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迴-ELF- 談判-NEGOCIATION-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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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到兩天前。自從歌蘭回去首都工作後，路易斯除了每天一直堅持的兩小時練劍，以及數小時的公文處理外，其餘時間他都留在家的圖書館裡，翻看資料。

　　畢竟是有著近千年歷史的家族，威芬娜海姆城堡的圖書館藏書量多得嚇人，差不多等於半個安納黎國家圖書館的書那麼多。在如此巨大的書海裡，路易斯決心要尋找的，是關於精靈歷史的記載。

　　歌蘭的要求，以及奈特的警告，都令他開始稍微對精靈這一種族感到懷疑。他懷疑的，是自己以前在書上學到的、在學校聽過的，都似乎跟父親和奈特的認知有所出入。父親視溫蒂妮家如仇敵，而奈特則隱隱地提醒他要注意布倫希爾德，這一切都是有背後因由，但他卻沒有那個知識去知道是甚麼。他要知道的話，唯一方法就是看看家裡有沒有關於精靈的書──不是那些人人都看過的童話書，而是只有曾經與精靈作為敵對國的齊格飛家才有流傳下來的，秘密資料。

　　因此，本來不喜歡看書的路易斯，居然每天準時到圖書館報到，而且一坐就是五六個小時，廢寢忘餐，每次都要彼得森來提醒進餐和就寢時間。支撐他的動力就只有一句話──他要證明自己所愛的布倫希爾德才不是如父親和奈特所想的一樣邪惡又有害，只是他們都誤會了而已。

　　雖然他已經把搜索範圍縮小至圖書館的資料記載室，但始終裡面有的是近千年的文件，書架高得要架長梯才能拿到最高層的書和文件，一直以來又沒有專人仔細列明關於精靈的資料到底放在何處，所以找了幾天，依然沒有甚麼像樣的收穫。

　　而今天也是一樣的光景。路易斯已經在圖書館的階梯上坐了近五個小時，圍繞他身邊的都是幾天以來讀過的文件和書籍，數量之多，快要形成一道保護路易斯的小城牆了。他仔細地翻閱手上的紅皮厚書，從頭到尾，每一行快速閱讀，過了一會便合上書本，並沮喪地嘆了一口氣。

　　剛才那本書是甄珮莉娜曆前六百年，多加貢尼曼王國的日誌。他本來以為這本書會記載關於王國和精靈之國的對峙，以及對方的情報──畢竟那段時候正值精靈之國和多加貢尼曼王國衝突最厲害之時，總會有點關於敵國的情報記載在日誌中吧？怎知在日誌中寫的都是極其普通的衝突報告：例如X月X日精靈之國派使臣來表達對東北土地主權的主張，要求交還，而多加貢尼曼王國則派出外交大臣以「土地自古以來屬於龍族」作回應，拒絕精靈之國的一切要求。絲毫沒有提及路易斯想要的精靈歷史，因此看到最後，他發現這又是一本沒用的書。

　　就真的沒有資料嗎？我又浪費了一天……到底還要找多久？

　　他望向窗外，快將融入黑暗的夕陽，想到過不久彼得森就要前來提醒他進餐，再望向身後放滿文件的巨型書架，就又嘆了一口氣。

　　祭典的時間不容再浪費，當別人都在外面戰鬥時，就我一個人每天在這裡看書？他覺得要是這事傳出去，一定會被笑死。他很想今天就放棄尋找資料的計劃，但一想到自己已經花了幾天時間在此，現在放棄，就會浪費幾天以來的心血；而且他有種直覺，自己很快就要找到想找的東西，現在不應該放棄。

　　算了，再堅持多兩天！他在心中鼓勵自己。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就算了！

　　他把剛才的日誌小心放回書架後，便站在書架前發呆，思考該選哪一本書去看，作為今天的結束。

　　──在這裡，是你想找的事物。

　　突然，一把未曾聽過又具有引導力的聲音傳進路易斯的腦海裡。他不知為何，頓時感到如夢初醒，望向聲音的方向，赫然發現那裡有的是一本幾層書架下的綠皮厚書。

　　這層的書我明明都看過了，怎麼好像沒見過這本書？

　　他帶著疑惑，緩緩取出這本書，本以為那把聲音只是自己的幻覺，這本書自己已經看過，內容會令自己再次失望，但一打開封面，裡面的內容令他不禁驚呼。

　　這、這些是……！

　　書名是「溫蒂娜史詩」，從名字就看得出是講述水精靈溫蒂娜一族的歷史。書的第一章就已經在講述水精靈二千多前的歷史，還詳細列明了精靈四大種族之間的關係，這些都是路易斯從未看過的。

　　路易斯一直以為，精靈的四大種族在萊茵娜女王統一四大種族之前，一直維持各自為政、種族之間和平共處的狀況，但書中卻寫著，其實風精靈西爾芙一族一直在背後控制著其餘三大種族。火精靈莎羅曼達一族因為早就表態順服風精靈西爾芙家，因而被他們眷顧；而土精靈諾姆一族因為太弱，而且生性純樸，雖然他們效忠水精靈，風精靈不覺得他們會對自己做成任何威脅，因此最常被風精靈欺壓的，便是水精靈溫蒂娜一族。

　　水精靈看起來是四大種族中最弱，但其實不是。能夠控制水，以至能量流動的他們，之所以比其他種族弱，是因為他們生來沒有靈魂。沒有靈魂，就不能完全發揮自己的力量。

　　第一位決定欺壓水精靈的族長決定這樣做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她知道，只要水精靈得到靈魂，他們的力量將會凌駕其餘所有種族。要維持統治，就要把隱憂完全掌控在手中，他們才不會有翻身的一天。

　　路易斯驚呆了。不是說精靈都是全知的高智慧存在嗎？為何他們仍要執著於骯髒的權力鬥爭？

　　不，這一定是書本作者的偏見吧？為了證明自己是正確的，他立刻翻到下一章，怎知看到的卻是更為驚訝的內容──

　　萊茵娜當年因為目睹身為水精靈之王的父親被風精靈女王抓走，並以不合理的理由殺死，因此決定復仇，推翻風精靈的專權局面。她從出身之時就被譽為祝福之女，其操縱元素之力是歷代之冠，甚至在沒有靈魂的情況下也能勉強與時任風精靈女王鬥過不分高下，彷彿是大地終於聽見水精靈的哭泣，於是讓萊茵娜誕生，讓他們不再受欺負。

　　水精靈獲得靈魂的方法是精靈界最大的禁忌之一，因此從來都沒有水精靈敢試做。但萊茵娜性格固執，決定了要為父親報仇，無論用甚麼方法都敢做。她藉替身成功逃離風精靈女王的監視，去到人類世界，結果成功與人類結合，獲得靈魂。

　　這是甚麼……

　　路易斯沒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想不明白為何四大精靈就只有水精靈沒有靈魂，更不明白為何他們需要墳人類結合才能得到靈魂。

　　溫蒂娜小姐與我一起，到底是為了甚麼？他的心裡不禁冒出這條問題，還忍不住打了個顫抖，但他還是決定繼續看下去：

　　不幸的是，雖然萊茵娜終於如願獲得靈魂，但同時也得了身孕。精靈與人類結合的話，其後代一定會是半精靈。半精靈在精靈界的地位等同貴族的私生子，是不受待見、被視為雜種的低等存在。更甚的是，與人類結合本就是精靈界的最大禁忌，因此萊茵娜在生下孩子後，立刻把他殺害。

　　雖然因為得到靈魂而犧牲了精靈的長壽特權，讓萊茵娜以及她的直系後代壽命變得跟人類一樣短，但既然力量已經到手，也就是時候反抗了。萊茵娜在推翻風精靈的統治時，親手殺死了女王，並得到能號令精靈的神石「精靈之冠」。在得位後，一反以往表面上各自為政的狀況，萊茵娜稱自己為王，正式把精靈之鄉全地統一為一個國家，並因為害怕西爾芙一族會有所反抗，以及作為多年所受苦難的復仇，決定把他們滅族，只留下一個遺孤，待遺孤長大，並與大地之母所生的另一位風精靈結合生子後，便把二人殺害，再次留下遺孤，一直持續這個循環。

　　而在四百年前，正當外面安納黎王國的前身亞凡嘉利─諾威登王國要與鄰國多加貢尼曼王國開戰之時，精靈之國也面臨由火精靈莎羅曼達一族掀起的內戰。時任女王亞絲特蕾亞與火精靈族長夏妮莎（Shaniza）本為摯友，卻因族人意向的關係而要互相對立，最後是亞絲特蕾亞親手殺死夏妮莎，重新掌握了整體控制權，內戰才得以平息。

　　至於前任精靈女王荷拉德古娜（Hladgunnr），在其女兒布倫希爾德十七歲，剛好達至水精靈界的成年之齡時突然因病去世，有人曾經懷疑是否某些人的弒親之舉，只是一直沒有證據，事情才不了了之。

　　書上寫的就到此為止。路易斯跟看完其他書後一樣，輕輕地合上這本綠皮厚書，但他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太多問題在他的腦海盤繞，衝擊著他既有的認知。

　　書上所寫的那些水精靈歷史，他都未曾聽過。在路易斯的印象中，溫蒂娜一族是純潔美麗，與世俗無關的標誌，沒想到她們居然有著如此血腥的歷史。他不敢想像，那些美麗的童話背後都是用血堆砌起來的故事，但這本書又不得不逼他去相信。

　　他不禁思考，父親說精靈都是妖孽，除了因為他們長年對立，會否是因為他知道萊茵娜當年獲得靈魂的方法？

　　書中只寫著萊茵娜成功與人類結合，會有可能是她以術式迷惑人類，並與之結合，事後又殺掉自己的孩子嗎？

　　奈特要他小心布倫希爾德，是因為他覺得她有機會是為了權力而謀殺母親的兇手嗎？

　　路易斯有一半的意志仍希望相信布倫希爾德與這一切都無關，但另一半的意志卻開始傾向相信書中的內容。

　　對了，這本書到底是誰寫的？到底是哪一個齊格飛家的人對水精靈的秘密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還知道不過是兩年前發生的事？

　　醒覺問題所在，他立刻低頭一看，怎知本來放在大腿上的書居然不見了蹤影。他立刻走到剛才放著這本書的書架查看，發現它也不在書架上。

　　這麼奇怪的？他心裡疑惑著，也多了一層懷疑。

　　「路易斯大人，是時候用餐了。」正當路易斯仍在懷疑書的來歷，遠方傳來彼得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我這就來……你手上的是甚麼？」當彼得森走近，路易斯才發現他手上正拿著一封信件。

　　彼得森立刻遞出，並說：「安凡琳女公爵剛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一聽到「安凡琳女公爵」六字，路易斯的手下意識縮了一下，之後再強裝冷靜地接過信：「是嗎，我看看。」

　　主人好像不像平時一樣，一聽到安凡琳女公爵的名字便興奮莫名的？彼得森心裡納悶，但沒有作聲。

　　路易斯隨手拿起一把開信刀，俐落地把信打開。一如既往，這是布倫希爾德的親筆信，她在信上邀請他再次來到安凡琳，希望在訂婚典禮舉行之前能再有相聚的機會。

　　不同於以前，路易斯遲疑了。他仍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剛才讀過的資料仍未能完全梳理，但他的身體直覺是，覺得一切都不簡單。

　　既然我還有很多未清楚的，如果跟溫蒂娜小姐直接交談，或者可以從中獲得一些確認？

　　換著是以前，想到這裡，路易斯就會立刻拍板實行；但現在，他在決定前，卻想起奈特曾經教過他的事。

　　正如奈特所教的，我可以利用交談去獲取，或者確認對方所有的信息，他對自己說。

　　既然對方主動邀請，那麼我就利用這個機會，去證明真實吧。

　　「三天後我們將啟程再前往安凡琳郡，彼得森，你開始作準備吧。」決定好後，路易斯平靜地交待，並把信交回彼得森，率先走往圖書館的出口。

　　「好的。」彼得森點頭，但接過信後，他卻沒有動。

　　「為什麼還站在這裡？不是吃飯嗎？」走了幾步後，不見人跟上來，路易斯覺得奇怪，便回頭問。

　　彼得森少見地閃縮，過了一會才回應：「其實還有一件重要事。」

　　「甚麼？快點說吧。」還有甚麼事要說？路易斯心情已經不太好，加上肚子餓，他覺得自己快要接近爆發邊緣了。

　　「剛剛收到歌蘭大人的僕人的來信，愛德華他……真的活著回來了。」彼得森說得吞吞吐吐，顯然連自己也未能接受這件事。

　　一聽，路易斯立刻情緒激烈地反問：「甚麼？你確定沒有錯嗎？」

　　「沒有錯，葛拉漢也派人寄信來，說愛德華已經回到學院去，還跟他有過交談。」說時，彼得森從口袋中取出另一封已開封的信交給路易斯，路易斯認得，那的確是葛拉漢的字跡。

　　這傢伙居然這麼命大，真的還活著……慢著！

　　這時，路易斯想到一些事，未等彼得森叫住，甚麼都沒說便飛奔出去。

　　彼得森一邊追著路易斯，跟著跟著，怎知到了他的書房去。他一進去，只見路易斯匆忙地從抽屜裡取出一封已封蠟的信件。

　　「這封是？」彼得森問，他沒有見過這封信。

　　「奈特走前留給我的信，說是要等愛德華在生的消息傳出後才可以拆開來看。」準時打開信時，路易斯突然想起一些事，問：「說來，今天是奈特走後的第六天吧？」

　　「對，有甚麼事嗎？」彼得森點頭。

　　「果然又被他說中了……」路易斯還記得，奈特把信交給他時，曾經說過六天內便會傳出愛德華仍在生的消息，結果真的又被他說中了。

　　他抱著期待又懷疑的複雜心情打開信封，一打開信，又是另一輪驚訝──

　　致　路易斯：

　　希望你別介意我省略稱呼，直呼你名，這是較為私人的信，是我想對路易斯‧齊格飛這個人，而不是威芬娜海姆公爵說的。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想必愛德華活著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吧。根據你打開信件的時間，他可能仍在路特維亞學院裡，或者已經被皇帝召進宮見面。

　　我這封信是想告訴你，之後愛德華會到冬鈴郡，成為那裡的領主，要打敗他，就要親身到郡治冬鈴城找他。你現在先知道了，那就可以提早部署，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只要運用我教過你的，就能夠勝出。記緊，愛德華的劍有著中和龍火的能力，你要做的是在未碰到他的劍前使出龍火，對他做成傷害。另外，要小心他身邊的少女，她是人型劍鞘，也擁有中和的能力，隨時對你的龍火攻擊作出影響。最後，如果你在場見到「薔薇姬」，就一定要逃。

　　有緣再見。

　　奈特

　　「冬鈴郡領主？他為什麼會知道的？」和路易斯一同看畢信後，彼得森不禁驚呼。「的確冬鈴郡的領主之位正懸空中，但仍未傳出皇帝陛下屬意誰接手管理啊？」

　　路易斯也隱約記得冬鈴郡領主位置懸空一事，但如果奈特信中所寫，阿洛哥會召見愛德華一事屬實，想必他成為冬鈴郡領主也不會是謊言吧。

　　「只有相信了吧。」他嘆了口氣。他現在唯一有的實感，就是身邊的事情都超越他的想像和控制，反而是自己被這些事拉著走。

　　等了一個月，終於等到愛德華再次出現，他終於有機會扳回之前的恥辱；但現在他還需要去見布倫希爾德，兩件事都是同樣重要。

　　「我們先到安凡琳，之後就去冬鈴郡。彼得森，把『神龍王焰』帶上。」思前想後，路易斯很快得出了結論。反正愛德華現在還未到冬鈴郡，那麼就先去找布倫希爾德，之後再到冬鈴城去。

　　「這樣好嗎？」彼得森卻有懷疑。「不是先去找安凡琳公爵，回家休息一會後才去找愛德華比較好嗎？」

　　「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等不及了，」說時，路易斯握緊拳頭。「是時候把多年的恩怨榮辱來個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