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迴-ELF- 談判-NEGOCIATION- (03-2)

　　「陛下，這是……」愛德華禁不住心中的驚訝。給他一塊領地？

　　他本是男爵的獨生子，將來已決定會繼承父親的希蕾妮亞郡。先把在祭典的生還問題放在一旁不管，現在把冬鈴郡交給他的話，意味著未來他可以同時擁有兩塊領地，會擴大雷文家的經濟實力。同時，冬鈴郡面積雖小，卻是北方交通樞紐的中心之一，其經濟活動也是北方內陸郡中最好的。即是說，阿洛西斯不單單是想給愛德華一塊領地，讓他成為名符其實的伯爵，更是把一塊福地交給他。而冬鈴郡在北方的地位之重要，有雄心的當權者如他當然不會隨便把福地送人，背後的意圖顯而易見。

　　「伯爵不都需要領地嗎，雷文勳爵，不，冬鈴勳爵？」見愛德華愣住未有回應，阿洛西斯便故意改變對他的稱呼，表明自己決定要把冬鈴郡給他的意向。

　　愛德華終於回過神來，並推卻：「不，陛下，我還太年輕，恐怕並不適合……」

　　現在當務之急是祭典的事，就連會生會死也不知道，愛德華並不想被編進阿洛西斯的棋下，成為其權力遊戲裡的一隻棋子。

　　「剛才與您的對話，我看到的是一名有想法又有能力的未來領主。路易斯跟您同樣年齡，也當上領主，您怎麼就覺得自己不行呢？」阿洛西斯巧妙地拋出路易斯的名字，試圖引起愛德華的反應。說完，他一轉語氣，試探地問：「難道您想說路易斯作為領主並不合格？」

　　「並不是，陛下請不要誤會。」愛德華聽得出這一句是個陷阱，立刻回絕。「只是我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小人物，未有資格接手這塊土地，也不清楚陛下的背後想法。」

　　「背後想法……哈哈，說得這麼直接呢，您果然是個有趣的人。」不僅沒有輕易中計，還斗膽直接說出自己的決定有背後想法，阿洛西斯忍不住笑了起來。每個人對他說話時都總是小心翼翼，他對此並不介意，這種一瞬被直言直語快速反攻的爽快感很久沒出現過了。他問：「雷文勳爵，您就沒有想過『八劍之祭』到底是為了甚麼而舉辦的嗎？」

　　「向這個國家所信奉的神獻上衪最喜愛的劍舞，祈求國家風調雨順──大家都是這樣說。」

　　「那您呢？您是舞者，您想在祭典達成些甚麼呢？」愛德華本想用「大家都是這樣說」去引導阿洛西斯說出他似乎想說，祭典背後的秘密，怎知阿洛西斯話鋒一轉，問起了愛德華想在祭典達成的願望。

　　「只要勝出，我的願望就此達成。」

　　這是他在與世隔絕的三個星期之間所得出的答案。他還是不想放棄成為最強，但比起以前「想證明給世人看」的動機，現在的他想把重心放到自己身上，面向自己心目中定義的「最強」一步一步邁進。不為尋求他人的認同，只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而第一步，就是在祭典中勝出──畢竟不勝出就會死，等於不能把路走下去。

　　也許他不為意，這幾個星期他確實被夏絲妲影響了不少。

　　「原來您的願望是這種類型的。」愛德華的答案跟阿洛西斯想像中的有點出入，但大致方向還是一樣，所以他並沒有感到太大驚訝。「但要達成這個願望，就必須先通過其他舞者的關卡。其他的我先不說，龍族後人和精靈女王，您覺得有勝算嗎？」

　　「起碼面對齊格飛公爵，我還是頗有信心的。」愛德華如實作答。

　　阿洛西斯聽後一笑：「因為您贏了他一次嗎？」

　　「我對他甚是熟悉，無論來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

　　愛德華心想，說實話，他對「神龍王焰」的能力仍然有不清楚的地方，但覺得無論如何，他都會有一定的勝算。因為他熟悉的不是路易斯的劍法，而是更基本的，他的為人行事。

　　「很有自信呢，那麼安凡琳女公爵呢？聽說她的能力在歷代水精靈中，只差於開國女王萊茵娜。」阿洛西斯追問。

　　「我跟她只見過一次面，也未曾到過安凡琳郡，對精靈的認知也只停留在圖書館裡有的簡單記載。不過如果要贏，無論勝算是大是小，都只能迎難而上。」

　　也許「虛空」的力量能派上一點用場，但對方可是能夠自由操縱元素之力的種族之首，攻擊打來，「虛空」只能中和打到劍身的攻擊，不能幫自己作全方位防禦，換言之「中和」的能力沒法在安凡琳公爵前取得任何優勢，愛德華很早就想過這一個實力之差的問題。要是真的遇上安凡琳女公爵，唯有靠戰術和即時反應去扭轉劣勢吧，他在心裡如此盤算。

　　「不錯的答案，不愧是被神選上的舞者，」阿洛西斯欣賞愛德華的勇氣，「正如在戰場上，無論事前偵察做得多完整，都總會有未知的情報和突如其來的狀況改變，所以到最後還是要依靠指揮官的判斷，以及下決定的勇氣。」

　　「陛下所言甚是。」

　　「我聽說您提出退學申請，那麼之後會留在阿娜理嗎？」這時，阿洛西斯又轉換話題。

　　「可能會留在阿娜理郡，但暫時未清楚。」愛德華不明白為何他突然要關心這個，便簡略地說出了實話。「始終要到全國去，阿娜理郡相對方便。」

　　「如果您住到冬鈴郡去，不就方便去到齊格飛公爵和安凡琳女公爵的領地嗎？」說時，阿洛西斯神情絲毫不變，眉毛都沒有抖一下，嘴角也沒有上揚。

　　居然用這個方式把話題回歸到領地的問題上，愛德華的心倒抽了一下，有點害怕。從見面一開始，阿洛西斯就一直用閒話家常的方式慢慢把愛德華引導到他想達到的目的裡。最要命的是，如果在那些閒話家常的話題都答得保守，就會顯得過份拘謹，在看起來沒有架子的主子面前，反而令自己的防人之心表露無違；但只要一放鬆，阿洛西斯就會立刻抓到主動權，也因為他問的語氣較為親和，實在很難找到方法直接回拒。短短十分鐘的對話，他切身感受到眼前人為何能在如此年紀成為全國幾乎無一貴族能威脅的年輕皇帝。

　　回到阿洛西斯的問題去，剛才愛德華才答過關於要與齊格飛家和安凡琳家敵對的問題，如果在這個時候說不，阿洛西斯定會追問他是否真的有要跟兩大公爵家對決的覺悟，然後他又會在繞過幾個話題後再次回到這個提議裡。臣下不能在同一段時間對主子拒絕太多次，那麼與其再花時間繞圈迴避，倒不如省點時間，問出自己想問的，改變整個話題，愛德華決定。

　　「陛下，恕我直言，您是希望藉著我去達成甚麼目的嗎？」他問。

　　阿洛西斯心裡嚇了一跳，但他的表情沒有改變。他問：「為什麼您這樣認為？」

　　「恕我直言，在起始儀式上被封爵的六位舞者，就只有我一人被賜予領地，時間還要在祭典舉行期間，難免不讓人有遐想，覺得陛下是為了達成一些目的而在這個時機把領地交給一個未來不知是生是死的人。」雖然說是直問，但愛德華還是拐了一個圈說。

　　阿洛西斯一笑：「的確，那麼雷文勳爵，您覺得我的目的是甚麼？」

　　「我不敢猜測太多，但應該跟齊格飛公爵和安凡琳女公爵有關吧？」愛德華直接問。

　　阿洛西斯沒有回話，只是站起來，並走到窗前，問：「雷文勳爵，您有否想像過，這個國家被龍或精靈統治的一天嗎？」

　　「在千年前我國差點就被龍統治了。如果真的被牠們統治，相信全國人民都會變成龍的奴隸吧。不過現在龍已滅絕，此情況不會發生，」愛德華明知道阿洛西斯想說齊格飛家，但故意根據字面回答。「聽說精靈覺得他們比人類高一等，讓他們統治的話，國民也免不了成為被奴役的對象。但就算沒有龍與精靈，我們還是有外敵。」

　　「我的想法與您相近。雖然國家被龍或精靈統治是沒可能的，但隱憂一直都在。現在我們的國家有外敵，也有內憂，」阿洛西斯嘆了一口氣。「所以需要『八劍之祭』保障國家平安。外敵的話，只要祭典完滿結束，就能暫時鬆一口氣；但內憂，就要看這次祭典的結果。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能在這次祭典被選為舞者之一，就不用這麼煩惱了。」

　　「如果我能成為舞者，就能親手解決權力的兩大威脅──龍族和精靈家，但我因為契約所限而不能這樣做，所以想找您來幫忙」，愛德華聽得出來。阿洛西斯依然不直接說出他的意圖，但這次其暗示十分明顯。他一時不懂得回應，於是問：「所以『八劍之祭』真的是神與人之間的契約產物？」

　　「沒錯。」阿洛西斯肯定地回答。「是康茜緹塔家的祖先在幾百年前與神立下的契約。」

　　愛德華登時想到諾娃生前的經歷，一時覺得皇室是否知情或有關連，不過這不是現在該理會的重點，所以他沒有深究。

　　「雖不能說全部，但我也許能夠理解一點陛下的憂慮。只是祭典既是國家的事，更是舞者之間的事。正如陛下剛才問及，每一位舞者都是心懷目的在神的眼目下互相戰鬥，他們未必喜歡他人影響他們的行動。」藉著一條問題所爭取到的時間，愛德華理清了自己的想法，第一次正面回應阿洛西斯以冬鈴郡作交換，想他除去路易斯和布倫希爾德的要求。「而且我只是平凡之輩，連自己在祭典期間的前路也沒法看清，可能沒法堅持到最後，到時只會有失陛下的期望。」

　　「哈哈，不被他人影響，只走自己的路，正是純高的劍士之心，雷文勳爵才不是凡輩啊，」愛德華本來以為阿洛西斯聽到自己的回絕後會發怒，或者會逼他答應，怎知他竟然開懷大笑。「我只是想給這樣一個人一點協助而已。」

　　「陛下的意思是？」愛德華心裡疑惑。協助？但您明明剛才一直就在暗示是想我幫助您做事？

　　「我確實有我的目標，但那是我的事，您剛才的話點醒了我，舞者的願望是祭典中最重要的。」說完，阿洛西斯回頭看著愛德華，「我本來是想給我所欣賞的您一點微不足道的協助，您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便可。」

　　「但陛下剛才……」為何突然那麼大的轉變？愛德華完全跟不上。

　　「您就當我自言自語，都不用理會的。」阿洛西斯如此一言帶過剛才那些暗示的話語。「我想把冬鈴郡交給您，在祭典剩下的日子裡，您要怎樣利用，都是您的自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收回我的決定，也不會改變我對您的評價和看法。在祭典裡，人在取悅神的同時，也可以為自己爭取利益，不是嗎？」

　　利益……對，利益。這組詞令愛德華頓時想通。

　　得到一個郡，從之而來的是據點和最重要的金錢，這對空有頭銜，沒有經濟實力的他來說是重要的。阿洛西斯有他的算盤，他可以甘願成為其棋子，也可以利用算盤為自己爭取好處，看來這也是阿洛西斯想見到的。

　　阿洛西斯的意思很清楚，總而言之他已經決定把冬鈴郡交給愛德華。既然他逃不掉，那麼可以做的，就是把所得到的好好運用，幫助自己一步一步前進。

　　「既然陛下說到這個份上，我也沒法拒絕。」思索一會後，愛德華回應。

　　聽到愛德華終於答應，阿洛西斯笑逐顏開：「實在是太好了！那麼冬鈴勳爵，明天我會替您辦個簡單的授勳儀式，今晚您就在皇宮作客吧。」

　　「謝陛下的好意，但祭典時間無多，我必須與『虛空』回去準備以後的安排，希望陛下諒解。」愛德華婉拒了阿洛西斯的好意，說完便跟諾娃一起站起來：「若然陛下容許，我們就先離去。」

　　阿洛西斯點頭同意。在愛德華二人正要推門離去時，他對二人說：「願您們能在祭典裡，獲得屬於勝者的獎勵。」

　　對上一次聽到這句話，愛德華覺得它只是空虛的寒暄；但此刻由阿洛西斯說出，卻多了百分重壓和深意。

　　「也願安納黎安泰，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