何一人想莉蒂以身犯險。而莉蒂亦明白到像昨天那樣衝動不會有好結果。
可是——不想獨自待在安全的地方當旁觀者,這種想法倒是沒變。
「既然是僱主的要求,那也只好聽了。」
看上去雖然不怎麼高興,可是賽倫姑且還是給予了許可。
*
黃昏漸漸來臨。
邁遜一行人全員都擠在一輛帝國軍用輸送車中。
由於沒有照明,只有細小的窗戶,所以後部車箱顯得挺為昏暗。
包括邁遜在內,他們全員都被扣上手銬和沉重腳鐐,身上佈滿了各種傷痕。
縱使受到這般對待,現在又是前往行刑現場,眾人還是沒有半點屈服的神色。
他們都是王室親衛隊的成員,為了保護自己的主子,隨時也有獻出性命的覺悟。
帝國軍三番四次追問殿下的下落。她此時在什麼地方,邁遜他們並不知道,就算知道亦不會透露半句話。
即使祖國已經滅亡,王室親衛隊的職責和精神仍然尚存。
無法與祖國共存亡的他們,保護好王家最後的遺孤,是僅存的尊嚴。
而且……
——對那孩子的今後,我們就此退場其實並不壞……
這種想法出現在邁遜腦中,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只要有邁遜他們這些亡國的臣子,就有莉蒂這個亡國的王女。
處於這樣的環境之中,很難想像她能真真正正得到幸福。
處刑地點是城中的廣場,以時間和位置推斷,車輪也差不多該到達目的地。
砰——
突然——從車底傳來一陣搖動,接著車身便傾斜停了下來。
駕駛席傳來爭吵的聲音,看來連帝國士兵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從狀況看起來,車子應該是爆胎了。
任何東西用久了就有機會破損,輪胎亦不例如。
但這台車子好歹是軍隊的東西,整備狀況理應不會隨便到輪胎快破也察覺不了。而且城市的路面,也不可能有足以刺穿軍用車輪胎的東西。
——說起來,剛才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似的……
那個聲音好像……對,如果沒聽錯的話,那是——槍聲。
*
輸送車的輪胎原因不明地洩氣,逼不得已只好把它停下,而在前後負責護送的兩輛運兵車亦相繼停下。
三輛車的助手席各有一名士兵下車,從中間那輛車走下來的士兵,連忙去確認輪胎的狀況。
曲身看著凹陷的前胎,士兵馬上就察覺到異樣。
——輪胎上面明顯地穿了一個洞。
軍用車的輪胎可是特別訂製,即使走過滿佈瓦礫的地面亦遊刃有如,何況在車輛所經的道路附近,根本沒有什麼尖銳物體。
士兵得出的答案就只有一個。
車胎之所以會穿洞是人為的——
然而他理解得還是晚了一步,身子還未站直,他便感覺到背部被什麼東西擊中。
在下一瞬間,他體內的力氣以驚人的速度流失。
「這是……什麼……」
連說話都感到吃力,他一邊用雙掌雙膝按住被照得灼熱的地面,彷彿不支撐住身體就會倒下去似的。
出現這個狀況的人不只他,從前後兩輛輸送車走下來的兩名同僚亦和他一樣。
「有……有敵人!!」
士兵用盡氣力放大嗓門,通知其他同僚。
同伴們的行動十分迅速,以及前後兩輛運輸車士兵,均提著武器分別走下車側及車尾的門。
而就在此時——一聲巨大的響聲從車頂傳來。
他費盡氣力將頭抬起,看向車頂。
在上面,有一名身穿墨綠色大衣,手持嵌刃步槍的少年——
*
從屋頂跳到位於中間的那台輸送車,賽倫蹲身舉起手中步槍。
士兵的總數前後各有八人,再加上自己足下這輛車的兩人,合共有十八人。
算上莉蒂使出的導術已奪去三人的戰鬥力,餘下就有十五人。
以單獨一人要應付的數量來說實在有點多。儘管賽倫對自己的戰鬥技巧有點自信,但絕不會過信。
——但是,不幹也不行了……!
賽倫迅速地扣動板機,兩發子彈於極短的間隔飛出槍口,擊向後方車子的士兵。
子彈應該會擊中其中一名士兵的肩膀和大腿,但賽倫還未確認便跳下車頂。
在賽倫面前是原本駕駛車子的士兵,他手上正握著刺刀步槍。
見賽倫跳下,士兵當機立斷朝他開槍射擊。
賽倫看準時機,在對方扣動板機的同時將頭側向一邊,子彈就在賽倫的頭側飛過。接著賽倫雙腳一蹬,一個箭步就來到士兵眼前。
用力揮動嵌刃步槍作出斬擊,而士兵亦舉起步槍防衛。
金屬碰擊的聲音從兩柄槍之間傳出,嵌刃步槍的刀刃確實切進步槍的槍身,可是未能一擊將步槍切斷。
賽倫踢出右腳,深深陷進士兵側腹。承受不住這記踢擊的士兵整個人飛出,頭部撞到輸送車的車身昏迷過去。
而此時,在賽倫的前後各有兩名士兵向他衝過去。
對方為了避免傷及自己人而無法開槍,可是賽倫卻不一樣。他舉槍朝一名士兵擊出兩發子彈,雖然瞄準腳部的第一發被避過,但第二發準確地命中了上臂。
其他人當然沒有呆著,紛紛衝向賽倫。
而這時,賽倫的眼角餘光捕捉到星色的光芒。
那是莉蒂的靈氣光——導術的光芒。
賽倫蹲身作出一個側滾翻,移進建築物構成的巷間,而莉蒂發出的〈夜之箭〉亦在同時擊中接近中的數人。
與最初被莉蒂導術擊中的人一樣,他們忽然變得全身乏力,軟弱地用手上的步槍抵住地面。
莉蒂就在不遠處利用導術作支援,以她的身手,直接戰鬥無法派上用場,所以賽倫叮囑她作好支援後便馬上離開。
她的工作就只有這樣,但已經幫了賽倫很大的忙。
被〈夜之箭〉擊中的士兵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既然阻礙不了賽倫,那賽倫亦無暇去管他們。
賽倫一邊補充槍的子彈,一邊探頭出巷外觀察狀況。
守備力最弱的車子——也就是關著邁遜他們的車輛,一定會在隊伍的中間,方便負責護送的車輛防守。
賽倫就是如此猜想才會把中間那輛車的輪胎打破,而前後兩輛車皆有眾多士兵走出,唯獨中間的一輛只有兩人下車,更是證實了這件事。
然而……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情況依然不樂觀。
車隊前方的士兵沒有動靜,而後方的士兵卻正朝賽倫逼近。
關住邁遜他們的車箱,出入口在車後方。
從正面突破未免是太冒險了一點。
可是留待在原地反擊亦只是坐以待斃,在狹窄地方戰鬥是以一對多的基本原則,但像巷間這種狹窄到活動空間不足的地方,倒是只會弄巧成拙。
結果得出的結論還是只有一個。
正面突破——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將補充完子彈的轉輪推回槍身,賽倫從懷中取出一個手榴彈。
用牙齒咬開安全栓,賽倫探身出巷,將手榴彈拋向逼近的士兵。
士兵們在察知到賽倫丟過來的是什麼東西後,全也反射性地後退。
賽倫並沒有等待炸彈落下地面,他扣動嵌刃步槍的板機,將子彈射向半空中的手榴彈。
被槍彈打中的手榴彈瞬間爆炸。爆炸聲、閃光與熱風同時釋放,遮蔽了該處的視界。
——打中不好的地方可別怪我。
賽倫舉槍,瞄準記憶中士兵們所在的位置,連續扣動板機射擊。
從閃爍著火光的煙霧中,傳來數聲痛苦的叫聲。賽倫乘著煙霧未散,用左手掩住眼臉,踢步衝進煙霧之中。
大概是顧慮到己方士兵也在煙霧中,士兵們並沒有開槍。
衝過煙霧,兩名士兵就站在賽倫面前。
他們一人舉槍戒備,另一人則握著刺刀步槍向著賽倫衝刺。
賽倫立即架起嵌刃步槍,用刀身格擋刺刀步槍的尖刃。兩刃相交,從兩柄刀刃的接觸之處,閃現出火花。
沒打算僵持現狀,賽倫踏穩腳步,使力將對方的刺刀步槍別開。
同時間,他將靈氣注入步槍之中。
晶鋼製的刀刃,在此時閃耀出亮靛色靈氣光。
強化導術——〈賦雷〉。
賽倫揮動槍身流通著電流的步槍,以無刃的槍背打在士兵身體。
觸電的士兵身體不自然地抖動,不到數秒便失去意識昏倒。靈導步槍之上的高壓電,可不像市販電槍般兒戲。
見到同伴被擊倒,另一名士兵馬上向賽倫開火。
賽倫擺動身體迴避並扣下步槍的扳機還擊。
兩發槍聲幾乎重疊在一起。
倒下的——只有帝國士兵一方。雖說如此,賽倫亦沒有完全避開子彈,左上臂的衣服被子彈劃破,在皮膚之上亦有一道細小的血痕。
——不是什麼會影響行動的傷。
快速地環視周圍,確認附近沒其他人後,他便朝車輛的後車箱門鎖開了一槍。因為不是什麼特製鎖頭,因此賽倫用一槍就足以把鎖轟壞。
賽倫握住門的手把,用力門拉開。
在裡面的果然是邁遜等人。
「喲,大家看起來……不怎麼好呢。」
看著車箱之中的邁遜等人,賽倫也沒法子說出「看起來不錯」這種話。
身上衣服破破爛爛,從露出衣服外的皮膚,也可以看見明顯的傷。
比起戰鬥,那比較像是拷問導致的傷痕。他們被帝國軍抓走的期間,看來吃了不少苦頭。
「……是你嗎。」
對於賽倫的出現,邁遜與其他人不同,沒有感到多大驚訝。
他也是傷痕累累,滿是鞭傷。昨天腹部所受的槍傷雖然有用繃帶塞住,但怎麼想除此之外大概也沒做什麼適切治療。
「很意外嗎?」
一邊說著,賽倫一邊探頭出門外,看向前方車隊的士兵。
他們已經開始向這邊前進,賽倫把身體藏起舉槍射擊。槍擊構成的火線,讓士兵們避到旁邊的小巷或是在車首,成功阻撓士兵們的進擊。
「有一點吧。」
邁遜這樣回答。
「我也不想做什麼高風險的事。只不過你們家的公主殿下實在太頑固了。」
「……現在的狀況怎樣了?」
邁遜轉換了話題,他很清楚現在不是閒話家常的時候。
因裝填子彈而把視線從外面轉回車箱的賽倫向他說:
「附近的士兵是已經收拾了一半,只不過……」
「增援何時到來是未知之數吧。」
賽倫想說的話,邁遜早了一步說出來。
賽倫頷首表示肯定,然後繼續說:
「帝國軍並非烏合之眾,要逃可要快點,你們跑得動嗎?」
「我是還好……不過其他人的腳筋被挑斷了。」
仔細一看,除了邁遜之外,其他人的腳部都粗糙地包覆著繃帶。
相比之下,全身鞭傷的邁遜傷勢倒還算輕微,大概是帝國的拷問官有顧及他的年紀,所以沒有太亂來。
「……我就直說好了,連跑也跑不動的人,我無法帶著他一起走。」
早在動手之前,賽倫就預想過有這個可能性。
這件事他有和莉蒂說過,莉蒂雖然感到五味雜陳,但也知道這是沒法子的事。
賽倫打算放棄拖油瓶的發言,沒有任何一人反對。
以用手中步槍的刀刃把手銬鎖鏈斬斷,賽倫接著扣動扳機將邁遜兩足之間的腳鐐鎖鏈射斷。動作非常瞬速,且正確無誤。
雖然手銬與腳鐐的重量還在,但現在也沒那個空閒把它慢慢解開。
「跟我走。」
說著,賽倫從大衣中取出手榴彈。
賽倫看向那些留下來的人。
之後就拜託你了——他們的眼神中,包含著這個意思。他們不是真心想自我犧牲,但是他們更加不想連累他人。
「……」
賽倫別過視線,回看外面。
見到賽倫停止了射擊,士兵們又開始了前進。
賽倫拉開手榴彈的安全栓,用力丟向正前來的數名士兵。
「就是現在!」
聽到賽倫的號令,邁遜與賽倫一起奔出車外。
逃跑的同時,賽倫用眼角窺覬了一眼身後的車輛。
自己沒有必要,或許也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但賽倫還是低聲說了一句——
「……抱歉。」
*
比起賽倫,莉蒂早了一步回到旅館。
她依靠著窗邊的牆壁,看著天色漸漸變得昏暗的街外。
——真遲呢……
當然,賽倫他們其實沒有很遲,莉蒂回到房間也只不過是十多分鐘前的事。
以導術支援,待賽倫把人救出來之後,莉蒂便聽從賽倫作戰前發出的指示,頭也不回地回來。
在實際的戰鬥之中,連一個帝國士兵都贏不了的自己,就算上場也只是個負累。
現在除了等待,她沒有別的事可以做。
——快點回來吧……
就在莉蒂默默想著之際,從窗子的反方向——也就是房間的木門處,傳來門把扭動的聲音。
門在下一秒被推開,而在門後方出現的人——
「——賽倫!邁遜爺爺!」
喊著兩人的名字,莉蒂走向他們兩人。
「王女殿下……您安然無恙實在比任何事也值得高興。」
「邁遜爺爺才是……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身上雖然有不少使人慘不忍睹的傷痕,可是他依然活得好好的。
賽倫靜靜地將房間的門關上。房間之內,就只有莉蒂、賽倫和邁遜三人。
莉蒂先後看了邁遜和賽倫,兩人都沒有給出什麼好臉色。
莉蒂不是笨蛋,不至於不明白事態。
「……其他人呢?」
頓了一下子作好心理準備,莉蒂問道。
「……腳筋被帝國的人挑斷了,在那種狀況下實在沒辦法帶回來。」
賽倫如此回答。
「是嗎……」
從一開始,賽倫就有告訴過自己這個可能性。
而她亦不是什麼小孩子,明白要救回所有人終究是不可能。
萬事不如人意……但是,最起碼狀況並未到最糟糕的境地。
「……抱歉,口口聲聲說去救他們,但除了老爺子之外一個人也救不回來。」
「別說這種話,賽倫。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而且邁遜爺爺得救了,我真的很感謝你。」
說著,莉蒂朝賽倫抿嘴一笑。
當時在現場的賽倫,心情一定比自己更加苦澀。
為無法救得到全部人而難過的人,並不只有莉蒂。
「我本來還以為妳會更失落。」
「一味消沉也不是辦法吧。」
哭喪著臉怨天尤人改變不了任何事,在祖國被烈炎覆蓋的那一晚,她就暸解到這件事。
*
賽倫叫了莉蒂到旅館一樓買點吃的,房間內現在只有賽倫和邁遜兩人。
「好了——那麼老爺子,你是有什麼想說又不想讓她聽到?」
從剛才開始,邁遜就以一臉欲語還休的樣子。
賽倫正是察覺到這件事,才會叫莉蒂去買吃的把她使開。
「我們的事……殿下和你說了多少?」
「她是一個已滅亡國家的王女,因為流著一種特殊的血而被帝國追捕之類的吧。」
「是嗎……」
賽倫只是這麼說了兩句,但邁遜看來已經把握到狀況。
「……我不在的期間,殿下怎樣了?」
在思考了一下之後,邁遜向賽倫問別的問題。
「……為自己的無力哭過一場,可是馬上就振作起來了。」
「……你覺得殿下是個堅強的人嗎?」
「我不否定吧。只不過——現在她表露的不是內心的堅強,只是緊咬著牙關地逞強而已。」
「……對。」
邁遜頷首回道。
比自己認識莉蒂更舊的他,不可能看不出這種事。
就算有著一國王女的身份,莉蒂也只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女孩子。
祖國滅亡,親人想必也在那時候與國家共存亡,必須隱姓埋名過著偽裝成商隊四處逃竄的日子。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能安然接受的事態。
然而,莉蒂卻從未怨天尤人。至少,賽倫一次也沒見過。
「逼使那孩子非逞強不可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在泛貝欣王國己亡的現在,殿下是我們最後的倚靠。她不得不以泛貝欣王族最後的遺族自居,都是因為有我們這些遺臣……那孩子明明就能夠活得更自由自在。」
「……她一定從未覺得你們是負累吧。」
這個世界沒有溫柔到讓一個小女孩能孤身隻影地活著。莉蒂能夠毫髮無傷活到今時今日,邁遜他們功不可沒。
「對啊……善良的殿下肯定不會那樣想,但我們是她的枷鎖卻是鐵一般的事實。比起遺留王室血脈什麼的……我更希望那孩子能不顧慮這種事,隨心所欲地活下去。」
說著這番話的邁遜,他的眼神並不是什麼忠於主子的臣下,而是憐惜孫女的老人。
「可是……作為泛貝欣的遺臣,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予她那種自由。」
剛才,邁遜說過他們是莉蒂的枷鎖。
說是枷鎖也許太難聽,不過君臣的確是互相連繫的存在。
因為有莉蒂這個主子,邁遜他們才會拚命守護她;因為有邁遜他們這些臣子,莉蒂才要在他們面前展示出堅強的一面。
這種關係到底是好或是不好,賽倫係無法定奪。可是,這一定不是一句說改變就能改變的關係。
「……賽倫,要是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夠替我好好照顧她。」
「如果你是為她著想,那就別隨便說這種話啊,老爺子。」
「我知道自己很不負責任,可是對那孩子的今後,我們一定是不被需要的人。」
「……總之,我現在無法給你答覆。」
邁遜的想法正確與否,並不是由賽倫去決定。同樣的,賽倫想怎樣做,也是由他自己,而非他人來決定。
「這樣就好。到那時候,你就依循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邁遜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
兩個身穿漆黑帝國軍服的身影,在赫巴美拉行政宮的外廊走著。
走在稍前的人是迪塔羅爾,而在他身後緊隨而行的是副官剎斐格。
「……以上就是報告內容。」
聽完剎斐格的口頭報告後,迪塔羅爾輕輕點了點頭。
在稍早的黃昏時刻,原本是要把抓到的那些人行刑,並藉此引誘出真正的目標——蒼血的持有人。
計策上是成功了,在運送那些死囚的途中,的確有人前來迎救他們。然而結果倒是失敗告終,運送車隊的士兵幾乎被打得全軍覆沒,另外派去追捕的士兵也找不到目標。
因為事前就把那些死囚弄成無法步行,所以想救都救不了。
「唔……還是能救得走一個人啊。」
今天被處刑的人數,比一開始捕捉的少了一人。
「……逃走的一人,是在下命令拷問官停止拷問的。這是我的失態。」
「是這樣嗎?……也罷,反正這不重要。」
這名下屬與自己的價值觀有差異也不是第一天的事,迪塔羅爾也不打算事事問責。那隻會自討沒趣。
況且,站在對方的立場,救下的只有一人也說不上成功。
就算藏身起來,他們也逃不出全面封鎖的赫巴美拉。只要來個地毯式搜查,終究是無所遁形。
兩人來到行政宮門前。
在大門旁邊的停車位置,正停泊著一輛大型載運車。
那輛車上印著商會的標誌。這輛車的持有者是迪塔羅爾正在追捕的那一行人——泛貝欣王國的餘黨。
迪塔羅爾和剎斐格從敞開的後車箱登上載運車。
充當倉庫的後車箱雖然有點燈,可是光線仍稱不上充足。
車箱內除了原有的設備之外,還從外搬進了帝國軍的機材,地面上滿佈臨時接駁的電線。
察覺到迪塔羅爾及剎斐格兩人來臨,士兵也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向兩人敬禮。
迪塔羅爾揮了揮手,示意叫部下們繼續工作。
在迪塔羅爾眼前的,是一台橫躺於地板的騎機。
「不管看多少次,還是覺得這外觀真誇張。」
「的而且確……」
迪塔羅爾的說話,連應該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剎斐格也不禁附和。
機身銳角模樣的裝甲,是一片蒼藍色。機身多處更有著晶鋼構成的部份。
先不說強不強,但論是否美麗的話,這一台騎機無疑是迪塔羅爾看過之中,最美的一台騎機。
與其說它是戰鬥用的兵器,倒不如說是藝術品還比較貼切。
「機體的分析進行得如何了?」
迪塔羅爾轉頭問向其中一名帝國兵。
「是的。雖然很難啟齒……不過成果並不樂觀。這機體使用的技術,和我國的騎機技術差距太大了,控制系統也施加了嚴密的程式鎖……但就算花長時間把程式鎖解除,一般人恐怕也沒法讓它動一根手指。」
「喔……?怎麼說?」
「動力系統作過初步調查,其出力確實是遠遠超越我國的主力機兵〈猛鷲二型〉。但與此同時,要啟動這機體需要常人不可能擁有的莫大靈力。」
靈驅騎機,顧名思意就是以靈力驅動的機械。
就如汽車馬力越大,耗油量亦會越大一樣,騎機的出力越高,驅動它所需的靈氣也就越多。
「蒼血持有者的專用機……嗎。」
「我認為這樣想是最恰當的……不過,蒼血什麼的真的存在嗎?」
士兵如此說著。
古代王國的王族血統——蒼血。傳聞擁有這種血統的人,皆有著常人所無法比擬的強大靈力。
蒼血本身有如傳說,亦不怎麼知名,所以不相信其存在也是人之常情。部下之中對蒼血抱有疑問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可是啊,如果蒼血並不存在,那很多事也無法解釋。這件事不值得耀武揚威,在軍中幾乎沒人會提及,你們不知道也不無道理。在距今五年之前,我國在征服一個小國時曾經嚐過慘敗。」
「咦……」
士兵臉色驟然一變。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帝國在近年的戰事之中,有著百分之百的勝率,可稱為百戰百勝。
可是,那個小國卻是第一百零一單個案。
那個國家的規模,照道理說有個一百台騎機就足以充分制壓。然而首次進攻投入三百台以上的騎機,幾乎是以全軍覆沒的姿態慘敗。
令人驚異的是,給予那個大隊毀滅性打擊的,只是僅此一機。據活下來的人所說,那是一台裝甲為銀色,全身上下各處散發著紫色光芒的怪異騎機。
那台騎機只憑著一柄劍,就將訓練有素的帝國騎機部隊打得落花流水。
——名乎其實的以一敵百。
就有如古代文獻記載,單憑一機就能毀天滅地的古代騎機一樣強大。
「……請問那台騎機最後怎樣了?」
聽著迪塔羅爾講述的事,該士兵禁不住好奇心問。
「用車輪戰術把它制服了。對方大概是自知不敵,結果以自爆來牽連我國的騎機部隊收場。」
銀色騎機自爆後,整個國家都被移為平地。帝國投入的騎機幾近盡失,就算殲滅了敵方,也實在無法說是取得勝利。
在之後作出的調查,知道那個國家的王族,有著一種靈力遠遠高於常人的血統。那台銀色騎機就是該王家的旗機。
蒼血——這就是銀色騎機神威無比的原因。
為了不再重滔覆轍,帝國開始著手調查那個國家的事。
過往曾有一次掌握該國王族後人的蛛絲馬跡。可是派出部隊想把人抓住,卻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擊倒。連對方的長相也未知道,捕獲行動便以失敗告終。但亦正因如此,上層比之前更加重視蒼血的存在。
只要獲得蒼血的力量,帝國將會變得更為強大。今次為了區區十數人就派出一整個中隊,其理由就在這兒。
「總覺得……難以置信呢。」
士兵率直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擁有威脅到帝國的力量——這種事,身為帝國的軍人一定不想相信。
「話倒不是這麼說,先不說那些往事,在你我面前的這台機體不就證明了蒼血的存在嗎?如果沒有能驅動機體的人,那它又是為什麼會被製造出來?」
「啊……」
士兵一臉好像現在才想起這件事一般。
「對事物抱有懷疑的態度我並不討厭,可是想加官進爵的話,質疑上司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是、是的!」
如此回應著的士兵顯得有點慌張。
「很好的回答。」
迪塔羅爾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把視線把視線轉向自己的副官。
只見他此時正昂首盯著眼前的蒼藍騎機。
「作為騎機的機師,果然會對這傢伙感興趣嗎?」
「……有一點吧,我是很想和它切磋一下。」
「用你的〈英驊〉嗎……」
剎斐格專用的騎機——〈英驊〉,並非常規的量產機,而是裝置有兩具靈動爐,性能上勝過〈猛鷲二型〉一截的實驗機。
雖然強行加大出力導致機體操作性極為差劣,但憑著剎斐格的技術卻能彌補這個缺陷……或許應該說,除了剎斐格之外,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充當〈英驊〉的機師。
作為量產機是個挺失敗的設計,不過剎斐格卻以此機立下了眾多功勞。
「的確是挺有趣,但如果這台蒼藍騎機,有著和那銀色騎機同級的性能,我想即使是你也勝不了。」
作為一個騎機機師,剎斐格操縱機體的手腕是受到公認,亦立有為數不少的戰功。
只是,若果與傳聞中銀色騎機的輝煌戰績相比,還是會相形失色。
「恕屬下直言……沒有一個與機體匹配的機師,騎機的性能就算再好還是無用武之地。」
「……這倒是沒錯。」
迪塔羅爾笑著點了點頭。
剎斐格會說這番話,大概是作為一個機師不願服輸吧。
可是他說的倒也沒錯。
外強中干總是會露出破綻。
在先進的遠古時代,有說靈驅騎機甚至能全自動行動,不需要操縱者。然而,科技不及過往的現今,騎機要是沒有操縱者,只不過是一具動都動不了的金屬人偶。
同樣的,沒有了後盾的那些人,即使本事再高也是難逃一劫——
*
「好了,那就讓我來聽聽你們之後的打算吧。」
賽倫把身體倚靠在牆壁上,問向坐在床緣的莉蒂和坐在椅子上的邁遜。
「之後的打算……」
「對。妳總不會認為一直待在這兒就安全吧?帝國既然知道妳在這座城內,鐵定會為了找妳而把赫巴美拉翻轉。」
只要認為有必要,帝國才不會在乎這個城市會變到怎樣。
「唔……邁遜爺爺,你認為怎樣?」
莉蒂將話題拋向坐在椅子上的邁遜。
邁遜已經換下了原來破破爛爛的衣服,現在他所穿的衣服是賽倫的東西。因為兩人體格有別,所以衣服套在邁遜身上顯得有些窄。
「為殿下的安全著想,果然還是該盡快離開這兒。」
「說是很輕鬆,但城門都被帝國軍嚴謹地守著,你到底是想怎樣避過他們的耳目?」
帝國進駐這座城的兵力有多少賽倫是不清楚,只不過既然有辦法封鎖一座城,其規模應該至少有一個中隊。
帝國軍訓練有素,又動員那種數量的人手,不能期待會有什麼漏洞出現。
「偷偷逃走行不通的話……那就只有正面突破嘍?」
莉蒂如此說著。
「妳想試試以一敵百是什麼滋味的話,我不會阻止妳就是了。而且就算真的僥倖給妳跑了出去,外面可是一片荒漠,沒有代步工具妳是想怎樣?」
「嗚……」
經過賽倫列舉的種種可能性,莉蒂在想像過後只好乖乖地閉嘴。
正面戰鬥是擁有與對方同等或是更大力量時才通用的手法,在現時這強弱懸殊的狀況下是行不通的。
「水和糧食、代步工具、以及突破帝國軍防守的力量……第一個要解決是不難,第二個真要說的話也不是沒辦法,但第三個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要是能簡單地突破,那就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法芬列魯帝國軍了。
「……照賽倫所說不就只餘下舉手投降了嗎?」
「就算我贊成,老爺子也不會允許吧。」
對邁遜來說,莉蒂是他非守護不可的對象,要把她拱手相讓,邁遜肯定寧死不願。
「……如果能夠奪回我們的車子,或許還有辦法。」
這時,邁遜突如其來的說了一句。
「怎麼說?」
「在那輛車上裝載著騎機,雖然只有一台,但其性能可是帝國軍的機體所不能相比。」
「騎機……嗎。」
的而且確……如果己方也有騎機的話,要突破城門逃走並非沒可能的事。畢竟,守備一個城門的兵力其實很有限。
「但是,那騎機不會被帝國軍佔為己用嗎?」
既然有著超越帝國軍機體的性能,那帝國一定不會對它座視不管。
「帝國就算再有能耐也用不了那機體。一般人的靈力是沒法驅動它的。能夠讓那騎機動起來的人,就只有古代王國血統的繼承者。」
說著,邁遜將視線移到莉蒂身上。
「誒……原來妳懂得駕駛騎機啊,真是人不可以貌相。」
「啊……這個……嗯……」
莉蒂迴向賽倫的話,有些支支吾吾。
這種反應實在有些奇怪,從一直以來的經驗,莉蒂應該會挺起胸膛,自信地回話才對……
「殿下的騎機操縱技術我可以作出保證。」
邁遜如此說道。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邁遜並非一個會誇誇其談的人,所以莉蒂應該是擁有一定的操縱技術吧。
「好吧。那麼,現在就決定先去取回你們的車輛及騎機,再利用它們來逃離這座城市。」
比起靠三個人正面突破城門,這方法的勝算怎麼看也較高。
「那事不宜遲,收集好情報之後就付諸實行吧。」
「老爺子你滿身傷真的行嗎?」
替邁遜處理傷口的人就是賽倫,所以他的傷勢,賽倫是知道得很清楚。
邁遜身上的傷絕對不淺。若果給醫生診斷,大概會叫他好好靜養。
「就這點傷而已,沒大礙。而且你才剛說過吧,待在這兒不代表安全。」
邁遜說的也是事實。
帝國軍不知何時會進行地毯式搜索,他們並沒有給邁遜慢慢養傷的時間。
「……好吧,我明白了,但是收集情報就交給我,你在正式上場前給我好好休息。」
如此說著,賽倫站直身子,走到門前。
「咦?賽倫你現在就出去了嗎?」
「對。待在這兒情報可是不會滾進來的。另外這或許是我雞婆,但你們緊記別隨便跑出去,要是被帝國兵遞個正著可就笑不出來了。」
尤其邁遜的樣子曾經登在號外之中,更是非要小心不可。世界上有不少人會為了錢而出賣素未謀面的他人。
「賽倫才是,要小心點喔……咦?賽倫你受傷了?」
莉蒂視線的落點,是賽倫左手的上臂。
在被劃破的衣服之下,有一道血液已經凝固的細小傷痕。
「唔?啊……這只是皮外傷而已。」
自己在剛才的戰鬥中,上臂的確有被槍彈所劃過。
由於只是輕輕擦過,在莉蒂提起之前他也忘記了這件事。
「傷口不好好處理可不行。」
語調雖然一如既往,但莉蒂此時的語氣倒是不同過往的認真。
「這點小傷放著不管也會好起來啦。」
「不行,萬一有細菌跑進去可就麻煩了,自己的身體一定要好好珍惜。給我脫掉衣服坐下來。」
莉蒂抓住了賽倫的手,把他拉到床邊,不得已的賽倫只好就範。
「即使是你,在殿下面前還是抬不起頭呢。」
看著這副景象的邁遜嘴角露出了微笑。
「……」
沉默著沒有回答的賽倫,在莉蒂的注視之下乖乖地解開大衣鈕釦。
*
赫巴美拉深夜的街道,冷清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享有盛名的貿易都市。
在深夜的街道,賽倫除了見過巡邏的帝國軍士兵之外,就再沒看到其他在街上晃的行人。
明明在這種時間,即使有醉酒漢經過,又或是有妓女在街上招客也不足為怪。
——帝國軍的存在果然使得人心惶惶。
賽倫小心地避過帝國軍的耳目,來到一間建於小巷內的酒吧。
在酒吧入口的上方,有一個發著暗淡光芒的招牌。賽倫走進裡面,步下樓梯。
建在地下的這所酒吧,不論是裝潢還是格調也和傳統酒吧無異。可是,來此光顧的客人,卻和一般酒吧有些分別。
這兒沒有上完班來喝一杯的人,坐在位子上客人,全也帶著自己愛用的武器。
他們和賽倫一樣是隸屬公會的傭兵。這所酒吧是由傭兵公會經營,讓傭兵們聚集、交流情報的場所。
賽倫走到吧檯坐下,除他之外,吧檯並沒有其他顧客。
他向酒保點了一杯青檸梳打,並將一張摺疊好的紙條置於桌面。
酒保以熟練的動作,自然地取起紙條看著裡面的內容。
賽倫寫在紙條上的,是他目前想要知道的情報。比起冒險在城中隨處晃,藉助公會的力量還比較省事。雖然服務不是免費,但這種時候效率比較重要。
酒保很快就將賽倫所點的青檸梳打放到他面前,然後回到吧檯的裡面取起筆寫著些什麼。
文字溝通比言語保密。視乎內容,也有機會是一些不能被他人聽到的事。
至於寫了字的紙,只要燒掉就好。神仙也沒法子把燒成灰燼的紙回復原狀。
賽倫喝著飲料等待,過了不久,酒保把另一張紙條置回賽倫面前。
賽倫翻開紙條,裡面寫的確實是賽倫所需的情報,而且內容還要比賽倫想像中更詳細。
即使他當上傭兵的日子已經不淺,但公會的情報網路為何如此厲害,賽倫直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
「今天帝國的車輛被人襲擊了。」
一邊擦著杯子,酒保以其他人不會聽到的細小聲音說著。
「喔……那些人還真有膽量呢。」
以公會的情報網,或許已經能確定那是自己所為。但話是如此,親口承認自己幹了那些事並無好處。
「我是不知道你要用那些情報來幹什麼……不過我要給你一個忠告,仗著年少氣旺亂來的人很多,但大多數到最後只會得不償失。」
「……對呢。」
如此回應了一句,賽倫把青檸梳打一飲而盡,在放下飲料錢及情報費後便離開了酒吧。
*
莉蒂站在房間窗邊,抬頭看著高掛在深藍夜空的淡黃色月亮。
不論人的心境怎樣變化,月色還是不會有所改變。
「殿下,妳是有什麼心事嗎?」
「嗯……是有一點。」
不愧是看著自己長大的人,一眼就把自己看穿了。
「莫非……殿下是對駕駛騎機戰鬥感到抗拒嗎?」
「不……並不是這樣……只是對自己不太有信心而已。哈哈,真不像我呢。」
就猜的來說,邁遜已經算猜得很準確了。
只不過……就如莉蒂所說,並不是那樣。
「殿下的責任重大,緊張也是人之常情,但殿下是有能力做到的,請多多相信您自己。」
「謝謝你,邁遜爺爺。也對呢,大家也在努力,我不加油可不行。」
為了保護自己,有人因而喪命,邁遜亦因此滿身是傷,連本來沒有關係的賽倫亦被捲入事態之中。
辦不到——事至如今,這種話莉蒂根本說不出口,她只能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可是,這個笑容並不是因為想別人安心而展露,也不是為了回報邁遜的信賴而展露。
——自己會強顏歡笑,只不過是為了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