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A little devil⑤
本章節 2600 字
更新於: 2020-05-20
千世看著千封眼裡流下的淚水，以及因痛苦扭曲的臉龐，這才知道自己早上做了一個輕率的判斷。
說這話或許很奇怪，但她不該輕易相信母親。
明知母親平常對千封的態度是那麼尖銳，她當時怎麼會覺得母親毫無道理就想修復和千封的關係呢？
「不對⋯⋯」
是她不願去思考。
因為這些日子她真的過得非常疲累。一直替千封和父母緩頰，沒有成效就算了，他們的關係甚至一天比一天惡劣，就連剛才吃著自己最喜歡的紅酒燉牛肉，她都覺得反胃。
她只是不願面對母親可能釋出的惡意，不願再讓生活如此疲累。她強烈地希望回到從前輕鬆的日子。
因為那一瞬間的念頭，讓她封閉了自己的思考。
千封說的對。
那天大言不慚地說什麼會站在千封那邊，會幫他。但促成今天這個局面的人——卻是她自己。
她根本不配當姊姊。
千世猛然抱住千封。
「小封，對不起⋯⋯對不起⋯⋯！」
「嗚⋯⋯放手⋯⋯妳放⋯⋯！」
千封在千世懷裡掙扎著，不願再接受那份可能是虛偽的好意。
「今天是我不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妳現在道歉⋯⋯」
「沒有用，我知道沒有用！可是我還是只能跟你說對不起。對不起，小封⋯⋯！」
千世說著，使出更多力氣抱住千封。彷彿要讓千封知道她的心意一般，緊緊揪著千封的衣服，將千封用力抱在懷裡。
為什麼人類只發明了「對不起」這種道歉方式呢？千世想讓千封明白的心意，明明不只這三個字啊。
「嗚⋯⋯」
被困在千世懷裡的千封緊皺眉頭，雖然不想因為自己一時天真被騙，卻又留連著她的暖意。
這兩種念頭互相拉扯，他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反而流下了更多淚水。
他不再掙扎，轉而抓住千世的衣服，在她的懷裡放聲大哭。
「嗚⋯⋯哇啊啊啊！」
他究竟還能不能相信千世？
他不知道。
他只是怨恨，怨恨自己如此弱小，弱小到不依賴別人就什麼都辦不到，連保護自己都這麼困難。
如果今天他夠堅強，這些事情根本就不算什麼。
為什麼——他會這麼弱小呢？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抱著彼此，哭了好一會兒。
等到他們都冷靜下來，千世放開千封，抓著自己的衣袖替千封擦乾眼淚。
「小封，聽說那個空地有壞人，所以你別一個人去那裡玩。明天開始，你在公園等我放學吧。」
「公園⋯⋯？」
「而且公園也有其他小孩，你可以跟他們交朋友。」
「⋯⋯⋯⋯」
千封陷入一陣沉默。
他應該相信千世嗎？這說不定是陷阱。去了之後，搞不好又會被丟下。搞不好這次會因為他晚回家，人被反鎖在家門外。搞不好——
「千封。」
千世伸出雙手捧著千封的臉，呼喚他的名字。
「這樣好了，你不用在那裡等我。只要地方安全，你想去哪裡玩都沒關係。這次換我等你。」
「咦⋯⋯？」
「等你玩夠了，可以去公園接我嗎？我會在那裡等你，然後我們再一起回家。」
聽見這個提議，千封的心裡還是充滿疑慮。如今他對千世的信賴已經有了裂痕，即使這個提議對他並沒有損失，他卻無法無條件信任，深怕自己付出的信任反轉成威脅。
可是——
「好⋯⋯我知道了。」
看著千世的眼神，千封就是沒由來地想相信她。
他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不管他現在對眼前的人有多少埋怨，千封依舊愛著這位家人，他並不想對自己的心情說謊，也不想再因為切割與她的關係，讓自己感到心痛。
他是如此想守護住彼此的牽絆。
所以隔天千封依照千世所說，來到住家附近的公園。但是他並沒有在那裡等千世，而是躲在一旁的樹叢中，觀察千世是否真的會依約前來。
「啊⋯⋯」
真的來了。
穿著制服、拿著書包的千世來到公園入口，她左右觀望，似乎在尋找千封。
但千封躲在樹叢裡，想當然耳，千世找不到他。
「如果姊姊走掉，那她就是在騙人。」
千封不安地扯著胸口的衣服，在陰暗的樹叢中小聲呢喃。
如果千世掉頭離開，昨晚那些話就是謊言。但她如果沒有離開——⋯⋯
「啊⋯⋯」
千封原以為千世會因為沒看到人就放棄回家，沒想到她竟走進公園，坐在長椅上繼續等。這讓千封很是訝異。
可是即使看到千世繼續等待，千封還是蹲在原地不動，心想著「說不定她過不久就會走了」，而沒有走出去和她會合。
時間就這樣分秒過去，這段時間，千世頻繁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總會走到公園入口左右觀望，然後又回到長椅坐下。
這樣的行為反覆了很多次，等千封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觀察了好一段時間，現在天已經黑了。
他終於從樹叢當中走出去。
「啊，小封！你來了。」
千世笑著對他揮揮手，並快步走到千封面前。
接著「噗嗤」笑了一聲。
「你頭上怎麼有葉子啊？」
千世動手拍落千封頭頂的落葉，然後伸出手，示意要與千封牽手。
「來，我們回家吧。」
但千封看著她放在眼前的手，只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妳為什麼⋯⋯一直在這裡等？」
「因為我跟你說好了，我會在這裡等你啊。」
「可是我明明這麼晚來⋯⋯」
千封抓著自己的衣服，低頭擠出這句話。
明明只是想觀察千世是否在說謊騙人，現在他卻被一股罪惡感纏繞著。
明明只是想保護自己，千封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做錯事般的感受。
見千封始終低著頭，千世就像察覺到他的心情似的，緩緩蹲下。
「小封，昨天真的很對不起。」
她一邊說，一邊牽起千封的雙手。
「等待真的很讓人焦急。我一直到剛才，才真正體會到你昨天的心情。一想到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能來，我就好擔心你⋯⋯」
說完，千世放開他的手，張開自己的雙手，環抱千封。
「謝謝你昨天到處找我。你一定很害怕、很著急吧？謝謝你⋯⋯」
這一瞬間，一股暖流鑽進千封幾乎快完全封閉的心中，慢慢化解了他從昨天延續到今天對千世的疑慮。
「我的弟弟很溫柔，他是個會替人著想的好孩子。」
千世拍了拍千封的背，一邊安慰著千封，一邊也安慰著自己。
看千封的反應，她也知道千封在試探自己，同時對自己的防衛心充滿罪惡感。
會有這種想法正是他溫柔的證明。
這個孩子才不是什麼惡魔，他是比自己更純潔、更溫柔的孩子。
千世放開千封，然後站起身子。
「不過下次不可以玩到這麼晚喔。天黑了很危險。」
「對⋯⋯不起⋯⋯」
「好了。來，我們回家吧。」
她再次牽起千封的手，領著千封慢慢走出公園。
夜晚的路燈照著兩人，他們左手與右手交疊在一起，踏上路燈在黑暗中開闢出的歸途。
千封抓著千世的手，看著景色昏暗的前方，放鬆了臉上緊繃的肌肉，心底湧出一股暖意。
【待續】
說這話或許很奇怪，但她不該輕易相信母親。
明知母親平常對千封的態度是那麼尖銳，她當時怎麼會覺得母親毫無道理就想修復和千封的關係呢？
「不對⋯⋯」
是她不願去思考。
因為這些日子她真的過得非常疲累。一直替千封和父母緩頰，沒有成效就算了，他們的關係甚至一天比一天惡劣，就連剛才吃著自己最喜歡的紅酒燉牛肉，她都覺得反胃。
她只是不願面對母親可能釋出的惡意，不願再讓生活如此疲累。她強烈地希望回到從前輕鬆的日子。
因為那一瞬間的念頭，讓她封閉了自己的思考。
千封說的對。
那天大言不慚地說什麼會站在千封那邊，會幫他。但促成今天這個局面的人——卻是她自己。
她根本不配當姊姊。
千世猛然抱住千封。
「小封，對不起⋯⋯對不起⋯⋯！」
「嗚⋯⋯放手⋯⋯妳放⋯⋯！」
千封在千世懷裡掙扎著，不願再接受那份可能是虛偽的好意。
「今天是我不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妳現在道歉⋯⋯」
「沒有用，我知道沒有用！可是我還是只能跟你說對不起。對不起，小封⋯⋯！」
千世說著，使出更多力氣抱住千封。彷彿要讓千封知道她的心意一般，緊緊揪著千封的衣服，將千封用力抱在懷裡。
為什麼人類只發明了「對不起」這種道歉方式呢？千世想讓千封明白的心意，明明不只這三個字啊。
「嗚⋯⋯」
被困在千世懷裡的千封緊皺眉頭，雖然不想因為自己一時天真被騙，卻又留連著她的暖意。
這兩種念頭互相拉扯，他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反而流下了更多淚水。
他不再掙扎，轉而抓住千世的衣服，在她的懷裡放聲大哭。
「嗚⋯⋯哇啊啊啊！」
他究竟還能不能相信千世？
他不知道。
他只是怨恨，怨恨自己如此弱小，弱小到不依賴別人就什麼都辦不到，連保護自己都這麼困難。
如果今天他夠堅強，這些事情根本就不算什麼。
為什麼——他會這麼弱小呢？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抱著彼此，哭了好一會兒。
等到他們都冷靜下來，千世放開千封，抓著自己的衣袖替千封擦乾眼淚。
「小封，聽說那個空地有壞人，所以你別一個人去那裡玩。明天開始，你在公園等我放學吧。」
「公園⋯⋯？」
「而且公園也有其他小孩，你可以跟他們交朋友。」
「⋯⋯⋯⋯」
千封陷入一陣沉默。
他應該相信千世嗎？這說不定是陷阱。去了之後，搞不好又會被丟下。搞不好這次會因為他晚回家，人被反鎖在家門外。搞不好——
「千封。」
千世伸出雙手捧著千封的臉，呼喚他的名字。
「這樣好了，你不用在那裡等我。只要地方安全，你想去哪裡玩都沒關係。這次換我等你。」
「咦⋯⋯？」
「等你玩夠了，可以去公園接我嗎？我會在那裡等你，然後我們再一起回家。」
聽見這個提議，千封的心裡還是充滿疑慮。如今他對千世的信賴已經有了裂痕，即使這個提議對他並沒有損失，他卻無法無條件信任，深怕自己付出的信任反轉成威脅。
可是——
「好⋯⋯我知道了。」
看著千世的眼神，千封就是沒由來地想相信她。
他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不管他現在對眼前的人有多少埋怨，千封依舊愛著這位家人，他並不想對自己的心情說謊，也不想再因為切割與她的關係，讓自己感到心痛。
他是如此想守護住彼此的牽絆。
所以隔天千封依照千世所說，來到住家附近的公園。但是他並沒有在那裡等千世，而是躲在一旁的樹叢中，觀察千世是否真的會依約前來。
「啊⋯⋯」
真的來了。
穿著制服、拿著書包的千世來到公園入口，她左右觀望，似乎在尋找千封。
但千封躲在樹叢裡，想當然耳，千世找不到他。
「如果姊姊走掉，那她就是在騙人。」
千封不安地扯著胸口的衣服，在陰暗的樹叢中小聲呢喃。
如果千世掉頭離開，昨晚那些話就是謊言。但她如果沒有離開——⋯⋯
「啊⋯⋯」
千封原以為千世會因為沒看到人就放棄回家，沒想到她竟走進公園，坐在長椅上繼續等。這讓千封很是訝異。
可是即使看到千世繼續等待，千封還是蹲在原地不動，心想著「說不定她過不久就會走了」，而沒有走出去和她會合。
時間就這樣分秒過去，這段時間，千世頻繁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總會走到公園入口左右觀望，然後又回到長椅坐下。
這樣的行為反覆了很多次，等千封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觀察了好一段時間，現在天已經黑了。
他終於從樹叢當中走出去。
「啊，小封！你來了。」
千世笑著對他揮揮手，並快步走到千封面前。
接著「噗嗤」笑了一聲。
「你頭上怎麼有葉子啊？」
千世動手拍落千封頭頂的落葉，然後伸出手，示意要與千封牽手。
「來，我們回家吧。」
但千封看著她放在眼前的手，只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妳為什麼⋯⋯一直在這裡等？」
「因為我跟你說好了，我會在這裡等你啊。」
「可是我明明這麼晚來⋯⋯」
千封抓著自己的衣服，低頭擠出這句話。
明明只是想觀察千世是否在說謊騙人，現在他卻被一股罪惡感纏繞著。
明明只是想保護自己，千封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做錯事般的感受。
見千封始終低著頭，千世就像察覺到他的心情似的，緩緩蹲下。
「小封，昨天真的很對不起。」
她一邊說，一邊牽起千封的雙手。
「等待真的很讓人焦急。我一直到剛才，才真正體會到你昨天的心情。一想到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能來，我就好擔心你⋯⋯」
說完，千世放開他的手，張開自己的雙手，環抱千封。
「謝謝你昨天到處找我。你一定很害怕、很著急吧？謝謝你⋯⋯」
這一瞬間，一股暖流鑽進千封幾乎快完全封閉的心中，慢慢化解了他從昨天延續到今天對千世的疑慮。
「我的弟弟很溫柔，他是個會替人著想的好孩子。」
千世拍了拍千封的背，一邊安慰著千封，一邊也安慰著自己。
看千封的反應，她也知道千封在試探自己，同時對自己的防衛心充滿罪惡感。
會有這種想法正是他溫柔的證明。
這個孩子才不是什麼惡魔，他是比自己更純潔、更溫柔的孩子。
千世放開千封，然後站起身子。
「不過下次不可以玩到這麼晚喔。天黑了很危險。」
「對⋯⋯不起⋯⋯」
「好了。來，我們回家吧。」
她再次牽起千封的手，領著千封慢慢走出公園。
夜晚的路燈照著兩人，他們左手與右手交疊在一起，踏上路燈在黑暗中開闢出的歸途。
千封抓著千世的手，看著景色昏暗的前方，放鬆了臉上緊繃的肌肉，心底湧出一股暖意。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