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折翼的翅膀
本章節 5947 字
更新於: 2020-05-15
人的記憶能否百分之百的還原整個事情的經過,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記憶分為長期記憶及短期記憶,對於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也許只停留在短期記憶裡,事情發生過後就遺忘了,因為小時候的大腦並非發育完全,新的細胞正在形成時,當產生新的記憶時,就會擠壓舊的記憶,隨之遺忘。
所以人對於時間久遠的事情,真的可以記得這麼清楚嗎?李正並非當事人,如果只是目擊者,也許對於衝擊的瞬間記憶猶新,但是對於池海俊的資訊就有可能只是聽說而已。
「拜託,神怎麼會有父親,李正那個人是自己腦補嗎?」邱浩宇聽完池海俊講述今天的事情,情緒帶動端著的茶水面波動。
「我就不跟人類計較了。」池海俊看著手邊的任務,喝口茶,轉轉脖子為了今晚做準備。
「如果庭芝小姐真的想不起來,該怎麼辦?」邱浩宇先吞了口水,咕噥著。
邱浩宇因為害怕惹池海俊不高興故意說的含糊,事實上池海俊的耳朵比誰都還要靈敏,雖然聽的很清楚,並沒有馬上回應。
『庭芝根本就不記得你了!』腦海裡則不停的盤旋著李正的這番話。
池海俊其實也很清楚,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袁庭芝的反應表現,都說明了現在的袁庭芝確實不記得池海俊,正確地來說,是根本不認識。
「你好像問題有點多?」池海俊眼睛離開資料,直盯著邱浩宇。
「沒有啦...關心你啊!呵呵...」邱浩宇迅速拿起池海俊喝完茶的杯子,快步走到琉璃台沖洗。
邱浩宇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養成了小小年紀就很懂事又獨立自主的個性。邱浩宇第一次撞見池海俊的真面目,沒有孩子般的驚嚇或驚奇,反倒是很冷靜的相信池海俊是神這件荒唐的事。
10幾年前的邱浩宇也還只是個孩子,但袁庭芝的任務也是邱浩宇成為管家後,池海俊第一件違反天神的任務,所以印象深刻。
「不過老闆,10幾年前,你怎麼能確定那個女孩就是尼姬小姐?」浩宇抵不過好奇心,鼓起勇氣提問。
池海俊把任務資料擱在一邊起身站到窗邊,背上的無音翅無聲無息地突然張開,嚇到一旁的邱浩宇。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池海俊的真面目,但這樣毫無預警的出現還是第一次。
「她跟我一樣,有一雙翅膀。」池海俊凝視著窗外,肯定的說。
池海俊的是黑色的,尼姬的則是白色。
(夢境)
庭院的草皮上躺著一條鍊子,陽光照射反射光影在落地窗內,屋子的男主人起身,離開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孩的女主人,彎下腰拾起鍊子,上頭的墜子是一雙翅膀。
男主人將鍊子擺弄在嬰孩面前,嬰孩立刻停止了哭鬧,小小的手掌握住那雙翅膀後笑了起來。男女主人對看覺得神奇,將這條鍊子戴在嬰孩的脖子上,認為這是天神送給他們孩子的禮物。
「是爸媽...」袁庭芝緩緩張開了雙眼,從夢中醒了過來。
袁庭芝沒有被夢驚醒,這場夢境顯得特別溫馨,沒有以往的恐懼跟害怕,至少終於不是惡夢或著詭譎到不行的勝利女神夢。夢中的男女主人正是袁庭芝的父母親。
袁庭芝坐在鏡子前面,原本及肩的烏黑長髮已剪成露出脖子的俏麗棕短髮,為了遮住額頭的傷疤,瀏海依舊保留住。唯一不變的是,袁庭芝依舊戴著那條折翼的墜鍊。
如果說這條鍊子打從出生就是屬於袁庭芝的,為什麼對它完全沒有印象,不知道什麼時候擁有,不知道它是父母親送給自己的,又為什麼在李正調查的資料顯示,鍊子是出車禍之後才出現在之後的照片裡。
「可惡...頭好痛...」袁庭芝用力想,頭又開始作痛,是陣陣的刺痛。
疼痛一開始只有右後腦,接著會蔓延至左後腦,最後會刺痛到全身冒冷汗,再嚴重一點就會陷入昏迷狀態。
袁庭芝拖著沉重的步伐吃力地走到客廳,在放藥的籃子裡隨意倒出幾顆藥就直接吞了下肚。
過沒多久頭痛的症狀慢慢趨緩,袁庭芝調整自己的呼吸,將腦中所有的思緒都呼了出去,必須要放空自己的腦袋,症狀才會消失。雖然頭痛的症狀已經伴隨著10幾年,但只要一痛還是要人命,依舊沒有辦法習慣。
「李正,我決定回家一趟。」袁庭芝發送一則訊息後,就換上衣服出門了。
他們倆的關係雖然還不到互相報備,但是在袁庭芝的心裡,李正除了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唯一最了解自己病情的醫生,只要袁庭芝要去觸碰有關記憶的人、事、物,都必須報備李正,以防袁庭芝出事,這是李正特別交代袁庭芝的。
也是李正能把袁庭芝永遠擺在身邊的理由。
(家)
這是袁庭芝大學畢業工作後一年來第一次回到家。逢年過節是藝人最忙碌的時段,平常也都只有透過電話噓寒問暖,這個世代在外打拚的孩子回家,總顯得有些近鄉情怯。
「庭芝?」袁庭芝的母親正好買東西回家,撞見她杵在門口。
「媽,我回來了。」有點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口吻,袁庭芝免強在臉上擠出微笑。
「進來吧!妳爸爸肯定高興,我得打個電話告訴他!」母親推開門,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熟悉的老式紅色家門,爸媽認為附近鄰居都是老朋友了老是不愛上鎖,那倒無所謂,裡頭還有一扇跟大門有衝突感的密碼鎖門。聽袁庭芝的母親說,外頭的老式大門,是父親堅持的傳統,就跟他固執的個性一樣。
屋內大部分的擺設沒有改變,客廳的沙發雖然已經換新了,但母親依舊喜歡坐在面對落地窗的位置。
「喝點水吧,這麼大老遠地跑回來,一定很累了。」母親跟父親通完電話後,端了兩杯水上桌。
茶水是為了解渴,也是化解場面尷尬時的潤喉劑。袁庭芝先喝了幾口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倒是自己的母親劈頭說了很多話。
「妳小時候就愛在那庭院玩耍,還記得嗎?」母親望著庭院,回憶起小時候。
「我...」袁庭芝欲言又止,思考怎樣說話才不會傷到母親。
「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妳怎麼可能記得呢...」母親低下頭,表情很複雜。
這也是為什麼袁庭芝不太喜歡回家的原因之一。自從袁庭芝小時候的記憶變的零碎時,跟父母的感情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與其說變生疏,不如說得重新培養。
父親袁德凱是在業界相當有名的一間活動公司總監,母親趙麗晶則是某間知名大學的客座講師,但母親在袁庭芝出車禍以後就離職專心照料。
父母親在社會上都相當有地位,袁庭芝是他們的掌上明珠,不管是在教育或教養上都成功養育出乖巧優秀的孩子。
然而,那場車禍讓原本感情親密的三人變了調,像是原本美麗的風景畫,不小心沾上其他顏料,需要時間跟技術將畫作重新補救。
「我還記得妳是我的媽媽啊。」袁庭芝蹲坐在母親腳前,主動伸手過去安撫。
袁庭芝這番舉動,使母親感動不已,因為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再見到袁庭芝對自己撒嬌,母親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滲出淚水。
「庭芝啊,妳可終於回家來了。」此時父親腳上都還沒穿上室內脫,一進門就興奮的給袁庭芝一記擁抱。
「爸、媽,我今天可以住下來嗎?」袁庭芝看看父親再看向母親說道。
「當然可以啊!ㄚ頭啊,這裡是妳的家,有妳的房間,爸媽隨時都歡迎妳回家,要住多久都沒關係!」父親高興得合不攏嘴,拉著袁庭芝的手不放。
零碎的記憶使得袁庭芝失去許多跟父母親共同的回憶,知道眼前的是自己的父母,卻怎樣也記不起相處的片段,袁庭芝只能透過治療跟再一次創造回憶來彌補。或許補救的畫作不再是從前那幅,但依舊是令人為之動容的作品吧。
今晚的夜色特別明亮,據說是一年一度的超級月亮,袁庭芝睡不著的獨自坐在庭院的藤椅上看著劇本,原本就因為多夢睡眠品質不佳,今天因為換了環境更加需要適應。
『睡了嗎?』李正的關懷訊息使螢幕亮起,現在是晚上11點40分。
「怎麼了庭芝,睡不慣嗎?」母親的聲音打斷了袁庭芝原本要回覆的訊息。
「沒有啦,我在讀劇本,明天就要正式開拍了,有點緊張睡不著。」袁庭芝闔上劇本,挪了個空位讓母親坐在自己旁邊。
「沒想到妳竟然要當女主角了欸,不簡單喔~」母親握著袁庭芝的手著實的感到驕傲。
袁庭芝雖然沒有與父母同住,但父母親一直以來就相當關注袁庭芝的作品,每本拍攝的雜誌都買來收藏,就連拍攝的廣告、客串的戲劇都錄影存檔下來,是袁庭芝最忠實的粉絲。
「媽,妳對這條項鍊有印象嗎?」袁庭芝把藏在衣服裡折翼項鍊拿了出來。
「這條項鍊啊...是妳出生沒多久,爸爸在庭院撿到的...」母親伸出手輕輕撫摸這條項鍊,微笑的娓娓道來它的故事。
項鍊的出現就如同袁庭芝的夢境一樣,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是被誰扔進庭院的,父親撿了起來送給了當時還是嬰兒的袁庭芝。聽母親說,嬰孩時期的袁庭芝老是哭鬧,沒有餓著、尿布也都定時更換,看醫生也找不到原因,這樣擾人的情緒直到看到這條鍊子後才穩定。
「那又為什麼這條鍊子消失了一段時間?還斷了一根翅膀?」袁庭芝繼續對母親提出心裡的疑問。
「因為我們發現妳戴上這條項鍊後,在妳身上發生太多危險又詭異的事情...」母親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
袁庭芝小學四年級以前,個性就比同年紀的孩子還要獨立成熟,更具有強烈的正義感,就算對方是比自己高年級甚至大人,只要是不公不義的事情,袁庭芝都會挺身出來對抗,常常讓自己身處危險的環境。
後來有一天袁庭芝忘記戴項鍊,就有了驚人的發現,整個人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個性變得比較溫和,不與人爭也不在為誰出頭。父母親推論,這一切都可能是受項鍊的不知名能量影響。
父母親為了袁庭芝的生命安全,更為了培養她成為世人認為女孩應有的氣質,所以就偷偷把項鍊藏了起來。
「沒想到妳後來找著了這條項鍊,戴著出門那天,妳就出了車禍...項鍊的翅膀就是在那時斷掉的。醒來後,妳失去的大部分記憶,都是那個正義感的自己。」
袁庭芝再次觸摸胸口那顆折翼的墜子,反覆的思考著,不知道是因為項鍊的損壞破壞了母親口中所謂的不知名能量,使那富有正義感的袁庭芝跟著消失了;還是車禍的關係,才造成她選擇性失去記憶。
昨晚袁庭芝沒有做夢。有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一直想著某件事某個人,到了夜晚就有大機率會夢見,但有時候人再怎麼希望做什麼夢,夢神也未必如你所願。
袁庭芝的母親一大早就準備滿桌子豐盛的早餐,一家人難得一起吃早餐,這畫面顯得特別珍貴。吃飽後父親穿上西裝外套就開車出去上班,母親則是收拾碗盤是個稱職的家庭主婦。
「我出門囉~」袁庭芝在房裡稍作打扮後準備出門拍攝。
這般一家人再簡單不過的日常,卻是袁庭芝一家一直以來都很嚮往的。
袁庭芝不是跟父母親道別,而是如同大學時出門上課時的報備,彷彿自己還會回到家裡。袁庭芝這麼做是不想道別,孩子回家,沒有說再見的必要,家裡的大門,永遠都為孩子敞開。
「池海俊,你怎麼會在這裡?」袁庭芝甫出家門,就撞見池海俊倚靠在一台車的車身,愜意地喝著咖啡滑著手機,看似在等誰。
「妳住這裡啊?」池海俊抬起頭,一臉說明這一切只是「巧合」。
「這裡是我父母的家...你該不會跟蹤我吧!」袁庭芝向後退一步,故意挑戰池海俊的情緒。
「白癡,我住這裡。」池海俊面不改色,手指向袁庭芝在隔壁獨棟的別墅。
隔著一條街,就有著天壤之別的城鄉差距,是都市常見的生態。雖說袁庭芝父母的家也算是有一定經濟能力才買得起的透天,但跟一個街區以外的獨棟別墅就是還有一段差距。
「沒必要在這炫富吧!等人不會在自家門口等喔!懶得理你,我先走了掰~」袁庭芝碰了一鼻子灰覺得丟臉,不等池海俊回應轉頭就走。
「我在等妳。」聽見池海俊說出口的這句話,袁庭芝停住了腳步回頭。
「等我?我有經紀人會來接我的...」袁庭芝拿起手機正好傳來羅恩慧的訊息。
『我請一個神秘嘉賓去接妳喔,請期待~愛妳♥』俏皮的語氣,生動的愛心符號,是羅恩慧胡鬧的證據。
羅恩慧從高中就是個追星族,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就立志將來出社會要做可以接近藝人的工作。要問為什麼不乾脆自己當藝人,羅恩慧認為自己沒有亮麗的外表,更沒有優秀的才藝,相當有自知之明。
反倒袁庭芝,對於未來並沒有任何憧憬,好在袁庭芝的外表不差,深邃的輪廓常被誤以為是混血兒。袁庭芝之所以會成為藝人,只是因為跟羅恩慧在逛街的路途中被模特兒公司的星探相中。
「正是妳的經紀人要我順路載妳。」池海俊邊說邊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請袁庭芝入座。
「為什麼是你啊?」袁庭芝踏著躊躇的腳步,不敢往前走。
「妳再不上車就要遲到了。」這時池海俊還加上了手勢,再次請袁庭芝入座。
袁庭芝環顧四週確認沒有鏡頭後,快步的進入池海俊昂貴的百萬名車。藝人的私生活一直都是粉絲跟大眾想窺視的領域,以池海俊這麼有名氣的大明星,肯定有許多人想要了解他私底下的生活。
一進到車內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車內保持的相當乾淨一塵不染,就連腳踏墊也一點污漬都沒有,可見車子的主人是一個很有紀律的人,講難聽點,就是有潔癖。
「為什麼恩慧不是叫李正來接我,而是叫你?」袁庭芝充滿疑惑,不停呢喃。
「我說過了,是請我順路載妳。」池海俊的耐心似乎快被磨光了。
昨天池海俊跟羅恩慧在工作場合碰到,袁庭芝正好打電話給羅恩慧改接送的地點。因為一早羅恩慧有其他工作無法接送,原本羅恩慧確實是想請李正幫忙,被一旁的池海俊聽見袁庭芝住家在自己住處附近,羅恩慧就請池海俊順路載袁庭芝一程。
「為什麼你要自己開車,怎麼不請上次到咖啡廳接你的男生...」袁庭芝似乎是抓到機會,劈哩啪啦地提出相當多的疑問。
「他只是我的管家。我不需要經紀人,所有的工作我自己可以處理。」池海俊知道不一次說完,只會讓好奇寶寶袁庭芝打破砂鍋問到底。
「神神秘秘的,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說嘛,我會幫你保密的~」袁庭芝轉向開車的池海俊,搖動他緊抓方向盤的手。
「妳不要鬧,我在開車!」池海俊緊張的斥喝。
突然之間,眼前的十字路口有一台腳踏車強行在紅燈穿越人行道。袁庭芝看到腳踏車腦海中浮現出小女孩車禍的夢境,一股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身體一直發抖,呼吸相當急促,莫名地哭泣。
「庭芝?庭芝妳還好嗎?」池海俊見狀立刻把車靠邊停,雙手抓住袁庭芝的肩膀試圖想安撫她。
「這是我的...記憶...」袁庭芝雖然平穩了許多,淚水卻還是不自主地滑落。
袁庭芝原本以為那只是一場惡夢,雖然說親友都證實袁庭芝曾經出過車禍,但就因為對於車禍的始末沒有自身記憶,袁庭芝始終不敢相信。
直到剛剛,袁庭芝似乎是感受到夢境中的小女孩真的是自己,那場車禍的記憶跟狀況、甚至是當下的恐懼跟創傷,一一回溯都到現在的自己。
「妳好點了嗎?」池海俊從便利商店買了零卡可樂,回到車上便遞給袁庭芝。
袁庭芝接過可樂,大口地喝下。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果身上沒有帶藥,就會到超商買一瓶可樂,可樂是安撫袁庭芝的良藥。
「我好多了。不過、」袁庭芝的眼神緩緩移向池海俊的雙手。「你的手為什麼要戴著手銬?」
「妳...妳看得到千韌鎖!?」池海俊瞪大著雙眼,驚訝地看著袁庭芝。
這還是第一次有凡人看得見天神宙斯的千韌鎖,如果看得見,是不是就代表解開這道鎖的鑰匙就在袁庭芝的身上,是不是就代表袁庭芝是池海俊尋找千年的勝利女神,尼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