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解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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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5-04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解憂鎮自古以釀酒起家,這兒的酒遠近馳名,就連遠在追日城的皇親國戚都愛,天下間的好酒幾乎皆產自此地。」趁著聶景陽為徐諾言作診治,時戈依著主人的吩咐,領著阡朧等人到鎮上,街上四處可見賣酒店家,小至路邊搭棚,大至知名酒莊,而全國各地循著酒香而來的飲君子更是將這條酒街點綴得熱鬧不已,因此,各店無不使出渾身解數推銷自家好酒。

介紹起這條遠近馳名的酒街,時戈更是語帶雀躍;而這些令人目不暇給的酒家中,也不乏阡朧在自家酒窖內見過的莊名。
「樸園?」他在一間酒莊門前停下腳步,仰首望著上方牌匾喃喃唸出莊名,憶起家中負責管理酒窖的孟笙曾一一為他講解窖內藏酒,其中買最多的,就是這家樸園,年年都跟他們進不少酒。
「咦?你還挺有眼光的,樸園的酒可好喝了,尤其是花釀中的牡丹釀,香氣迷人!」早已被滿街酒香熏得心醉神迷的陌澤一見阡朧在樸園前停下腳步,忍不住提起此莊最知名的私釀,但一出口便引來另外三人好奇目光。

「陌澤,你才十三歲,喝過酒了?」而且說起話來怎還像個飲酒多年的醉漢?陌澤見阡朧問話,忙不迭地仰首大笑。
「哈!當然喝過!在陌家,這年紀喝點酒也無妨,怎麼?你沒喝過?」
「當然喝過!」阡朧被陌澤這麼一激,立刻反擊,他並非禁不起激將之人,不過對象是不順他眼的陌澤就不同,年紀比他輕的都喝過了,他怎能輸了氣勢?早知如此,去年就該拉著林願之進尋花閣的。
「既然喝過,那更該嚐嚐樸園的好酒啦!」一聽年紀最小的兩名都懂酒,肚子裡酒蟲早已按捺不住的時戈也不問人意願,拉起阡朧的手便朝莊內走去。

樸園莊內樓閣十分寬敞,放眼望去兩層樓一覽無遺,一樓是專為買酒客設置,放著各式各樣的酒甕,還有不少負責為客人介紹商品的小夥計,滿面笑容地頻頻推薦;二樓則是用來招待酒客,以優惠的價供應各式下酒小菜和不同酒品,讓客人好好品嘗後再下決定。從這二樓幾乎滿座和一樓不斷有人提酒離去看來,樸園確實是間經營得有聲有色的酒莊。

「時戈,你來過?」實際上從未碰過酒的阡朧一踏入店門便有些不知所措,但仍強自鎮定,時戈則是笑了笑道:
「主人雖體弱而滴酒不沾,但全鎮的酒莊我可是一間都沒落下。」妖普遍嗜酒,時戈自有意識以來便生存在這釀酒之鎮,各大名家的酒他都偷嚐過,要說酒國英雄,他應算當之無愧。

有了行家助陣,阡朧也沒再多問,上前抓住一名小夥計便開口:
「夥計,我們要品酒,帶個位吧。」小夥計見是一名年紀尚輕的少年向自己說話,不禁驚愕,一時不知該不該動作,而此時好不容易將李疾書拖入店內的陌澤見狀也立時明白過來。
「疾書,你臉老些,快去叫人。」他又推了推滿臉不願的李疾書。
最為年長的李疾書實在不知該說啥好,他不過是多活了幾年,但論酒卻是一無所知,也沒有半點興趣,怎會走著就進了酒莊?
儘管如此,他仍緊鎖著眉走上前對那名困惑的小夥計語調生硬地開口:
「酒是我要買的,他們來吃點下酒菜,可以帶位了嗎?」
「噢!是是!客官這邊請!」小夥計見這人已成年且面色不善,便不再遲疑,連忙戰戰兢兢地領著他們上了二樓,但這動作卻引起一旁掌櫃的側目,他以眼神招來另一名較為老練的大夥計,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後者便點點頭跟著上樓。

「客官想點些什麼酒?」
「牡丹釀!」上了二樓的眾人剛坐定,陌澤又率先點酒,阡朧聞言立刻出聲攔截。
「喂,小鬼別在這裝酒國英雄,喝小麥茶吧!」也不瞧瞧自己把小夥計驚得跟撞邪似的…。
「那牡丹釀…。」
「也來一壺吧!再加一壺〝紅塵〞。」接話的是躍躍欲試的時戈,他附身的林願之雖然身形精瘦,但比起這兩個小鬼頭,面容已多了成年少年的氣質,所以點酒沒有顧忌。
小夥計又與他們確認了幾樣小菜後便行色匆匆地離開,小心翼翼的模樣足見他資淺。
「時戈,內行!知道紅塵,不過紅塵酒烈,你現在用的可是林願之的身體,可別把人喝傷了。」陌澤笑著稱讚時戈識貨,對這壺紅塵表示滿意,但阡朧聞言卻似乎想起什麼,鄭重地望向時戈道:
「你!不準喝!」這霸道命令來得突然,讓林願之的臉上露出了百般不解。
「為什麼他不能喝!」陌澤率先發難,在場只有時戈能陪他論酒,現在還要被阡朧禁止,這不是壞人興致嗎?
「林願之第一次喝酒必須是跟我喝!」阡朧答得理直氣壯,眾人皆是一楞,隨後各自作出反應。
「果然還是任性的小孩,疾書,你說我是不是好多了?」
「朧公子,你這話未免太過霸道。」
「我只是想作為一個人喝口酒…。」
「這是我的人,我說了算。」阡朧沒那心思聽閒言閒語,拍了一下桌子便當作定案。
「討厭。」
「不準讓他學女人說話!」
時戈努努嘴,只得服從,這副身軀好用歸好用,就是主子的規矩太多!

其實阡朧有些後悔,答應借林願之的身體給時戈三天,因為明天就是他的十五歲生辰,林願之卻無法在他身邊度過,先前想好要與他一起做的事都無法完成,林願之不過消失近一日,阡朧卻發現時間特別漫長,沒有那個總是尾隨在後,眼中只有他,嘴上偶有不滿卻很聽話的林願之,他真的,很不習慣,心煩。

一群人沉默沒多久,店內夥計便端著菜走來,正打算動筷,阡朧卻發現不對勁,出聲喚住夥計,注意到這與方才那位是不同人。
「等一下!這菜色不太對吧?」
「怎麼不對?」眼前這位中年夥計明顯慵懶的多,就連眼神都透著不耐,阡朧見狀眉頭微微一皺,繼續開口:
「我點的是辣炒丁香魚和乾煸四季豆,不是滷豆乾和醃筍乾,你送錯了。」
「啊!這不是牡丹釀!」阡朧話方落下,已經搶先喝下酒的陌澤更是嚷嚷著酒也送錯,那名夥計有些訝異一名男孩竟真能識酒,還未回應,陌澤又拿起另一壺喝了一口,臉色更難看了。
「這紅塵是摻了多少水啊?」敢情這夥計是把他們都當傻子嗎?
「客官,真是抱歉,小店的菜份量有些不足,只能先以別的頂替。」中年夥計面對這些質問也未慌亂,而是露出制式化的微笑回應。
「不足?做生意的連菜都不夠上,那還做什麼生意?」阡朧並未點明眼角餘光瞥見另一桌剛送上他點的丁香魚,而是冷聲反問,但對方也未覺理虧,只是無禮地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陌澤則是執著於酒的品質,以酒杯指著他追問:
「那酒呢?一間大酒莊不會連酒也不夠吧!」沒想到,面對陌澤的疑問,那夥計更加輕浮了,哼笑一聲應道:
「不好意思,本店的酒只招待貴客,因為這些酒的價格偏高,若僅是好奇,這二壺應當足夠了。」
「你說什麼!有這麼招呼客人的夥計?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叫掌櫃的過來!」雖然對這地方沒半分興趣,但僅是坐在位子上就莫名遭人羞辱,李疾書桌子一拍站起身來,想同這目中無人的夥計理論,時戈從未面對過這種毫無善意的目光,只覺心中有股十分不悅的情緒湧現,牽動著他跟李疾書一同起身,那夥計見這二人一個個比自己高大,雖有些怯意,但仍仗著自己年長而壯著膽子繼續出言:
「不用請掌櫃,你們這種年輕人我見多了,來這仗著我們招待下酒菜,就騙吃騙喝,最後啥也不買拍拍屁股走人,咱樸園可不是讓你們白吃白喝…噢!」話未說完,時戈忽然出手,啪的一聲就狠搧了那人一耳刮子!讓其餘三人皆望向他…剛剛那是什麼?林願之是搧了人耳光嗎?

「你打我?」完全沒料到對方會動手,還是被一個男人賞耳光,夥計被打得措手不及,偏著頭不可置信地望向時戈,不過須臾,陌澤還是沒能忍住,噗哧了一聲,這溢出嘴邊的笑頓時讓夥計顏面全失,顫抖著手指向時戈大喊要掌櫃來評理便急奔下樓。
「你怎麼說動手就動手?」李疾書問。
「你怎搧人巴掌呢?跟個姑娘似的!」阡朧問,抓住時戈還懸在半空中的手,雙瞳盛著不滿,他的林願之要麼不動聲色,要麼一招斃命,賞人巴掌算什麼?
「在林願之之前,我附身的皆是女子,女子都這麼教訓人的,那夥計狗眼看人低,難道不該打?」時戈不解自己何錯之有,況且在他沒有形體四處遊蕩時,也都是這麼處理路見不平之事。
「呵,該打是該打,但你這麼隨意出手可是很容易惹麻煩上身的。」陌澤說著又再度失笑,畢竟那沒禮貌的傢伙被搧這麼一下的狼狽樣確實看著挺解氣。
「理虧的人是他,能有什麼麻煩?時戈,下回出手時就算不用刀,也要用拳頭,別再搧人耳光,知道嗎?」
「…知道了。」
「喂,不是這麼帶壞時戈的吧?」陌澤聽到阡朧給這單純的箭妖灌輸奇怪思想,出言想阻止。
「醬油瓶你閉嘴,我的林願之我自己教。」
「朧公子,那是時戈,不是林願之。」
「就算借用身體,也該有基本的樣子,不該出現的動作無論是時戈還是林願之都不能做。」
「你這人管得還真寬。」

「掌櫃!就是他們!不僅想白吃白喝,被我識破還惱羞動手!」
時戈的教育問題還沒討論完,那名挨打的夥計就帶著另一名身材福態,蓄著八字鬍的男子走了過來,臉上的掌印還紅得發腫,便氣勢凌人的拉著他大喊,而那人便是樸園的掌櫃,朱榮。

「諸位,我是樸園掌櫃,敝姓朱,能否請教剛才發生何事,需要客人對我們的夥計動手?」他簡單沉著地做了自我介紹,顯然比身旁那名氣焰囂張的夥計內斂許多,而他開口的對象很理所當然的是最為年長的李疾書,李疾書無奈,只得臭著臉負責回應,不過很不巧的,他正好是四人中最不適合擔此大任的人選。
「你們的人出言不遜,我們聽不下去教訓怎麼了?」他將頭一仰,語帶不屑地開口,果然讓對方的惱火燒得更旺了。
「我怎麼出言不遜?我說的話句句屬實!年紀輕輕帶著孩子上酒莊,無非是想蹭東西吃,難道會買酒給孩子不成?」夥計聞言立刻反駁,朱榮卻伸手示意他別多話,隨後又假笑看著李疾書道:
「老魯是樸園十分有經驗的夥計,見過的客人多,基本上不會看錯人,什麼樣的人是真想買酒,什麼樣的人只是貪小便宜,他還是能辨認的,各位若真如老魯所言為後者,那麼請恕朱某為自己的下屬討個公道了。」
「公道?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樸園是這麼對待客人的,給人做分類?你要公道是吧?我的拳頭就是公道!要不要試試!」李疾書實在聽不得人言辭不善,幾乎就要衝上前,將那張覆蓋鮮豔布料的圓肚皮當沙包揍個十回,可惜被陌澤先一步拉住,然後輪他上陣。
「朱掌櫃,你這得力手下真是好眼力,確實挺會看人的,我們就是來喝幾杯酒,沒打算要買的。」他露出世故的微笑,坦然承認,這讓老魯眼中也浮現一抹得意,朱榮聞言便接著道:
「既然你承認,是否該道歉並離開?我們也不將此事鬧大。」
「老朱,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他只誇了夥計好眼力,可沒說自己做錯,道什麼歉?」阡朧輕易便找到與陌澤的默契,接了話加入戰局。
「老、老朱?!」他叫他什麼?
「我算是開眼界了,樸園原來是間試喝兩壺劣等酒就要人掏腰包買的黑店。」阡朧搖搖頭再道,語氣無奈,陌澤也配合地賴到椅子上,拉著一旁時戈的衣袖泫然欲泣。
「哥哥,原來這是黑店啊,這些壞人會不會把我賣掉?」他楚楚可憐的哭腔不輕不重,與阡朧一搭一唱的引來越來越多酒客側目,朱榮見這勢頭有些偏,語氣也強硬了起來。
「年輕人,樸園是以上等酒品招待貴客的地方,實在不適合你們,亂了規矩格調,動手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請你們離開吧。」今天算他朱榮倒楣,送走這些麻煩客便當作了事。

老魯這巴掌沒討到半點好,覺得委屈,正好,時戈也對朱榮那句亂了規矩格調頗有微詞。
「什麼叫亂了規矩格調?」這話聽著很不順耳,自他有了人身以來,頻頻接收到這些原先從不會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許多不曾有過的心情都讓他的情緒變得複雜起來。
「算了時戈,回頭我跟孟笙說一聲,既然我的格調配不上這兒,大不了換一家,只能跟哥說抱歉,以後得少喝點紅塵了。」阡朧不想再與這些雜事虛耗,由著朱榮的意思拉起時戈便準備離開,而朱榮乍聽孟笙這名字便覺有些耳熟,卻一時沒能想起來;
陌澤與李疾書聽了阡朧的話也同時會意,紛紛開始挪動腳步,確實,給他們留點小小面子,徹底失了裡子才痛快,只不過就這麼離開未免可惜了一桌酒菜,臨走前,陌澤索性將筷子一抓,另一手端起菜盤就往嘴裡撥!配著手邊剩下的酒將桌上能吃的一掃而空。
「不吃白不吃!反正我也餓了。」吃乾抹淨後,陌澤抹抹嘴打了個小嗝,笑得很滿足。
「那麼劣的酒都喝,也不留些給我…。」
「你有禁令,留了也喝不了,走了。」阡朧白了這群人一眼,重新拉起時戈要走,朱榮卻在此時瞪大了雙眼,似乎想起了一段重要記憶,不過老魯的動作更快,懷著不甘的心情拾起桌上酒壺,毫不猶豫就朝時戈的背上砸去!

「老魯等等!」朱榮想阻止卻還是慢了一步,酒壺鏗啷一聲破碎,碎在了飛身擋在時戈身後的阡朧前額,細小的血絲自左額泌泌流出,就連陌澤都傻住。
「流、流血啦!殺人啦!!」
「混帳!你是瞎了眼嗎!那是阡家的人!阡家啊!酒壺怎麼說砸就砸!」陌澤一喊,朱榮更是氣急敗壞地輪起拳頭直朝老魯的腦袋上扣,他總算想起,為何孟笙這名字會如此熟悉,那是阡家負責購酒的負責人名字,每年向樸園下的單子都是所有客戶中前幾大單,幾乎是支撐樸園一腳的重要樑柱!剛才這名少年說要同孟笙說一聲,可知身分不斐,眼下卻硬生生被自家夥計給敲破了頭!

本只想出口氣的老魯早在見血時就慌了手腳,在聽到自己得罪的是樸園貴客時更是雙腿一軟,阡家?是那每年都跟他們進一百罈上等紅塵的除邪名門,阡家?這下完了,樸園最重要的大客戶被他打破頭,今年單子怕是要黃,他的飯碗也岌岌可危了。

「阡朧少主!你怎麼樣!」陌澤更進一步大喊,當眾證實阡朧的身分,一時間酒莊內議論紛紛,躁動不已,朱榮與老魯更是呆愣在原地,而額頭流著血的阡朧此時卻彷彿感受不到痛,只是再三確認林願之沒受傷後,惡狠狠地瞪住老魯,那股狠勁簡直要將他生吞活剝。
「你敢動他?」這聲怒斥氣沉丹田,彷彿今日發生的一切都不如老魯這個酒壺所為他帶來的滔天怒火。
朱榮自知闖了大禍,一時間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朧、朧少主!實在抱歉,是我們有眼無珠!不識貴客蒞臨…!」
「我本來只想讓家裡人少喝些,畢竟有人說我們格調不足,現在看來,我得讓全家人都換換口味了。」阡朧不等朱榮說那些求饒的話,接過陌澤遞來的手巾按住傷口,強壓下怒火,不急不徐地逕自做了決定,此話一出,朱榮果真臉色倏然刷白。
「朧少主!我求求您!求您別這麼做!我會丟了飯碗!我家還有老小要養,不能沒了這工作啊!」只不過換個身分,眼高於頂的朱掌櫃便一改剛才的高傲,咚的一聲就拉著老魯跪到阡朧面前,要是讓老闆知道他丟了阡家這大客戶,他不僅會被掃地出門,就連所有賣酒生意都不用做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面對這苦苦哀求,阡朧絲毫不為所動,落下這話便頭也不回下了樓,見他離開,朱榮立刻轉而向陌澤求救,陌澤更是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
「求我也沒用,我不是他家的人,疾書咱們也走吧,我還沒吃飽呢。」

時戈見這二人轉身跟下樓沒打算插手,但那朱榮與老魯卻是一臉愁苦,宛如天塌下來般,他有些心軟,所以駐足思索了一會兒,老魯見狀,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連滾帶爬地撲到他身旁。
「公子!拜託您!是我錯了!全是我的錯,少主定是為了您的事發脾氣,只要您說沒事,他肯定會高抬貴手的!」
「為了我?」
「是!就是為了您啊!否則為何他要擋下酒壺護住你,還對我們發如此大的脾氣?」

縱然對朱榮與老魯的話半信半疑,但於心不忍的時戈仍想問問事情有無轉圜餘地,於是他追出酒莊。
「公子,這處罰…會不會太重?他們說你是因為他們對我動手才讓你生氣的,如果我說沒關係…。」
「關你何事?」未等時戈說完,走在前方的阡朧便目不斜視地冷聲打斷。
「嗯?不關我的事嗎?」

聞聲,阡朧倏然轉身揪住時戈的衣襟拉到自己的高度,陰沉著臉抵在他眼前,霸道而兇狠地宣告:
「你搞清楚,我在乎的是這個身體,不是你,誰要敢動林願之一根寒毛,我就跟他沒完,包括你,聽清楚沒?」時戈被告誡得一愣一愣,半晌過後才用力點點頭不再多嘴,也是,借人身體的哪有資格替人做決定?他沒想到的是,他都不能代林願之做的決定,這個阡朧少主倒是掌控得理所當然。

在老魯丟出那酒壺爆發衝突前,酒莊內看熱鬧的人群中,幾名身著雪白斗篷,腰配一笛一劍的酒客自始至終都注意著阡朧一行人,他們之中有男有女,皆以斗篷罩著一頂斗笠,看不見面容,起先並未有任何動作,卻在聽見阡朧的真實身分後,其中一名女性成員握緊了劍身,差點就要站起身衝上前去,卻被身邊同夥給按住了肩,對她搖了搖頭,這才將手緩緩移開,看著那行人的眼神依舊憤恨難耐。
「明明近在眼前…。」
「謀大事者,當忍則忍,何況他身邊之人應當亦非宵小之輩,切莫打草驚蛇。」阻止她的是一名青年,他移開按在她肩上的手,自腰間取出一條白帕擦了幾下,沉聲開口,女子聽完只得撇開頭,沉默照做,一行人便在青年的指示下起身先一步離席,店小二見客人筷子沒動幾下便要走,連忙上前招呼詢問:
「凜心長老,巫祝大人,要走了?怎不多嚐些美酒?別讓那幾個毛頭小子壞了各位雅興啊。」他的應對恭敬,且對領頭男子與跟在身旁的女子以尊稱對話,而男子聞聲,將壓得老低的斗笠稍往上提,一對血紅鷹眼瞬間便令店小二噤若寒蟬,身旁女子則是尖酸刻薄地代他開了口:
「不讓走,難不成還真得買幾罈酒才能走了?」
店小二嚇得連聲喊不敢便自主退到角落,沒膽再套進乎,男子才重新壓低笠緣,領著一行人掠過他離開。

直到這群氣勢懾人的白衣人完全走下樓沒了身影,店小二才喘口大氣像撿回了一條命。
「要命了這什麼鬼日子?先是靈司宗長老到訪,再是阡家小少主,平常神秘得跟什麼一樣的人突然一個個冒出頭來,存心害人折壽啊…。」

當阡朧一行人拎著食材回到徐諾言家中已是黃昏時分,而滿眼愜意坐在竹椅上的聶景陽,一轉頭面對他們就瞥見剛坐下的阡朧頭上隨意包紮還滲著斑斑血跡的手巾,隨即整個人從椅上跳起來。
「小少主!你怎麼搞的!逛個街就弄破頭,想害我丟飯碗也不用這樣折騰自己,林願之你…!」審視著傷口,他反射性的想責備負責護衛的林願之,但話到嘴邊才想起人根本不在,只得抿上先處理眼前事。

那位本該被臭罵的人一進門也沒閒著,直接便先往徐諾言的臥室走去,阡朧明知那是時戈,可仍對那抹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熟悉身影感到鬱悶。聶景陽見他板著臉也不好多問,又禁不住好奇,便暗自對李疾書使了眼色。
「李疾書,剛才發生什麼事了?」不想自己問錯了人,李疾書連他的眼色也沒接,逕自撇開頭坐到一邊。
「嘖,沒度量的傢伙…陌澤你告訴我吧!」聶景陽見狀白了他一眼,繼續手邊工作,將阡朧額上的傷清理乾淨,上藥並重新包紮,但一望向那椅上晃頭晃腦的陌澤,他又覺這人恐怕也無法回答…。
「嗯?告訴你啥…唔!疾書!甕子甕子!」只見陌澤抬起滿臉通紅,醉醺醺說著連自己都不清楚的話,說到一半又急著摀住嘴,向李疾書討要甕子,好接住那即將翻湧出胃的東西。
「噁……!」甕子剛送到嘴邊,陌澤哇的就是一陣噁心,想來一時半刻是不會清醒。

這群人怎麼回事?一個磕破腦袋的悶少主、一個度量狹小的大男人,還有一個喝得爛醉的小鬼頭,就連唯一能好好說話的林願之都成了別人家的〝好媳婦〞…深深嘆口氣,他聶景陽算是明白自己真是誤上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