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窗外是白樺森林之三

　　這裡是……舊家？
　　此念頭閃過夢中的我的腦海瞬間，關於舊家的一切便鉅細靡遺地在眼前展開。
　　諾大的客廳內是整張牆的書櫃、鄉村風沙發、木椅和玻璃桌，桌上擺著母親切好的水果和梅花糖果盤，三杯熱飲正氤蘊蒸騰熱氣。
　　為什麼是……「三杯？」
　　舊家只有我和母親一起住啊。
　　第三個人是誰？
　　正欲細想，熟悉的鍋鏟聲從廚房傳來，走向桌子的腳步立刻轉向，正跨入門檻，母親立刻遞來一盤蔥爆蝦。
　　「拿去桌上放，記得洗手。」
　　「……喔。」
　　我呆愣愣地接過盤子，母親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已背向我，走迴流理臺前繼續炒菜。
　　我不自覺的跟了進去，仔細注視母親大人的側臉，帶著細細腕錶的手，像是變魔術似地做出一道道再熟悉不過的家常菜。
　　蕃茄炒蛋、煎嫩豆腐、白蘿蔔雞架子湯、雞絲拌小黃瓜、燙波菜、蒸瓜仔肉、烤茄子，每一道都是我愛吃的。
　　還以為這輩子都吃不到了。
　　「真好……」我輕輕地說。
　　在心底總是呼嘯著冷風的黑洞，難得的被溫暖的懷念給填補了。
　　好開心好開心。
　　我感覺到自己笑了起來，更感覺到一顆顆眼淚不停的滑落。
　　忙著做菜的母親催促著我把菜放上桌，我卻死都不挪步，只想就這樣一直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
　　不要醒過來。
　　我在夢中拚了命的祈禱著。
　　拜託，不要讓我醒過來。
　　忽然，有人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驚醒般地轉頭看去。
　　「碧？你怎麼在這？」我問。
　　他露出我懷念不已的純真笑容說道：「一起來吃飯吧。」語畢，還獻寶似地將兩隻手端著的菜抬了抬。
　　「你的手……好了？」
　　我驚喜不已的察看他的左肩，無袖棉衫下沒有猙獰的疤痕、怵目驚心的裂口、灰敗的皮膚，取而代之的是健健康康，完美無瑕的膀臂。
　　「太好了。」我一面哭一面說：「太好了，你的手沒事了，母親也平平安安。我終於不是一個人了。」
　　「小雀。妳母親過世了，我的手也沒有徹底痊癒，妳終究仍會是一個人。」
　　碧圖樂過於冷靜犀利的話，令我忍不住又心痛又憤怒了起來。
　　「不要說出來！」
　　「妳害怕嗎？」
　　「當然怕啊！」
　　「為什麼？」
　　「因為，一說出來不就成真了嗎？」
　　「成真會怎麼樣呢？」
　　「再也不能……」

　　「……逃避了。」
　　朦朧轉醒，夢中殘留的哀傷與憤怒仍滿溢胸口，我頻頻深呼吸才冷靜下來，正想站起身，但地面卻忽然跟著搖晃了下。
　　我驚道：「地震？」
　　「不是地震，小妹妹妳小心下來。」
　　沿著聲音低頭往下看，赫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跑到樹上去了，並且還坐在以樹枝建構成的吊床上。
　　下方除了正在忙碌的碧圖樂，以及在他面前排隊的小動物們，還有一位古銅色皮膚、白色長辮髮，皮質上衣搭配牛仔褲，外表看起來很嬉皮，面容慈祥的老爺爺。
　　「你是誰？碧圖樂在做什麼？我怎麼到這上面的？」
　　「我是華爺爺，碧圖樂在給動物治病，妳是我送上去的。」
　　他一面說，一面勾了勾手指，托著我的吊床就這樣自動的將我往地面送，我又是疑惑又是驚訝地隨著吊床觸地而離開，兩腳踏在地上後，形成吊床的樹枝自動各歸各位，回復原本的模樣。
　　「華爺爺，你也是從鵝納德世界穿越過來的人、還是魔法師？」我問。
　　雙臂環胸的他，先是一愣，而後爽朗大笑，彷彿我說了很有趣的笑話似的，我被笑得既尷尬又不好意思，兩頰漸漸發熱。
　　這時，一陣風吹過，將華爺爺未扣起的上衣掀開，露出結實的腹肌和一道橫跨右腰至左腹的三角形傷疤。
　　我嚇了一跳，他卻對我眨眨眼，調皮地笑了笑。
　　「白蒂斐拉來的小子，這位收容你的小妹妹可真是有趣啊！」華爺爺笑道。
　　「小雀很善良。」
　　正從袋子裡掏出各種材料丟入坩鍋的碧圖樂，食指轉了轉，坩鍋下方憑空冒出熊熊火焰，瞬間將鍋子燒得通紅，噴出細碎的葉子和狀似星星糖的奇異光芒，將排隊等待看病的動物和不知名生命都嚇得紛紛往後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