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五-梧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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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4-27
「啊!是林願之!你閒著沒事嗎?跟我打一場吧!」陌澤爽朗的聲音自院外猛地將林願之的回憶拉回現實,他隨即神色一凜,絲毫未有與此人交集的打算。
「噯!不用忌諱我,剛才特別向阡先生打過招呼,他說我們可以同你打交道啦!」一見林願之有閃躲之意,拉著李疾書同行的陌澤忙不迭地對他說明,剛才就是去請示家主,只要葬花夫人不在,要說服阡仲離根本是小菜一碟。
但林願之只是看著走到廊下的倆人淡淡開口:
「我不想同你們打交道。」
「你有種再說一次。」沒想到這句話竟讓始終沉默著的李疾書皺起了眉沉聲發出警告,看著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許多,李疾書是個潛藏的爆脾氣,也只有陌澤能壓制,拉了拉他的手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隨後又自顧自地嘻笑回應:
「不想打交道?是不想同我比武,還是不想交我這朋友?」
「…都一樣。」這小鬼頭,就跟主子一樣難纏。
「喔?真的嗎?我還以為…你會對君神印的事有些好奇呢。」
乍聽那三個字出自陌澤之口,林願之有一瞬間的驚訝,神情質疑地盯了他一會兒,但很快又想,君神印雖鮮少有人提及,但也不是什麼秘密,沒必要太過意外,只是這陌澤既然對他提君神印,想來是知道了他的身分,沒想到阡仲離連這件事都告訴他。
看著林願之的表情變化,陌澤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如何?我會是頗有用的朋友喔,對了,依照輩分,我該喊你聲哥哥對吧?」
「誰是你哥哥了?」話方落,廳門內便傳來阡朧滿是不悅的問句,隨後在阡遲與許吟風之前率先跨出門檻,瞪著陌澤。
為何走到哪都有人要亂認林願之做哥哥?他是不是該考慮多加一條規矩,所有亂喊哥哥的人,無論是否威脅他的生命,一律驅逐!
陌澤見阡朧充斥不滿的目光,不免感到有趣,再見林願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笑了出來。
「哈哈!朧公子,看不出來你會為這種小事生氣呢!我就是想跟林願之交朋友。」
「林願之有我就夠了,不需要別的朋友。」
唉,又是這種奇怪的主權論,所以說他服侍的這主子脾氣性格乖戾難摸真是毫不誇張。
阡遲與許吟風隨後走了出來,對阡朧這樣的發言早已見怪不怪。
「陌公子、李公子,怎麼會來?莫不是又來找願之較量了?」許吟風率先開口,阡遲聞言有些訝異,較量?這阡宅內竟還有人敢找林願之比試?
「瞧你們,不過揮了兩下扇子,就一個個把我當專門惹事生非的人了,我就是想跟你們交個朋友,有這麼難?」陌澤輕嘆口氣,言語間滿是委屈,下午未見發生何事的阡遲見他那副無辜的模樣,便給了友善回應:
「想做朋友當然行了,正好你與朧兒年齡相仿,肯定能好好相處的。」
「誰想和他好好相處了?」阡朧立刻回絕,陌澤倒是主動,伸手就要搭他的肩。
「嘿!阡朧!別這麼彆扭,你若是認識我,就知道我其實人挺好的。」
「哪個人會自誇自己人好了?自己一邊涼快去!別來煩我!」阡朧立刻扭開身子躲過陌澤示好的雙手,拉了拉屋樑上林願之垂下來的衣襬,示意他隨自己離開,但陌澤一個眼明手快,林願之甫一落地便被他給拉住手。
「大不了我不喊林願之哥哥還不行嗎?」
「看來咱阡家的小魔頭這回是遇上對手了。」聽到陌澤這一喊,阡遲噗哧一笑。
「也不壞,我們做兄長的倒可以偷得幾日清閒。」許吟風也認同地與阡遲相視一笑。
「嗯,隨他們去吧,煙雨泡了今早剛送來的大紅袍,師兄要不進來嚐嚐再走?」
「也好,對了,我的墨弦方才是擱椅子上了對吧?」
「…是,煙雨替你收著呢。」兩人一面說著,也不再攙和孩子們的玩鬧,一面轉身步回廳內。
聽到陌澤這一喊的阡朧原本還想著衝這點能將就一下,沒想到一回首又見他的手竟拉著林願之不放,立刻再次板住臉,沉聲拒絕:
「這事沒門!你離我們遠一點!」像是回敬般,走在前方的他拉住林願之的另一隻手,硬是拖著他往前進,形成一個讓林願之進退不得的尷尬畫面。
「二位,都先放手可好?」他本不想開口的,可一個成年人拿兩個毛孩子沒轍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他甚至瞧不出爭的究竟是什麼…。
「你讓他先放手!」
「不,你先放手。」
相較於阡朧的怒氣沖沖,陌澤倒是幸災樂禍,林願之實在不懂樂趣在哪,但再瞥一眼四周,他才注意到院內只剩他們三人。
幾日後,阡遲依約來到阡仲離與葬花夫人面前,提議在阡朧的十五歲生辰允他出行歷練幾日。對此阡仲離是贊同的意思居多,但葬花夫人仍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我明白初召通常需要些契機,但遲兒你應當清楚,朧兒的身子不比常人,出門在外若是身體有恙又該如何?」
「娘,朧兒的身子經過這些年的調養已與常人無異,我們總不能一輩子不讓他出門…。」
「與常人無異?你是大夫嗎?」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阡遲還未說完的話再次被母親給擋了回去,正苦惱著還能以何理由說服時,聶景陽走了進來。
「先生,夫人。」他正巧為阡朧做完例行診療,依慣例來向他們報告,只不過阡遲覺著這時機來得似乎有點巧。
「聶大夫,你來得正好,不如你說說朧兒的身子狀況如何,適合出行嗎?」阡仲離像是找到出口,忙讓聶景陽說話,希望能得到他的背書。聶景陽聽了,靈活的眉眼一動,像是初次聽到阡朧想出遠門般。
「出行…。」
「景陽,你是最了解朧兒身體的人,若你說不宜,此事我便不再提,若是可行,幾天為限?我一定叮囑他準時回府。」阡遲望向他,將此事的成敗寄託到他身上,聶景陽再看二位長輩,一位立場與阡遲相同,只是不敢表示太多,另一位則是保持一貫的冷肅,看不出她的明確意圖,唯一能確定的是,接下來的話得好好斟酌,弄不好得賠上這金飯碗的。
半個時辰後,阡遲春風滿面地走出廳堂,尾隨其後卻是另一片愁雲慘霧的風景,他轉身望向拖著沉重步伐出來,還需要柱子攙扶的聶景陽,很不識趣地道謝:
「景陽,多虧你了,要不是你的擔保,我怕是永遠過不了我娘那關。」
面對這聲謝,聶景陽毫無喜色,只斜睨了他一眼,以搭配豬肝色怨念的沉默表達無聲的抗議,阡遲見狀,摟住他的肩快步走出庭院,回首確認後方無人後才低聲道:
「朧兒不是給酬勞了嗎?這點犧牲算不上什麼吧?」知阡朧者莫若兄長,他又怎會猜不到聶景陽根本是弟弟派來的幫手,只是沒有想到原以為的舉手之勞竟會把整個人都給搭進去。
「不算什麼?夫人是要我跟著去照顧小鬼頭啊!」聽到阡遲這不負責任的安慰,聶景陽更來火了。
葬花夫人答應是答應,可前提竟是聶景陽必須同行,以備不時之需…他聶景陽領了酬可是要去醉月樓逍遙的,不是去當那小鬼的〝不時之需〞!
「什麼不時之需…我的牡丹才需要我呢…蘭兒也還在醉月樓癡癡等著我…。」說著說著,他整個人都委靡不振起來,想到樓裡的美人等不到他就焦心。
「聶景陽,你能不能有點兒大夫的樣子?」阡遲見他頹廢的模樣,忍不住語帶無奈,不過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此人,所以並未指望自己的話能有任何影響。
「什麼是大夫的樣子?又不是和尚,大夫也有七情六慾,誰說不能花天酒地,左擁右抱了?」聶景陽撥開阡遲的手,不認同地皺了皺眉回應,他糜爛得光明正大,也沒礙著誰。
「是,沒人規定大夫該是什麼樣子,不過你都夜夜笙歌了,何不趁這機會休息幾天,當作養精蓄銳?」阡遲笑了笑,達成與阡朧的約定讓他心情頗佳,現下只要好好安撫這糜爛大夫就行了。
「得了吧!我身體硬朗的很,不需要養精蓄銳,少拿養生那套誆我,我可是大夫!」聶景陽毫不領情地邁開步伐直接大步離去,懶得接應阡遲那別有用心的善意,阡遲連忙追趕在後,不忘大聲給予忠告,也不管聶景陽理不理會。
「景陽,我是說真的,年輕時疏忽,早晚腎虧啊!」
那之後又過了幾日,葬花夫人差人為林願之送來假毒煙管的消息,說是找到了源頭,出自一名在追日城開業的工匠之手,或許能從中找到其他線索。
「林願之。」
追日城…離東河鎮約有兩日的里程,但問題是以他的身分,根本無法親自去調查,雖然葬花夫人承諾會幫他一路追查,但是一切好像變得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被動等待結果。
「林願之?」
他已經成年,可以獨力行動了,但若是無法離開阡朧,又該如何自主前往調查?當年的血契,果然還是當初的自己太過慌亂衝動了…。
「林願之!」
最後這聲怒吼總算將林願之遙遠的思緒給喚了回來,他心底一震,連忙自柱後現身,面對滿眼不耐的阡朧,才驚覺剛才的自己分神得過分。
「少主。」
「我喊了你三次!」阡朧瞪著他,使勁強調自己喚了他幾聲,林願之自知失職,沒有多言,安分地料想領一頓臭罵,結果阡朧竟未打算追究,只噘著嘴拍了拍放在桌上的地圖,示意他湊上前來。
「這回該你決定了,想去哪?」
「……。」又來?主子當真要把決定權交給他?
「又懷疑?林願之,這回你要再不給個主意,我就讓聶景陽帶我去醉月樓。」
「追日城!」或許是剛才腦海中只充斥著這個地點,林願之心底一急便脫口而出。
「你說的是首都,追日城?」
「是。」雖然是不小心脫口而出,但他仍忍不住抱有一份小小的期待,不知主子是否真的無論何處都會答應。
「怎麼會想去那裏?」
「…尋人。」他沒有明說想去追日城的理由,這個答案也答得有些心虛,但阡朧只聽他這麼說,便也信了。
「好,既然是你提的,咱們就去追日城!該帶些什麼好呢…。」他爽快的應允讓林願之感到無比詫異,這些年來,阡朧雖然始終對他頤指氣使,霸道無比,可是這些沒來由的好,卻每每讓他受寵若驚。
「少主。」
「何事?」
「為何…?」為何要如此待他?此等好意,他很清楚不是一個暗衛該受,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像不存在般跟在主子身後,隨時準備獻出生命,不該擁有太深的情感羈絆,即使阡朧總用霸道的方式將好意強塞給他,他也極盡所能地避免跟主子有太多牽扯,可是他想不透,主子究竟知不知道,若太過深刻地以為自己擁有某些東西,失去時的痛苦他可能無法承受,何況他只是個藏身於影的存在,為何仍要一意孤行的對他好?
但是這問題他終是沒能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