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祥的預兆III
本章節 2843 字
更新於: 2020-04-17
潘笛坐在東塔大廳的地板上，專注地擦拭刀具，工作弄到的髒污與血跡已經完全洗淨，白色的頭髮還沾著水氣，濕漉漉地披在背後，因為不需要出門，她也就不急著打理。
刀具一把換過一把，經潘笛擦拭後煥然一新，並在她的周圍堆出一座刀山。大概是擦得太專注了，完全沒有注意周遭環境，所以當突然有一條毛巾壓到她的頭上，她才會嚇了一跳，失手將小刀丟出。
「哇啊！」
「頭髮不擦會感冒。」
薩格爾一把接住小刀，丟到腳邊踢到一旁去，然後按住潘笛頭上的毛巾開始搓揉起來，他仔細地把殘留在髮間的水分擦乾，力道適中，不會讓人感到不適，潘笛先是抗議了一會，隨後也很快地屈服於薩格爾的擺弄下。
當薩格爾將毛巾移開的時候，潘笛的頭髮幾乎已經全乾了，潘笛甩甩頭髮，讓溫暖的空氣鑽入髮間，將髮絲完全烘乾。
「我本來等下就要擦了耶……」潘笛咕噥著埋怨，換來薩格爾不以為意地哼聲：「等妳忙完頭髮也乾了。」
潘笛鬥不過薩格爾，發出「咕嗚」一聲，她將方才被薩格爾踢到一旁的小刀撿回來繼續保養，薩格爾則在她對面席地而坐，支著下顎看她。
「力量又成長了，對不對？」
「嗯。」潘笛把玩著自己的頭髮，並沒有看向薩格爾，「又成長了。」
龍族的力量與心智息息相關，將力量比喻成猛獸的話，那心智就是負責控制猛獸的馴獸師，如果猛獸跟馴獸師實力相當、或是馴獸師強過猛獸，這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倘若猛獸太過強大，馴獸師又無法跟上，便很容易有猛獸失去控制的情況發生。
身為米希雅的孩子，力量的成長總是太過快速又激烈，就算心智成熟度已經比其他同年齡的龍族高上許多，但還是難以達到平衡，力量的野獸埋伏在體內蠢蠢欲動，一旦理智稍微式微，便會掙脫而出。
今天逮捕反神分子的時候，雖然只有一瞬間，但薩格爾確實看到了潘笛掀出了龍鱗。薩格爾盯著仍舊在玩頭髮的潘笛看，嘆了一口氣，溫聲詢問：「還控制得住嗎？」
「……我還在努力，需要花一點力氣。」潘笛停下把玩頭髮的動作，終於抬頭望向薩格爾，雖然嘴微微上揚，焰紅色的眼眸裡卻隱隱透露出一抹不安。她的聲音細如蚊蚋：「老實說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一不小心失去理智，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殺了人。」
每當她失去理智，體內的猛獸就會掙出少女的外貌，讓她不由自主地變回原型，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遵守本能大開殺戒，回過神時才發現世界被她染得一片血紅。
潘笛並不害怕鮮血跟屍體，她害怕的是會製造鮮血跟屍體的自己。
「沒事啦。」薩格爾搓了潘笛的頭髮兩下，不讓她陷在情緒裡發抖，「失控又不是妳自願的，只能說是神祇血脈造成的副作用。如果妳真的很害怕會失控的話，我去幫妳問問母親，看看能不能找出加強控制的方法。要是真的失控，我會盡量在第一時間阻止妳的。」
「謝謝哥！」潘笛露齒微笑，明亮的神情又重新回到她臉上。「是說哥你最近變了好多喔，是受到什麼啟發嗎？」
薩格爾腦中閃過在喪神祭上跟依萊談話的畫面，總覺得有點難以啟齒，「我在喪神祭上跟依萊談過，他覺得妳已經大到可以照顧自己了，我不用處處為妳擔心。」
「欸？哥你最近跟依萊蠻好的嘛～」潘笛嘻笑著說：「是說今天在公會時，你們在聊些什麼啊？」
「在聊依萊失憶的事。」面對自己的妹妹，薩格爾沒有閃爍其詞的必要，「我想搞清楚依萊失憶前到底發生什麼事，現階段看來，似乎直接去問伊修斯最快。」
「那你要去問伊修斯嗎？」
「不要。」薩格爾一口否決，「依萊才是最該知道的人，但他卻連依萊都沒說了，更不可能告訴我。」
伊修斯跟依萊過去是認識的，他應該知道依萊失憶前發生了什麼事。
在所有的神選者中，跟伊修斯最親的就是依萊，願意敞開心房的對象也該是依萊，如果他連依萊都不願意說了，那就更不可能告訴薩格爾這個外人。
「雖然大家都不提，但依萊身上的疑點還是讓人很在意呀。」潘笛保養完最後一把小刀，她將磨刀棒放進工具箱收好，起身收拾散落一地的刀具，邊收邊說：「如果要說還有誰同樣讓人很在意的，那大概是伊修斯吧？一般會成為神選者的神眷通常都是十歲左右會被神欽點，就算伊修斯比依萊早一年當上神選者，還是太晚了，但他們倆個似乎都直接跳過了培訓階段，就好像……他們在當上神選者前，就已經被訓練好了一樣。」
潘笛說到這裡，大概是覺得這個想法太荒謬了，自己笑了出來，她把最後一把匕首從地上撿起來，笑著轉身望向薩格爾，「哥？」
薩格爾陷入沉思，勾人的藍眸中有光彩在輪轉，分散在腦內的線索正以飛快的速度匯集起來。
不只有依萊渾身是謎，伊修斯也同樣疑點重重。
伊修斯認識依萊，在成為神選者之前他們的生活有部分重疊。
也就是說，想知道依萊以前的事情，也可以從伊修斯那邊下手。
突然間，一個想法如電流般竄過腦海，薩格爾知道要怎麼做了。
他要調查伊修斯。
＊
晚餐過後，依萊到塔與塔間的院落散步。徐徐吹拂的晚風挾帶著濕氣，撲在臉上留下一股清冽的氣息，天色昏暗，夜裡唯一的光源就是從塔裡透出來的燈光，萬物的影子被燈光拉得老長，看上去有幾分鬼魅。
依萊踩著自己分岔的影子，獨自一人在院落裡踱步，萬籟俱寂，唯一的聲源是從噴水池傳出的嘩啦水聲。他在沉思，薩格爾在公會對他說的那番話仍在耳邊迴盪，回到摘星宿後持續困擾著他，他不能跟伊修斯討論這個問題，又覺得待不住西塔，找著理由搪塞就跑了出來。
──想解開謎團最快的方法，就是去問伊修斯。
這明明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依萊卻遲遲無法付諸行動。早在依萊上任之前他們就達成協議，伊修斯不想現在說的事，依萊就不會強迫他說，即便是上任到現在，他也從來沒有想要打破協議。
伊修斯對他沒有完全坦白。
伊修斯有事情瞞著他。
這些事依萊也不是全然無知，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無法去懷疑伊修斯。或許是伊修斯真的很關心他、或許是伊修斯將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對待，只要面對伊修斯，依萊就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安全感是從何而來，這種感覺就好像就算世界就此天崩地裂，伊修斯也會在第一時間護他周全。
依萊從來沒有想改變跟伊修斯的關係，但是現在，隨疑點越來越多，他也開始產生動搖。
他失憶前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伊修斯非得瞞著他？
他跟伊修斯以前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說一開始不願意說，是怕造成依萊的負擔與愧疚，那依萊已經穩定下來的現在，也還需守口如瓶，隻字都不能透露？
依萊越想越仔細，越想越多，大量的疑點佔據他的腦海，這時他才很清楚的認知到，其實他真的一點都不懂伊修斯。
「依萊。」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投入了，依萊甚至沒聽到有人叫他，過了半晌，那個聲音又響了一次，他才反應過來是伊修斯在叫他。
「你在這裡啊？看什麼這麼認真？噴水池嗎？」
伊修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他渾身透露出一股焦慮，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看到伊修斯憂愁的模樣，不論依萊方才想得多麼認真，那些疑點也馬上風吹雲散。
依萊擔憂地問：「怎麼了嗎？」
「有壞消息。」伊修斯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但不怎麼成功，「埃利希翁傳來風聲，有人在散播流言，流言的內容是──米希雅在散播火斑蝶症。」
刀具一把換過一把，經潘笛擦拭後煥然一新，並在她的周圍堆出一座刀山。大概是擦得太專注了，完全沒有注意周遭環境，所以當突然有一條毛巾壓到她的頭上，她才會嚇了一跳，失手將小刀丟出。
「哇啊！」
「頭髮不擦會感冒。」
薩格爾一把接住小刀，丟到腳邊踢到一旁去，然後按住潘笛頭上的毛巾開始搓揉起來，他仔細地把殘留在髮間的水分擦乾，力道適中，不會讓人感到不適，潘笛先是抗議了一會，隨後也很快地屈服於薩格爾的擺弄下。
當薩格爾將毛巾移開的時候，潘笛的頭髮幾乎已經全乾了，潘笛甩甩頭髮，讓溫暖的空氣鑽入髮間，將髮絲完全烘乾。
「我本來等下就要擦了耶……」潘笛咕噥著埋怨，換來薩格爾不以為意地哼聲：「等妳忙完頭髮也乾了。」
潘笛鬥不過薩格爾，發出「咕嗚」一聲，她將方才被薩格爾踢到一旁的小刀撿回來繼續保養，薩格爾則在她對面席地而坐，支著下顎看她。
「力量又成長了，對不對？」
「嗯。」潘笛把玩著自己的頭髮，並沒有看向薩格爾，「又成長了。」
龍族的力量與心智息息相關，將力量比喻成猛獸的話，那心智就是負責控制猛獸的馴獸師，如果猛獸跟馴獸師實力相當、或是馴獸師強過猛獸，這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倘若猛獸太過強大，馴獸師又無法跟上，便很容易有猛獸失去控制的情況發生。
身為米希雅的孩子，力量的成長總是太過快速又激烈，就算心智成熟度已經比其他同年齡的龍族高上許多，但還是難以達到平衡，力量的野獸埋伏在體內蠢蠢欲動，一旦理智稍微式微，便會掙脫而出。
今天逮捕反神分子的時候，雖然只有一瞬間，但薩格爾確實看到了潘笛掀出了龍鱗。薩格爾盯著仍舊在玩頭髮的潘笛看，嘆了一口氣，溫聲詢問：「還控制得住嗎？」
「……我還在努力，需要花一點力氣。」潘笛停下把玩頭髮的動作，終於抬頭望向薩格爾，雖然嘴微微上揚，焰紅色的眼眸裡卻隱隱透露出一抹不安。她的聲音細如蚊蚋：「老實說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一不小心失去理智，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殺了人。」
每當她失去理智，體內的猛獸就會掙出少女的外貌，讓她不由自主地變回原型，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遵守本能大開殺戒，回過神時才發現世界被她染得一片血紅。
潘笛並不害怕鮮血跟屍體，她害怕的是會製造鮮血跟屍體的自己。
「沒事啦。」薩格爾搓了潘笛的頭髮兩下，不讓她陷在情緒裡發抖，「失控又不是妳自願的，只能說是神祇血脈造成的副作用。如果妳真的很害怕會失控的話，我去幫妳問問母親，看看能不能找出加強控制的方法。要是真的失控，我會盡量在第一時間阻止妳的。」
「謝謝哥！」潘笛露齒微笑，明亮的神情又重新回到她臉上。「是說哥你最近變了好多喔，是受到什麼啟發嗎？」
薩格爾腦中閃過在喪神祭上跟依萊談話的畫面，總覺得有點難以啟齒，「我在喪神祭上跟依萊談過，他覺得妳已經大到可以照顧自己了，我不用處處為妳擔心。」
「欸？哥你最近跟依萊蠻好的嘛～」潘笛嘻笑著說：「是說今天在公會時，你們在聊些什麼啊？」
「在聊依萊失憶的事。」面對自己的妹妹，薩格爾沒有閃爍其詞的必要，「我想搞清楚依萊失憶前到底發生什麼事，現階段看來，似乎直接去問伊修斯最快。」
「那你要去問伊修斯嗎？」
「不要。」薩格爾一口否決，「依萊才是最該知道的人，但他卻連依萊都沒說了，更不可能告訴我。」
伊修斯跟依萊過去是認識的，他應該知道依萊失憶前發生了什麼事。
在所有的神選者中，跟伊修斯最親的就是依萊，願意敞開心房的對象也該是依萊，如果他連依萊都不願意說了，那就更不可能告訴薩格爾這個外人。
「雖然大家都不提，但依萊身上的疑點還是讓人很在意呀。」潘笛保養完最後一把小刀，她將磨刀棒放進工具箱收好，起身收拾散落一地的刀具，邊收邊說：「如果要說還有誰同樣讓人很在意的，那大概是伊修斯吧？一般會成為神選者的神眷通常都是十歲左右會被神欽點，就算伊修斯比依萊早一年當上神選者，還是太晚了，但他們倆個似乎都直接跳過了培訓階段，就好像……他們在當上神選者前，就已經被訓練好了一樣。」
潘笛說到這裡，大概是覺得這個想法太荒謬了，自己笑了出來，她把最後一把匕首從地上撿起來，笑著轉身望向薩格爾，「哥？」
薩格爾陷入沉思，勾人的藍眸中有光彩在輪轉，分散在腦內的線索正以飛快的速度匯集起來。
不只有依萊渾身是謎，伊修斯也同樣疑點重重。
伊修斯認識依萊，在成為神選者之前他們的生活有部分重疊。
也就是說，想知道依萊以前的事情，也可以從伊修斯那邊下手。
突然間，一個想法如電流般竄過腦海，薩格爾知道要怎麼做了。
他要調查伊修斯。
＊
晚餐過後，依萊到塔與塔間的院落散步。徐徐吹拂的晚風挾帶著濕氣，撲在臉上留下一股清冽的氣息，天色昏暗，夜裡唯一的光源就是從塔裡透出來的燈光，萬物的影子被燈光拉得老長，看上去有幾分鬼魅。
依萊踩著自己分岔的影子，獨自一人在院落裡踱步，萬籟俱寂，唯一的聲源是從噴水池傳出的嘩啦水聲。他在沉思，薩格爾在公會對他說的那番話仍在耳邊迴盪，回到摘星宿後持續困擾著他，他不能跟伊修斯討論這個問題，又覺得待不住西塔，找著理由搪塞就跑了出來。
──想解開謎團最快的方法，就是去問伊修斯。
這明明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依萊卻遲遲無法付諸行動。早在依萊上任之前他們就達成協議，伊修斯不想現在說的事，依萊就不會強迫他說，即便是上任到現在，他也從來沒有想要打破協議。
伊修斯對他沒有完全坦白。
伊修斯有事情瞞著他。
這些事依萊也不是全然無知，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無法去懷疑伊修斯。或許是伊修斯真的很關心他、或許是伊修斯將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對待，只要面對伊修斯，依萊就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安全感是從何而來，這種感覺就好像就算世界就此天崩地裂，伊修斯也會在第一時間護他周全。
依萊從來沒有想改變跟伊修斯的關係，但是現在，隨疑點越來越多，他也開始產生動搖。
他失憶前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伊修斯非得瞞著他？
他跟伊修斯以前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說一開始不願意說，是怕造成依萊的負擔與愧疚，那依萊已經穩定下來的現在，也還需守口如瓶，隻字都不能透露？
依萊越想越仔細，越想越多，大量的疑點佔據他的腦海，這時他才很清楚的認知到，其實他真的一點都不懂伊修斯。
「依萊。」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投入了，依萊甚至沒聽到有人叫他，過了半晌，那個聲音又響了一次，他才反應過來是伊修斯在叫他。
「你在這裡啊？看什麼這麼認真？噴水池嗎？」
伊修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他渾身透露出一股焦慮，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看到伊修斯憂愁的模樣，不論依萊方才想得多麼認真，那些疑點也馬上風吹雲散。
依萊擔憂地問：「怎麼了嗎？」
「有壞消息。」伊修斯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但不怎麼成功，「埃利希翁傳來風聲，有人在散播流言，流言的內容是──米希雅在散播火斑蝶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