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四-人販(上)

本章節 7402 字
更新於: 2020-04-25
「這下可以向余老爺交代了。」

馬車前,負責駕車的是一名蓄著參差鬍渣的中年男子,他嘴上叼著一支稻草,單穿背心袒露的胸膛時不時散發出難聞的體味,但坐在一旁的雪兒似乎毫無所覺,只是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此時的她已卸去滿臉濃妝並換上男裝,看起來就像個清秀的美少年。

「余老爺上個月不才收了一個?」聽聞是老客戶,她緩聲開口,男子則啐了一聲回應:
「馬的,說到這就來氣,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美人,不出半個月就玩死了!所以才催著我再找啊!」
聞言,雪兒心底著實一驚,眼睛倏然放大片刻,但很快便恢復淡漠。
「這回要幾個?」
「照慣例應該還是要年紀小的,不過難得抓到兩個漂亮人兒,要是價錢好就打包一併賣,要不行,大的送去藏葉樓肯定也是紅牌,丫頭,這回幹得不錯,獎金肯定不會少!」男子盤算著馬車內的商品該怎麼訂價,還不忘對雪兒誇讚兩句,但她不見半分喜色,只是板臉望著他問:
「我能見我爺爺嗎?」
「要見那老頭,幹這票的獎金就得交出來。」男子聽到她的請求,像是提醒般說道,見雪兒神色微暗,他又接著說:
「丫頭,放聰明點,老是去見那隻剩一口氣的糟老頭,妳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湊齊自己的贖金啊?」
「…不甘你的事。」雪兒聞言,咬牙回應。

「喲?來脾氣了?」被這麼頂撞,男子眉頭一挑,抬手對著她的側臉毫不留情地就甩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雪兒被打得頭偏到一邊,嘴角滲血,男子見狀則是露出惡劣微笑,冷哼一聲。
「跟誰說話呢,臭丫頭,別以為會點騙人把戲就能撒潑了。」
「我要見我爺爺。」雪兒沒有多說,伸手將嘴角的鮮紅抹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再次提出要求。既不哭泣示弱,也不道歉討饒,男子也不想自討沒趣,往後一仰靠上車廂,不以為然道:
「隨妳便,爺我是好心提醒,反正我也高興妳待久些。」語畢,兩人便重新陷入沉默。

車廂內,阡朧正湊身在車廂縫隙查看前方情形,就像在看一齣好戲般,隨著劇情變化而做出各種反應。
「玩?藏葉樓又是什麼地方?啊!林願之!雪兒被打啦!那個醜八怪,對女子動手太差勁了!」
林願之仍坐在原地沒說話,只用耳朵傾聽外頭變化,但眼前這主子總有本事令他分心,明明已經被捆得像春捲般,還堅持匍匐爬到車廂邊,滑稽地偷看,更不忘搭配生動表情描述所見所聞。雖說林願之不靠眼睛也能摸清情勢,但若不是阡朧,這件事倒顯得無趣許多。久違地,林願之竟忍不住嘴角上揚,微微笑了出來,細想,上一次露出笑容也是在林家堡時的事了。

「願之…。」此時阡朧正巧回過頭要說話,林願之猛地一驚,立刻收住漾開的眉眼,恢復淡定。
「你笑了?」細微的面部變化阡朧沒錯過,像是故意,他再問。
「沒有,少主想問什麼?」林願之不確定阡朧是否有看到,但此刻鎮定為上,而阡朧見他如此便也不說破,歛目再道:
「我是想問你,是什麼遊戲能把人玩死?」
「…我也不知道,不過那種事少主也別太清楚的好。」這少主怎老挑他答不上來的問題?

又過了不知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阡朧立刻再度閉眼裝睡,林願之為了更好掌握狀況,沒有照做,而是緊盯後車門,聆聽聲響。
外頭多了許多人,一陣嘈雜過後,門便很快被打開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幾名氣質與面相皆和那位駕車人十分相似的地痞流氓,較令林願之意外的是,站在中間為首者竟是名年紀不大的青年,左眼戴著黑色眼罩,束著一頭高近頭頂的髮髻,腰間配有一把短劍,身形精瘦有勁,看得出同為習武之人;他瞥過一旁睡著的阡朧,與林願之對上眼,兩人皆自對方眼中讀出強者氣息,目光交鋒片刻後便不自主地繃緊神經,林願之更意識此處並非主子能輕易裝傻玩樂之地。

那名青年隨後移開視線,嘴角微勾哼笑一聲道:
「果真是上等貨,請余老爺過來看看吧,他該等急了。」語畢,他便領著眾人轉身走回不遠處的木屋,而林願之仍未將目光抽離,緊盯著那不急不徐的背影到最後。
「阿永!幹得不錯啊!上哪找來的珍品?」
「拿了獎金別忘了請弟兄們吃頓好的!」
「廢話少說!那也得咱余老爺看了喜歡才行!您說是不是啊老爺?」

木屋內是這群人販聚集之處,在觥籌交錯間以及眾人的簇擁吵鬧下,駕車人瞿永一臉諂媚地領著一名年約五十的中年人走出屋子來到馬車前。
此人衣著雍容華貴,應是附近的富裕人家,誰也想不到那道貌岸然的模樣全是假象,實際就是一名心理扭曲的老不休。
只見余老爺微笑點點頭,朝馬車內一望,原本強裝的氣度與鎮定在看到阡朧姣好的側顏後驟然大變,雙目泛光,盡顯令林願之極為不快的貪婪之色。
「這…這!」他驚豔地差點說不上話來,一旁的瞿永順勢問道:
「余老爺,您可還滿意?」
「這比上回的還要好啊!我要了!」恢復語言能力後,余老爺一口就答應出價,瞿永再問:
「那…旁邊這位呢?」此刻,他這才將注意力放到一旁的林願之身上,人確實俊俏,但眼神凌厲冷冽,盯得他沒來由地心底發寒,一看就是一門貞烈,這種人一不注意便會攤上事兒,還是少碰為妙。
「不了,我只要小的,大的這位你們另尋買家吧。」
「好的,那麼老爺請先將帳結清,人就能直接領走了。」
「知道了!快走吧!」見過人,下了單後,余老爺變得比瞿永還心急,迫不及待地催著他去領錢。而雪兒自始至終都跟在這兩人身邊,直到他們去談價,才獨自留在馬車前盯著這倆貨。

被搧了一耳刮子的右頰還微微發腫,不過依舊恍若未覺,只能從萎靡的神色中讀出這少女有多惆悵;林願之看著她那副模樣,總算開了口:
「雪兒,少主是真心待妳,難道妳以為光一句抱歉便能彌平妳的所作所為?」
「……。」
「妳也聽到那些人如何對待上一個男孩了,還是無動於衷?」
「你…?」沒想到林願之竟聽到那些對話,雪兒渾身一震,睜大雙眼直望向他,他們不僅是好人,更是第一個主動伸出援手說要送她回家的人,她怎會無動於衷?又怎忍心將他們推入水深火熱之中?可她又能如何?祖父在他們手裡,她自己的賣身契更是由祖父親簽握在他們手上,若非她有能力替他們拐騙男童與少年,如今早已淪落尋花閣永不見天日了。
見她糾結難受的臉龐,林願之又道:

「若妳信任我們,就告訴我們妳的難處。」
「我們可以幫妳!」在他說完話前,阡朧便睜開了眼睛,興致勃勃地接話。
「你?!」原來一直醒著?她方才就想藥明明下得不重,怎會睡到現在。
「很意外嗎?其實願之自一開始就沒中妳的迷藥,要走早走了,不過盡管放心,我既然說了要幫妳,斷不會掉頭離去。」聽到阡朧這麼說,雪兒更加驚訝,眼中閃過的是難以理解的急切,她皺起眉壓著音量激動湊上前責備道:
「那你們為何不逃!既然有機會為何不走?」若他們毫無顧慮地離開,興許她還能好過些,如今人都要被賣了怎還想著要幫她?
「我不說了要幫妳嘛。」
「不需要!你們鬥不過他的,我替他誘拐過的所有人從沒有人能逃過!」她又更進一步警告,深怕這二人不知那首領的可怕而做出傻事。話方落,察覺余老爺走回來,她又連忙退到一邊,阡朧則再度閉上眼。

余老爺看著那張世間罕見的漂亮容顏,心中不知已齷齪盤算幾回,隨後便按捺不住的伸手就要撫上阡朧紅潤白皙的睡顏,卻沒想下一刻,阡朧倏然睜眼,張口就朝那隻肥手狠咬!
「啊——!鬆口!鬆口啊!」這一下著實有勁,而且毫不鬆口,像鱉般緊咬不放,余老爺被咬得連聲慘叫,說遲時快,一旁的林願之不知何時解開了身上繩索,心底沒來由的厭惡感讓他絲毫沒控制力道,起身對著余老爺的胸口鼓足功底用力一踹!阡朧同時鬆開牙,余老爺霎時像隻飛上天的豬,伴著滿口滿手的鮮紅,摔落在地一時半會動不了。雪兒不禁看呆,而隨後跟來的瞿永見狀,立刻扶起奄奄一息的余老爺大喊道:
「造反!造反啦!」

林願之轉身正要奔往車廂前,未料正上方忽地碰一聲被砸出個大洞,隨之甩下兩段鐵鍊,迅速繞住他的雙腕,並自上頭猛然一拉,林願之便冷不防地被拖出車頂不見蹤影,阡朧也沒閒著,見他如此,連忙喚醒一臉驚詫的雪兒,要她為其鬆綁。
「雪兒,快給我解開!」那一刻,也不知何來的勇氣,雪兒竟也不顧聞訊奔出木屋的流氓逐漸聚集,一躍跳上車廂便以腰間小刀割斷了阡朧身上的繩子。
「臭丫頭!妳馬的搞什麼!」還扶著金主的瞿永萬沒想到雪兒會在此時脫序叛變,夾雜髒話連聲咒罵,其餘同黨更是加快一擁而上。
得到自由的阡朧連忙爬到車廂前,擲起馬鞭一抽,馬兒立刻長嘶一聲便提足狂奔起來,車廂內的雪兒更一個踉蹌摔到稻草中,再抬首一望,幾名惡煞的臉已越來越遠,雖然緊追不捨,但人腿終究比不上馬匹,沒過多久便甩掉了他們,她正想鬆口氣追問下一步,前方的阡朧已先發出求救。

「雪兒!我不會駕馬車啊!快來幫我!」
「…。」這小鬼頭,不會駕馬還操起鞭子猛抽!雪兒連忙接過韁繩一個使力便控制了方向,速度也緩下許多,不再顛簸。
「你就這麼走了,那位哥哥怎麼辦?」她問,老實說她也沒料到這男孩竟會毫不遲疑拋下同伴就跑。
「放心,只要我安全,他便不會有事。」阡朧朝後方望了一眼,對雪兒這麼回答,話雖這麼說,但雪兒仍看得出他的表情已不似方才從容。
「你們倆究竟是何人?我從未在樂城見過你們。」
「我叫阡朧,剛才那位是我的侍從願之。」對於她的問題,阡朧只做了簡單自我介紹,並未進一步說明,雪兒也算聰穎,沒有多問。
「謝謝你們願意幫我。」
「別客氣,等願之回來,我們再一起商討怎麼救妳爺爺出來。」
「你們…連這都知道?」她記得自己從未向他們提過自己的處境。
「偶然聽到一點。」見她疑惑,阡朧只笑笑回應。

雪兒自小父母雙亡,由祖父一手扶養長大,原本日子還算平靜,卻在祖父染上賭癮而變了樣,自此傾家蕩產仍還不起龐大賭債,接著又在人販集團的誘騙下,將親孫女給賣了,是雪兒好不容易才用自己能幫助他們拐騙人的能力換取清白之身,賺取自己的贖金。

「崇影為了防止我逃跑,將爺爺囚禁,只有我上交為他做事所賺的贖金才能見他一面,從那之後,爺爺的精神就變得有些恍惚…。」
「崇影?」
「他是人販子集團的頭,我爺爺的賭債和我的賣身契都在他手上。」
「他很厲害嗎?」聽完雪兒訴說自己的身世,阡朧對這人有些好奇,若要直接扳倒惡勢力,以這崇影為目標不失為個好辦法。
聽阡朧這麼問,雪兒便不難猜出他的心思,卻是回以滿臉愁容。
「他不僅功夫了得,還懂些邪術,任何想反抗他的,要不是死在他劍下,便是離奇死亡。」這亦是她始終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雖然剛才一時衝動與他們上了同一艘船,但隨之而來的便是對那名獨眼首領的追緝感到擔憂。
「邪術?怎樣的邪術?妳可曾見過?」一聽到可能和自家老本行有關,阡朧挑眉再問。
「我未曾見過,但聽聞幾年前曾有一名除邪世家的子弟與崇影起衝突,崇影一怒之下,使用鮮為人知的惡毒邪術奪走那名世家子弟的命。」
「果真如此邪門?」江湖中略懂邪術之人不少,以此為非作歹者更是數不勝數,阡家雖嚴格些來說也是使用操控靈體的邪術,但向來以正道自持,從不以此興風作浪,遇上走歹路的同道中人,自然更不會坐視不管,既然這個崇影以邪術害人,那麼他與林願之這回可不算多管閒事,而是為民除害了。

「果然不能輕忽你。」在人販子聚集之地,被鐵鍊纏住雙手的林願之被剛才猛地一拉吊掛在粗大的樹枝上,另一頭拉著他的,正是那名與他眉眼交鋒的獨眼男子,崇影,只見他表情一派輕鬆,單手握著鐵鍊另一頭,站在地面仰首望著上方的林願之,既已識出同為具有內力的習武之人,他又怎會沒想到那條麻繩根本綁不住此人?雖然不知為何不直接掙脫逃跑,非要來淌這混水,不過既然落在他崇影手裡,不好好賣出高價怎行?更何況還打傷金主,放跑貨品。
「該把你賣給誰好呢?藏葉樓是個好地方,不過若有人直接買斷,可以一次賺進更多…。」
「為何要做這種事?」林願之看著下方滿口盤算的崇影,沒有慌亂恐懼,只是冷言提問,崇影聽了立刻笑出聲。
「當然是為了討生活啊,你沒瞧這麼多大男人難道喝西北風就會飽?」
「…齷齪。」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林願之也懶得追根究柢,只不屑地冷哼一聲便不再開口,崇影聞聲,忽然對那張自命清高的肅顏十分反感,於是猛然鬆開手中的一小段鐵鍊,使林願之瞬間驟降幾米,再次與他近距對視,即使如此,他依舊面不改色。崇影瞪著他,越發覺得那眸中的光芒刺眼,巴不得能令它消失。
「齷齪?你能走到尋花閣被騙來此處,又高尚到哪去?等我將你送到某個瘋子手中,你就一輩子在你口中的齷齪中度過,到時我就看你再如何假清高。」這種人他最看不慣,分明已被掐著脖子,仍舊目無懼色,不示弱討饒,這名少年如此,那個雪兒亦如是,礙眼得很。

伴隨言語恐嚇,崇影的面目也變得有些猙獰,而此時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的余老爺正好由瞿永攙扶著緩緩走來,摀著發疼的胸口理論。

「崇影!這該死的傢伙放跑我買的人,你不給他點教訓還想賣了?我的損失怎麼賠!」他堂堂大老爺怎能被生生踢了一腳還這麼算了?
「余老爺,貨已經交到你手上,你沒看好讓他跑了,難不成還想怪我的生財工具?」崇影只斜睨了余老爺一眼,便又將視線移回林願之身上,對他的抗議置身事外,余老爺一聽,大為光火,破口大罵:
「你說這什麼話!我人都還沒摸到,在你家馬車上就跑了,現在居然怪我沒看好!還講不講道理了?」
「誰看見了?」原以為自己理直氣壯,沒想到這崇影雙手一攤毫不認帳,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還一臉冤枉,尤其在這賊窟根本沒人會為他作證。眼見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余老爺更來氣了,甩開瞿永的手直接堵到崇影面前大聲質問:
「你這無賴!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現在最好把這人交出來,補償我的損失…呃!」余老爺尾音方落,還來不及喘口氣,他竟感到頸子倏然一緊,接著只見崇影狠狠掐住他往上拎,很快便僅剩足尖抵地,那一刻,他才首次驚覺自己一直以來在跟什麼樣的人打交道。
「我說胖子,你很吵啊。」原本的溫和語調,轉眼就變得陰沉且威脅性十足,掐住對方的力道足見他的不耐,余老爺艱難地伸出肥厚的雙手想扳開束縛,卻徒勞無功,只得任由雙頰越漲越紅,生命在他人手中逐漸流逝所帶來的巨大恐懼感瞬間就吞沒了他。
「咳…大人…咳!有、有話好說…咳!」崇影滿意看著余老爺臉上寫滿的驚恐與妥協,這才稍稍放鬆了力道。
「剛才不說得挺好嗎?是你沒看好自己買的東西,怎麼怪到我頭上?」
「…。」好不容易感覺救命的一縷空氣鑽入氣管,余老爺還來不及喘口大氣,轉眼崇影卻又再次收緊手指,並將他拎到離自己兩指寬的眼前,語帶惡意道:
「在這兒,我就是規矩,我說的就是道理,聽明白了嗎?」那張臉冷酷得近乎惡鬼,貼在余老爺面前,欣賞般地解讀他眼中的恐懼,直到他用盡全身力氣點了頭,嚥下最後一口氣前才放開手。
明明只用了一隻手,可那令人無法掙脫的力道和霸道逼人的氣勢卻能讓人動彈不得,甚至足以成為對方心中的夢靨。
余老爺笨重的身體摔落在地,他貪婪地吸足幾口氣後,唯唯諾諾應了幾聲,隨後便連滾帶爬地奔離,不敢再多做停留。

「這,才是正常人應有的反應!」崇影沒有停下手中動作,轉身對另一邊的林願之出手就是一掌!
剎那間,林願之雙腿往上一收,全身在空中翻過半圈,趁著崇影將力氣分散而鐵鍊稍鬆的空隙,雙掌鼓足目前為止積攢的內力,化作強勁掌風朝著樹枝方向一送!深厚內力撞得樹枝應聲而斷,林願之趁機翻過身安穩落地,纏住的雙手也因沒了拉扯力而直接鬆脫,多虧那老不休拖延,讓他補足無法以手匯氣而多出的凝神時間。
見林願之掙脫,崇影抽出腰間短劍抬手就是一刺,林願之側身閃過,順手抽出插在髮髻上的鐵簪,另手將其一轉,簪子竟分節成原來的三倍長,足以與崇影之劍對抗。
崇影換個手勢,再度進攻,他的劍法凌厲,招招直擊要害,更因劍身極短所以速度極快,多數側砍林願之能精準接招,但偶來的直刺就得以內力閃避,不得不說這崇影的功夫確實不錯,無怪乎能駕馭這群烏合之眾。
此時,崇影一個飛身,鑽了林願之防守的漏洞,以側身虛晃一招後,旋即朝他腰間空隙刺去,但林願之憑多年經驗,深諳此類手法,漂亮地旋身閃過,天藍色的衣襬在旋轉間飛舞,飄逸中舞者之刃也在不經意間抵住了敵人喉嚨。

「首領!」一旁的瞿永忍不住驚叫出聲,雖然崇影在與人交手時不喜有人插手,但這樣落於下風他還是頭一次遇到。
被抵住要害的崇影並未嘗試掙扎,林願之利用了他看不見的左眼死角,如今的他也只能憑著左頸間傳來的冰涼知道自己的命在對方手上,然而他未表現慌亂,一個人有無殺意他還是感受得到,所以他尚能從容地微笑面對林願之。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要不…咱打個商量,交個朋友吧?」這種高手就算賣出去了,早晚也要鬧出人命,壞了招牌反而吃虧。
聽到他態度大變的話,所有人皆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首領竟會甘心放掉一棵搖錢樹,林願之卻是一挑眉,毫無與此人打交道的心思。
「我不與你同流合汙。」
「話可不能這麼說,交朋友可不是要你同我幹一樣勾當,只是作為對手我挺欣賞你的,如何?為了表現誠意,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崇影說話同時甚至丟下手中短劍,表示自己不再與他為敵,林願之見狀也稍將鐵簪收回幾吋。

「那麼,你放了雪兒與他祖父。」既然如此,他不如提出要求,當作試探他的誠意,但一聽此要求,崇影便面有難色,似乎並不願付出如此大的〝誠意〞。
「英雄,他們欠了我一大筆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以為是救人,但我們還要過日子啊。」
「他們還欠你多少?」
「其實也不多,三百兩,那老頭賭勁可大了,要不是連孫女都賭掉,估計還會天天往場子跑吧,說實話,若我真狠毒,把那丫頭直接賣進窯子裡不是更快嗎?」
「雪兒這段時間為你騙來的人早該超過她的贖金。」
「喔?她告訴你了嗎?那些貨色賣十個還抵不上尋花閣給她開的價碼呢。」
「你若想討價還價,我也不同你糾纏,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還會再回來,用自己的方式討人。」林願之索性收手,不願再與崇影多說,轉身便直接離開。
「恭候你們大駕。」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崇影也未多加慰留,只要雪兒的親人還在他手裡,不擔心他們不送上門。
「阿永,去把離殤散備妥了。」拾起短劍,他對一旁手下重新下令,瞿永聞令露出一抹瞭然。
「首領,用上那東西,價碼可要翻漲呢。」
「我本來也不想這麼做的,交個有本事的朋友不挺好嗎?」崇影聳肩一臉可惜貌。

林願之明白自己大可直接脅迫崇影把人交出來,但從剛才開始他便始終有股衝動催促著他盡快回到阡朧身邊,或許只是自己多心,但他寧可如此也不願有一絲危險發生,是自己從未與阡朧相距如此遙遠的關係嗎?所以總放心不下?無論如何,救不救這對祖孫,都不及此刻看到阡朧安好站在他面前重要…畢竟,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下場最悲慘的可是林願之自己。循著阡朧留下的記號,他急步朝不遠處的城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