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憶擾夢
本章節 4782 字
更新於: 2020-08-10
昏黃的陽光灑在某間教室裡,矮小的木質課桌椅一看就是給身體嬌小的人使用。
從講台上放眼望去我立刻就知道,這裡不是以往高中的教室而是某間小學的教室。
突然從教室的後方傳來小孩的笑聲,被聲音吸引的我則穿過課桌椅圍成的小走道走到後方想尋找聲音的來源。
在我接近的同時,傳進耳裡的聲音卻越來越詭異,那個笑聲就像著魔似的變得很病態。
地面染上了的鮮血,三具不可形容的肉塊倒在地上。
其中兩個屍體已經被刺得不成人形,只能勉強從四肢看出這是個人類孩童的屍體。
從他們的臉早就被刺得看不出五官樣子,很明顯這兩個孩子早就失去了生命。
而另一個流著紅褐色頭髮的孩子屍體則被一個發出怪異笑聲的男孩騎著,男孩看著屍體不停的發出詭異的笑聲,同時男孩還拿著美工刀去凌遲這具屍體。
每刺下一刀,地上就會多幾片血色的花瓣,男孩的笑聲也愈發瘋狂。
看到這幕場景我頓時毛骨悚然,身上全被不知何來的寒意凍結,
我張著嘴想對那個男孩說些什麼,但是我連發出一點聲音都無法做到,只能不停地擠弄自己的臉頰。
突然間男孩停下了揮舞美工刀的手,詭異的笑聲也停止下來。
他緩緩的轉過頭看著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知洋紅還是洋紫的雙眸死死的看著我,他的臉龐和黑色的秀髮都染上了血汙。
而男孩微微動唇,雖然沒有發出聲音。
但是男孩的聲音和想傳達的話卻直接在我腦中顯現。
依舊不打算想起來嗎?
「啊啊啊啊!!!」
我瞬間驚醒並從床上跳起來。
我大口的喘著粗氣,全身流下足以浸溼全身的大量冷汗。
「放過我......」
「......如果我不要呢?」
明明是一聲不知對誰的求饒,但是我卻在耳邊聽見明確的回應。
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冰冷的如同個獵殺者的可怖聲音。
我緩緩的回頭,看見的果然是那張臉。
那就是......我自己。
雖然他的表情戲謔但是眼神卻是冰冷到了極點,他的手中還拿著一把木製的華麗手槍,而那把手槍正抵在我的後腦勺。
而我所在的地方也不是張床,我被綁在一張簡陋的木椅,看起來根本就是張處刑用的椅子。
「......放過我」
「不行」
我低下頭用著我可能是這輩子最卑微的聲音求饒道,但是那個冰冷的自己卻毫不猶豫的拒絕我。
而那個冰冷的自己接續說。
「你都不認為自己會染髒那個純白的孩子嗎?」
「......」
「你都不覺得這樣染血的自己沒資格配上她嗎?」
「......」
我沒有回應那個自己,只是默默的低著頭。
「你都不知道那孩子會討厭這樣的你嗎?」
「閉嘴!」
聽見他最後的質問,我倒吸一口氣並猛然抬頭。
心中的不知名情緒讓我感到煩躁,我掙脫這張處刑椅並起身,而我的手也出現了跟那個自己一樣的木製手槍。
我旋身快速瞄準那個激怒我的自己,並毫不猶豫地扣下板機。
碰!
巨大的槍響在這虛無的空間無限迴盪,那個冰冷的自己也再開槍的瞬間消失了。
「你這樣的話那純白的女孩不會被你嚇著嗎?」
那個聲音出現在我的耳邊,他惱人的吐息不停的搔弄我的耳朵。
我憤然的回頭舉槍射擊,但是那個傢伙又躲開了我射出去的子彈。
被他這樣一用我又喘起了粗氣,我咬住牙齒憤怒地瞪著漆黑的四周,等他的身影一出現我就立刻打爆那傢伙。
「你又確定她會討厭這樣的我?!你有什麼證據嗎?!」
「......喔不,那我換個說法」
那個冰冷的聲音又再度出現在我耳邊,可是我卻無法動彈只能站在原地任這傢伙宰割。
「那個叫瑞雅的孩子,能接受這樣充滿暴力、血汙的你嗎?」
「給我......閉嘴!!!」
聽見我這樣的回答,那個冰冷的聲音只是輕輕的笑了一聲。
但被憤怒支配的我管不了他笑聲的含意,現在的我一心只想殺死他。
我手中的槍不知何時變成了美工刀,我轉身一刺俐落的將刀子刺進了對方的側頸。
但是被刀刺傷的傢伙不是那個冰冷的自己,而是......
一名留著紅褐色頭髮的男孩。
我頓時全身繃緊無法動彈連一個字音都無法發出,握著美工刀的手也鬆了力氣滑落了下來。
緊繃完後是一陣無力感,無法控這的身體讓我跪倒在地。
而那個紅褐色頭髮的男孩也靠近我的耳邊,用著稚嫩但恐怖的聲音說著。
「是你......殺了我」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我再度驚醒起來。
雖然蓋著棉被但是身體卻感到格外冰冷,從窗簾滲入的陽光也無法照暖我的身子。
我起身茫然的坐在床,身心都依舊處在過去形成的地獄惡夢之中。
當走下床的瞬間我突然一陣腿軟摔倒在地,我想起身但是無力的四肢都在顫抖。
我看著自己的手掌,雖然沒有染上血色,可是大腦卻在把現在和那日的景象結合在一起。
「是啊....我依舊....不願想起來」
我瑟縮起身子,用著虛弱的聲音對不知名的人說著。
那是種罪,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罪孽。
而在罪孽的自罰之後,便是眾人對自己的懲罰。
那是種被人凌遲的痛苦,所有人都把你視為垃圾、噁心的東西,不停的在網路上用不負責的話語攻擊你。
不會有人去在乎你這麼做的原因,他們只會看你做出來的行為去定義你這個人而已。
在我心裡的某處一直希望這世界能夠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希望這個世界只是一場夢,醒來就能輕鬆忘掉的一場夢。
這也是為什麼我叫做「幻夢」這個名字,不是中二而是真心的期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你昨天為什麼請假?生病?」
面對楊翔的疑問,我沒有回答,只是擺著撲克臉繼續吃著自己的午餐。
「為什麼不說話啊!」
見我一直把他當空氣,楊翔生氣的朝我大吼。
但是我還是沒有回應他,只是默默的繼續啃著午餐。
他彎下腰盯著我垂下的臉,隨後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又是那個東西嗎?」
「......是啊」
我微微撇了楊翔一眼,無力的回答他。
楊翔其實也知道我會被這種惡夢纏身,所以他有時會幫我輔導一下,至少讓我的精神別再那麼低落。
「這次是因為什麼?我不認為過了五年網路上還會有人特地把那篇新聞挖出來講」
楊翔靠在欄桿上用著平時根本見不到沉穩的語氣問到,那個語氣不只是認真而已還是非常嚴肅的語氣。
但是這次的原因我實在很不想說,因為那是我個人的感情迷惘而已。
以往都是有人發現後開始譏諷、閒話我,然後被我聽見而已。
甚至是那件事發生的後的兩年裡,常常會有人拿出這篇新聞來攻擊我。
反正網路上大家都是化名,沒人在乎自己的行為會不會攻擊到別人,只在乎自己罵的爽不爽而已。
看楊翔認真詢問的樣子,我很猶豫到底要不要說出來。
這跟以往都不同,不是誰來攻擊我或是發生甚麼事,而是我單方面自己的問題。
「是瑞雅......」
「瑞雅?」
我猶豫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打算說出來,因為我知道不說什麼都解決不了。
惡夢依舊會不停地侵蝕我,最後直到我崩潰為止。
「那傢伙怎麼了嗎?我記得她是跟你同個社團的,好像跟你也不錯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
「瑞雅對你做了什麼嗎?我不認為那樣的傢伙會刻意挖出你之前的是來威脅你,而且瑞雅要是知道你早就封住她的嘴了,才不會像現在一樣來找我商量」
「她確實沒對我做什麼,不......她確實做了什麼事才讓我這樣,不過她沒有惡意,應該說這件事的起因是瑞雅沒錯,但是之後發生問題的原因又是我」
「你講的好複雜喔......」
楊翔擺出苦澀的臉看著我,那感覺就像我說的根本不是人話一樣。
不過剛才的解釋確實從某方面來說複雜到不行就是了。
楊翔一邊抓頭一邊思考著剛才解釋的內容,那副樣子簡直就像是看著一題解不開的數學一樣,臉上和腦裡只有苦惱兩個字。
最後他越抓越用力,甚至有幾根閃亮的金髮從他的頭頂開始落下。
「啊啊啊!我換個角度思考吧,這麼複雜的問題有點像......該不會」
「怎、怎麼了?」
我不知道是他的思考線路全被燒壞了還是怎樣,剛才還一副思考到很崩潰的傢伙現在居然用著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他的嘴角上揚到了一個詭異的程度,那笑容的模樣簡直就跟奸笑一樣。
楊翔湊了過來以一個極其接近的距離看著我,隨後他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狡猾起來。
「幻夢啊.......瑞雅該不會是跟你告白了吧」
「嗚!這個.......」
沒想到這傢伙居然一猜就中了!他到底是純粹運氣好猜對還是經過精密推測出來的?!
如果是後者我還真的想跟他拜師一下,到底是怎麼從那麼奇怪的話中推出這些啊?!
「真的假的?!中了?!」
「呃,嗯」
我撇開染上紅暈的臉頰,輕輕的點頭表示。
當晚瑞雅的模樣依舊在清晰的出現在腦中,那簡直犯規程度的可愛根本讓人難以忘記。
「真的啊!原來幻夢的桃花期也到了嗎?」
興奮的楊翔開始追問我不少問題,例如何時告白的,在哪裡告白的,我的感受如何,我怎麼想的......諸如此類的東西。
搞的他就像是我老媽一樣,問這些有的沒的老實說還挺讓人害羞的。
「咳咳...抱歉好像有點歪了」
「你也知道啊」
這傢伙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歪題了,從剛才根本就是在問我的感情。
我幽怨的瞪著楊翔,被人問了這麼多自己愛情的事誰都會害羞吧。
從剛才他完全就開始把重點給搞錯,從幫我處理惡夢變成了戀愛諮詢小教室。
而且還像是個老媽或是狗仔之類的問個不停,簡直讓我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心要幫我處理。
「所以問題應該是出在瑞雅跟你告白這件事?」
「我想應該是......」
沒錯,這個惡夢的出現是自瑞雅告白之後開始的,很明顯是因為瑞雅的告白所引起的。
「你害怕瑞雅知道這件五年前的事情,對吧」
「是的......」
我真的很害怕她知道後的反應,害怕她會因此而厭惡我。
面對一個昔日的殺人犯,誰會喜歡呢?
就算他現在根本沒有殺人的念頭,但是面對一個曾經手上染過血的傢伙誰又不會害怕呢?
瑞雅知道我的過去後一定會討厭我、害怕我、鄙視我,把我當作個可怕的傢伙對待。
因為我以前就是這樣被人對待的,就算不停的催眠自己瑞雅一定不會這樣,可是心裡深處還是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會想告訴她嗎?」
「不會」
雖然這樣讓我有種欺騙對方的罪惡感,可是一定比說出來好很多。
要是我鼓起勇氣說出來的結果,只是對方鄙視的眼神和厭惡的表情,我一定沒辦法接受。
所以我寧願一直欺騙瑞雅,一直讓自己背負這樣的罪惡感,也絕不打算對她說。
「那你為什麼還要擔心?她應該也不會刻意去找資料調查你啊」
「或許吧,但是我就是很害怕她會知道」
「你真的很奇怪欸......」
楊翔一臉嫌棄的用手瘋狂搖著我的頭部,那副表情簡直就像是受不了我一樣。
「與其去擔心這種事,不如何瑞雅好好相處吧,讓她變成能接受你的全部不就行了」
「別講得那麼輕鬆啊」
要讓人能接受自己的全部這要有多難啊,要是這麼簡單就能讓人接受我,我何必獨自一人呢?
或許是因為楊翔是個戀愛上的老手,同時又有很強大的社交能力,要他做到這種事也相對簡單吧。
「這種事情雖然有一定程度的難度,但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你成功過?」
「沒有,但我認為你會成功」
「為什麼?我社交能力可差了」
「不...」
楊翔走了過來,他站在我面前用拳頭輕輕槌了我的胸口。
我看著他的手抵著我的心臟,但是我不懂他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你在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很純潔的人,我想一定有辦法成功的」
「純潔?你在說笑嗎?我的手可是染過人血的喔」
我完全無法理解楊翔所謂的「純潔」是指什麼,但是我認為我絕對不是乾淨的存在。
我攤開雙掌給楊翔看,雖然上面早已沒有五年前的血跡,但是那些鮮血沾染在自己手上的樣子,我可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攤出來的雙手裡什麼都沒有,但是應該會有已往生之人的怨恨吧。
隨著從他們身上留下來的鮮血,一起染在我的手上,一種洗也洗不掉的罪惡。
唯有砍手才有可能徹底擺脫的,那看不見的負罪鮮血。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的,讓瑞雅喜歡上全部的你,不管是過去的殺人犯,或是現在的幻夢」
「你說的真像某些戀愛小說裡會出現的台詞呢」
看著楊翔一副認真的樣子,我也燃起了莫名的信心。
沒錯,比起去擔心這種沒什麼機率發生的事情,不如好好回應瑞雅的這份喜歡。
我喜歡瑞雅,比任何人都還喜歡。
我一定要好好的回應她,至少在她徹底厭惡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