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本章節 16423 字
更新於: 2020-06-02
天色依然昏暗,未到清晨的凌晨時份,兩名帝國士兵編隊於行政宮附近巡邏。
其中一名士兵在走著的同時,用手掩住自己的口打了個呵欠。
「怎麼了?睡不好嗎?」
「對啊……這邊的氣候實在令人受不了。」
他回答著身邊的同僚。
因為值班時間是夜晚,所以他的休息時間是在中午。只不過沙漠國家午後的炎熱卻使他輾轉難眠,結果幾乎沒怎麼睡過。
「我倒是習慣了,又不是第一天來沙漠地方。」
的確,他們不是第一天來到荒漠地帶,只不過能否習慣倒是因人而異,像自己就是一個習慣不了的例子。
「唉……真希望能早早完結這種任務回去。」
與這種日夜溫差極大,空氣又乾燥得難以忍受的地方相比,位於大陸東面,氣候溫和的帝國領土可說是一片樂土。
「反正那些人也跑不掉,要找出他們應該是不會費太多時間。」
「但願如此吧。」
兩人的對話在此打住,繼續著巡邏。
異狀——就在這一刻出現。
並肩而行的兩人,幾乎是同時停下了腳步。他們不是不想向前走,而是身體瞬間失去了向前走的氣力。
從身體的深處,有一種莫名的倦怠感湧上。
他們還未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回事,四肢就力氣全失,無力握住的槍枝掉落地上,雙膝亦跌撞在鋪設過的地面。
「這……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
兩人支支吾吾地一問一答,像這樣子說句話也要絞盡身體中的氣力才辦得到。
啊……說起來——
在那班小國餘黨中,有人會使出令人全身乏力的導術,部隊中的同僚就有人嚐過那種導術的滋味。
而暸解到這是敵襲的時候,他的眼皮已經抵不住倦意蓋上。
*
「說真那句,妳這個導術真的很好用。」
從巷間走出,看著倒於地上的帝國士兵,賽倫向身邊的莉蒂說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莉蒂的手上正握著光芒漸漸變淡,解除了靈導劍的啟動狀態。
「會嗎?」
「能夠在不殺傷對手的狀況下把對方直接制服,這可十分方便。」
「喔……那賽倫你羨慕嗎?」
「那倒沒有。」
莉蒂的那個導術的確很方便,不過卻有欠缺破壞力這個缺點。面對非人的東西,例如徘獸或機械時,可就派不上用場了。
在這個時候,賽倫張口打了一個呵欠。
「在這種清晨也未到的時間起來果然還是會睏……」
賽倫昨晚回到旅館休息已經是深夜二時,他的睡眠時間是明顯不足。
「說要在這種時間行動的可是賽倫啊。」
這樣說著的莉蒂,眼睛也是紅紅的,明顯就是睡眠不足。
「也對啦……」
比起原本適合隱密行動的深夜,在日出將至的這個時段,巡邏人員的警覺性也會較鬆懈。而且在天色漸亮的時份使用靈導器,靈氣光也不會過於顯眼。
在他們聊著的期間,邁遜走到兩名倒地士兵的旁邊,蹲身拾起一柄掉在地面的刺刀步槍。由於他的劍被帝國沒收了,所以武器就只有在敵人身上調度。
「老爺子,帝國的槍枝你懂得用吧?」
「會挑武器的可不是一個及格的軍人。」
邁遜確認著刺刀步槍的手感和重量,握緊於手中。
「那就好。我們走吧,帝國早晚會察覺到我們,在對方正式動員之前把車子搶回來是最好不過。」
邁遜和莉蒂均對賽倫點頭充當回應。
*
——鈴鈴、鈴鈴。
床邊的電話傳出聲音,本來意識處於夢鄉之中的迪塔羅爾被吵醒。
意識尚未變得清晰的迪塔羅爾拿起了聽筒,把它移到自己的耳邊。
『——迪塔羅爾少校!大事不好了!』
從聽筒傳來的第一句話,語氣甚為慌張。
「……怎麼了?」
迪塔羅爾緩緩地在床上坐起身。
看向窗外,天色根本就還未完全亮起來,現在的時間極其量就是五時前後。即使是新兵的軍訓,也不會在這種早朝開始。
『有一組巡邏中的士兵昏迷不醒,武器也不知所蹤,推斷是有人前來襲擊。剎斐格中尉已經吩咐人手在四周搜查,並且加強這座行政宮的戒備。』
聽筒另一邊的聲音,向迪塔羅爾如此報告。
「哦……」
被吵醒過了些時間,迪塔羅爾的腦袋也開始了運轉。
——是那些人吧。
那個小城邦的王族餘黨,同時也是迪塔羅爾此行的目標。
——還真心急呢。
既然對方主動現身,那看來是能省回找人的氣力。
「剎斐格中尉在哪兒?」
『正在行政宮的中庭指揮著士兵。』
「告訴他我馬上就到。」
那一行人之中,大部份的人都已被處刑。
既然如此,餘下的人會特地來守備深嚴的行政宮,目的多半就只有那輛車及上面的騎機。
『是的,我明白——』
還未聽部下的回應,迪塔羅爾就掛掉了電話。
本來一大早被吵起來,心情不可能會好,只不過發生有趣的事那倒另作別論。
——好了……他們到底能掙扎到哪個地步呢。
*
槍聲響起,子彈亦在賽倫的面前穿過。
要是避起來的時間再慢一步,子彈就會把他的腦袋貫穿。
因為賽倫蔽起身,槍聲的密度也一時減弱。但只要稍微探身出去,對方必定會再開始擊齣子彈之雨。
行政宮近在咫尺,只是與此同時,守備亦愈來愈深嚴。結果他們的行蹤還是被經過的帝國士兵發現。
帝國軍真不愧是虎熊之師,大概是早有料展開戰鬥的可能性。道路上早已築好土壘,帝國兵們正隱身於沙袋構成的土疊迎擊。
有土壘掩護,敵方數量又遠遠在賽倫他們之上,形勢實在十分惡劣。
然而,這兒畢竟是敵方的據點,繼續僵持下去形勢也不會變好。
實在是一個令人頭痛的狀況。
「怎樣了?」
邁遜問著。他和賽倫一起蔽身在建築物構成的巷間,一手握住搶回來的刺刀步槍,另一手則是護著莉蒂。
「……如果抱有被轟成蜂巢的覺悟,那倒不是突破不了。」
言下之意,就是現在衝出去必死無疑。
現在還有撤退這個選擇,但有了今次經驗,帝國軍的警覺性一定會提高。現在失敗的話,就不用想會有下次機會。
可是,到底要怎樣打破這個困局呢……
「沒有別的路嗎?」
「有是有,可是讓外面那些士兵知道我們離開了,最糟是之後會被包抄。」
到那個時候,就連撤退也會變得艱難。
「那很簡單,我留下來應付他們就行,你和殿下走另一條路繼續前進。」
「喂喂……老爺子你以為外面有多少人了?那可不是你單槍匹馬就能應付的人數。」
能夠擔當一國王女的近身護衛,邁遜的個人實力不弱,如果只是單單數名帝國士兵,邁遜的勝算很大。
可是,對方的人數可不只單單幾名。何況現在的邁遜不但有傷在身,手持的武器亦非他熟手類型。在種種不利要素之下,即使邁遜真的能阻撓敵兵,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總不能待在這兒白白讓殿下被抓住吧。」
「……抱著受點傷的覺悟去幹,那倒不是完全沒辦法。」
「這種覺悟現在就讓我來承擔,你只要想著好好保護殿下達成目的就行。」
「邁遜爺爺……」
喚著邁遜的名字,莉蒂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咬住自己的嘴唇。
她肯定想阻止邁遜,只是同時她亦明白身為臣下的邁遜,只要是為了她的安全,就絕不會妥協。
沉默的時間就只有短短數秒。
「……邁遜爺爺,你用我的劍吧。」
接著,莉蒂將握於手中的靈導劍遞向邁遜。
「比起帝國的刺刀步槍,邁遜爺爺還是比較熟悉於用劍吧?」
「怎麼可以……!這可是殿下的佩劍啊!」
對邁遜來說,那並非普通的劍,也非僅僅的靈導劍,而是主子的隨身之物。
「不要緊,雖然由自己說實在很窩囊,但我就算握著劍也沒多大作為。而且就算我沒有武器在手,賽倫也會保護我,所以……請你收下吧,邁遜爺爺。」
「……那麼,請容我拜借貴劍一用。」
面對莉蒂懇求的態度,邁遜放下手中的槍枝,接過莉蒂交給他的靈導劍。
「……這柄劍,邁遜爺爺一定要親手交還給我,約好了喔。」
「謹遵殿下之命。」
邁遜作出如此回應。
然而,不論是提出要求的莉蒂還是答應的邁遜,也知道這事絕不容易。
*
在賽倫的帶領之下,莉蒂和他正在巷間穿梳,繞道迂迴到行政宮。
天色雖然變亮,但巷內卻不怎麼光亮,為了不撞到放置在狹窄巷間的雜物,莉蒂必須提醒十二分精神。
「妳說了一件很難為老爺子的事啊。」
走在自己先頭的賽倫突然說著。
莉蒂很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事。
「嗯……我知道。」
無論如何,莉蒂也想邁遜活下去。
宣誓效忠之君的佩劍——對身為臣下的邁遜來說,那甚至比他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莉蒂當然不會這麼想,然而她無法控制邁遜的想法。
對於臣子來說,他必須把這柄劍交還到莉蒂手上,而為了交還這柄劍,他必須努力活著回到莉蒂身邊。
「我也覺得自己真的很差勁……」
莉蒂利用了自己的身份,也利用了邁遜的忠誠。
「就算我怎麼說也代表不了老爺子,只不過不想心愛之人死去那種心情,我不認為會和差勁這個字劃上等號。對老爺子來說,這大概就像疼愛的孫女對自己撒嬌一樣吧。」
或許這番話只是賽倫隨便說出來也說不定,但是他的說話,卻讓莉蒂內心有種被救贖的感覺。
兩人在巷間走了好一會,來到了小巷出口。
走在先頭的賽倫放慢腳步,貼著牆壁移動。莉蒂亦效法著賽倫,緊緊跟著他。
從巷間看出去的狹窄視界,能夠看見一座氣派的拱頂式建築物。
他們的目的地——赫巴美拉的行政宮已經近在眼前。
「四人嗎……」
賽倫小心翼翼地探頭出外,觀察著對方的兵力。
四人——以守備的人數來說,這個數字絕不算多。
剛才他們行蹤敗露的地方是行政宮的正門附近,也許是兵力分派了過去,行政宮後門的兵力看上去很單薄。
「要避開他們的眼光跑進去實在不太可能……妳在這兒待一下,我去把他們解決掉。」
話聲方落,賽倫即舉起了一直握在手中的嵌刃步槍。
深呼吸了一口氣,賽倫翻身躍出小巷。
連續扣動扳松,嵌刃步槍響起了與扣動扳機次數相同的槍聲。
明明使用的是步槍,但連續響起的槍聲頻率,甚至會令人誤以為是機關槍一類的武器。
槍聲還不到數秒便沉寂下來。
「可以出來了。」
聽到賽倫的話,莉蒂才走出蔽身的小巷。
適才見到的四名帝國軍士兵,此時正淌血倒於地上。
擊中的是要害,既然都到了不能回頭的局面,賽倫也沒有辦法留手。
「剛才的槍聲或許會被人發覺,動作快。」
賽倫憑空揮了一下步槍,驅散槍口冒出的白煙,一邊說一邊補充擊發出的子彈。
「嗯。」
如此答道,莉蒂緊跟在賽倫身後,從後門走進行政宮內。
*
換好衣服,迪塔羅爾來到了剎斐格所在的行政宮中庭。
迪塔羅爾筆直地走向正在給士兵們下達指示的剎斐格,而剎斐格亦在那些士兵離去的同時,察覺到他的靠近。
剎斐格馬上立正行了一個軍禮。
「狀況怎麼了?」
迪塔羅爾詢問著。
「正門街道進入交戰狀態,除了本身發現敵人的部隊之外,亦另外派出了兩個小隊前去迎擊。」
聽著剎斐格訴說狀況的同時,從遠方有一名士兵正匆忙地跑過來。
「報告!鎮守行政宮後門的士兵中槍倒下,敵方已侵入行政宮範圍的可能性很大!」
一手舉在額前行禮的士兵,報告的語氣略顯慌張。
「哎呀哎呀……看來外面只是陽動呢。」
利用棄子吸引注意力,製造潛入的機會……明明人數就夠少了,還敢利用這種方法,真的勇氣可嘉。
車輛和騎機——對方的目標一定是這些,為了能實際使用那台騎機,蒼血持有者……那位公主殿下一定有親身潛入行政宮。
「向士兵傳令下去,封鎖行政宮正門、後門,並且包圍外牆,把這裡徹底封鎖。」
剎斐格立即就向士兵下達指令。
他的對應適切得沒有迪塔羅爾插嘴的必要。就算價值觀不合,剎斐格作為軍人的能力還是十分不錯。正因如此,迪塔羅爾才會讓他擔當自己的副官。
現在侵入這所行政宮的他們,就有如燈蛾撲火。
只是……縱使是自投羅網,他們還是侵入到這裡。
「剎斐格,準備好騎機部隊,你自己的也是。」
思考了好一會兒,迪塔羅爾還是作出這個決定。
行政宮的場地有限,帶到這座城的騎機,除了駐守行政宮及鎮守城門的數機之外,其餘機體都停放於別的地方。
剎斐格的騎機並沒有置於此處。
他的機體〈英驊〉,體積比一般騎機來得巨大,若果在城中發生戰鬥,巨大的軀體就只是一個阻礙。
然而……在帶到這裡的騎機之中,〈英驊〉是有著最強的戰鬥力。
「我是不會給她接近那台騎機的機會,但萬一被她登上那機體,有可能將它制止的就只有你和〈英驊〉。」
「遵命。」
剎斐格作出答覆,然後急步離開。
昨天雖然說了剎斐格也贏不過蒼血用機體那種話,但論騎機戰鬥的實力,剎斐格始終是現場之中最值得信賴的機師。
*
——腳步聲漸漸迫近。
蹲於房間一角的賽倫研磨精神和聽覺,在腦中模擬對方的腳步走到哪個位置。
腳步聲經過門前,賽倫把呼吸聲控制到最低,莉蒂亦瑟縮身子坐在他旁邊。不敢發出聲響。
很幸運的,腳步聲沒有在門前停下,而是漸漸走遠。
「呼……」
在已經聽不到腳步聲之後,賽倫總算是鬆一口氣。
賽倫與莉蒂此時正身在行政宮的廚房。當然,他們並非堂堂正正地從門走進來,而是偷側地攀窗子侵入。
「莉蒂,可以說話了,不過聲音小一點。」
禁口令解除,莉蒂大大地舒氣,將囤積在肺中的空氣吐出。
「賽倫,我能夠問一個問題嗎?」
「唔?說吧。」
「車子明明停在外面,為什麼我們要跑進來?這樣找起來不是更費勁嗎?」
「在隨時有士兵來往,又沒地方遮掩的室外走動,不消一會就會被發現吧,到時想逃也逃不掉。但在建築物內移動,即使不走運被發現行蹤,也不怕會被四面八方同時包圍。」
像現在這樣,房間也有藏身之用。每個房間都搜一遍對帝國士兵來說也很花時間。
「哦哦,賽倫頭腦真好呢。」
「誇我也沒好處的。倒是妳,還好吧?」
「咦?我很好啊。」
「那就收起妳那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吧。」
莉蒂的表情在笑,但卻不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但習慣了逞強的她,很自然地以笑臉裝飾自己。
但表情和心情,卻是兩回事。
「……賽倫還是挺懂女孩子心的嘛。」
「只是妳藏不住心情而已。那個老爺子不像信口開河的人,他答應了會把劍還給妳,那他就算拼了老命也會回來。」
「把命也拼上可不行喔……我可是希望邁遜爺爺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那妳就祈禱吧,祈禱老爺子平安無事,還有我們的成功。」
此時賽倫站了起來。
他將出口的門輕輕推開,探頭出去確認走廊無人,才踏出門外叫莉蒂跟上。
一邊注意著四周的狀況,賽倫快步奔走,莉蒂亦緊跟其後。
他們正朝著行政宮正門的方向邁進。從後門進來的他們,得知目標的車子並沒有停泊在後門的空地。
行政宮佔地雖廣,可是那輛大型載運車的體積也不小,停泊地點很有限,既然不是停在後門附近,那應該就是正門旁邊了。
一路上沒看見任何人,如果一直也這麼順利,很快就能去到正門的位置。
然而事情終究不會一帆風順,萬事如意。
「怎麼樣?」
在某個轉角位的前面,莉蒂小聲地問著。
因為不能作出太大的聲響,所以她的嘴巴與賽倫的耳朵貼得很近。
「有一個人。」
探頭出走廊視察完情況的賽倫回應著。
在轉角位後的走廊上,有一名正在站崗的帝國軍士兵。
往回走可能有其他路,但就算回頭,亦不能確保路上不會碰到其他帝國士兵。
於敵陣待得越久,被發現的風險就越大。
「……妳退後一點,我要把他引過來。」
既然如此,那還是速速擺平那名士兵比較省時省力。
莉蒂回了一聲「嗯」,並後退了數步。確認到莉蒂和自己相隔了一定距離後,賽倫用手中的步槍輕敲了一下牆壁。
察覺到異狀,士兵一步接一步的腳步聲隨之而來。
槍術與劍術,如果問賽倫比較擅長哪一方,那肯定是前者。但是,在對方的據點發出槍聲,等於告訴對方自己的位置。
除非是置生死於度外,否則此時扣動扳機絕非明智之舉。
對方愈來愈接近,腳步聲也變得清晰。
賽倫在心中計算著對方的步速。
——還欠四步……三步……兩步……一步……是現在了!
賽倫將力度付諸雙腳,猛進前方。
那名帝國軍士兵忠實地依照賽倫的預想,分秒不差地在轉角處現身。
對於賽倫毫無先兆的突擊,士兵面露訝色,不過憑著日常訓練的成果及經驗,他還是反射性地舉槍對準賽倫。
縱使如此,他的速度仍然伕早有預謀的賽倫慢了半拍。
在士兵的食指扣下扳機之前,賽倫便揮動嵌刃步槍斬向他手上的槍枝。
鏗——被刀刃擊中的槍管,整根槍管被狠狠斬斷,一分為二。
帝國士兵驚魂未定,賽倫隨即轉動手腕,以槍柄底部就直直撞到士兵下巴,強大的衝擊力使他整個頭向後仰。
攻勢未止,賽倫再次槍柄向下打去。頭部受到二連重擊的帝國士兵只能倒下。
「賽倫近身戰也很厲害呢……」
在垂下步槍的同時,從賽倫身後傳來莉蒂感嘆的聲音。
「這種事不值得大驚小怪……別一臉呆相,真正的難關是之後。」
對方只要知道賽倫他們潛入,想必就會猜得出他們的目的是車輛和騎機。
那輛車附近的守備一定會被加深,如何突破那道防線達成目標,才是真正的難題。
*
「嗄……嗄……」
從倒下的帝國兵身上抽出劍身呈半透明的靈導劍,邁遜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在他面前,正橫躺著數具帝國軍士兵的屍體。
也許當中有人還尚餘一口氣,但邁遜施加於他們身上的傷,無疑是致命重傷,就算還未斷氣,離死應該也不遠。
——只是……將他們送往黃泉的邁遜也沒有好他們很多。
邁遜身上有多處淌血的刀傷、左肩和右側大腿被子彈打中。身上還未癒合的傷口,亦因劇烈地運動裂開滲血,穿過繃帶濡染上衣服。
自己的傷勢不妙,邁遜本人也有所自覺。
在主人手中滴血未沾的劍身,此時正被溫熱的血液沾溼。雖然劍的主人不會怪責邁遜,可是他內心盡是感到慚愧。
——鮮血與那孩子並不相襯。
儘管如此,邁遜還是不能停手。
帝國士兵們看著他的眼神,彷彿在看著什麼鬼神似的充滿恐懼。
——為了履行與主子之間的約定,現在的他仍未可以休息。
邁遜緊握住其主之劍,踏屍而過向前邁步——
*
身處行政宮裡面的賽倫和莉蒂,已經來到了接近正門的位置。
在不遠之處,停泊著那輛印有商會標誌的大型載運車,視線中還有兩台帝國的〈猛鷲二型〉單膝蹲地待機。
處於視線範圍內的帝國軍士兵很少,一雙手的手指就可數盡。
「人少得怎麼看也像個陷阱。」
伏兵,或是別的手法……總之不能夠樂觀地想像對方的指揮官是個白痴。
「賽倫,該怎麼辦?」
「反正也沒退路了,除了硬拼之外也別無他法。」
行政宮想必已被士兵重重包圍,想逃也逃不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只有打醒十二分精神,施展混身解數豁出去。
「為安全起見我想確認一件事,那台騎機是否立即就能開動?」
「啊……是這樣沒錯……」
莉蒂有點含糊地回答著。
——又來了。
每逢提到那台騎機,莉蒂的話總會支支吾吾。
「真的嗎?」
賽倫再次確認。
「真的啦……本來那機體就處於隨時可起動的狀態,而且那台機體的構造很特殊,單單一、兩天帝國也不可能在上面動什麼手腳。」
「……好吧,我相信妳。」
雖然心中有著一抹不安,可是現在也只有相信她。
「那麼,走吧——」
賽倫用力將窗推開,單腳踏在窗框跳出窗外。由於本來就在地面一樓,所以屋內地板的高度和地面並沒有相差多少。
賽倫和莉蒂朝著車輛奔跑。
要接近車子一定會被發現,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穿越防線。
果不其然,身穿漆黑軍服的士兵們馬上就發現兩人。
但賽倫早就扣動扳機射擊。
初速每秒近千米的彈頭,接二連三通過嵌刃步槍的槍口擊發而出。開槍之時賽倫沒有停步,然而這絲毫不影響他槍擊的精準度。三名士兵均被子彈擊中握槍手,痛覺使他們無法立即反擊。
但賽倫的對手並不只面前的數人,在左右兩側,帝國士兵們相繼開槍攻擊。
子彈在面前閃過、在腳邊落下,險象環生。
要是停下腳步,那肯定會被打成蜂窩。
一直在驚險之中奔跑,目標的載運車已經近在兩人眼前。
但就在此時——賽倫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一個舉起槍口,瞄準莉蒂的士兵。
敵人的槍口一直也對準他們,這本身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不過——賽倫的直覺卻在向他訴說,這一槍不妙。
他緊急剎住腳步,在對方開槍的瞬間,以一個箭步擋在莉蒂前面。
來不及用槍身格檔子彈的賽倫,只好伸出左手把子彈硬接下來。
槍彈的衝擊使賽倫上半身微微後仰,劇痛由手腕發出。
「賽倫!!」
莉蒂驚愕地叫著賽倫的名字,但他只是皺了皺眉頭,舉槍反擊的動作沒有絲毫延誤。
由嵌刃步槍擊出的子彈,射中該名士兵的胳膊和側腹。雖然不是要害,但足以使他不能繼續開槍。
「快跑!」
「啊……!」
乘著這個機會,賽倫拖住莉蒂的手,把她藏在自己身後,一邊開槍牽制帝國士兵,一邊退到載運車的車身背面。
雖然不能因此放鬆,但有了掩身之處,至少能安心一點。
「賽倫你沒事吧……!?」
「這點傷死不了人的。」
莉蒂臉色慌得發青,而賽倫倒是滿臉不在乎的樣子。
鮮紅色的血沾濕了衣服,以傷口為中心擴散開來。
傷勢沒有輕得能夠忽視,但幸虧出血不太嚴重,暫時還撐得住。
而且現在也沒有給他療傷的閒暇。
——頭頂上方傳來一種透心的寒意。
身體反射性地轉動視線,將嵌刃步槍揮向頭頂。
——在車子的駕駛席上,一名帝國士兵把步槍槍管伸出窗外。
賽倫手中的刀刃,幾乎是在對方扣下扳機的同時擊向槍管。
刀刃碰擊聲及槍管,差不多是在同一個時間響起。
步槍的子彈,劃過了賽倫的臉頰——但只是輕輕擦過而已。賽倫揮刀撞擊槍身,使對方的槍彈偏移了原定的軌跡。
機不可失,賽倫連扣扳機,兩發子彈在相隔數毫米的距離,分別穿過了帝國士兵的肩膀。
被槍彈打中的帝國士兵倒向車箱內,當面的危機是解除了。
——真危險……
要是一個搞不好,子彈就不是擦過臉頰,而是打在自己的頭上。
生死只有一紙之隔——這就是戰場。
「好了……那我們走吧。恐怕車內還有其他士兵埋伏,現在奪取車子和載著敵人逃跑無異,先把騎機要回來再想辦法吧。」
「我知道了。」
車子在逃走上是很重要沒錯,但現時能夠打開局面的力量終究是騎機。騎機身邊多半有帝國軍士兵埋伏,但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闖一闖。
車身後部倉庫的門沒有關上,兩人快速地鑽進倉庫裡面。
倉庫內沒有點燈也沒有窗戶,由於有一定深度,所以最裡面一片漆黑。
但是——就算眼睛看不到,並不代表那兒什麼也沒有。
賽倫朝漆黑之中扣動了一下扳機。
緊接著槍聲,在漆黑之中亦響起了一聲痛嚎。
「別鬼鬼竄竄,我已經知道你們在那裡。」
透過槍口冒起的白煙盯向前方,賽倫宣言。
「——果然厲害,怪不得能夠接二連三地逃過我軍的追捕。」
聲音響起的前一刻,倉庫的燈在一瞬間點著。
被燈光照亮的倉庫中,能見到為數約二十人的帝國士兵。
帝國軍士兵們均托起手中的槍枝把槍口朝向前方。
賽倫輕輕挪動身體,把莉蒂藏於自己背後,而嵌刃步槍的槍口則是瞄準站在賽倫正前方,在漆黑軍服縫上金色綴邊的青年軍官。
「是你啊……」
賽倫認得他。
被賽倫用槍指著,還悠揚地將雙手置於身後的男子。
那是與莉蒂逛街踏上歸途時,遇上的那名帝國軍人
他的臉上浮現第一次見面時,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微笑。
「容我作一次自我介紹,我是迪塔羅爾.馮.比古,軍階是少校。老實說,第一次見面時,我真是沒想過會再見到你們。」
青年軍官——迪塔羅爾含笑說道。
「……作為一軍之將站這麼前好嗎?我只要一扣下扳機,你的命子可就玩完了啊。」
嵌刃步槍依然對準迪塔羅爾,連一絲晃動都沒有。
「對呢,然後過數秒,我們就會在黃泉相見吧。」
「……」
事情恐怕正如他所說,因此賽倫才遲遲沒有扣下扳機。
指揮官陣亡而方寸大亂……世界首屈一指的軍事大國——法芬列魯帝國的士兵才不會那麼窩囊。
「聽一下我的話也不壞吧?只要你不動手,我保證不會對你們做些什麼。」
「……的確呢,反正以目前的狀況看起來,也不到我說『不』。」
數量的差異實在太大,現時交戰起來賽倫沒有勝算可言。
「你給人的感覺和之前抓回來那些人不同,好像挺能談條件的樣子。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我只是被他們僱用的傭兵而已。」
「傭兵嗎……為了錢不惜向我國刀刃相向嗎?」
為了錢連殺人放火都願意做,世間就是有人對傭兵這個職業抱持這種印象。
事實上也正因有這種人,所以這印象也不能說是有錯。
「看不起我嗎?」
「不,純粹為利益所動的人我並不討厭。如果我說給你多一倍於他們所給的報酬,你願意替我擒住你身後那位公主殿下嗎?當然之後我不會加害於你,費力做多餘的事並非我本意,你意下如何?」
「條件聽起來實在不壞呢。」
「對吧?」
與世上最大的軍事帝國為敵,以及與手無寸鐵的十多歲少女為敵……要保命選哪一個較明智,用膝蓋想都知道。
不過——
「雖然不壞……但是——我拒絕。」
賽倫的回答斬釘截鐵,不留一絲餘地。語氣雖然平靜,卻絕不退讓。
「哦……?能夠講一下你作這個選擇原因嗎?」
「就是看你們帝國不順眼而已,我之前也說過吧,除了你們帝國的人之外,沒人會喜歡你們身上那套黑色軍服。」
「以感情優先嗎……」
「夠理性的人又哪會明刀明槍忤逆帝國。」
要是認真覺得能夠勝過帝國,那個人的腦袋一定是少了些什麼。
「也對。那麼你應該知道吧?反抗我國會有什麼下場。」
迪塔羅爾舉起左手,在倉庫中的士兵全都一致地穩住槍口,瞄準賽倫。
只要他手一揮下,十數發子彈就會同時向賽倫射出吧。要把它們全數閃避……人類的體能就算怎麼訓練也辦不到。
「我勸你還是別輕舉妄動較好。」
然而,面對著這個狀況,賽倫卻是從容不迫地這樣說。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拿你身後的公主殿下當擋箭牌嗎?」
「我才不會幹那種差勁的行為。但若果我說,能操縱你身後那台騎機的人只有我,你還能如此輕鬆嗎?」
聽了賽倫的話,迪塔羅爾神色是有變,但最驚訝的還是躲在他身後的莉蒂。
賽倫把視線轉向後方,向她投以一個「交給我吧」的視線,而莉蒂亦接收到賽倫的意思,靜靜地點頷首。
「哦……你想說自己是蒼血持有者嗎?不過,真正的蒼血持有者是你身後那位公主殿下吧?」
「你真的肯定她擁有你在找的蒼血嗎?」
「哦……想藉這種詭辯讓我不敢動手嗎?」
「可以這麼說。」
保持餘裕的態度,是讓對方難以分辨真假的首要條件。
曾幾何時有人說過,「充滿自信地說出的謊言,比沒有自信地說出的真實更能讓人相信」。
「泛貝欣的王族的遺孤可是女性,你無論怎樣看也是男性,而且你不是說過自己是被僱用的傭兵嗎?說的話可很矛盾。」
「如果我是在說謊,那說自己是傭兵也有可能是騙你吧?而且『王族遺孤是女性』或許只是個欺人的情報啊。」
「狡辯呢……」
「是否狡辯你自己判斷看看如何?」
遊刃有餘的態度,連一絲動搖都沒有。
事實上,賽倫的話已經發揮出成效,帝國軍的士兵們尚未把他打成蜂窩,就是最好的證明。
「……和我家的副官不同,你的腦筋轉得很快。撇開蒼血不提,我開始有些覺得殺了你很可惜。」
「那麼放過我們如何?」
「要是你願意投降的話。」
「那就不可能了。我剛才就說過,我就是看你們帝國不順眼。」
「那真是太可惜了。」
話是這樣說,可是迪塔羅爾的神色卻沒有半點可惜之念。
「算了,那麼你能夠證明給我看,你就是蒼血的持有者嗎?有個傳聞說,蒼血在極近距離接觸靈氣光,血液就會由紅色轉化成藍色。這好像就是被命名為『蒼血』的理由。」
「我有做這種事的義務嗎?」
「也對,那我就自行確認好了。」
說著,迪塔羅爾把手伸到自己的腰際,拔出藏於鞘中的長劍。
「——那、那柄劍是……!」
看著那柄劍展露於燈光之下,在賽倫身後望向前方的莉蒂不禁驚訝而道。
賽倫雖然只看過那柄劍一次,但也記得那是誰的劍。
「想不到揚名天下的帝國軍也要撿別人的武器來用呢。」
——一柄護手有著華美雕工的美麗長劍。
那是邁遜的佩劍。
「好東西沒有不用的道理吧?這柄劍本來好像是一個老人的吧?以他的年紀根本就無法發揮這柄劍的能力。」
迪塔羅爾用空出的手輕撫著劍身。
——邁遜的長劍是靈導劍。其劍身的中央,有著構成靈導器必須的晶鋼部位。
當年齡增長至中年左右,靈氣便會漸漸衰退。到了邁遜的年紀,想必已無法活用裝置於劍上的導術了吧。
「全員暫時不能動手。好了,舞台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已經不可能中途退場了啊。」
如此說著,迪塔羅爾手中的靈導劍,漸漸染上了水綠色的靈氣光。
「莉蒂妳退後一些別亂動。」
留下這句話,賽倫亦把靈氣貫注於嵌刃步槍,作出隨時都能使出導術的準備。
迪塔羅爾屈膝作出衝刺的姿勢,而賽倫則是側身舉槍,準備射擊。
代替戰鬥開始的鐘聲——是費倫擊發的槍彈。
子彈奔騰而出,迪塔羅爾亦在同時踢地衝前,揮動手中的長劍。
閃耀水綠色光輝的靈導劍,在迪塔羅爾手中擋下賽倫擊出的子彈,向外一揮把子彈掃開。
眼見自己的射擊被輕鬆化解,賽倫改變站姿,揮動步槍迎擊迪塔羅爾砍往自己的劍。
兩刃相接,劇烈的衝擊由步槍傳到賽倫的手臂。
迪塔羅爾出招的力度與動作,比一般士兵更要洗練。那並非透過軍訓習得用於戰爭的技術,而是專門用作決鬥的武術。
未能得手的迪塔羅爾快速後退,並發動導術。
空氣中的水份,於迪塔羅爾頭上匯聚,然後化成水柱擊向賽倫。
那是攻擊導術〈碧流噴射〉——其水壓的威力可不容小覤,四肢被擊中隨時都有機會骨折,打在要害上甚至有可能小命不保。
賽倫的嵌刃步槍裝置的導術特性是產生電力,電力對水壓可沒有任何效果,只能作出迴避。
閃步橫移,水柱就有如連珠炮一般,循著賽倫移動的軌跡打落倉庫地板。強大的衝擊力使得地板產生一處又一處的凹陷。
然而,賽倫亦非只會一直捱打。在閃避的途中,賽倫也準備好施展導術回擊。
——幾乎是毫無先兆,一道與賽倫靈氣色相同的閃電,由嵌刃步槍發出,打到迪塔羅爾身上。
這是叫作〈迅雷衝〉的攻擊導術。
可是——雖然被雷電擊中,但青年軍官卻毫髮無傷。被擊中的衣服部位只是冒了點煙。
「……真是優秀的物料。」
因為帝國軍服本身就是黑色,因此賽倫連有否燒焦也確認不了。
「當然了,這可不是便宜貨?既有很好的絕緣性,亦很耐外來的衝擊,留手只會苦了自己。」
「話是如此,我也不可以不留手把你宰掉吧。」
要是把他殺死,自己和莉蒂毫無疑問會成為四周帝國兵的槍下亡魂。
迪塔羅爾對待兩人的態度雖然慎重,可是他卻沒有吩咐部下「絕對不能動手」,只是說「暫時不能動手」。
這場戰鬥從最開始就對賽倫他們不利。
此時,迪塔羅爾舉劍於前,不規則地前後左右跳步。
——這是擊劍的步法。
也許有人認為擊劍這種裝作優雅的玩意是華而不實,可事實卻並非如此。若果擊劍術是中看不中用的技術,根本不可能歷經多個世紀流傳至今。
賽倫再次朝迪塔羅爾開槍射擊,子彈在空中劃出的軌道可謂完美,只不過未到達目標之前,就被發出綠光的長劍擊落。
——果然行不通嗎……
賽倫對自己的槍法有十足自信,然而槍畢竟是只能作直線攻擊的武器。
彈道一旦被對手看穿,而對方又有足以應對的能力,那再厲害的神槍手也無計可施。
迪塔羅爾猛然衝前,綠色的劍鋒從賽倫的左邊刺來,賽倫左腳退了一步,以步槍的刀刃別開劍鋒。
刀劍數度激烈的撞擊,兩種顏色各異的靈氣光之間,閃現出亮眼的火花。
不論是適才的導術還是現在的劍擊,迪塔羅爾下手之處也是賽倫的左邊。
「以一個習武之人來說,你還真是不夠光明正大。」
賽倫的左腕剛才被子彈打中,迪塔羅爾是看準了賽倫有傷才會這樣做。
「我承認。但錯的可不是抓住你弱點進攻的我,而是有弱點被我抓住的你。」
「這倒是沒錯。」
戰鬥就是戰鬥,讓別人有機可乘全是賽倫的責任,怪不了其他人。
——該怎麼辦才好呢……
本來賽倫是想制服迪塔羅爾把他挾持來當人質,不過看來沒那麼簡單。
單是要阻擋迪塔羅爾的劍擊,已經耗上賽倫不少神經。能夠當上帝國軍的高級軍官,他並非什麼省油的燈。
而且賽倫更不可以輕易受傷。
要是讓他的劍沾上自己的血液,那一切可就完了。
抵禦劍擊後退的賽倫,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逼退到牆壁。
「我對自己的劍法還算有自信……你能撐到現在真不簡單。」
「還真是謝了。」
就刀劍戰鬥,對方無疑是勝過自己一籌。
當然賽倫有將他擊敗的方法,但在「不殺死對方」這前提之下,那些方法幾乎全也用不了。
而就在此時——賽倫聽到槍擊的聲音。
*
由外界傳到倉庫內的槍聲,吸引了賽倫他們的注意力。
沒有要擊發的目標,子彈是不會無緣無故擊發的。
而且,迪塔羅爾還下令暫時不得開槍。所以也不是在場帝國士兵的所為。
除了賽倫和莉蒂之外,有別的人侵入了行政府,而且還很接近這輛車。
不論是賽倫還是莉蒂,聯想到的人也只有一個。
躂……躂……
槍擊聲沒有持續,很快就沉默了下來。
賽倫他們把視線移轉到倉庫之外——一個老人的身影就於此時出現。
——是名為邁遜.加里帕的老人。他手上握著沾染上鮮紅血液的劍。
一步,接著又一步,邁遜搖搖欲墜地走進倉庫。
邁遜全身上下都是槍傷和刃傷,每走一步路,地面也會拖出一條血痕。
——一看就知道是沒救了。
別說走動,還未躺下本身就是個奇跡。
只要再給這個猶如風中殘燭的老人一槍,毫無疑問能夠斷送他的性命。
然而,手握槍枝的帝國軍士兵們,卻遲遲未扣動扳機。
那不是因為迪塔羅爾的命令,他下達的指示終究是不對賽倫與莉蒂兩人動手。面對其他不速之客,他們大可以開槍射擊。
他們沒有開槍,是被這個老人的氣勢所震懾。
腳步蹣跚,但唯獨握劍的手沒有放鬆。
受到瀕死之傷,眼神卻依然像下一秒就會襲來面前一樣兇悍。
「邁遜……爺爺……」
呼喚老人名字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
那把嗓音是屬於他的主子,他最珍重的少女。
憑著被鮮血染紅,朦朧不清的視界確認著少女的所在,邁遜以緩慢的腳步來到她的身邊。
最珍重的她現在到底浮現著怎樣的表情,邁遜已經看不到。
在今後……恐怕也沒有見到的機會。自己命不久矣一事,邁遜還是有所自覺。
但在去世之前,他有最後一件事必須要做。
「殿下……在下在此交還貴劍……」
邁遜單膝蹲地,把劍平放於雙手上遞給莉蒂。
不消一會,邁遜手上的重量消去。那是劍被提起的證明。
最後的任務,在此時此刻終告完成。
全身上下的痛楚、氣力,漸漸地自身上消失。
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對這個終於到達的終點,他卻不感到恐懼,反倒是感到有些安心。
——這樣就好……
王室親衛隊最後的一員——最後的一個枷鎖,不應該再待在她的身邊。
那孩子並不軟弱,自己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事。
——自由地活下去吧,莉蒂……
直至最後的一瞬,邁遜也只是在心中如此默唸——
*
在莉蒂把劍提離邁遜雙手之時——邁遜便像斷線的人偶一般,倒落於他自己鮮血所形成的血泊之中。
邁遜本來就只是半張的雙眼,在莉蒂的注視下緩緩合上。
那臉安祥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身受重傷的人露出的表情。
身體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血仍然不斷溢出邁遜那壯碩的身體。
劍柄溫熱黏手的血液觸感……此時的莉蒂根本就無暇感到抗拒。
腦袋單是處理目前發生的狀態,就用盡了所有處理能力。
「死了啊……不過能突破我國的士兵來到這裡,也算很了不起了。」
迪塔羅爾的這一番話,把莉蒂從思緒停頓的深淵喚回來。
——死……了……?
「原來的主人死了,那麼這柄劍就名正言順歸我所有了吧,真是可喜可賀。」
說著,迪塔羅爾輕輕晃了晃手中的劍。
他手上的靈導劍,是邁遜的劍。
時間一秒一秒的經過,莉蒂的理智終究還是理解到「邁遜的死」是事實。
——她的感情,因而有著劇烈變化。
得知親愛之人死掉,絕望與悲傷停留在心中的時間並沒有多久。
她的心、她的思考……全被名為「憤怒」的感情支配。
絕不能原諒——
流著淚水的嫣紅色雙瞳,以未曾展露的銳利眼神盯向手持〈暴雨〉的迪塔羅爾。
——「原來的主人死了,那麼這柄劍就名正言順歸我所有了吧,真是可喜可賀。」
這句話在莉蒂腦中迴響。
對邁遜的死感到「可喜可賀」的他……莉蒂心中只抱持著——殺意。
莉蒂緊緊握住劍柄,舉起染血的佩劍。
劍鋒指向之處,是臉上浮現得意笑容的迪塔羅爾。
「……才不是你的東西……」
顫抖的聲音,用只有本人才聽到的聲量說著。
「邁遜爺爺的劍才不是你的東西——!!」
接著,莉蒂以和剛才相反,足以響徹整個倉庫的聲音喊道,持劍衝向迪塔羅爾——
*
「邁遜爺爺的劍才不是你的東西——!!」
莉蒂的聲音因大喊而嘶啞。
在聲音傳遍這片空間的同時,莉蒂舉劍朝迪塔羅爾奔馳。
「不行!快住手!」
然而賽倫的聲音卻傳達不到她的耳中。
——現在的莉蒂,完全被名為憤怒支配著。
一般人大概會被她此時的氣勢嚇到。然而,迪塔羅爾是軍人,更是武人。
憑著一鼓怒氣盲目揮劍,本來就很易被看穿,再加上莉蒂和迪塔羅爾兩人實力懸殊,迪塔羅爾閃避莉蒂的劍可謂易如反掌。
莉蒂的刺擊、斬擊、挑擊……各種不同的劍擊也碰不到迪塔羅爾半條汗毛。
也許是覺得玩弄莉蒂很有意思,迪塔羅爾只是閃避和用劍撥開莉蒂的劍,沒有反擊。
「底子是還不錯,不過也只有底子……吧。」
對於迪塔羅爾對莉蒂的評語,賽倫雖然不太甘願,但也只能抱有相同意見。
即使被怒氣支配,使劍最基本的「型」還是沒有崩塌,這是莉蒂基礎穩定的證明。
然而單憑這樣,是沒辦法勝過經驗與實力也遠在她之上的迪塔羅爾。
這樣子再打下去,也不會有勝算。
要制止她才行——
正確來說,在制止她的同時也要應付好迪塔羅爾。
貿然插手兩人之間的戰鬥,有傷害到莉蒂的可能性。現在的莉蒂根本聽不進賽倫的話,理所當然無法配合賽倫作行動。
除了等待機會之外,賽倫現在是什麼也做不了。
此時,莉蒂手中靈導劍那沾染鮮紅血色的晶鋼之間,閃耀出星光色。
——啟動靈導器,意味著她即將使用導術。
準備導術的莉蒂站在原地,有這段時間之中,迪塔羅爾絕對有能力把莉蒂制服。
不過他並沒有那樣做,而是等待著莉蒂施展導術。
不到一會,靈氣光漸漸於迪塔羅爾胸口之前匯聚。
〈新月切〉——這是具有破壞力的攻擊導術。
於指定空間形成鋒利的新月狀刀刃,切割該處的事物。
然而靈氣集中與刀刃完全形成的時差,以迪塔羅爾的反應力要避過它實在不費吹灰之力。
結果,新月狀的刀刃只有劃破空氣,未能砍中仇敵即在原地消失。
見導術攻擊落空,莉蒂並未氣餒,又再次舉劍衝刺。
「……這就是蒼血持有者的全力嗎?若果是這樣,蒼血是比我想象中要沒趣的東西啊。」
迪塔羅爾在迴避莉蒂前刺時,伸腳踢向莉蒂的腿。
想當然的,莉蒂被這一記踢擊絆倒在地上。
「——又或是說……妳根本不是蒼血呢?就讓我來確認一番好了。」
狄塔握穩靈導劍,水綠色光芒照亮了他不懷好意的笑容。。
莉蒂沒有站起身,只是伏在地上震顫著肩膀,傳出嗚咽聲。
——到極限了吧……
怒氣這種東西一旦斷線,只會直線消退。
看出莉蒂失去反抗能力,迪塔羅爾慢慢地向她逼近。
可是——迪塔羅爾的劍終究還是沒有碰到她。
這不是因為迪塔羅爾憐香惜玉,而是他不得不把劍抽回。
——在水綠色靈導劍的劍身上,停著兩發冒出白煙的金屬子彈。
而賽倫手中的步槍,槍口亦同樣冒出白煙。
「……看來不先把你解決是不行呢。」
迪塔羅爾把目光從沒有反抗之力的莉蒂,移回賽倫身上。
「如果要你放過我們,你會不會應承?」
「……你認真的嗎?」
「很認真啊。」
賽倫沒有說笑的打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待了一陣子,迪塔羅爾張口大笑起來。
「啊……抱歉,因為你的要求太可笑了,我真的忍不住。」
「不要緊,那麼答案呢?」
賽倫還是面不改容。
「我怎樣也想不到點頭的理由呢。」
看情況,優勢是盡在迪塔羅爾一方,要他妥協大概是無稽之談吧。
「是嗎……」
靜靜地說道,賽倫的眼神卻包含著一種懾人的氣勢。
——那是毫無掩飾的殺氣。
感應到賽倫的殺氣,迪塔羅爾後退了半步。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殺了我的話,你也自身難保。」
「對呢。」
賽倫以一張事不關己的口吻說著。
他當然沒有忘記,而且他也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只不過,看見力盡而亡的邁遜及因憤怒而忘我的莉蒂……賽倫沒法子繼續冷靜合理地行動。
——只是感到氣憤。
這種感情所指向的不是口調輕浮的迪塔羅爾,也不是他所屬的法芬列魯帝國。
——他純粹是對和以前一樣,除了看之外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感到氣憤。
賽倫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張開眼睛。倉庫裡的氣氛——就於此時出現變化。
倉庫本身並沒有變化,然而空氣卻完全不同。
倉庫內的所有人均感受到異狀,將視線投放到賽倫身上。
以賽倫及他手中的嵌刃步槍為中心,散發出一種壓倒性的氣息。
那是凜冽、昇騰到足以讓人窒息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