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銀髮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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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29
蕪跟著達西斯與寇特的身後,走入了原本放有一堆雜書的地下室。

不一樣的的是,先前堆積如山,汗牛充棟的書堆已然清空。

地下室入口前正有兩名站崗的士兵。士兵整齊劃一的向三人鞠躬,恭敬的打開原先不存在於地下室的大鐵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排黃銅建造而成的大型牢房。因為是剛建成的關係,加上最近周圍沒有暴動的敵人與魔物,以至於這裡幾乎都是看守的衛兵,只有一名身分貴重的犯人。

肉眼估計約有數十間的牢房,每間牢房的空間與格式都是制定好的,沒有絲毫的分差。牢房的高度約有三公尺,寬近五公尺,牢門與內壁皆以堅固的黃銅打造而成,靠著低調的金黃色澤足以在陰暗的環境下作為天然光源。

而每位巡邏的士兵手中都握著火把,用以監視的光源變得更加充足,每間的情況一覽無遺,不存在任何視線死角。

每一間牢房的環境都十分乾淨,除了設有基本的共用盥洗空間,也有兩張舒適的單人床墊平舖在地面,而床鋪旁則擺置著個人用的小衣櫃。

很明顯的,這裡是改建過後的監獄,也是照著自己的意思設計的。

每間牢房的人數限制設定在兩人房,不過仍會依日後的情況作變更。雖然以空間來說兩人實在太過綽綽有餘,甚至塞進五到十人都沒問題,不過——

就目前來說,犯人的數量還沒必要過大的空間。當然這個原因只佔了一小部分啦。

即便是犯人,也該要有作為人的基本生存條件。怎麼說呢——這也算是對先前因我而送葬的數百名弟兄們的一種致敬吧。

想起艾恩克的地下監獄,那種生存環境,還有不人道的對待,那是生前的自己所討厭的。即使現在的自己失去情感,但仍會記住生前所珍惜的一切。包括朵拉那些孩子們與建立一個與世無爭,沒有貧富貴賤的烏托邦。

但這樣的堅持究竟是出於自己僅存的善良,抑或是不願迷失自己的自私呢?這無疑會是留存於心中的難題。

繼續往監獄深處走去,三人便站在了一排牢房中的其中一間。

只見牢房的角落深處龜縮著一名打赤膊的男子,緊抱雙腿蜷縮著並背對牢門外的三人,兩眼呆滯地盯著陰暗處。

而清脆的踏步聲在這空洞的牢房中迴盪著,引起了男子的注意,憔悴的視線很快就盯向牢門外的三人。

他緩緩轉過那雙空洞的眼神,髒兮兮的臉龐也漸漸從陰影中顯露。

這人正是史特西斯。

滿臉的淚痕與披散的亂髮讓史特西斯瞬間老化數十歲,全身上下只掛著一件遮羞布,打著赤膊的身子上全是屎尿。

那渾身的屎臭味瀰漫著偌大的牢房,也竄出牢房外,不禁讓達西斯眉頭一皺。

雖然天蛇族具有吃人的天性,但再殘忍的物種嗅到這種幾近腐屍的惡臭味,也難免一副難受樣。

蕪倒是很習慣這樣的味道了。

最初在拷問貝爾之時,自己就靜靜地待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寇特的凌虐遊戲。不得不說,史特西斯的模樣還不算最糟糕。

如今貝爾的肉體也不知道何去何從,成為了誰的養分了,又或者被排放出去了。

蕪靠近鐵門一步,用著平靜的雙眼望著史特西斯。

在自己還是王子的時候就曾耳聞過艾恩克的五大家族。

每個家族分別代表著五種職業——軍師、戰士、法師、商人以及刺客,皆是菁英中的菁英,更是撐起艾恩克門面的重要樑柱之一,與「艾恩克魔導師團九大席次」一樣屬於艾恩克王室的高層。

當然,在見過費洛馬爾的實力過後,自己也對這些頭銜沒有太大的忌憚與興趣。更別說是眼前的這個史特西斯——象徵著戰士的家族代表。

「你就是史特西斯吧?」

「對……」

面容憔悴的史特西斯有氣無力地回答著。

不管史特西斯是多麼堅毅不撓的戰士終究也只是個人類,面對寇特的「酷刑」仍然無法承受住。

為此,蕪相當體諒史特西斯的狀況。雖然被虐待的不成人形,不過蕪仍把史特西斯當作相當貴重的賓客,保持著禮貌的口吻與史特西斯對話著。

「那麼史特西斯先生,你能否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進攻『斯摩卡爾』的嗎?」

這問題並沒有得到立刻地回覆。史特西斯呆滯的看著蕪,但雙脣並沒有任何動作。

不願回答嗎?

「我相信寇特並沒有奪走你的聽力,也很清楚你現在的精神狀況瀕臨崩潰,但我只是簡單的問個問題,還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倘若你能如實回答,我定不會虧待你的。」

在嘗過深淵般的虐待後,蕪特別擺出恭敬且關懷的態度親柔的安撫著心有餘悸的史特西斯,企圖利用這之間的差異使他放下戒心。

不過不出意外的,意志堅定的史特西斯仍然不回答,只是用著空洞的眼神死盯著蕪看,茫然的發著呆。

其實蕪早已猜測到史特西斯會如此頑強,為此這冷淡的反應並沒有讓自己勃然大怒或是不知所云。倒是一旁的寇特卻因此而露出厭惡與憤怒的神情,怒視著史特西斯。

現今正向史特西斯問話的人可是自己敬重的饕餮大人,這樣的無禮行為豈能容忍?

只見寇特冷眼瞪著史特西斯,同時緩緩從西裝褲中掏出一把閃爍著銀白光芒的剪刀。

蕪見狀,驚覺大事不妙。難道寇特要殺掉史特西斯!?

「寇特!等……」

話還沒說完,寇特便開始了動作。

但出乎意料的,寇特並沒有攻擊牢房內的史特西斯。寇特只是輕輕朝空氣一剪,對著兩眼無神的史特西斯演示著「剪東西」的動作,此時發出一陣短暫卻清脆的「喀擦」聲。

蕪與達西斯未能意識到寇特的舉止,但牢獄內的史特西斯卻領會了這詭異的舉止。

神奇的是,本就被驚怖而全身定格的史特西斯竟突然有了異樣。

空洞的眼神中馬上表現得恐懼,絕望與求救交織的視線望向寇特,顫抖的身體越發嚴重,蓬鬆的褲襠縫隙露出溫熱的液體,濃烈的屎臭味更是開始散播開來。

「不要啊!!!!」

他歇斯底里的吼著,雙手抱著頭宛如有東西正要砸向他的頭,同時瀕臨瘋癲的他又痛苦地拉扯自己的臉皮,甚至拔起自己的長髮。

悲催的哭喊聲不斷在監獄中迴盪,刺耳的懼怕貫穿每位士兵的耳膜,一位位故作鎮定的士兵們卻也跟著渾身發抖。

完全處在狀況外的蕪與達西斯紛紛露出不解的神情。

而史特西斯也是耗盡全身氣力的哭喊著,但早已虛弱的身體已經沒有足夠的能量讓他如此大吼。

最終他累得停止哭喊,四肢癱軟的趴在一攤溫熱的屎水上。

寇特露出滿意的表情,並將剪刀收回自己的褲袋中。蕪與達西斯狐疑的互看對方一眼,兩人仍然不解現在的情況。

但看著史特西斯氣力耗盡,看來也難以繼續審問了……。果然不該讓寇特審問一般人的,那辛辣的手段恐怕沒有人可以撐得過去。

不過萬幸的是寇特並沒有動手殺掉史特西斯,這也代表他有在壓抑自己心中的憤怒與慾望。

無奈之下蕪也只好輕咳兩聲,鎮定地向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的史特西斯吩咐道:

「你不願回答也沒關係,不過關於道歉一事我仍保持堅定的立場,再過幾天我將會宣布對你的處罰事宜與兩國之間的解決方案,屆時作為導火線的你也得同行。在這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吩咐完畢後,蕪便向一旁看守在牢房外的兩名衛兵投向眼神並比出手勢。

衛兵心領神會,解鎖了牢房的大門。

「替他梳洗好並將他安置在隨機的房間內,除此之外,每隔三小時就要更換看守衛兵的組合。」

「是的!」

如今史特西斯也無力反抗,只能任由兩名士兵牽引自己,前往自己的房間。

那憔悴的臉龐完全失去血色,孱弱的身體連爬行都困難,即便是敵人也為他感到一絲的憐憫。

不過能夠凌虐到如此崩潰,寇特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虐待狂,特別針對成年男性而言。

寇特一臉平靜的看著漸漸遠去的藝術品,其實心中是有點不捨的。

不過達西斯倒是很好奇史特西斯究竟為何會如此憔悴。

「寇特大人,方便讓我問個問題嗎?」

「請問吧。」

「您究竟是對他做了些甚麼?讓他變得這般悽慘,甚至聽到剪刀聲就出現癲癇的症狀?」

「這個呢——在下只不過是假意剪掉他的xxx,實則利用空間化隱藏他的xxx。沒想到他信以為真,結果就變成這副德性了。」

「……」

達西斯一副欲言又止,簡直嚇壞了他的蛇膽。蕪倒是聽得很習慣,沒有表示甚麼。

不過失去重要器官的恐懼的確讓人留下深刻的傷痕,以至於聽到剪刀聲便會反應性的表現出失控的情緒。

「話題至此,關於拜訪迪森特與史特西斯的事情待明日我再與其他人談談,寇特你就先離開吧,我有些事情想與達西斯談談。」

「遵旨。」

寇特向兩人稍稍鞠躬後便快步離開了現場。

確定寇特離開後,蕪便帶著達西斯往自己的房間內走去。

一打開房門,裏頭的空間一覽無遺。房間非常簡潔,除了一張小木桌與一堆卷軸外便沒有其他東西了。卷軸井然有序的安排在一旁的榻榻米上,依照更改日期堆疊成金字塔的模樣。

就是這麼簡陋的房間完全不像一位上位者該有的。畢竟本就不需要進食與睡眠,加上日後也不常拘留在斯摩卡爾裡,再多的傢具也是浪費。

不過說實在,蕪並不喜歡那些繁瑣的裝飾與擺設,即便從小到大都是生活在繁華的皇宮內,蕪仍然認為那些只不過是多餘的貴重障礙。

「看您都在外地辦事情,房間內竟然還有這麼多文件,難道您每晚都偷偷回來這裡嗎?」

「當然不是。這房間目前只有夜閣與我進來過,而你正是第三個光臨我房間的客人。」

「是嗎?那可真榮幸。」

達西斯開玩笑的笑著,同時也從衣袍的袖口中拿起自己御用的水菸器具。

而蕪在確定門外無人後,謹慎的關上門並席地而坐。

「坐吧。」

「謝謝,福特斯大人。」

達西斯緩緩坐在木桌旁,愜意的從用手中的火柴點起水菸器具。

而達西斯的口吻與回應實在太過恭敬,蕪不免擺出不耐煩的困擾。

「我說過多少次了,私下會面的時候別對我使用敬詞。畢竟你是唯一知道我真實身分的人,你這樣做會讓我有些疏離感。」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平常都叫習慣了。」

「真是的。」

達西斯熟練地點起菸具,裊裊白煙也開始瀰漫著房內。

「那麼你有甚麼事情嗎?福特斯。」

「恩——其實也不是甚麼大事情,只不過是想與你討論,有關日後對付艾恩克的方針。」

「喔!?我只希望能保護這片溼地,其他也就不怎麼在意了。那你有甚麼想法嗎?」

「關於這點我倒是有的,只不過我認為這件事情還是得與你討論。」

「恩恩,請說吧。」

蕪雙手靠在桌面上,臉色有些嚴肅。

「我希望能以史特西斯為把柄,做為日後斯摩卡爾與艾恩克王國結下盟約的把柄。」

如此晴天霹靂的提議,達西斯卻不出意外的繼續抽著水菸,那淡定的神情貌似早已猜到了蕪的提議。

「這當然沒什麼問題啊。艾恩克不僅是國力雄厚的強國,也具備著強盛的國號,要是能夠成功結盟,這肯定會使斯摩卡爾的國號威震八方。」

「話是這麼說,不過……」

蕪的神情仍然沉重,但達西斯也深知蕪的煩惱。深吸一口菸,在朦朧的煙霧中,那一副淡然的神情已然考慮到蕪的思慮。

「如今斯摩卡爾與艾恩克的關係十分複雜,『結盟』這項決定並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

「沒錯,我們的手中並沒有握有選擇權,唯一能夠改變戰局的棋子,就只有史特西斯了。」

沒錯,身為代表艾恩克王國內的精神家族之一,史特西斯所犯下的錯絕對是挑起各國戰亂的導火線。

要是傳出「艾恩克王國肆意攻擊小國」的誹聞,肯定會重創艾恩克的國威。

但同樣的,蕪也相對警惕著兩個重要的人物。

街明朗克與自己的父皇——迪森特。

在面對費洛馬爾與拐騙小孩一事之後,自己也深知街明朗克絕非善類。雖然現在還未能肯定暗殺自己一事與他是否有關聯,但他的狡詐是絕對不能輕忽的。

關於結盟一事,父皇肯定會參考街明朗克的想法,自己還未知道他究竟藏著甚麼暗牌,要是這樣貿然提出結盟的要求,恐怕會讓斯摩卡爾受到無可估量的損失。

那若談判不彰,向艾恩克開戰會有勝算嗎?

——答案應該是兩敗俱傷。

戰力方面,父皇絕對是最大的威脅。

身為「龍使」的父皇,不僅能夠操使龍族的力量,還能施展人類的魔法。雖然先前在山洞中已經與父皇交手過,不過自己深信那絕對不是全部的力量。

首先,自己透過饕餮的感知能力觀察著父皇體內的元素蘊含量,同時也發現一件震驚的真相——

在父皇的體內其實存在著某種封印術式,且雖然似乎是長久的封印術式卻仍然完美的保存到現在。這應該是屬於抑制體內元素的「封印魔法」,又或者是封印體內某種怪物的術式,畢竟身為龍使的父皇肯定保留著不知名的強大力量。

不幸的是,在與自己交手之際,父皇並沒有解除那道封印術式。也許父皇本身無法解除或是不知道怎麼解除,但這也證明了那時父皇只使用了約百分之十的實力與自己對戰,甚至還差點贏過自己。

再者,自己只知道父皇能夠操控龍族之力,卻不知道在成為龍使之前的父皇是駕馭著怎樣的力量。儘管人類的力量在饕餮面前簡直不堪一擊,但誰叫這個人類是父皇,是自己絕對不能小看的威脅。

最後一點,也是自己最沒有信心的一點。再怎麼說父皇終究是自己的父親,縱使自己的身分改變也改變不了我與父皇的關係,屆時倘若真的對上手了,我能狠下心來殺掉父皇嗎?

自己並不認為父皇會向自己投降,因為在他的心中,國家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還來得重要,甚至比自己都還要重要。在這份愛國心之下,父皇是絕對嚮往著為國捐軀,而不是忍辱負重。

就是這三點障礙成為了蕪心中不願與艾恩克開戰的最大理由。

為此,蕪並不願隨意開戰,即便斯摩卡爾能成為艾恩克王國的附屬國也好,目前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將斯摩卡爾的國號宣揚於史塔芬平原上,在艾恩克的國威保護之下防止諸多小國的侵擾,同時也警惕著與史特西斯相同的潛伏敵人。

「不過說實話的,雖然你曾以『福特斯』的身分與迪森特會面過,但你應該無法確認迪森特對於你的看法吧?你能確定他沒認出你的真實身分嗎?」

「老實說我也不確定,不過我能確定的是,倘若當初父皇發現我是饕餮的話應該也不會乖乖的放我離去。至於他有沒有認出我就是『蕪』這點還有待商榷。」

「那如果迪森特發現你就是『蕪』本人,你認為他會有甚麼反應?」

「恩……我也不知道。」

蕪心虛的回答著。作為迪森特的兒子,自己並不瞭解迪森特的個性與想法,因為從來沒打算主動認識自己的父親。

話鋒一轉,蕪停止了剛剛的話題,轉向另一個話題。

「說到這,我也該跟你談談我在埃利爾時想到的一些新政策了。」

「洗耳恭聽。」

「在教書的這一段期間,我從聖歌德裡汲取不少有用的魔法資訊與實用的教育資源,也趁機鑽研了聖歌德的授課體制。本來我還不打算這麼早這樣做,但既然有了基礎與想法,我認為目前的時機已經成熟。」

「你的意思是……?」

蕪輕聲一笑,肯定的說道:

「沒錯,我打算在斯摩卡爾裡建立一座魔導學院。」

多麼震撼的提議。達西斯不可置信地放心手中的菸管,他有些茫然、有些錯愕、卻也有些期待。

在史塔芬平原上,每個國家對於「亞種」都帶有歧視的眼神。當然這其中包括洋溢著自由風氣的艾恩克王國。

儘管迪森特修改了大量對於亞種不利的惡法,但對於這樣的修惡仍然改變不了那些高官的想法。正因如此,像達西斯這樣的亞種是沒有機會享用到人類該有的資源。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教育」。

蕪也親眼認識到,聖歌德魔導學院內沒有半個亞種的現實,也體會到這世界存在著嚴重的種族歧視。

這點是蕪絕不允許的。

他從身旁的卷軸堆裡掏出一卷卷軸,並打開來遞給達西斯。

達西斯皺著眉角的過目著卷軸上的內容,同時眼神也越來越專注。

蕪微微一笑,得意的問道:

「如何?這是我每晚讓夜閣整理出來的教育資源分配與方案。透過分裂體間的意念互通的原理,讓位在斯摩卡爾的分裂體得以整理,並存放在我的房間內。」

達西斯嘆為觀止,被好奇心佔滿雙眼的達西斯目不轉睛地看著。

「太厲害了,這樣一來,要在斯摩卡爾建立學院應該沒什麼問題。只不過……」

「老師要由誰來當,是嗎?」

「是啊,算上原先三族的族人、貧民家庭的人類以及海特盜賊團成員,若要讓所有人都接受正當的教育恐怕需要近十位的導師,那要上哪去找呢?」

「這點還請您放心吧,幾天後我便會準備實施這項計畫,當然解決方案也已經想到了。」

「是嗎。」

看著蕪那雙自信的眼神,達西斯也沒多說些甚麼,妥協的點點頭。

達西斯收起卷軸並收入自己寬鬆的袖口中,同時蕪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看向達西斯,用著新奇的口氣說道:

「對了,我有件東西想給你看看。」

「喔?是甚麼東西?」

此時蕪望向房間周圍,似乎正在尋找著甚麼。然而房內似乎沒有出現他心目中的物品,頓時他的眼神也漸漸變得茫然且狐疑。

「怎麼了嗎?你在找甚麼東西呢?」

「鐮刀……你有看到鐮刀嗎?」

「鐮刀?沒有啊,我從剛進來房間到現在沒看到類似鐮刀的東西啊。」

「怎麼會……」

蕪臉上露出隱隱的驚訝,內心卻是震驚不已。

——自己從埃利爾帶回來的鐮刀剎那間竟然不見了!

與此同時,斯摩卡爾的天空正飄起冷冷的小雨。

這陰晴不定的天氣對於環境潮濕的斯摩卡爾來說早已司空見慣。而生活在此一個月的人類們也開始接受這樣的氣候。

而在原蛇人族的地盤上,一排排的木屋井然有序的隔著一公尺的空隙,建造在地面上。

木屋並沒有很大,但深紅的檜木不僅堅固也帶有田野的美感,做工雖然稍嫌簡陋不過卻切分的整齊,構造也是設計的相當妥當,若不論及精細程度,其耐久度肯定贏過許多大城市的建築物。

而排列中的房屋列之中,有這麼其中一間木屋內不斷傳出小女孩的嘻笑聲。

在只有單樓層的木屋內,全是基本且嶄新的傢具。

切下魔狼的皮革織成的地毯,紅磚堆砌成的火爐格外溫暖,柔軟的沙發與床鋪皆以低階魔物——黑羽鵝製成,不論是柔軟程度或是舒適度,絕對勝過高級的羽絨。

屋內的設計非常簡單,客廳的右側緊鄰廚房,左側則是睡鋪,整個室內沒有牆壁阻隔,儘管沒有基本的隱私但也沒有半點抱怨。

想想這些貧民原本都倚居在骯髒的巷口中,以垃圾堆為床鋪,引用水溝內的髒水,食用著倒在路邊的廚餘,與這樣的生活相比,自然也沒什麼好埋怨的。

而村民們若要淨身則會前去露天的澡堂,也就是近期才開挖的「溫泉」。

這點子是由達西斯提出,最終讓隆恩斯姆建造完畢。從達西斯口中得知,據說「溫泉」是天蛇太祖最喜愛的衛浴設備,坦然面對自己的同袍,一同共浴著溫暖愜意的熱泉,有助於促進族人之間的感情,更能舒緩一天下來的疲勞。

不過自從到了達西斯這代之後,溫泉的設計構思與手法逐漸沒落,最終也讓溫泉的習俗就此失傳。

所幸曾在蕪仍是王子的時候,遠到艾恩克王國的東洋人也知悉著溫泉的設計方法,作為與艾恩克同盟的供品之一,也就是溫泉的構思圖。靠著蕪僅存的記憶與部分天蛇族的幫忙之下,最終拼湊出粗略的溫泉建立圖。

目前在原三族的地盤裡各有一處露天溫泉,以竹製隔板作為男女的劃分,熱泉引用地下深處的泉水,利用恰到好處的火元素融入於泉水之中,其帶來的舒適感讓村民們的好評排山倒海而來。

在滿是女孩笑聲的屋內滿溢著柔和的燭光,悶濕的雨天透過小窗將灰暗傳入屋內,而熾熱鮮紅的燭火卻奮力的抵抗。

朵拉的母親正端著熱騰騰的湯藥,跪坐在病床旁,餵食著臥病在床的男孩。

男孩留有一頭乾爽的黑短髮,皮膚相當潔白,骨瘦嶙峋的身材被厚實的淺藍毛衣擁抱著,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有些心疼,但相比一個月前的狀況,如今的病容已然是男孩人生中最好的狀態了。

「威倫」——是這名男孩的名子,也是蕪親自賦予的新名子。

他是朵拉的親哥哥,早在還未被斯摩卡爾接養之前,也就是剛出生之時就因為怪病而長年昏迷在床。

在夜閣的診斷之下,朵拉母親日以繼夜的熬煮夜閣配出的藥方並按時餵給威倫,也就在一周後,這困擾已久的病情終於出現了好轉。

現在的威倫仍然無法脫離病床隨意走動,但已經能夠講一些簡單的話語,也能表達出基本的表情。

而朵拉正待在客廳裡,正與塞壬玩著毛球——

正確來說,應該是朵拉自顧自地坐在地上玩著毛球,而塞壬則坐在沙發上拖著腮幫子,百般無聊的打著呵欠。

毛球對於塞壬來說早已失去原有興趣。現在的她,最有興趣的還是眼前的朵拉。

即使一個人玩耍,朵拉仍然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還會抬起頭對著塞壬表現真摯的笑容。

很明顯的,朵拉已經完全把塞壬當作朋友,也沒意識到塞壬對於自己垂涎三尺。

因為在塞壬眼中,朵拉就是一盤鮮美的美食。

因為蕪的誤會,塞壬曾被蕪拜託,要她守護著朵拉一家族。儘管塞壬時時刻刻都想吃掉眼前這個性單純的女孩,但礙於蕪的命令,塞壬只好乖乖聽從。

以一個仍保有稚氣的神來說,這忍耐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寇特曾說過,忍耐才是大人的表現。也就是說,塞壬已經是個完全的大人了——

諸如此類的想法,正是控制塞壬心中吃人慾望的枷鎖。

此時,朵拉輕丟毛球並拋向塞壬。

塞壬操使無法看見的元素,一動也不動的將毛球反彈回去。

朵拉接下反彈的毛球,開心的說道:

「塞壬姊姊好厲害!都不用動就可以傳回來了欸!」

「廢話,我用了魔法當然不需要動啊。」

認為這是常識的塞壬不耐煩的說著。不過這對於朵拉來說相當新鮮,一臉新奇的看著塞壬。

對於一個貧民家庭來說,魔法根本就是遙不可及的東西。

「那那那——塞壬姐姐,你可以教教我魔法嗎?」

「教你魔法?憑甚麼?」

塞壬相當不耐煩的瞪著朵拉,心中十分瞧不起她。

天真的朵拉倒是沒意識到塞壬的鄙夷與煩躁。

「因為我看很多大人都會使用,我也想學習魔法,提早變成大人啊!」

不知道是朵拉太聰明,還是誤打誤撞。這番話竟然讓塞壬陷入一陣沉默。

會用魔法就是大人了嗎?難道我就是大人嗎?如果我現在教會這個小鬼頭魔法,那我不就是……

大人教小孩嗎!?

塞壬從厭惡的神情轉為得意,可謂翻臉與翻書一樣快。

她神清氣爽的躍下沙發,傲氣的說道:

「真沒辦法,我就勉為其難的教你一點吧!」

見塞壬終於答應,朵拉也相當興奮的拍著手。

「太好了!我終於也要變大人,保護媽媽跟哥哥了!」

塞壬揮動著雙手,並故作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看好了喔,小鬼頭。」

只見塞壬的雙手伸出披風外,兩手的掌間竟出現了兩團七彩的元素。

七彩元素在塞壬的意識下,開始擬態出不少的型態。

從翩翩起舞的蝴蝶、氣勢凌人的狼犬……到五馬分屍的人類。塞壬完全沒注意到,她擬態出的物體變得越來越噁心。

朵拉倒沒有注意到,她只是對眼前的元素感到嘖嘖稱奇。

水汪的大眼露出不少的興趣以及好奇,顫抖的全身藏不住內心的澎湃。

原來這就是魔法!?

塞壬得意的大笑著,並看向朵拉。

「如何?這就是魔法,是你這個小孩子沒辦法學會的!」

「是啊!好厲害啊,塞壬大姊姊。」

「嘖嘖嘖,叫我塞壬小姐!」

「是的!塞壬小姐!」

「哈哈哈哈哈!」

塞壬滿意的笑著,笑聲卻表現的稚氣未脫。

此時,因得意而傲慢的塞壬忽然覺得她的右手被不明物體包覆著,不僅有柔軟的長條物纏繞著自己的手指,還有一股冰涼的濕潤感。

只見朵拉目瞪口呆的看著塞壬的右手,像是看到詭異的畫面般震驚的瞪大雙眼,小嘴也無意間的微微張開。

見過朵拉的不明反應,順著右手的觸感,塞壬一臉狐疑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然而一道嬌羞的身影卻映入自己的視線中。

一絲不掛的銀髮少女,正張大嘴巴的含著自己的手,陶醉的神情正表示著塞壬手中的七彩元素十分美味。

「你這傢伙……是誰?」

反應緩慢的塞壬愣在原地,最初的反應並不是收回右手或是痛罵女孩,卻是茫然的看著,也讓不明女孩繼續吸吮著自己的右手。

震驚的原因不外乎正是自己竟然沒感受到這女孩的氣息。

然而銀髮少女只是看了塞壬一眼,接著繼續陶醉於塞壬手中的七彩元素,不打算做任何回應。

這女孩,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