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Falcon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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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27
  看著峰樹緊握的拳頭,狩刀就像截取到他的想法一樣。於是直視著他的眼睛開口:

  「我保證,我會找到祐,一定會把他救回來。」

  這是個沒有任何保障的空頭支票。

  就像當初祐加入月影時,狩刀主動承諾會守護祐的安危,現在卻還是遇上這種事。峰樹知道他要求這句話根本沒有意義。

  但他感覺得到狩刀說出這句話時的意念,那給了他偌大的鼓舞,讓他的鼻頭發出一陣痠疼。

  到頭來,他還是只能依靠這個人。

  「⋯⋯那我想再拜託你一件事。」

  「沒問題,你儘管說吧。」

  「我想把燿嗣留在你這裡接受保護。」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要求,狩刀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只是一愣一愣地看著峰樹。

  反而是燿嗣首先發出反彈。

  「啥?你瘋了嗎?我才不要待在這裡!」

  「燿嗣,聽話⋯⋯」

  「我不要!」

  「我叫你乖乖聽話!」

  見燿嗣如此冥頑不靈,因為祐被綁架而心煩意亂的峰樹終於被惹火,直接用音量壓過燿嗣的抗拒。

  「祐被抓走之後,最危險的不是千封或天夜,而是沒人保護的你!」

  「關我什麼事啊!我跟哥哥他們又不——」

  「沒有不一樣!你是雷帝的弟弟啊!」

  峰樹失控地吼出這句話。吼出他這些年來一直隱藏在心裡的恐懼。

  他無時無刻都帶著恐懼,深怕燿嗣有一天也會像祐那樣,能力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覺醒,然後歷經能力者都會面臨的痛苦。

  「峰樹先生⋯⋯」

  經他這麼一吼,狩刀才終於明白那道請求的用意。

  不管燿嗣現在或未來是否有能力,或許都無關緊要。對那個喪心病狂的研究所來說,光憑他是雷帝的血親就具有研究價值。而且他們可能認為燿嗣沒有能力正好,因為如果幸運的話,還可以藉由實驗讓他的能力覺醒,以便探究能力的成因,達到量產能力者的目的。

  峰樹自然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這種想法甚至令他作嘔。

  「燿嗣,算爸爸求你。」

  峰樹用力抓住燿嗣的雙肩,懇求似地低頭。

  「待在這裡,不要出去⋯⋯」

  本來叫他回家,沒想到卻出現在這裡。天曉得剛才峰樹見到燿嗣的時候,心裡有多麼混亂。

  但是不管過程如何,峰樹也無法否認燿嗣來到這裡其實是個好結果。再怎麼說,這裡都比家裡安全。

  既然對方已經知道雷帝的身分是神鳴祐,再讓燿嗣在外走動實在太危險了。

  「爸⋯⋯」

  見平常從不示弱的父親現在如此心慌意亂,燿嗣的心就像被潑了一桶冰水一樣,瞬間冷靜下來。被用力抓住的肩膀傳出陣陣痛楚,那雙顫抖的手臂彷彿訴說現狀有多麼嚴峻。這些心緒一口氣流入燿嗣心中,他這才停止和峰樹針鋒相對,心有不甘地低下頭,默認峰樹的主張。

  見雙方停止爭論,狩刀也跟著跳出來說話:

  「我知道了,就讓燿嗣留在這裡吧。千封,你帶他到醫療中心去,不準離開他身邊。」

  「⋯⋯⋯⋯」

  「千封,回話。」

  「⋯⋯⋯⋯知道了。」

  千封心不甘情不願地接下命令。

  說實話,他壓根不想留在月影。他只想一起出去搜索。他根本不願等待。

  想起七年前第一次遇見祐的時候,千封就覺得他和自己很像。雖然只是一種毫無根據的感覺,千封卻很清楚那並不是他牽強附會。因為每當他看著祐,總覺得就像在看以前的自己。為了自己重視的人,他們都情願折磨自己,把一切往肚子裡吞。

  他曾經覺得這樣理所當然,認為那是保護別人的必要手段。

  然而當他第一次成為旁觀者,這才明白那副模樣是那般滑稽,那般⋯⋯殘忍。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當時的祐需要什麼、想要什麼。他也樂意對祐付出。因為那會讓他覺得——彷彿拯救了過去的自己。

  那時候他對自己發過誓,絕對要保護好祐。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讓他經歷和自己一樣的遭遇。

  因此他根本不想在這種時候被任何外在因素困住腳步。

  但事與願違。

  他沒想到狩刀一提起千世,他竟無法不顧一切,毅然決然外出。

  自己被研究所帶走後,千世受了多少苦,這件事千封再清楚不過。他再也不想看到千世為了他,露出那種痛苦的表情了。

  但他會這麼想、會因此裹足不前,是否代表他對祐並沒有嘴巴上說的那麼義無反顧呢?

  一想到這點,他就覺得自己真是個偽君子。

  「千封。」

  這時,狩刀出聲打斷千封的思緒。

  「你現在為了千世留在這裡,不代表你就罔顧了祐。」

  狩刀像是洞悉千封的心思一樣,說出安撫的話語。

  這句話一傳進千封耳裡,就令他訝異地瞪大了雙眼。

  「如果為了救祐,把你賠進去,那對祐才是真正的傷害。你當初決定留在月影,不就是為了『雙贏』嗎?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完,狩刀穿起西裝外套,領著峰樹往指揮室的門口走去。

  「天夜,我會幫你拿到你想知道的情報,分析就交給你了。」

  「我知道。」

  「千封,顧好燿嗣。一旦鎖定位置,我會讓你打頭陣,記得隨時做好準備。」

  「⋯⋯你不怕我過去,一氣之下毀了整間研究所嗎?」

  「哈,你這是什麼話?」

  狩刀按下門鎖開關,打開指揮中心的自動門,然後以一道不寒而慄的眼神和冰冷的口吻,回頭對千封這麼說:

  「我就是要你去毀了那個鬼地方。」

  說完,狩刀和峰樹離開指揮中心,室內所有人都被他剛才那副表情震懾,有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

  一群人當中,首先恢復的人是千封。

  「⋯⋯走吧,我帶你去姊姊那裡。」

  千封拍拍燿嗣的背,催促他前進。但爠嗣卻低著頭,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千封看了,不禁狐疑地出聲:

  「爠嗣?」

  「千封哥哥⋯⋯」

  「怎麼了?」

  「我為什麼會這麼沒用⋯⋯」

  「⋯⋯⋯⋯」

  爠嗣站在原地,用力握著小小的拳頭,低頭吐出對自己的恚怒。

  「我知道我這麼想,對你們很失禮,可是⋯⋯為什麼我沒有像你們一樣的能力?」

  聽見這個問題,千封和天夜雙雙喑啞。

  「如果我也有能力,我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束手無策⋯⋯」

  「⋯⋯⋯⋯」

  千封沒有回答他,就連善辯的天夜也是默不吭聲。

  因為他們心知肚明——就算他們擁有能力,就算他們是地位僅次於月影總司令的幹部,此刻依舊什麼都做不到。

  覺得自己窩囊的人,不只峰樹和燿嗣。千封和天夜也是一樣。

  千封苦澀地皺起眉頭,再度拍了拍爠嗣的背,帶著他離開指揮中心。

  「陳先生。」

  千封和燿嗣出去之後,天夜經過片刻的靜默,終於開口。

  「以那個人的手段,我想追第二台車應該也沒用,可是現在沒有別的線索,還是只能麻煩你們繼續追。我想要一個人專心思考,就不待在這裡了。」

  「等等,你要去哪裡?」

  「放心,我不會外出。我會待在總司令辦公室,通訊迴路也會開著,有事情再麻煩你們聯絡我。」

  「⋯⋯好吧,我知道了。」

  「另外⋯⋯」

  天夜看了一眼指揮中心的人,思索了片刻後——

  「⋯⋯如果情報共享能提高找到祐的機率,那我不會介意。所以也請你不用顧慮我。」

  「⋯⋯知道了。」


  ※


  該離開的人都離開後,指揮中心內的人都陷入不知所措,沒人敢吭聲。現場只有映良一個人在電話裡和接替鹽見工作的青商討對策的聲音,以及通訊系統連上現場人員在搜索的聲音。

  正當所有人不知該做些什麼時,映良放下了電話。前方一位管制員看準時機回過頭來,首先開口:

  「那個,參謀⋯⋯」

  他的模樣戰戰兢兢,似乎想提問,卻又不知道是否該問。

  映良看著他,對他的疑問心裡有數。天夜恐怕也是察覺了,所以才會在離開前,對他說出那番話吧。

  但現在辦正事要緊。

  「木下,我記得市內大概有兩萬多個監視器對吧?」

  「正確地說,應該是兩萬六千九百餘個。」

  聽到這句話,映良的脖子就像斷線的人偶一樣,突然往下垂。

  他首先嘆了口氣。

  「⋯⋯妳連上警網,把過去兩個小時的影像平均分配給這裡所有的人。事發現場半徑一公里內的影像都給我。」

  「⋯⋯參謀,您是認真的嗎?」

  木下吐出絕望的語氣,似乎已經猜到映良要做什麼了。

  「如果妳現在有更好的辦法,我也希望妳說出來反駁我。」

  「我明白了⋯⋯」

  絕望歸絕望,木下也沒有其他方案,只好乖乖照做,開始操作鍵盤。映良趁著這個空檔開始交代「任務」。

  「聽好了,等一下各自看自己被分配到的影像,找那兩輛車行經哪些地方,或許當中會有線索。我已經把追蹤工作交還給護衛小組,現在青正在追那輛衝上離島公路的車子。神野在事發現場也會依自己的判斷尋找線索、差遣人。我們這些沒腦子的笨蛋,專心做好地毯式搜索這一件事就好了。」

  映良以呆板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以顯示他的無力。

  雖然現況只能地毯式搜索是事實,但這麼大方斷定整個司令部的人都是笨蛋,還是讓人覺得很不是滋味。儘管前方所有人都皺緊了眉頭以示不滿,映良卻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繼續往下說:

  「然後我知道有人想問隆文・費利爾的事,也想知道剛才出去的那幾個人怎麼會反應這麼大。我會在可以說的範圍內告訴你們,但你們要向我保證,你們都可以一心二用。你們要邊找車子,邊聽我說有可能會讓你們的腦袋過熱的故事。」

  「⋯⋯⋯⋯」

  這種要求簡直強人所難。

  既然已經知道聽的人腦袋會過熱,還要他們看著影像找線索,這根本不可能。

  但是就在映良說完這句話,所有人的終端機隨即傳來一則訊息。

  那是木下剛才分配好的監視器影像檔。

  映良看了,輕佻地說:

  「怎麼?整個司令部只有木下有這個本事?」

  因為這句話,外加映良那副看扁人的笑容,整個指揮中心的人就像被點燃了鬥爭心一樣,立刻轉頭回歸自己的作業。

  指揮中心的空氣中這才再度開始交織各種情報與聲音。

  映良看了也滿意地笑了。

  他願意更正自己剛才那番話。

  他們不是沒有腦子的笨蛋,他們都是很能幹的月影司令部成員。

  映良打開監視器的影像檔,一邊看,一邊開口開始述說:

  「隆文・費利爾啊⋯⋯他以前是我們研究中心的人。」

  映良瞇起眼睛,開始述說十幾年前的一段往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