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TSA指導官既種子實驗室研究指導教授:羅曼特(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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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07
【第四章】25.TSA指導官既種子實驗室研究指導教授:羅曼特(之五)

「醫生,沒有其他更有效的藥嗎?你這次開給冬杏的藥,她服用了半個月,白血球仍然無法有效控制在安全數值,還造成強烈的心悸和瞑眩反應。無論喝水還是吃飯,一進到胃裡立即全部吐出來。我認為這款藥不適合她。」韋克禮按下螢幕上的通話鍵,往旁邊走幾步路拉開與羅曼特之間的距離。陽光穿過金褐髮絲停在面色凝重的削瘦臉龐,略微顫抖唇瓣的放大語氣裡的焦慮。

羅曼特壓抑湧上心頭情緒,收斂垮掉的嘴角,將視線轉回站在幾步之遙的位置,望著好友的側臉。一向沒什麼機會運動的面部肌肉,顯然有抓準時機,展現屬於名為「韋克禮」的個人情緒。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面無表情佔走其中四分之三是273.75日,剩下的91.25日,剩下四分之一的有表情,絕大部分分配在天生體弱多病的藺冬杏——韋克禮的青梅竹馬——身上。若不是有那91.25作證,羅曼特真的會認為韋克禮先天缺少顏面神經。

「不不不,我絕對不是否定您的專業⋯⋯只是這次的副作用實在太大,我擔心冬杏已經非常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蛤???醫生您說什麼?投藥沒有超過一個月,其間的副作用反應都屬正常?你在開什麼玩笑!!!!!!」難得現身的「憤怒」伸手拾起石子,朝籠罩韋克禮的死寂氛圍中打水漂。漣漪以吞沒石子的點為中心,向外漾起漣漪。力的作用,隨波紋傳導至距離幾步之遙的羅曼特身邊旋即停止。韋克禮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情緒和他所在意的事,從未踏出個人的結界。

羅曼特知道——

莫雪奈的視線從未落在自己身上,婚姻關係是他說服莫雪奈的。莫雪奈也不曾掩飾過,她接近羅曼特與他交往,不過是為了縮短與韋克禮的人際關係距離。因為學生身份的她不這樣做,根本無法接近獨來獨往的韋克禮教授。這世界上能吸引韋克禮淡沒無神目光的,只有書本、實驗研究和藺冬杏。能允許進入韋克禮視線範圍的,僅有他的好友和基於人際關係或工作關係必須禮貌性應對的社交人物。

莫雪奈會答應婚姻關係,貪圖的是韋克禮會向好朋友的女朋友或妻子打招呼的時刻;儘管那「時刻」不能稱為「時刻」,必須改用「秒刻」作為單位,因為韋克禮目光僅在禮貌性向她點頭打招呼時,才會聚焦在她臉上。人心,是貪婪的。隨日子越長遠,秒刻的眼神已滿足不了莫雪奈。到後來,幾乎是想盡辦法抓緊任何可以接觸韋克禮的機會。好比自告奮勇當某項實驗的助理,趁準備或收拾實驗器材時可以和教授說上幾句話。又好比拿著課本和作業製造提問機會,才可以正大光明又理所當然的站在教授身邊。

等等之類的這些,身為旁觀者的羅曼特,至始至終將一切原委看在眼裡,他比誰都清楚知道。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愛上不愛自己的莫雪奈。他,知道自己不知從何開始想要改變莫雪奈。他,渴望成為那動人黑曜岩雙瞳映照的對象。他,期望的不多,只希望有天她能對他回眸。

羅曼特當然知道——

《心理社會發展理論》都被他翻爛了,要他相信由第三者以單純途徑改變一個人的行為是不可能的。除非發生巨大變化,當事者認知到必須改變對人事物的認定,才會有所改變。否則第三者的他人,都只是協助角色。

有什麼方法能讓一個人不再愛一個人嗎?讓一個人不再愛一個人有可能嗎?羅曼特記得他曾問過余伯斯。「你句子裡的『讓』,是『使、令』的意思。說白一點,是以外力『強迫、命令』。強迫,可以換到暫時的壓抑。命令,換不到真正的認同。」余伯斯是這麼回答他的。

使其變得「可能(potentiate)」,「可能(potentiate)」是藥理學常用的字,也是人類很常掛在嘴邊使用的字;羅曼特永遠記得余伯斯告訴他「不能對任何語言裡的『可能』下注期待」時的表情。一副理所當然,甚至對羅曼特提出這種問題滿臉狐疑。理所當然的不可能。僅有「能」與「不能」。偏偏人類喜歡敲壞介於二元中間的高牆,左右腳各踩在二元之上,高聲闊論,雙腳中間會隨日晷變化而模糊清晰模糊清晰模糊的影子地帶。

羅曼特也知道——

天才,是一分的天份加上九十九分的後天努力。論學術研究的成就高低,姑且不提比不比得上韋克禮一分的天賦異稟,單就九十九分努力的部分來說,他知道自己還有二十九分要加強。莫雪奈為韋克禮的洋溢才華所吸引,無可厚非。連同樣是超級高材生的羅曼特和余伯斯,都非常欣賞韋克禮的過人之處。

羅曼特也當然知道——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八個字怎麼寫。

「喂?喂?醫生您⋯不可以⋯⋯⋯」韋克禮緊張挽留電話那一頭的人。

「可惡!」韋克禮忿忿地把手機塞回實驗袍的口袋裡。

「冬杏⋯她⋯還好嗎?」羅曼特縮短兩人幾步之遙的距離,選擇開口詢問。

「這半個月不太好⋯⋯既然醫生不願換藥,我決定要幫她安排轉院治療。」韋克禮說話時沒有看著羅曼特。金褐色瞳孔對焦在空氣中翻滾的灰塵微粒,微粒的滾動軌跡在陽光裡一清二楚。

「克禮,治療不能操之過急。冬杏不是才剛轉到這間很有名的醫院嗎,現在又轉走,對她來說也是無形的身心負擔。你要不要再試著和醫生溝通?不能換藥的話,要不要建議醫生考慮調整劑量,降低藥效副作用。」羅曼特誠心地給予好友建議,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是責備。

「我會視情況斟酌的,謝謝你。」韋克禮擠出笑容,這次有看著羅曼特。

「我下節有課,還要趕著去教室。你需要的報表,我會請助理整理成兩份獨立報表,再送去你的研究辦公室。應該⋯⋯下午六點前你就能收到資料。」羅曼特低頭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

「好,再麻煩你了。我等會兒有場研討會要開,先走了。」韋克禮面露歉意。

「嗯,再見。」羅曼特以笑容送韋克禮的背影漸遠。

「克禮!」趁背影還未走的太遠,羅曼特叫住好友。

韋克禮回頭望。

「記得幫我向冬杏問好!」羅曼特喊道。

韋克禮比了OK的手勢後,轉回去正向快步離去。

「教授!」黑髮女人在走廊上邊跑邊喊。

「莫雪奈。他跟冬杏下個月就要結婚了。而且,妳跟我都有寧兒那孩子了。」羅曼特趁黑髮女人跑到他可以拉住的範圍時,快速伸出手。同時,出言厲聲告誡。

「放開我。」不得不停下腳步的莫雪奈,冷冷地說。韋克禮的背影已消失在廊道盡頭,黑曜岩裡的熱切光澤頓時跌成失落。此刻的落寞神情與方才的明豔動人,都不是在與羅曼特相處時會有的。

「莫雪奈!上班身為研究者,我努力鑽研學術升職。下班努力當一個好丈夫和孩子父親,從來不讓妳累。我為妳做這麼多,為什麼妳還是不願意認同我!!!」他暗自心想一定要成為TSA指導官,讓她刮目相看。羅曼特抓著纖瘦胳臂的手指,不自覺地往內掐緊。喉嚨發出的音量比前幾秒高上許多,無法控制。

「放手。」莫雪奈語氣的溫度,足以使整個透明廊道宛如冰窖。

他,聽見自己的口水吞咽聲。手指緩緩鬆開。黑髮女人拍拍右臂,讓發皺的袖子恢復原狀。雙手插進實驗袍口袋,毫不猶豫朝走廊的另一端繼續走去。直到黑髮女人的步伐聲遠到聽不見為止,羅曼特腳下的深咖啡色皮鞋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應當前往下一堂課的教室。

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

羅曼特比誰都清楚。不能怪罪韋克禮。更不能對韋克禮萌生任何懲罰的念頭,活在自己世界中的韋克禮何錯之有。當他意識到自己越發渴望從莫雪奈身上得到任何丁點注意,他越是對韋克禮感到嫉妒窩火。從偶爾漸變成頻繁,他強迫自己壓抑。他,命令自己必須接受現實。他和莫雪奈,在同一件事,同一時刻,既是當局者迷又旁觀者清的。同時扮演著彼此的謊言,同時被相互的謊言綑綁其中。他和莫雪奈皆是如此,深陷且無法逃脫。

深咖啡色皮鞋領著心不在焉的皮鞋主人,在上課鈴響的瞬間即時進了教室。

現在要上的課是「基因編輯與CRISRP的應用」,羅曼特雙手敲打紅外線投射在空氣中的虛擬鍵盤方格,輸入教職員帳號密碼,點選儲存在雲端系統內的資料夾打開簡報內容。

西元1987 年,東方世界的某位科學家,在大腸桿菌的基因體發現一段古怪的規律序列。某一小段 DNA (Repeat) 會一直重複,重複片段之間又有一樣長的間隔 (Spacer),用途不明。科學家把這段用途不明的序列稱為 CRISRP (clustered, regularly interspaced, short palindromic repeats)。後來科學家發現,許多細菌都有這段不明的CRISPR。

CRISPR是細菌免疫系統機制的一種,可以記憶曾經入侵的病毒。

當病毒入侵細菌時,會把病毒的DNA注入到細菌中,霸佔細菌的資源用以複製新病毒。但細菌不是省油燈,細菌的免疫系統可以辨識、摧毀病毒的DNA。細菌的反擊必須如閃電般快狠準,才能捍衛存活的機會。倖存的細菌,會從病毒的DNA碎片挑選一段,插入自己的CRISPR序列(增加一段 Spacer),就像建立「病毒的罪犯資料庫」。當病毒下次入侵,細菌就能依靠 CRISPR 序列快速認出某種病毒,第一時間先出擊,殺死病毒提高存活率⋯⋯⋯⋯

教室前方由六片六十二寸無邊框液晶螢幕拼組成的螢幕上,有細菌產生免疫的過程圖和滿滿的文字敘述。羅曼特知道自己的聲音在介紹基礎的細菌免疫學,細菌免疫學和基因編輯很有關係,所以他⋯⋯他必須專注⋯⋯專注在簡報內容⋯⋯不可以心口不一。口中講述基因編輯與CRISRP的應用,但他的心卻在想著別的事⋯⋯

他在想著別的事。莫雪奈的冰冷,讓羅曼特難免會懷疑與自己甫結婚沒多久立即懷有身孕的老婆所生下的孩子——莫寧兒——那孩子,究竟是誰的。

羅曼特曾多次以開玩笑的語氣,試探莫雪奈孩子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當然是我們的孩子,你在說什麼傻話。」第一次問的時候,莫雪奈是這麼說。

「當然是我們的孩子,有什麼好懷疑的。」第二次問的時候,莫雪奈也是這麼說的。

「有這麼幸運的事嗎?結婚當天晚上第一次做愛,就成功懷孕?」他們兩人自從結婚當晚做過一次後,再也沒有任何肌膚之親。別說做愛,連親吻和牽手都沒有。

「我們的年紀都很年輕,當然很好受孕。」

「可是這孩子沒有半點像我。」順妻子的要求,孩子跟從母姓,羅曼特並沒有反對。能讓雪奈開心,要他做什麼都好。

「這孩子可是和我非常像喔!你看,她的臉蛋、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和唇型,就連眼睛、髮色、髮質都和我如出一徹。沒有一絲失誤,簡直就是完美的複製品。」莫雪奈陶醉看著懷中強褓的孩子流露的神情,不是母愛。是作為一名觀眾,欣賞一名大師完成藝術品般的讚嘆神情。羅曼特直到這時才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自從懷上孩子,莫雪奈越加頻繁帶著莫寧兒到醫院探望冬杏。

「今天和她聊了什麼?」羅曼特在家中等候多時,終於等到莫雪奈回來。

「沒什麼,都是女人家的事。」莫雪奈把孩子放回搖籃,便坐到沙發上。從包包裡拿出手機,連看一眼羅曼特都沒有。

「和我說嘛,我也想知道妳們都會聊些什麼。」羅曼特將哭鬧的嬰兒從搖籃中抱起,輕輕拍背安撫。

「我們聊什麼,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一如既往的冷淡。

「好好好不哭不哭,我們寧寧小寶貝乖乖齁~不哭不哭~寧寧最乖了~~~乖~~~乖~~~不喜歡爸比是嗎?想換媽咪抱抱是嗎?」眼看懷中的孩子越哭越大聲,羅曼特只得求救。

「老婆,寧寧想找媽媽了。」他,好聲好氣拜託。

「我有研究報告要寫,還有明天的上課教材要準備。還有,我不是你老婆。我們,只是契約關係。你要是下次敢再這樣叫我,我立刻搬出職員宿舍。」原本坐在沙發上滑手機的莫雪奈迅速站起,冷眼看著羅曼特說完後便離開客廳。碰。從她個人專用書房傳到客廳的關門聲。非常用力,非常大聲。

每次,每次,每次,每次每次每次每次每次每次都是如此反應。羅曼特一次一次一次次告訴自己,莫雪奈不過是想專注在教學與研究上而已,她不會把「生孩子」當作和他締結婚姻契約的回饋金。就像結婚前他答應過她的,不能在結婚之後,要求她將所有的重心都擺在家庭和育兒,要讓她保有專注於工作的時間。她說,孩子和家庭不是女人人生的全部,只是過程中的一部分而已。她又說,況且她和他,僅是各取所需的契約關係。

羅曼特心不在焉講課中的專心思㤔到這兒,他對著自己的思緒問:「莫雪奈和他都有孩子了,依然不願意 讓他走進她的人生參與之中嗎?」

後來,羅曼特心中的這個問題,不用開口問,他已得到答案。只是他沒想到答案這麼快就出現。

「基因編輯與CRISRP的應用」下課後,羅曼特又趕去在名為種子實驗室這棟玻璃帷幕建築內某間實驗室內,關心各項實驗數據的每日匯報。羅曼特和其他研究員發現某組數據出現異常波動,羅曼特拿出口袋內的手機,撥電話聯絡韋克禮,嘟聲響了許久沒人接聽,轉進語音留言系統。嘗試了幾次後,都是一樣的結果。

「助理,我想請問一下,韋克禮教授現在人在會議中嗎?還是他正在教課?因為我撥了幾通電話給他,要討論研究數據,但是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聽轉入語音信箱。」羅曼特改播其他電話號碼,聯絡韋克禮的助理研究員。

「嗯⋯⋯我看了一下行事曆,行政會議排程,沒有。淺談基因工程編碼的演講課,沒有。嗯⋯⋯腦神經細胞切片實驗課⋯⋯也不是今天。我再看看喔⋯⋯今天也沒有學生申請課後研討的預約。羅教授,韋教授今日下午2:00至6:30的時段是空出來的。現在時間是下午03:48,韋教授人應該是待在個人研究室才對。據他的習慣,若沒什麼事要忙,都會窩在研究室內研讀書籍、整理數據資料或批改學生報告。若您要找韋教授,直接到他的研究室應該能找到人。」通話中,助理研究員的食指邊在平板上的行事曆頁面滑動,邊確認格子內標記的內容。

「好,那我直接過去研究室找他。謝謝。」羅曼特切斷電話,匆匆交代研究員一些事項後,快速收拾筆電和資料塞進公事包。

「真是的,那傢伙該不會又為了等研究數據出來,結果整晚沒睡,忍到現在才回研究室內補眠。」羅曼特在往韋克禮個人研究室走去的路上,不忘從口袋內拿出手機,確認幕上顯示的時間的同時無奈小聲碎唸。韋克禮常常累到倒頭就睡,連毯子都不蓋。他等下還得幫他找毯子蓋在身上才是,以免著涼。不知覺間,加快腳下步伐。

然後——

「教授,底部這裡舒服嗎?」

「教授,喜歡我的嘴巴嗎?」

「教授,喜歡我的陰唇深深含著你又粗又硬的陰莖嗎?您看,我的陰道一直失控的流出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羅曼特才剛輕輕拉開韋克禮的個人研究室的門,熟悉的聲音便從些微的門縫內竄出。字字句句,他聽的很清楚。但眼睛從門縫內看進去的是內景象,他,卻非常陌生。

他的妻子,獨自一人坐在韋克禮的辦公椅,雙腿竭盡所能的張開,往下拉到股間的黑色絲襪褲頭和蕾絲內褲,讓私密處一覽無遺。莫雪奈左手撐開陰部唇瓣,食指和中指猛往唇瓣間的通道口內來回抽插。她渾身顫動,愉悅的沈浸神情,跟著從黑色洞口不停流出的透明體液和踏水聲,一同煽情蕩漾在整個室內。

羅曼特小心翼翼且盡可能不製造出任何一點聲響地將研究室的門帶上後,轉身離開。

不知自己離韋克禮的個人研究室多遠了,也不知自己走多久的路了。他只知道,腳步未曾在黑色玻璃帷幕大樓裡的任何一條通道停歇。

莫雪奈。

妳對我的懲罰,有一天——

會加倍奉還到妳身上。


等著看吧。


羅曼特冷笑。


等深咖啡色皮鞋經過無數左轉右轉和樓梯的上上下,迂迴地再次領著心不在焉的主人回到十五樓的透明廊道時,時間已是接近晚上的九點。

夜間的透明玻璃好似真的透明成不存在。站在挑高廊道裡的他,彷彿懸浮於空,俯瞰起源島廣場的空盪無人。

亮起的路燈和室內燈,在白色巨蛋內泛濫成燈火通明。稍嫌刺眼的人造光芒,已遮住透明天頂外的月亮。

羅曼特把公事包放在腳邊地上,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內,視線盯著什麼也沒有的廣場角落思考。

在討論法律與秩序的關係時,常會用統計報表展示一個圓餅圖或長條圖。無論圖形是扇形還是長方形,皆會指出約莫六十%的壞人在出獄後會再度犯案的事實。然後似乎沒什麼方法能改善僵持的狀況,以提高另外40%的比例。也因為百分之六十與百分之四十的比例僵滯過久,也就是為什麼會必須提到強化與懲罰本質的原因。因為「強化」與「懲罰」,它們並非彼此無關的項目,而是相互依存的連體。一個人心目中的處罰,對另一個並不一定適用。這句話讓我們反推,對百分之六十齣獄再度犯案又入獄的人來說,坐牢的經驗,在那百分之六十的大腦內,認知為根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認知與否突顯了一個關鍵,關鍵在於要找到能在每個人身上發揮作用的懲罰。開始思考這個關鍵問題時,就能清楚知道,懲罰是非常客觀的事。是需要針對每個人的心理弱點量身設計的。當有人出現反社會行為,要達成限制他們的目的,不該以報復和正義作為懲罰的概念核心。而是應當挑選能減少反社會行為發生頻率的懲罰來執行,才能讓懲罰有實質意義。懲罰,是道很宏觀的概念問題。既使世界歷經七次世界大戰的現在,科學界與法律界仍然爭論不休。


何謂懲罰的本質?


一個人心目中的懲罰,對另一個人並不一定適用。


關鍵在於,找到能在每個人身上發揮作用的懲罰。


日後——


「爸爸不要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爸爸爸爸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爸爸不要爸爸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爸爸爸爸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童的哭聲,巴掌打在小臉頰的聲音,因害怕而發出的尖叫聲。

「莫雪奈!!!妳都沒感覺嗎!!!!!!?????」他的手打孩子都打到發紅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打我了⋯⋯好不好⋯我好痛⋯不要再打我了爸爸⋯⋯我好痛⋯⋯好痛⋯⋯」從五歲長到十歲的孩童聲音,已經不再那麼稚嫩。

「莫雪奈,她是妳生的不是嗎?」他的手打孩子都打到又紅又痛了。

「爸爸我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妳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在黑髮女人面前把硬挺陰莖插進女兒陰道內射精至少已經五年,為何她至始至終都站在房門外看,未曾衝向前拉開他。

「媽媽我做錯了什麼⋯⋯」繩索綑著十二歲女孩的雙手雙腳。

「妳不心疼嗎?」女兒的鮮血沾滿他手裡握著的鐵鍊。

「爸爸不要再罵媽媽了好嗎⋯⋯」紅色,暈染繩索。白色的部分,越來越少。

「妳不難過嗎?」女兒的鮮血自他手裡握著的鐵鍊滑落。

「媽媽為什麼妳都不看爸爸⋯⋯」紅色,浸溼繩索。滴在地上,匯聚成灘。

「妳不生氣嗎?」女兒的鮮血讓他手裡握著的鐵鍊表面鏽蝕斑駁。

「媽媽救我⋯⋯⋯⋯⋯⋯」她淡漠。

「媽媽⋯⋯⋯⋯救我⋯⋯」她依然毫無表情。

「求求妳⋯⋯媽媽⋯⋯求求⋯⋯⋯⋯妳⋯⋯⋯⋯⋯⋯」她甩開滿是傷的手。

「媽⋯⋯⋯⋯媽⋯⋯求求妳⋯⋯求求妳⋯⋯⋯⋯⋯⋯」她踢開跪地抱著她小腿的粘膩雙手。

「救救我⋯⋯媽媽⋯⋯救救⋯⋯⋯⋯我⋯⋯求求⋯⋯妳⋯⋯⋯⋯⋯⋯」她拉著行李,不曾回頭。

「媽⋯⋯媽⋯⋯⋯⋯⋯⋯」她用力關上職員宿舍的門。

「媽⋯⋯⋯⋯⋯⋯⋯⋯」這是她最後一次聽到這個字。


鐵鏈鏗鏘作響。


「救⋯⋯救救⋯⋯救⋯⋯⋯⋯⋯⋯我⋯⋯⋯⋯⋯⋯」

「誰⋯⋯⋯⋯⋯⋯⋯⋯⋯⋯⋯⋯⋯⋯⋯⋯⋯⋯⋯⋯⋯⋯⋯⋯」

「誰⋯⋯⋯⋯⋯⋯可以⋯⋯⋯⋯⋯⋯⋯⋯來⋯⋯⋯⋯⋯⋯⋯⋯」

「誰⋯⋯⋯⋯⋯⋯可⋯⋯⋯⋯⋯⋯以⋯⋯⋯⋯⋯⋯來⋯⋯⋯⋯⋯⋯」

「救⋯⋯⋯⋯⋯⋯⋯⋯⋯⋯⋯⋯⋯⋯⋯⋯」

「我⋯⋯⋯⋯⋯⋯⋯⋯⋯⋯⋯⋯⋯⋯⋯⋯」

「⋯⋯⋯⋯⋯⋯⋯⋯⋯⋯⋯⋯⋯⋯⋯⋯⋯⋯⋯⋯⋯⋯⋯⋯⋯⋯⋯⋯」

羅曼特和一群實驗室研究員,解開腰帶。露出粗挺的男性生殖器群,毫不留情的輪流往潰爛的女性器官大力抽插。盡情扭腰擺臀,爽快呻吟,直到全身汗溼。黑髮少女的聲嘶力竭,響徹地下實驗場的偌大空間。淚水一次次滑過臉頰,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未曾停過。

不夠——

不夠不夠——

還不夠——

這是他們的懲罰。

他們要認錯道歉。他們要跪地求饒。

這些都還不夠他洩憤。


世界虧待他的,比他人眼見的還要多太多。


何謂有效的懲罰?

何謂量身訂做的懲罰?


演員⋯⋯


對。演員。

演員少了。

演員還沒到齊。

還缺了誰?


「真的不、不要⋯⋯冬雪、不要⋯不要回來啊⋯不、不可以⋯⋯小冬!妳快離開巨蛋!不可以到種子實驗室啊啊啊啊⋯⋯不可以回來找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淚留滿面的黑髮少女,她髒污不堪的粘膩雙手仍然在空氣中激動揮舞,企圖阻止眼看離種子實驗室越來越近的金褐髮少女。四條金屬長鍊,在甩動中配合滿是傷痕的纖細手腳發出鏗鏘鏗鏘的響音。


手銬腳鐐的聲響,把羅曼特失焦在銀色世界什麼也沒有的角落拉回現今此刻。莫靜兒邊扯著鐵鍊,邊怒視著剛從過往曾經回過神的他。


啊,相同的黑曜岩雙眸。

是,妳說的沒錯。

一模一樣,毫無分差。


他,想起了什麼。


羅曼特操作手機介面,銀色金屬地板的某一處打開,一個玻璃桶緩緩上升。莫雪奈,泡在充滿福馬林的玻璃桶內。

羅曼特從單人沙發起身,從容走到莫靜兒面前。

「急什麼,演員就快到齊了。」這次,羅曼特是愉悅的微笑。他想,好久沒有這樣發自內心的笑了。

「羅曼特!!!!!!」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卻是沒有聽過的怒吼。

韋克禮大力推開羅曼特個人研究室的門,羅曼特站在銀色空間內透過監視器看見這一幕,立刻操作介面打開銀色空間的門。

韋克禮整個人一進到空間內,羅曼特便朝手機螢幕按下。


銀色金屬牆,自動再次密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