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幽冥小夜曲（8）
本章節 3366 字
更新於: 2020-05-17
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件事呢。
在艾莉公主被魔神吞下肚後，魔神的行動並沒有暫停⋯⋯
祂先是朝防護罩展開一陣猛攻，防護罩卻聞風不動，於是，祂彷彿遷怒似的改為無差別攻擊。祂的每一擊都帶著毀天滅地之勢，但在隔絕魔法之下，攻擊註定被侷限在這個「空間」中。
魔神很快發現到這點，隨後將火力全數集中在破壞隔絕魔法陣上。
我閉上眼不想看了。
這裡什麼都沒有，就只是一片黃土原，所以在剛剛那波攻擊中，乍看之下破壞力並不明顯——但據戰後人們重新測量，帕斯特高原的高度整整下降了一千多公尺。
而雖然當年我和魔神實際戰鬥的時間可能不到幾分鐘，那種絕對實力差距的恐懼，卻是我這輩子再也不願回想的。
我可以百分百保證，要是魔神離開這裡，不用多久，大陸肯定就會有一半以上完全毀滅。
⋯⋯
防護罩裡很安靜，安靜到讓人全然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
奇怪？
我細細地又品味了遍這句話，嘆口氣後睜開眼。
果然！！！惡夢先生不只惡趣味還很殘酷——我閉上眼的同時，夢境竟也停止進程。
我只好認命地繼續看下去。
其實心裡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猜測，但正是這猜測，讓我害怕面對它被證實的可能。
我會不會⋯⋯一直都誤會他了⋯⋯？
魔神的攻擊一下又一下打在「屏界」上，好像也一下下打在人們的心上。
不知是誰起了頭，窸窸窣窣的交談聲越來越明顯。
也許偶有貪生怕死的言論出現，但絕大多數的輿論顯然都傾向對他們不利。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能單槍匹馬打贏魔神的——就算她是「光」。
「我剛看到殿下說『這防護罩是公主以生命為代價畫的』，本來還不信，現在看他們的反應，愈想愈有可能。」照理來說，一片混亂中很難分得清說話的人，有個聲音卻突兀地穿透了人群。
我錯愕地朝那個方向看去。為什麼會有其他人知道？！
但當我看清他的面孔後，那訝異卻變了種層次。
居然是他？
「魔法陣出現裂縫了！」
「防護罩的光芒變弱了！」
幾乎是同時，身旁人群爆發出驚呼聲。在魔神鍥而不捨地攻擊下，魔法陣竟然就那麼被祂「敲」出了細微的裂縫。而籠罩眾人的防護罩光芒漸漸黯淡，似乎宣告著它的主人情況不太樂觀。
他們不可能再等了⋯⋯
「全軍聽令，開始破壞防護罩！」靜默許久的里維面無表情地開口。隨著他的話，路克率先轟出一道火柱，可是那火柱在碰到防護罩的瞬間便被吸收了進去。
「看來精靈族的魔法是破壞不了的！魔族的各位，我們上！」
數百道暗色系魔力擊向防護罩，防護罩卻毫無動靜。
里維的視線依然在遠方，他眼中的情緒很複雜，然後他動了，沒有猶豫地揮出一道黑紫色烈焰。
防護罩在眼前破了個大洞，裂成碎片的聲音迴盪在耳邊，竟如上一幕般響徹整個空間。
這也是我當年最想不透的原因，因為⋯⋯那防護罩能破壞的就只有他一人。可是如今再看，無論他內心真實想法是什麼，當下他都只能那麼做。而且要是我知道情況是那樣，也絕對會希望他那麼做的。
畢竟，那時就連我都僅能「賭」，賭一個不是猜對，就是世界可能毀滅的結果。
只是，那被破壞時間點真的太剛好了⋯⋯剛好到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
但為什麼？依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和我當年的記憶是不相符的：魔神被淨化成功和防護罩被破壞不是同時的。還是說，契約被破壞和生命終止並非一致⋯⋯？
防護罩破了，聯軍的法師們一窩蜂地朝魔神發動攻勢，里維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防護罩，黑紫色的烈焰還在洞口燃燒，他又另外設了個魔法陣在城堡周圍，接著，也投入了攻擊中。
這時的他還未掌控魔域，不然即使魔神離開這裡，他也能各種意義上將傷害降到最低吧？
「！」⋯⋯該死的，我怎麼越想越覺得魔神出現的時間不尋常了。
魔神的情況有些奇怪，一連朝祂發動了無數攻擊，祂都沒有反應。大家也看出了這點，每個人都拿出全力來攻擊。
「魔神什麼的也沒什麼了不起嘛！還不是被我們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是啊是啊！大家快上啊！」
「打贏魔神我們就是救世主了！」
不可能那麼簡單的⋯⋯
不管是否和真相有關，我是真的不想再看了⋯⋯可是⋯⋯
「大家快點散開！」好像有人大喊了句。
啊——啊——啊——下一秒，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幾乎要劃破我的耳膜，魔神似是被「螻蟻們」無謂的掙扎惹火，而願意施捨給他們一些注意力。
祂輕描淡寫地抬起手，手指射出一道光束，僅那一瞬，幾百個人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之所以沒有全軍覆沒，是因為有一紅一黑兩道魔力，在一剎那不知疊加了多少層魔法硬碰硬迎上，才堪堪減緩了攻擊至剩餘的人有機會逃離攻擊範圍。
「怪⋯⋯怪、怪物啊！」
「怎麼可能贏得了⋯⋯」
所有人都意識到他們究竟有多麼自不量力。
里維隔空遙遙與路克對望了眼，又各自將視線放回魔神身上，眼中是兩人自有的默契。
但當里維重新將視線放回魔神身上後，他的眼中竟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我也跟著望去，魔神的上半身，似乎隱隱透出金光。
可惜這還不能算是結束，兩種力量於體內矛盾的魔神將頭轉向黃土原中顯目的白，好像報復性地想毀掉和在體內作惡之源相同的色彩。
「不好！那個魔法陣擋不住！」里維喃喃道後，瞬移至城堡前，他看著魔神手中再次閃爍紫光，也在劍尖凝聚魔力。但就在這時，魔神手中的紫光突然消失，身體開始迅速崩解。里維劍上那龐大的魔力一時之間收攏不了，他當機立斷轉向無人的後方，努力消化魔力的同時將它往地面釋放。
——那正是我當年最後看到的一幕：
結界破了一個大洞，魔法陣逐漸消失，而那碎掉的裂口上還隱約殘留著黑紫色的魔力。
銀髮少年手中的劍還維持著劈下的動作，一陣微風吹來，吹得他的墨藍色大麾隨風飄揚。
哈⋯⋯果然⋯⋯是我誤會他了⋯⋯一切是場多麼可笑的誤會啊⋯⋯
那把劍在釋放完多餘的魔力後被主人隨手丟在地面，里維不要命似的跑向那正從半空掉落一塊塊碎石的空地。
「殿下，等等！」
他彷彿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眼中只有那虛弱的白色身影。
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默默地跟上他，看著他抱住奄奄一息的艾莉。
他的表情我很難形容，那是種，彷彿悲傷到極致又想故作堅強的神情⋯⋯
他的眸中只剩一個人的身影，說出來的話依然感覺得出他在極力隱忍些什麼：「我說過會尊重妳的所有選擇，但我從沒想過妳會如此決絕⋯⋯妳那時就已經做好覺悟了嗎⋯⋯為什麼我沒有察覺呢⋯⋯我應該要發現的啊⋯⋯！」
「如果這是妳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也想保護的，我會為妳守護下去。」他聲音的顫抖程度愈發明顯，到後來說出口的話只剩氣音：「可是，我突然發現我的想法好自私⋯⋯妳不只是世上唯一的光，也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啊⋯⋯」
那閃爍於眼角的水光，終因無法承載悲傷的重量，沿著那絕美的臉龐滑落，然而，卻不是滴落在懷中人兒的身上，而是穿透過她的身體，直直落到地面。
里維愣愣地看著這幕，眼中充滿著無法理解，好像又在頃刻間明白了什麼，然後，他眼底的高光消失了，他沒有再說任何話，近乎平靜地，看著他懷中的女孩身影變得透明，隨著一陣微風吹來，消散在空中。
那種感覺跨越了時空傳到我心裡，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偏偏就是他的平靜，更加令我難受⋯⋯我懂他說的殘忍是指什麼了，可是，為什麼你要這麼傻呢⋯⋯
就那樣只把所有的悲傷留給自己⋯⋯
就只因為一個承諾⋯⋯承諾？
那悠久年歲裡的記憶，忽地泛起一陣漣漪，水波的中央，盪開了光暈。一片白光中，是那熟悉的聲音，沒有任何畫面，似乎也只是片段：
「艾莉，我現在向妳保證，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此生都會站在妳身邊，不會讓妳孤單一人，還有，不管將來妳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尊重且守護妳的選擇⋯⋯」
那是否，就是誓言的一部分⋯⋯？
我慢慢瞪大了眼。
也許，當年真正讓他當下那麼難過的，並不是我想和他解除誓言，而是⋯⋯分明他的喜歡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從未想因此捆住我，我卻擅自將它解讀成如此沉重！
我看著失神地望著天空的他，多麼想給他一個擁抱，讓他知道我並沒有離開，此時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可是我的手卻穿透了他，無聲訴說著這已是無法挽回的過去。
橫跨在我們之間的，是一百年那麼長的時間⋯⋯
困擾我一百年的真相終於大白，卻是種我完全沒想過的結果，我想不出任何詞來準確形容我的心情。
心好痛，像被鈍器一刀刀凌遲著，深沉的悲傷如同海水將我整個人淹沒，我卻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命運是那麼的無情，給了我們彼此最沉痛的劇本。
可是那悲傷之中，卻又挾帶著難以遏止的喜悅：是終於得償所願的欣慰；是真正明白他心意的欣喜。
好像又有什麼我從未想過也不敢想的情感，悄悄地在心底冒出嫩芽。
也許命運總是如此殘忍，讓許多事在陰錯陽差下，成了那個當下無解的局面，但現在，我仍萬分感謝命運，讓我當年有了第三個「選擇」——讓我還能有機會，以原本的我和他相認。
在艾莉公主被魔神吞下肚後，魔神的行動並沒有暫停⋯⋯
祂先是朝防護罩展開一陣猛攻，防護罩卻聞風不動，於是，祂彷彿遷怒似的改為無差別攻擊。祂的每一擊都帶著毀天滅地之勢，但在隔絕魔法之下，攻擊註定被侷限在這個「空間」中。
魔神很快發現到這點，隨後將火力全數集中在破壞隔絕魔法陣上。
我閉上眼不想看了。
這裡什麼都沒有，就只是一片黃土原，所以在剛剛那波攻擊中，乍看之下破壞力並不明顯——但據戰後人們重新測量，帕斯特高原的高度整整下降了一千多公尺。
而雖然當年我和魔神實際戰鬥的時間可能不到幾分鐘，那種絕對實力差距的恐懼，卻是我這輩子再也不願回想的。
我可以百分百保證，要是魔神離開這裡，不用多久，大陸肯定就會有一半以上完全毀滅。
⋯⋯
防護罩裡很安靜，安靜到讓人全然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
奇怪？
我細細地又品味了遍這句話，嘆口氣後睜開眼。
果然！！！惡夢先生不只惡趣味還很殘酷——我閉上眼的同時，夢境竟也停止進程。
我只好認命地繼續看下去。
其實心裡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猜測，但正是這猜測，讓我害怕面對它被證實的可能。
我會不會⋯⋯一直都誤會他了⋯⋯？
魔神的攻擊一下又一下打在「屏界」上，好像也一下下打在人們的心上。
不知是誰起了頭，窸窸窣窣的交談聲越來越明顯。
也許偶有貪生怕死的言論出現，但絕大多數的輿論顯然都傾向對他們不利。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能單槍匹馬打贏魔神的——就算她是「光」。
「我剛看到殿下說『這防護罩是公主以生命為代價畫的』，本來還不信，現在看他們的反應，愈想愈有可能。」照理來說，一片混亂中很難分得清說話的人，有個聲音卻突兀地穿透了人群。
我錯愕地朝那個方向看去。為什麼會有其他人知道？！
但當我看清他的面孔後，那訝異卻變了種層次。
居然是他？
「魔法陣出現裂縫了！」
「防護罩的光芒變弱了！」
幾乎是同時，身旁人群爆發出驚呼聲。在魔神鍥而不捨地攻擊下，魔法陣竟然就那麼被祂「敲」出了細微的裂縫。而籠罩眾人的防護罩光芒漸漸黯淡，似乎宣告著它的主人情況不太樂觀。
他們不可能再等了⋯⋯
「全軍聽令，開始破壞防護罩！」靜默許久的里維面無表情地開口。隨著他的話，路克率先轟出一道火柱，可是那火柱在碰到防護罩的瞬間便被吸收了進去。
「看來精靈族的魔法是破壞不了的！魔族的各位，我們上！」
數百道暗色系魔力擊向防護罩，防護罩卻毫無動靜。
里維的視線依然在遠方，他眼中的情緒很複雜，然後他動了，沒有猶豫地揮出一道黑紫色烈焰。
防護罩在眼前破了個大洞，裂成碎片的聲音迴盪在耳邊，竟如上一幕般響徹整個空間。
這也是我當年最想不透的原因，因為⋯⋯那防護罩能破壞的就只有他一人。可是如今再看，無論他內心真實想法是什麼，當下他都只能那麼做。而且要是我知道情況是那樣，也絕對會希望他那麼做的。
畢竟，那時就連我都僅能「賭」，賭一個不是猜對，就是世界可能毀滅的結果。
只是，那被破壞時間點真的太剛好了⋯⋯剛好到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
但為什麼？依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和我當年的記憶是不相符的：魔神被淨化成功和防護罩被破壞不是同時的。還是說，契約被破壞和生命終止並非一致⋯⋯？
防護罩破了，聯軍的法師們一窩蜂地朝魔神發動攻勢，里維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防護罩，黑紫色的烈焰還在洞口燃燒，他又另外設了個魔法陣在城堡周圍，接著，也投入了攻擊中。
這時的他還未掌控魔域，不然即使魔神離開這裡，他也能各種意義上將傷害降到最低吧？
「！」⋯⋯該死的，我怎麼越想越覺得魔神出現的時間不尋常了。
魔神的情況有些奇怪，一連朝祂發動了無數攻擊，祂都沒有反應。大家也看出了這點，每個人都拿出全力來攻擊。
「魔神什麼的也沒什麼了不起嘛！還不是被我們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是啊是啊！大家快上啊！」
「打贏魔神我們就是救世主了！」
不可能那麼簡單的⋯⋯
不管是否和真相有關，我是真的不想再看了⋯⋯可是⋯⋯
「大家快點散開！」好像有人大喊了句。
啊——啊——啊——下一秒，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幾乎要劃破我的耳膜，魔神似是被「螻蟻們」無謂的掙扎惹火，而願意施捨給他們一些注意力。
祂輕描淡寫地抬起手，手指射出一道光束，僅那一瞬，幾百個人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之所以沒有全軍覆沒，是因為有一紅一黑兩道魔力，在一剎那不知疊加了多少層魔法硬碰硬迎上，才堪堪減緩了攻擊至剩餘的人有機會逃離攻擊範圍。
「怪⋯⋯怪、怪物啊！」
「怎麼可能贏得了⋯⋯」
所有人都意識到他們究竟有多麼自不量力。
里維隔空遙遙與路克對望了眼，又各自將視線放回魔神身上，眼中是兩人自有的默契。
但當里維重新將視線放回魔神身上後，他的眼中竟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我也跟著望去，魔神的上半身，似乎隱隱透出金光。
可惜這還不能算是結束，兩種力量於體內矛盾的魔神將頭轉向黃土原中顯目的白，好像報復性地想毀掉和在體內作惡之源相同的色彩。
「不好！那個魔法陣擋不住！」里維喃喃道後，瞬移至城堡前，他看著魔神手中再次閃爍紫光，也在劍尖凝聚魔力。但就在這時，魔神手中的紫光突然消失，身體開始迅速崩解。里維劍上那龐大的魔力一時之間收攏不了，他當機立斷轉向無人的後方，努力消化魔力的同時將它往地面釋放。
——那正是我當年最後看到的一幕：
結界破了一個大洞，魔法陣逐漸消失，而那碎掉的裂口上還隱約殘留著黑紫色的魔力。
銀髮少年手中的劍還維持著劈下的動作，一陣微風吹來，吹得他的墨藍色大麾隨風飄揚。
哈⋯⋯果然⋯⋯是我誤會他了⋯⋯一切是場多麼可笑的誤會啊⋯⋯
那把劍在釋放完多餘的魔力後被主人隨手丟在地面，里維不要命似的跑向那正從半空掉落一塊塊碎石的空地。
「殿下，等等！」
他彷彿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眼中只有那虛弱的白色身影。
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默默地跟上他，看著他抱住奄奄一息的艾莉。
他的表情我很難形容，那是種，彷彿悲傷到極致又想故作堅強的神情⋯⋯
他的眸中只剩一個人的身影，說出來的話依然感覺得出他在極力隱忍些什麼：「我說過會尊重妳的所有選擇，但我從沒想過妳會如此決絕⋯⋯妳那時就已經做好覺悟了嗎⋯⋯為什麼我沒有察覺呢⋯⋯我應該要發現的啊⋯⋯！」
「如果這是妳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也想保護的，我會為妳守護下去。」他聲音的顫抖程度愈發明顯，到後來說出口的話只剩氣音：「可是，我突然發現我的想法好自私⋯⋯妳不只是世上唯一的光，也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啊⋯⋯」
那閃爍於眼角的水光，終因無法承載悲傷的重量，沿著那絕美的臉龐滑落，然而，卻不是滴落在懷中人兒的身上，而是穿透過她的身體，直直落到地面。
里維愣愣地看著這幕，眼中充滿著無法理解，好像又在頃刻間明白了什麼，然後，他眼底的高光消失了，他沒有再說任何話，近乎平靜地，看著他懷中的女孩身影變得透明，隨著一陣微風吹來，消散在空中。
那種感覺跨越了時空傳到我心裡，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偏偏就是他的平靜，更加令我難受⋯⋯我懂他說的殘忍是指什麼了，可是，為什麼你要這麼傻呢⋯⋯
就那樣只把所有的悲傷留給自己⋯⋯
就只因為一個承諾⋯⋯承諾？
那悠久年歲裡的記憶，忽地泛起一陣漣漪，水波的中央，盪開了光暈。一片白光中，是那熟悉的聲音，沒有任何畫面，似乎也只是片段：
「艾莉，我現在向妳保證，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此生都會站在妳身邊，不會讓妳孤單一人，還有，不管將來妳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尊重且守護妳的選擇⋯⋯」
那是否，就是誓言的一部分⋯⋯？
我慢慢瞪大了眼。
也許，當年真正讓他當下那麼難過的，並不是我想和他解除誓言，而是⋯⋯分明他的喜歡是那麼的小心翼翼，從未想因此捆住我，我卻擅自將它解讀成如此沉重！
我看著失神地望著天空的他，多麼想給他一個擁抱，讓他知道我並沒有離開，此時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可是我的手卻穿透了他，無聲訴說著這已是無法挽回的過去。
橫跨在我們之間的，是一百年那麼長的時間⋯⋯
困擾我一百年的真相終於大白，卻是種我完全沒想過的結果，我想不出任何詞來準確形容我的心情。
心好痛，像被鈍器一刀刀凌遲著，深沉的悲傷如同海水將我整個人淹沒，我卻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命運是那麼的無情，給了我們彼此最沉痛的劇本。
可是那悲傷之中，卻又挾帶著難以遏止的喜悅：是終於得償所願的欣慰；是真正明白他心意的欣喜。
好像又有什麼我從未想過也不敢想的情感，悄悄地在心底冒出嫩芽。
也許命運總是如此殘忍，讓許多事在陰錯陽差下，成了那個當下無解的局面，但現在，我仍萬分感謝命運，讓我當年有了第三個「選擇」——讓我還能有機會，以原本的我和他相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