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迴-ZWÖLF- 月詠-LUNACAROLA-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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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阿娜理，再穿過阿娜理郡，跨過阿娜理郡和蒂莉絲莎璃郡之間，橫跨下蒂莉絲莎河的大橋，花了整整一天，愛德華和諾娃的馬車終於進到雷文家世代管理著的地方──希蕾妮亞郡。

　　希蕾妮亞郡位處安納黎的西南岸邊，安納黎兩大河流之一的下蒂莉絲莎河入海口，與西邊的普加利珍海接壤。「希蕾妮亞」在當地一帶的古語意為「月亮」，從古到今，很多人都盛讚在這裡看到的月亮特別優美，因而得名。

　　進入了希蕾妮亞郡的範圍，並不等於愛德華已經到達目的地。他還要再花一兩個小時，乘車到希蕾妮亞郡的中心，也是雷文家宅第的所在地──月詠城去。

　　馬車正在全力奔走，窗外風景雖都是樹林，但景色依然不停切換著，愛德華一直貼著窗邊看著窗外，一動也不動，甚麼都沒說，跟外面的移動景色成了鮮明對比。

　　諾娃看著他，心裡一直煩惱著。從今天早上起床，到離開下榻的旅館，直到現在，愛德華一直都是這個狀態。無論諾娃如何努力，例如像平時一樣請他吃甜點，或者開展關於風景等的話題，愛德華都心不在焉，只是隨便搭理兩句，便回到位置上繼續發呆。而自從進到希蕾妮亞郡後，諾娃感到愛德華那副不想與人交談的氣場就變得更為明顯。她猜到這一切背後的原因，並理解，卻又覺得這樣下去並不是甚麼辦法。

　　「愛德華，那邊！那個莊園看起來很美，是你家的嗎？」

　　這時，諾娃看到不遠處有個美麗的莊園，便拍拍愛德華的肩膀，著他為自己介紹一下地方。

　　她拍了數次，愛德華才一臉不耐煩地轉過頭來，湊向諾娃那邊的窗戶。「那是達普頓爵士家，小時候曾經去過他的莊園一次，真的挺美的。」

　　說完，正當他要轉過身回去自己的座位時，諾娃立即接著問：「最美的部分是花園嗎？」

　　「對，花園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打理的，雖然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因為諾娃的問題，愛德華止住了回去的動作。

　　「你們家跟他們家不熟嗎？」難得成功讓愛德華願意多談兩句，諾娃才不會輕易讓機會流走，她立刻想出下一條問題。

　　「怎可能不熟……他們家是歸屬我家管理的。」但愛德華的語氣開始有點不耐煩了。「父親應該跟他熟一點吧，但這些哪輪到我來管。問完了沒有？沒有那就讓我安靜一下。」

　　「我們快要到月詠城嗎？」愛德華已經那麼明顯地表示不滿，但諾娃還是堅持要繼續對話。

　　「剛剛經過達普頓莊園……再過半個小時便會到吧。」

　　只有半個小時……一想到這裡，愛德華心裡頓時緊繃起來。他的臉色頓時一沉，立刻別過頭去。

　　「你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家人吧？」諾娃問。

　　「嗯。」愛德華回應得很隨便。

　　「你……會掛念父親嗎？」見愛德華反應不大，諾娃決定嘗試一問，看看他的反應。

　　「才不。」愛德華依然不回頭，但聽得出他的煩惱感上升了。

　　「那麼你為什麼要回來？」

　　「你就不能讓我安靜一下嗎？」這條問題瞬間觸動到愛德華的神經。他忍不住爆發了，但一看到諾娃驚呆的樣子，便立刻知道自己闖了禍。他立刻收起怒氣，低頭道歉：「……呃，對不起。」

　　「不要緊，」諾娃心裡也覺得自己有錯，她或許不應該問得這麼直接的。「但我真的想知道，你為什麼決定要回來？」

　　「……我不知道。」沉默了一會，愛德華才小聲回答。「我不想回來，但又覺得應該要回來一趟。」

　　「因為……怕父親見不到自己的最後一面？」諾娃小心地問。回想起來，自祭典開始至今，愛德華幸運逃過了兩次死亡機會。雖然他想贏，但冷靜如他應該知道，還是有機會輸的。他會不會是想趁自己還有機會，先見父親一面呢？還是怕父親以為他死了會傷心，所以想去告訴他，自己還活著？

　　他知道愛德華不會介意，但問的時候還是很小心，畢竟關乎生死，未必人人想面對。

　　愛德華沉默了一會，才小聲呢喃：「也許，是想為一些事作個終結吧。」

　　「終結？」這句話出乎諾娃意料之外。

　　「我對你說過父親的事吧。」愛德華低下頭，雙手緊握。「以前，我恨他，恨他把家變成今天的樣子，恨他為什麼要那麼軟弱，不想再見到他。但這些日子，我明白了，那些憤怒，都是源於自己。有些說話想對他說，只是……我還未知道該怎樣做。」

　　「是這樣啊……」說完，諾娃把手疊在愛德華的雙手上。「放鬆一點就好，你可以的。」

　　愛德華看見諾娃的手，先是一呆，接著似乎想起了甚麼，居然笑了出來。

　　「感覺我們最近一直重複著類似的對話呢。」他放開了雙手，整天第一次以放鬆的狀態直視諾娃。「總是互相提醒著。」

　　「的確，」經愛德華一說，諾娃也才發現到這個事實，她也不禁笑起來。「也許這是一起走著的證明吧。」

　　過了一會，馬車停下了。愛德華深了三口呼吸，才緩慢地離開車廂。站到地上後，諾娃這才發現，她們正身處樹林的中央，附近就只有前方一所看似是目的地的小房子，四周沒有其他建築，更不要說是人的氣息了。看來他們並不是在月詠城的中央。

　　「不是去月詠城的中央嗎？」她有點疑惑。

　　「我家之前為了還債，把大宅給抵押了，自此就住在近郊的避暑小屋。堂堂一地領主居然不能住在所管理之地的中央，很諷刺對吧？」愛德華一邊走到房子的門口，一邊解釋。說完，他還自嘲地一笑。

　　諾娃不懂得該如何回應，便跟在愛德華身後，走到避暑小屋的門前。

　　愛德華輕輕敲響三次大門後，門便被打開了。開門的管家一見到來者是愛德華，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愛德華少爺！我沒看錯吧，是愛德華少爺！」管家看起來已過六十，歲月的痕跡在其臉上表露無違，但他聲如洪鐘，腰板挺直，看起來還十分健壯。

　　「是我沒錯，很久不見了，道森先生（Mr. Dawson），最近安好嗎？」這個看到自己的驚訝反應，愛德華已經習慣了，不過這次面對的是曾經照顧過自己的人，他感到有點不好意思，視線別過一邊。

　　「還是那副老骨頭，不值一提。」見愛德華的小反應，道森確信眼前的確實是從小看著其長大的少爺。「少爺，你真的還活著嗎？聽到外面所傳的死訊時，老爺和夫人都十分擔心，茶飯不思，見到你回來，他們一定感到很高興。」

　　「父親………」說到父親，愛德華有點卻步，深了一口呼吸，再鼓起勇氣問：「他今天在嗎？我是回來找他的。」

　　怎知道森先生搖頭：「他不在，夫人也是，他們前幾天回到大宅居住了。」

　　「甚麼？」愛德華一聽，十分驚訝。「我家的債務應該短期內沒法償還才對……怎會可以回去的？」

　　「我也不太清楚，兩星期前老爺被召到皇宮去，之後皇帝便以詐騙罪抓了納特托爾（Nuttall）先生，將其財產充公，同時晉升老爺的爵位至伯爵。因為財產充公，老爺終於拿回多年來借出去的錢，又拿回大宅，所以便搬回去居住了。」道森解釋時托著頭，看來他並不清楚事件的全貌。「老爺夫人搬回去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所以還需要我在這裡打點一些後續事宜。」

　　這個消息對愛德華來說很是震驚。納特托爾就是當年那位不停向愛德華父親借錢不還，間接導致雷文家家道中落的人。他大概知道這人之後有在騙其他人，但完全不知道這人竟在自己留在木屋時已被拘捕，更不知道他們家居然在這個短時間內變成伯爵家了。

　　就算道森未能說出事件的詳盡，但一個人稱已令愛德華猜到這一切改變的背後都是有用意的。阿洛西斯，他不只是想拉攏愛德華本人，連他父親也在考慮之中。難道他是早就想拉攏我，所以先接近父親，並給予好處的嗎？

　　他打的算盤還真的不輕，就算未清楚詳細，愛德華仍然清楚感覺到，皇帝的手段之強。

　　但無論如何，米已成炊，而且依照阿洛西斯的一貫作風，他的行動考慮理由應該不只有愛德華身為舞者一事，還可能包括希蕾妮亞郡身處入海口的戰略地位考量。

　　「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那麼我便改去大宅。」心裡雖是震驚，但他在臉上完全沒有展現出來。他向道森道謝，打算就此離去。

　　「祝少爺一路順風……」正當愛德華轉身離去時，道森這才注意到他身後一直站著的諾娃。「咦？這位小姐是？」

　　愛德華這才想起一直沒有跟道森介紹過諾娃。他回頭解釋：「你應該聽說過我現在是『舞者』吧？她……有點複雜，算是我的同伴吧。」

　　「原來如此，剛才我只留意到少爺，沒看到小姐，真是失禮了。」說完，道森露出一個可疑的微笑：「愛德華少爺，要是艾芙蕾小姐看見，她一定會鬧脾氣的。」

　　「道森先生，你別誤會了。」愛德華猜到他話裡的意思，但只是平靜地回應：「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哈哈，我老人家看人可是蠻準的。」只是道森看來並不相信。他知道愛德華是時候要離開了，便一笑，再鞠躬：「那麼少爺，在大宅再會吧。」

　　「艾芙蕾是誰？」愛德華一轉身離開，諾娃便立刻追上前問。

　　「是我的表妹。」愛德華直接解釋。「是我母親的妹妹的女兒，因為雙親經常不在家，所以自小便經常來我家居住。沒想到她還在。」

　　「你喜歡她嗎？」在愛德華踏進車廂的同時，諾娃直率地問。

　　「說甚麼傻話，她只有十三歲啊。」愛德華一坐下，便立刻沒好氣地回應她。

　　「誰說十三歲不可以？」諾娃緊隨其後回到車廂，但居然沒有放棄問下去。

　　「我真的只當她是我的表妹，別想歪了。」只是愛德華不搭理，看來他真的是沒有感覺。他一敲車廂頂部，向車佚示意可以出發。

　　「那麼，我們真的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