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7.｜轉章IV｜種子實驗室・地下繁殖場（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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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20
【轉章IV】27.種子實驗室・地下繁殖場（之二）
種子實驗室。地下第二十五層樓。複製軀體第二繁殖場的門禁管理閘道。
嗶。
「掌紋與資料庫記錄之掌紋比對共十六處相符。登入者：韋克禮。職位：TSA指導官。關係：種子實驗室Ａ級研究員。核准進入。」系統發以男性語音宣告。理所當然的，不溫不熱。
啪嘶。
複製軀體第二繁殖場的感應器啟動，厚重的兩片金屬門板各自向左向右收攏，一待系統核准進入的來者雙腳踏過界線，立即迅復歸原本的位置。悄然無息。
存放於複製軀體第二繁殖場的四萬個玻璃桶內，一半是動物形態的異能軀體，另一半則是人類型態的異能軀體。來到第二繁殖場，和第一繁殖場一樣，依舊僅能靠微弱視線辨認夾在玻璃桶與玻璃桶之間的走道。韋克禮稍微勘查一下方位與玻璃桶上的編號，毫不猶豫朝某幾個編號的玻璃桶走去。
「韋克禮指導官。您好。嗯，希望沒嚇著您。」正當韋克禮手認真看著螢幕介面，查閱此一人工生命的生命紀錄時，頗具磁性的低沉男性聲音，伴隨腳步聲一同唐突地從黑暗處出現，停在韋克禮旁邊。
「親愛的NO.3市首長大人，此刻您不在首長官邸休息，跑來種子實驗這兒，不怕睡過頭趕不上晨會早報嗎？」韋克禮瞥了一眼螢幕上顯示的時間。
AM01：49。
再轉頭看向與他並肩而站的中年男性，男性側臉的眼角皺紋與法令紋，被淡藍光線調高了些對比度。男性手裡拿的銀色拐杖，上方象徵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權位的特殊標誌，刻痕的凹陷相對也跟著加深。
「再累，也不會比待在地底深處，熬過一千零九十五個夜晚的男人還累。」有眼角皺紋與法令紋的東方中年男性側臉，倏地極度模糊，僅三秒鐘立刻恢復清晰模樣。
映入韋克禮眸子裡的不再是東方中年男性，而是有完美側臉輪廓的西方年輕美男子。在淡藍光線籠罩之下的銀色長髮與眼眸，散發淡淡空靈感。
這名西方美男子，正是中立政治勢力範圍首長耶和華，特地頒布為期九十九年懸賞金額高達50億比特幣的全球通緝令，要求世界各國協助逮捕因犯下大錯為躲避政府追捕而行蹤不明的前天使長——加百列。既使神情嬌媚，雌雄莫辨。以偽裝面貌接任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要職，細算起來大概也快十年光景。
「是曼陀羅印記讓身體疼痛發作了嗎？」韋克禮繼續他的巡視工作，順便單刀直入的提問，關切跟在他身後的加百列。
中立政治勢力範圍的首長耶和華，為防止政要職員叛變，每位人員受任職位時，必須接受耶和華親自施加的一項不明封印術。加百列雖是中立政治勢力範圍製造的異能者，但當初為了帶走耶和華的孩子們——亞當、夏娃——逃離國境，選擇讓體內的封印術啟動。
雙臂上的鮮紅曼陀羅紋會不斷向內加速侵蝕大腦細胞，雖然有韋克禮替加百列製造特殊藥劑，但始終不是解藥，僅能抑制侵蝕速率。抑制侵蝕速率挽救大腦細胞的相對代價，是加百列體內異能含量也會隨時間越久而逐漸下降。
「沒有喔。身體好得很。」加百列刻意跑到韋克禮面前蹦蹦跳跳的，展現活力充沛的樣子。
「還是卡登諾沙咖啡店那邊需要協助？」他之前陪同加百列前往泉月集團總部大樓委託NO.3市境內勢力極大的幫派——泉月幫，由共濟會負責全額出資，韋克禮以個人名義提供異能技術協助，簽訂秘密合作契約成立一個異能者組織。除了照顧逃亡在外的亞當、夏娃，未來也會是協助加百列返回中立政治勢力範圍，向耶和華復仇的異能者集團。
「哼哼我們聰明絕頂的韋克禮教授猜錯囉，有泉月幫協助，上官奈和蒲丞京將一切打理得很好。現在應該稱呼為『慕梧介』、『慕零零』的亞當、夏娃，下午和我通電話的時候，還跟我說他們倆一個要去考咖啡師執照，一個已經報名甜點職人課程呢。很認真要開咖啡店喔！」韋克禮很難得瞧見加百列很開心的模樣，他也跟著微笑。
「唉⋯⋯那你來這裡幹嘛啦⋯⋯」明明，加百列的實際年齡比他還要年長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多，但兩人現在看起來簡直立場顛倒。搞不清楚加百列要幹嘛的韋克禮，只得扶額搖頭嘆氣。
種子實驗室。地下第三十層樓。複製軀體第三繁殖場的門禁管理閘道。
嗶。
「掌紋與資料庫記錄之掌紋比對共十六處相符，虹膜辨識成功。登入者：韋克禮。職位：TSA指導官。關係：種子實驗室Ａ級研究員。核准進入。」
「掌紋與資料庫記錄之掌紋比對共十六處相符，虹膜辨識成功。登入者：加百列。職位：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關係：國家最高領導者。核准進入。」系統以不冷不熱的女性語音向站在鏡頭前方的兩人，理所當然地宣告。
啪嘶。
複製軀體第三繁殖場的感應器啟動，厚重的單片金屬門板往上收起，加百列和韋克禮走進界線，門板立即降下。緊密闔上。
存放於複製軀體第三繁殖場的四萬個玻璃桶內，全是人形異能軀體。和具異能力動物形與人形人工生命佔各半的第二繁殖場，相當不同。第三繁殖場存放的異能軀體屬高完成度的軍事用殺人工具，僅有極少數高層人士和篩選過的頂尖研究員們，有權限能夠自由進出的機密領域。
要說三座繁殖場唯一相同之處，是僅能靠微弱視線辨認夾在玻璃桶與玻璃桶之間的走道。無需擔心迷失方位，無需多加查看標記，韋克禮已情不自禁走到其中一個玻璃桶前方。
實驗編號：R27489936。
「果然，你還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加百列盡可能讓語氣聽起來不是責怪的意思。
複製軀體編號命名規則，以英文字母順序作為每一代的標記，數字則代表是第幾個人工生命胚胎。自種子實驗室開始研究人工生命到現在，胚胎數量的計算單位，從編號A開頭的百萬位數至編號R開頭時，已晉升到千萬位數。為了製造能與中立政治勢力範圍異能技術相抗衡的異能者，無法不犧牲掉難以計數的生命。加百列時時刻刻謹記自己是殺人者的事實，滿手鮮血。剛成長為六個月大嬰兒的實驗編號R27489936，可愛祥和沉睡模樣映在銀色瞳孔內。淡藍光芒照著加百列的姣好面龐，同時也直射進懊悔悲傷雜揉成茫然的雙眸。
他，是中立政治勢力範圍製造的異能者。他，和後來製造出的殺戮用異能者不同，屬於輔佐人類處理事物的精算工具人偶。加百列擁有能改變外貌的異能和非常好的細胞活化再生能力。相較於人類肉體的脆弱與有限壽命，只要超強細胞活化再生能力未受損，他便是一個永恆的存在。
為什麼人類會想要製造擁有肉體的人工智慧，作為問政諮詢窗口？不外乎是基於人類彼此互不信任含有原罪的人類本性，在人事物上判斷會有失偏頗。再加上認為披著矽膠皮的機械外貌不夠逼真會有距離感，所以科學家製造了「他」，命名為「加百列」。
與過多的人類相處幾世代後，加百列無意間跨越「人」與「非人」的禁忌界線。被人發現成為禁忌的存在後，加上某些事由，他淪為中立政治勢力範圍要抹除的對象。加百列了解到中立政治勢力範圍，已是個體系生病的國家。病的非常嚴重。他逃到NO.3市政治勢力範圍，是爭取盡快籌備好一切的時間，要趕在耶和華對他出手前，重返中立政治勢力範圍搶得復仇先機。
跨越界線成為「人」的他，對追殺他的人類感到憤怒。為了平反人類和復仇，他做的事最後也跟人類沒什麼不一樣。真是諷刺至極。
加百列雖然知道韋克禮做的事絕對不正確，但也不忍出言多加責怪。因為選擇「製造異能者」的人是他，不是韋克禮。是他的抉擇影響世界線，提供了韋克禮選擇走向這般地步的機會。
「嗯⋯⋯我還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映入金褐色雙瞳的，是有金褐微捲髮梢的女嬰。
三年前，韋克禮仍沉浸在悲傷中。余伯斯為讓韋克禮有個人生目標可以振作，他說：「韋克禮，你難道沒想過要用技術複製她們嗎？」
起初，韋克禮非常抗拒。余伯斯為減少韋克禮心中的道德感，承諾提供自己的細胞供韋克禮做複製實驗。
余伯斯把裝有自己的精子保存罐，大力塞進韋克禮懷裡時笑著說：「這樣，我們就在同一條船上了。不用害怕。要是有誰罵你，我一定跳出來你挺到底。我們要大聲說，歷史上有很多科學家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絕對不差我們兩個。」歷史上有很多科學家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十八個字，讓韋克禮跨越心中最後的掙扎。無論正確與否，科學家絕對必須瘋狂。他若不瘋狂，要如何抵抗藏有太多謎題的世界和無情捉弄人的命運。
「你們必曉得真理，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路加福音，第八章第三十二節。」人性裡的複雜問題太多，看著韋克禮渾然忘我的神情，加百列不禁要自問「真理」究竟是什麼？「自由」又真的能自由嗎？
「『她』，是實驗編號：R27489936。『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會是一名異能殺手。她不具有任何人類感情。」他以顫抖唇瓣說給自己聽的話，他有聽進去半個字嗎？
「你知道你這麼做傷害的會是誰嗎？」最後，加百列還是無法忍下心中的怒意。
「你能保證自己不對『她』產生情感嗎？你敢保證自己能至始至終以『實驗體』看待R27489936嗎？」不是人類不懂真理。
「克禮，你千萬不能期待在基因編輯時就被刪除感情的人造人殺手，會回應你投射對已逝者回憶和情感。」不是人類不想要自由。
「人造者，終究是別的個體。」而是人類選擇無視真理。
「已逝者，不可能復活。重現外貌的人造者，不可能代替任何有同樣面容的人接續生命線。韋克禮，你明明可以選擇不要做這件事的！」人類真是太傻的生物。
「明知又故意為之，你只是在欺騙自己啊！克禮，自欺是自我束縛，不是已逝者的期望，更不是自責內疚的解決辦法。」忘不掉過去，最後只會落得兩敗俱傷。
「我知道⋯⋯我怎會不知道⋯⋯錯的人是我！絕對是我的錯！所以⋯⋯所以在複製出R27489936之前，我用我的基因為底，編改製造了實驗編號：N6451079⋯⋯加百列⋯⋯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用R27489936做任何實驗⋯⋯」用自己的基因做實驗，他才能夠狠的下心。因為，傷害的對象是自己。
「重點不在於你會不會用R27489936做實驗！是你能夠忍受別人對R27489936進行任何實驗行為嗎？」加百列眉頭緊皺。
「我、我⋯⋯」韋克禮撇過頭，避開銀色眼眸的視線。
「等等，這個又是什麼？F9267016的複製品？實驗編號：R21563299。你也把寧兒複製了一份？」加百列驚呼。
「不，R21563299，是雪奈之前和我一起做的實驗品。」
「你瘋了嗎！？」加百列再次驚呼。
「我完全是被矇在鼓裡的人。雪奈是我基因編輯課程的學生，我一直以為她在課堂上做實驗的細胞，是從細胞樣品庫房裡提取出的範本。
雪奈失蹤前，放在機器裡培養的胚胎還太小。直到胚胎日漸成形看得出模樣時，我才驚覺雪奈竟然是用自己孩子的細胞做異能實驗。等等、等等⋯⋯寧兒跟雪奈長得簡直如出一徹⋯⋯難不成以前的受精卵基因實驗課，她也是用自己的！？」回顧記憶說到這兒，韋克禮頓時感到驚愕萬分。
「我的天，莫雪奈堪稱絕無僅有的瘋女人⋯這、這太扯了吧⋯⋯」
「加百列，我覺得有件事真的不太妙。我可以推測實驗編號：R21563299的異能軀體，很可能會成為非常特殊的存在⋯⋯」滲出的冷汗，紛紛從韋克禮背脊滑過。
「怎麼說？」困惑，填滿加百列雌雄莫辨的精緻面龐。
「若寧兒天生有多重人格素質，對她的人工複製異能軀體，實行裂腦手術；將情感穩定度較高的『半空殼』自我意識灌進左腦，在右腦植入AI腦晶片控制身體意識。加上基因編輯裡，早已設定為具有強烈殺意的殺戮人格，自行分裂成兩個⋯⋯
假設所有實驗過程非常順利，沒有發生任何偏差機率。等於R21563299的大腦內部同時會有四個人格意識存在，具極佳的異能控制能力。
再假設四個人格擁有豐沛情感，要是受到過度刺激，導致人格間的平衡界線崩壞，恐怕會發出強烈到能影響其他大腦的共鳴波。
崩潰的R21563299異能軀體，無疑會變成能夠發號大範圍強制命令、左右眾多大腦電流迴路的中央控制塔台。」
據韋克禮言下之意，R21563299很有機會成為恐怖的洗腦工具。是非常危險的終極異能武器。
再換句話說，只要R21563299的資料遭竊取洩露，很容易引來心懷不軌的人搶奪。特別是中立政治勢力範圍。
「R21563299的研究論文，必須經過四道嚴格加密手續。並將所有內容儲放在種子實驗室最高機密的資料保險庫房，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R21563299的秘密。」加百列深吸一口氣後，對韋克禮下這道命令。他知道，韋克禮不可能選擇銷毀R21563299。
「是。」韋克禮用最嚴肅的神情回應加百列。
「話說回來。既然你和羅曼特、余伯斯被認命為TSA指導官，負責處理TSA異能殺手的培育。我計畫每人負責兩組人馬，總共需要六組異能殺手。第一批異能殺手大概多久之後能夠完成？」
簡稱為TSA，隸屬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的政府暗殺情治單位——種子刺客（The Seed of Assassin）——現在正是歷經由普通人類擔任暗殺者，轉型為任命異能者擔任暗殺者的過渡階段，人手嚴重不足，有很多待處的案件仍被擱置著。加百列，當然非得要關心確切的日期。
「大概再兩個月後，第一批異能殺手就能上線執行暗殺作業。對了，加百列。為什麼要任命我和余伯斯當TSA指導官？
你明知道我和余伯斯對職位不感興趣，而且我也極力避免無端造成三人衝突的事由。TSA指導官讓羅曼特當不是很好嗎，他一直對爭取職位的事很積極。我想以他的能力，會是個相當稱職的人才。」韋克禮右手輕放在玻璃上，看著N6451079那一頭漂浮在藍色液體中的黑髮，有意無意地說道。藉此機會，他想轉移稍早加百列質問的話題。
「近二、三年內，羅曼特對你的大小申訴未曾間斷過，意圖拉低你在學術上的付出，抹黑你的評價。同樣的，我也收到余伯斯針對羅曼特提出各種侵佔多名研究員學術論文的彈劾。
其中最嚴重的彈劾事項，是余伯斯蒐證到羅曼特對親生女兒的暴力與不倫行為。我派人追查羅曼特的妻子——莫雪奈——無故失蹤的原因，收到的調查報告是，羅曼特極可能是殺害莫雪奈的元兇。行兇手法不明，目前找不到莫雪奈的屍體，恐怕是被他藏在某一處。」
「怎麼可能。他不會是那種人。你在跟我說笑話吧？」
「克禮，我知道你和余伯斯、羅曼特三人之間原本是稱兄道弟的好朋友。但，人是會變的。有人向我密報，羅曼特藉由積極參與政商名流之間的會談應酬，收買多數TSA最上級的統領委員們，以及藉此洽談私下販售種子實驗室第一繁殖場人工生命的生意。
或許羅曼特是頂尖的研究人才沒錯，但讓道德堪慮的人擔當TSA指導官，絕對不是件好事。」作為一國首長的加百列，會說這些話不是沒有原因的。
加百列知道此時的羅曼特、余伯斯和韋克禮，三個人關係雖然不如從前，逐漸走上各自研究的途徑。但各自皆開發出高完成度的人造異能者和大腦控制系統，現階整合三人的研究理論，在種子實驗室設置「異能者腦意識中央系統控制中心」，進入細項調整事宜。
余伯斯專攻動物形態的異能者，前陣子聽從韋克禮的建議，成功讓動物與人形的兩種型態結合。未來除了單純的人形異能者之外，也會有能夠局部自由變形的異能者擔任殺手。韋克禮專攻人形異能者基因的編程，看報告內容，有相當不錯的成果。至於羅曼特，因研究遲遲未脫離瓶頸，反倒越加用心在TSA和學術界的權力鬥爭，轉移眾人對其學術成就的注意力。若無人制衡羅曼特，無疑是姑息養奸。
「所以，你以分擔工作量為由，讓原本只有一個TSA指導官的職位增加到三個。我和余伯斯，兩人成為TSA指導官藉此監督羅曼特。防止羅曼特藉職務之便濫用異能殺手協助有心人士肅清異己，避免他私自侵佔種子實驗室資源販售不法管道。」韋克禮明白加百列心中所顧忌的。
「沒錯。」加百列優雅地點點頭。
「我會苦勸羅曼特的。」韋克禮皺眉說道。
「克禮，有些事，不是你能勸的。別老是覺得人性本善，況且羅曼特本身很有問題。
為掩人耳目，他將自己的親身女兒編列為異能者實驗編號F9267016。刻意挑選願意保密的親信研究員，自組一團秘密實驗研究組。強行把莫寧兒關在異能者地下實驗場，執行種種慘無人道的莫名實驗。
美其名是實驗，說穿根本是藉機毫無忌憚的性虐待。我聽余伯斯說，你已多次警告過羅曼特停止虐待行為，但顯然毫無用處。」加百列難得露出責難的神情。
「加百利，委託卡登諾沙救出寧兒。我思索良久，只有卡登諾沙能提供寧兒最安全的保護。」韋克禮先前已看過余伯斯交給他的影像檔和文字紀錄，羅曼特確實簡直禽獸不如。
當時余伯斯氣憤的對韋克禮說：「我偷偷觀察寧兒，也找機會和她交談過幾次。發覺那孩子恐怕因為長期遭受虐待，心理出現多重人格症狀。再不阻止羅曼特，遲早會出大事。」一開始，韋克禮不太願意接受事實，一廂情願認為用勸說的羅曼特會悔改。也因他過度樂觀的言論，讓余伯斯非常很生氣。兩人日漸疏遠，余伯斯對韋克禮說話的態度，也越加充滿看不慣的怒氣。
事到如今，應證余伯斯當初所說的，羅曼特不可能聽勸，那麼把寧兒救出種子實驗室才是唯一正解。
「我會聯絡上官奈，你就假裝不知情吧。以後，應該也會用同樣的方法來引渡其他開發成功的異能者。」加百列認同韋克禮的提議。
「加百列。」夜已深到不能在深，加百列轉身離去準備打道回首長官邸時，韋克禮喊住了恢復中年東方男性模樣的NO.3市首長大人。
「怎了？」首長大人的身影模糊，難以辨認。
「真理⋯⋯」他，欲言又止。
「真理？」首長大人的疑問句，懸掛在視線不良的晦暗裡。
「有時候，懲罰自己，是在接受『真理』和『自由』之前必須做的。」
韋克禮喉頭大力震動聲帶發出的聲音，在複製軀體第三繁殖場內四萬個玻璃桶之間反覆迴盪。
就像玻璃桶內緩緩上升的淡藍色泡泡。
成形。
破裂。
又成形。
又破裂。
透明的線。
圈起，可視的圓。
看似單向消融。
實際，是無限輪迴。
種子實驗室。地下第二十五層樓。複製軀體第二繁殖場的門禁管理閘道。
嗶。
「掌紋與資料庫記錄之掌紋比對共十六處相符。登入者：韋克禮。職位：TSA指導官。關係：種子實驗室Ａ級研究員。核准進入。」系統發以男性語音宣告。理所當然的，不溫不熱。
啪嘶。
複製軀體第二繁殖場的感應器啟動，厚重的兩片金屬門板各自向左向右收攏，一待系統核准進入的來者雙腳踏過界線，立即迅復歸原本的位置。悄然無息。
存放於複製軀體第二繁殖場的四萬個玻璃桶內，一半是動物形態的異能軀體，另一半則是人類型態的異能軀體。來到第二繁殖場，和第一繁殖場一樣，依舊僅能靠微弱視線辨認夾在玻璃桶與玻璃桶之間的走道。韋克禮稍微勘查一下方位與玻璃桶上的編號，毫不猶豫朝某幾個編號的玻璃桶走去。
「韋克禮指導官。您好。嗯，希望沒嚇著您。」正當韋克禮手認真看著螢幕介面，查閱此一人工生命的生命紀錄時，頗具磁性的低沉男性聲音，伴隨腳步聲一同唐突地從黑暗處出現，停在韋克禮旁邊。
「親愛的NO.3市首長大人，此刻您不在首長官邸休息，跑來種子實驗這兒，不怕睡過頭趕不上晨會早報嗎？」韋克禮瞥了一眼螢幕上顯示的時間。
AM01：49。
再轉頭看向與他並肩而站的中年男性，男性側臉的眼角皺紋與法令紋，被淡藍光線調高了些對比度。男性手裡拿的銀色拐杖，上方象徵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權位的特殊標誌，刻痕的凹陷相對也跟著加深。
「再累，也不會比待在地底深處，熬過一千零九十五個夜晚的男人還累。」有眼角皺紋與法令紋的東方中年男性側臉，倏地極度模糊，僅三秒鐘立刻恢復清晰模樣。
映入韋克禮眸子裡的不再是東方中年男性，而是有完美側臉輪廓的西方年輕美男子。在淡藍光線籠罩之下的銀色長髮與眼眸，散發淡淡空靈感。
這名西方美男子，正是中立政治勢力範圍首長耶和華，特地頒布為期九十九年懸賞金額高達50億比特幣的全球通緝令，要求世界各國協助逮捕因犯下大錯為躲避政府追捕而行蹤不明的前天使長——加百列。既使神情嬌媚，雌雄莫辨。以偽裝面貌接任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要職，細算起來大概也快十年光景。
「是曼陀羅印記讓身體疼痛發作了嗎？」韋克禮繼續他的巡視工作，順便單刀直入的提問，關切跟在他身後的加百列。
中立政治勢力範圍的首長耶和華，為防止政要職員叛變，每位人員受任職位時，必須接受耶和華親自施加的一項不明封印術。加百列雖是中立政治勢力範圍製造的異能者，但當初為了帶走耶和華的孩子們——亞當、夏娃——逃離國境，選擇讓體內的封印術啟動。
雙臂上的鮮紅曼陀羅紋會不斷向內加速侵蝕大腦細胞，雖然有韋克禮替加百列製造特殊藥劑，但始終不是解藥，僅能抑制侵蝕速率。抑制侵蝕速率挽救大腦細胞的相對代價，是加百列體內異能含量也會隨時間越久而逐漸下降。
「沒有喔。身體好得很。」加百列刻意跑到韋克禮面前蹦蹦跳跳的，展現活力充沛的樣子。
「還是卡登諾沙咖啡店那邊需要協助？」他之前陪同加百列前往泉月集團總部大樓委託NO.3市境內勢力極大的幫派——泉月幫，由共濟會負責全額出資，韋克禮以個人名義提供異能技術協助，簽訂秘密合作契約成立一個異能者組織。除了照顧逃亡在外的亞當、夏娃，未來也會是協助加百列返回中立政治勢力範圍，向耶和華復仇的異能者集團。
「哼哼我們聰明絕頂的韋克禮教授猜錯囉，有泉月幫協助，上官奈和蒲丞京將一切打理得很好。現在應該稱呼為『慕梧介』、『慕零零』的亞當、夏娃，下午和我通電話的時候，還跟我說他們倆一個要去考咖啡師執照，一個已經報名甜點職人課程呢。很認真要開咖啡店喔！」韋克禮很難得瞧見加百列很開心的模樣，他也跟著微笑。
「唉⋯⋯那你來這裡幹嘛啦⋯⋯」明明，加百列的實際年齡比他還要年長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多，但兩人現在看起來簡直立場顛倒。搞不清楚加百列要幹嘛的韋克禮，只得扶額搖頭嘆氣。
種子實驗室。地下第三十層樓。複製軀體第三繁殖場的門禁管理閘道。
嗶。
「掌紋與資料庫記錄之掌紋比對共十六處相符，虹膜辨識成功。登入者：韋克禮。職位：TSA指導官。關係：種子實驗室Ａ級研究員。核准進入。」
「掌紋與資料庫記錄之掌紋比對共十六處相符，虹膜辨識成功。登入者：加百列。職位：NO.3市政治勢力範圍首長。關係：國家最高領導者。核准進入。」系統以不冷不熱的女性語音向站在鏡頭前方的兩人，理所當然地宣告。
啪嘶。
複製軀體第三繁殖場的感應器啟動，厚重的單片金屬門板往上收起，加百列和韋克禮走進界線，門板立即降下。緊密闔上。
存放於複製軀體第三繁殖場的四萬個玻璃桶內，全是人形異能軀體。和具異能力動物形與人形人工生命佔各半的第二繁殖場，相當不同。第三繁殖場存放的異能軀體屬高完成度的軍事用殺人工具，僅有極少數高層人士和篩選過的頂尖研究員們，有權限能夠自由進出的機密領域。
要說三座繁殖場唯一相同之處，是僅能靠微弱視線辨認夾在玻璃桶與玻璃桶之間的走道。無需擔心迷失方位，無需多加查看標記，韋克禮已情不自禁走到其中一個玻璃桶前方。
實驗編號：R27489936。
「果然，你還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加百列盡可能讓語氣聽起來不是責怪的意思。
複製軀體編號命名規則，以英文字母順序作為每一代的標記，數字則代表是第幾個人工生命胚胎。自種子實驗室開始研究人工生命到現在，胚胎數量的計算單位，從編號A開頭的百萬位數至編號R開頭時，已晉升到千萬位數。為了製造能與中立政治勢力範圍異能技術相抗衡的異能者，無法不犧牲掉難以計數的生命。加百列時時刻刻謹記自己是殺人者的事實，滿手鮮血。剛成長為六個月大嬰兒的實驗編號R27489936，可愛祥和沉睡模樣映在銀色瞳孔內。淡藍光芒照著加百列的姣好面龐，同時也直射進懊悔悲傷雜揉成茫然的雙眸。
他，是中立政治勢力範圍製造的異能者。他，和後來製造出的殺戮用異能者不同，屬於輔佐人類處理事物的精算工具人偶。加百列擁有能改變外貌的異能和非常好的細胞活化再生能力。相較於人類肉體的脆弱與有限壽命，只要超強細胞活化再生能力未受損，他便是一個永恆的存在。
為什麼人類會想要製造擁有肉體的人工智慧，作為問政諮詢窗口？不外乎是基於人類彼此互不信任含有原罪的人類本性，在人事物上判斷會有失偏頗。再加上認為披著矽膠皮的機械外貌不夠逼真會有距離感，所以科學家製造了「他」，命名為「加百列」。
與過多的人類相處幾世代後，加百列無意間跨越「人」與「非人」的禁忌界線。被人發現成為禁忌的存在後，加上某些事由，他淪為中立政治勢力範圍要抹除的對象。加百列了解到中立政治勢力範圍，已是個體系生病的國家。病的非常嚴重。他逃到NO.3市政治勢力範圍，是爭取盡快籌備好一切的時間，要趕在耶和華對他出手前，重返中立政治勢力範圍搶得復仇先機。
跨越界線成為「人」的他，對追殺他的人類感到憤怒。為了平反人類和復仇，他做的事最後也跟人類沒什麼不一樣。真是諷刺至極。
加百列雖然知道韋克禮做的事絕對不正確，但也不忍出言多加責怪。因為選擇「製造異能者」的人是他，不是韋克禮。是他的抉擇影響世界線，提供了韋克禮選擇走向這般地步的機會。
「嗯⋯⋯我還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映入金褐色雙瞳的，是有金褐微捲髮梢的女嬰。
三年前，韋克禮仍沉浸在悲傷中。余伯斯為讓韋克禮有個人生目標可以振作，他說：「韋克禮，你難道沒想過要用技術複製她們嗎？」
起初，韋克禮非常抗拒。余伯斯為減少韋克禮心中的道德感，承諾提供自己的細胞供韋克禮做複製實驗。
余伯斯把裝有自己的精子保存罐，大力塞進韋克禮懷裡時笑著說：「這樣，我們就在同一條船上了。不用害怕。要是有誰罵你，我一定跳出來你挺到底。我們要大聲說，歷史上有很多科學家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絕對不差我們兩個。」歷史上有很多科學家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十八個字，讓韋克禮跨越心中最後的掙扎。無論正確與否，科學家絕對必須瘋狂。他若不瘋狂，要如何抵抗藏有太多謎題的世界和無情捉弄人的命運。
「你們必曉得真理，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路加福音，第八章第三十二節。」人性裡的複雜問題太多，看著韋克禮渾然忘我的神情，加百列不禁要自問「真理」究竟是什麼？「自由」又真的能自由嗎？
「『她』，是實驗編號：R27489936。『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會是一名異能殺手。她不具有任何人類感情。」他以顫抖唇瓣說給自己聽的話，他有聽進去半個字嗎？
「你知道你這麼做傷害的會是誰嗎？」最後，加百列還是無法忍下心中的怒意。
「你能保證自己不對『她』產生情感嗎？你敢保證自己能至始至終以『實驗體』看待R27489936嗎？」不是人類不懂真理。
「克禮，你千萬不能期待在基因編輯時就被刪除感情的人造人殺手，會回應你投射對已逝者回憶和情感。」不是人類不想要自由。
「人造者，終究是別的個體。」而是人類選擇無視真理。
「已逝者，不可能復活。重現外貌的人造者，不可能代替任何有同樣面容的人接續生命線。韋克禮，你明明可以選擇不要做這件事的！」人類真是太傻的生物。
「明知又故意為之，你只是在欺騙自己啊！克禮，自欺是自我束縛，不是已逝者的期望，更不是自責內疚的解決辦法。」忘不掉過去，最後只會落得兩敗俱傷。
「我知道⋯⋯我怎會不知道⋯⋯錯的人是我！絕對是我的錯！所以⋯⋯所以在複製出R27489936之前，我用我的基因為底，編改製造了實驗編號：N6451079⋯⋯加百列⋯⋯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用R27489936做任何實驗⋯⋯」用自己的基因做實驗，他才能夠狠的下心。因為，傷害的對象是自己。
「重點不在於你會不會用R27489936做實驗！是你能夠忍受別人對R27489936進行任何實驗行為嗎？」加百列眉頭緊皺。
「我、我⋯⋯」韋克禮撇過頭，避開銀色眼眸的視線。
「等等，這個又是什麼？F9267016的複製品？實驗編號：R21563299。你也把寧兒複製了一份？」加百列驚呼。
「不，R21563299，是雪奈之前和我一起做的實驗品。」
「你瘋了嗎！？」加百列再次驚呼。
「我完全是被矇在鼓裡的人。雪奈是我基因編輯課程的學生，我一直以為她在課堂上做實驗的細胞，是從細胞樣品庫房裡提取出的範本。
雪奈失蹤前，放在機器裡培養的胚胎還太小。直到胚胎日漸成形看得出模樣時，我才驚覺雪奈竟然是用自己孩子的細胞做異能實驗。等等、等等⋯⋯寧兒跟雪奈長得簡直如出一徹⋯⋯難不成以前的受精卵基因實驗課，她也是用自己的！？」回顧記憶說到這兒，韋克禮頓時感到驚愕萬分。
「我的天，莫雪奈堪稱絕無僅有的瘋女人⋯這、這太扯了吧⋯⋯」
「加百列，我覺得有件事真的不太妙。我可以推測實驗編號：R21563299的異能軀體，很可能會成為非常特殊的存在⋯⋯」滲出的冷汗，紛紛從韋克禮背脊滑過。
「怎麼說？」困惑，填滿加百列雌雄莫辨的精緻面龐。
「若寧兒天生有多重人格素質，對她的人工複製異能軀體，實行裂腦手術；將情感穩定度較高的『半空殼』自我意識灌進左腦，在右腦植入AI腦晶片控制身體意識。加上基因編輯裡，早已設定為具有強烈殺意的殺戮人格，自行分裂成兩個⋯⋯
假設所有實驗過程非常順利，沒有發生任何偏差機率。等於R21563299的大腦內部同時會有四個人格意識存在，具極佳的異能控制能力。
再假設四個人格擁有豐沛情感，要是受到過度刺激，導致人格間的平衡界線崩壞，恐怕會發出強烈到能影響其他大腦的共鳴波。
崩潰的R21563299異能軀體，無疑會變成能夠發號大範圍強制命令、左右眾多大腦電流迴路的中央控制塔台。」
據韋克禮言下之意，R21563299很有機會成為恐怖的洗腦工具。是非常危險的終極異能武器。
再換句話說，只要R21563299的資料遭竊取洩露，很容易引來心懷不軌的人搶奪。特別是中立政治勢力範圍。
「R21563299的研究論文，必須經過四道嚴格加密手續。並將所有內容儲放在種子實驗室最高機密的資料保險庫房，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R21563299的秘密。」加百列深吸一口氣後，對韋克禮下這道命令。他知道，韋克禮不可能選擇銷毀R21563299。
「是。」韋克禮用最嚴肅的神情回應加百列。
「話說回來。既然你和羅曼特、余伯斯被認命為TSA指導官，負責處理TSA異能殺手的培育。我計畫每人負責兩組人馬，總共需要六組異能殺手。第一批異能殺手大概多久之後能夠完成？」
簡稱為TSA，隸屬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的政府暗殺情治單位——種子刺客（The Seed of Assassin）——現在正是歷經由普通人類擔任暗殺者，轉型為任命異能者擔任暗殺者的過渡階段，人手嚴重不足，有很多待處的案件仍被擱置著。加百列，當然非得要關心確切的日期。
「大概再兩個月後，第一批異能殺手就能上線執行暗殺作業。對了，加百列。為什麼要任命我和余伯斯當TSA指導官？
你明知道我和余伯斯對職位不感興趣，而且我也極力避免無端造成三人衝突的事由。TSA指導官讓羅曼特當不是很好嗎，他一直對爭取職位的事很積極。我想以他的能力，會是個相當稱職的人才。」韋克禮右手輕放在玻璃上，看著N6451079那一頭漂浮在藍色液體中的黑髮，有意無意地說道。藉此機會，他想轉移稍早加百列質問的話題。
「近二、三年內，羅曼特對你的大小申訴未曾間斷過，意圖拉低你在學術上的付出，抹黑你的評價。同樣的，我也收到余伯斯針對羅曼特提出各種侵佔多名研究員學術論文的彈劾。
其中最嚴重的彈劾事項，是余伯斯蒐證到羅曼特對親生女兒的暴力與不倫行為。我派人追查羅曼特的妻子——莫雪奈——無故失蹤的原因，收到的調查報告是，羅曼特極可能是殺害莫雪奈的元兇。行兇手法不明，目前找不到莫雪奈的屍體，恐怕是被他藏在某一處。」
「怎麼可能。他不會是那種人。你在跟我說笑話吧？」
「克禮，我知道你和余伯斯、羅曼特三人之間原本是稱兄道弟的好朋友。但，人是會變的。有人向我密報，羅曼特藉由積極參與政商名流之間的會談應酬，收買多數TSA最上級的統領委員們，以及藉此洽談私下販售種子實驗室第一繁殖場人工生命的生意。
或許羅曼特是頂尖的研究人才沒錯，但讓道德堪慮的人擔當TSA指導官，絕對不是件好事。」作為一國首長的加百列，會說這些話不是沒有原因的。
加百列知道此時的羅曼特、余伯斯和韋克禮，三個人關係雖然不如從前，逐漸走上各自研究的途徑。但各自皆開發出高完成度的人造異能者和大腦控制系統，現階整合三人的研究理論，在種子實驗室設置「異能者腦意識中央系統控制中心」，進入細項調整事宜。
余伯斯專攻動物形態的異能者，前陣子聽從韋克禮的建議，成功讓動物與人形的兩種型態結合。未來除了單純的人形異能者之外，也會有能夠局部自由變形的異能者擔任殺手。韋克禮專攻人形異能者基因的編程，看報告內容，有相當不錯的成果。至於羅曼特，因研究遲遲未脫離瓶頸，反倒越加用心在TSA和學術界的權力鬥爭，轉移眾人對其學術成就的注意力。若無人制衡羅曼特，無疑是姑息養奸。
「所以，你以分擔工作量為由，讓原本只有一個TSA指導官的職位增加到三個。我和余伯斯，兩人成為TSA指導官藉此監督羅曼特。防止羅曼特藉職務之便濫用異能殺手協助有心人士肅清異己，避免他私自侵佔種子實驗室資源販售不法管道。」韋克禮明白加百列心中所顧忌的。
「沒錯。」加百列優雅地點點頭。
「我會苦勸羅曼特的。」韋克禮皺眉說道。
「克禮，有些事，不是你能勸的。別老是覺得人性本善，況且羅曼特本身很有問題。
為掩人耳目，他將自己的親身女兒編列為異能者實驗編號F9267016。刻意挑選願意保密的親信研究員，自組一團秘密實驗研究組。強行把莫寧兒關在異能者地下實驗場，執行種種慘無人道的莫名實驗。
美其名是實驗，說穿根本是藉機毫無忌憚的性虐待。我聽余伯斯說，你已多次警告過羅曼特停止虐待行為，但顯然毫無用處。」加百列難得露出責難的神情。
「加百利，委託卡登諾沙救出寧兒。我思索良久，只有卡登諾沙能提供寧兒最安全的保護。」韋克禮先前已看過余伯斯交給他的影像檔和文字紀錄，羅曼特確實簡直禽獸不如。
當時余伯斯氣憤的對韋克禮說：「我偷偷觀察寧兒，也找機會和她交談過幾次。發覺那孩子恐怕因為長期遭受虐待，心理出現多重人格症狀。再不阻止羅曼特，遲早會出大事。」一開始，韋克禮不太願意接受事實，一廂情願認為用勸說的羅曼特會悔改。也因他過度樂觀的言論，讓余伯斯非常很生氣。兩人日漸疏遠，余伯斯對韋克禮說話的態度，也越加充滿看不慣的怒氣。
事到如今，應證余伯斯當初所說的，羅曼特不可能聽勸，那麼把寧兒救出種子實驗室才是唯一正解。
「我會聯絡上官奈，你就假裝不知情吧。以後，應該也會用同樣的方法來引渡其他開發成功的異能者。」加百列認同韋克禮的提議。
「加百列。」夜已深到不能在深，加百列轉身離去準備打道回首長官邸時，韋克禮喊住了恢復中年東方男性模樣的NO.3市首長大人。
「怎了？」首長大人的身影模糊，難以辨認。
「真理⋯⋯」他，欲言又止。
「真理？」首長大人的疑問句，懸掛在視線不良的晦暗裡。
「有時候，懲罰自己，是在接受『真理』和『自由』之前必須做的。」
韋克禮喉頭大力震動聲帶發出的聲音，在複製軀體第三繁殖場內四萬個玻璃桶之間反覆迴盪。
就像玻璃桶內緩緩上升的淡藍色泡泡。
成形。
破裂。
又成形。
又破裂。
透明的線。
圈起，可視的圓。
看似單向消融。
實際，是無限輪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