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另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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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2-14
  「悠生。」又聽見艾芬說;「接下來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

  艾芬的提問太困難,悠生沒辦法回答,短暫時間流逝,以為堅定不移的信念在一瞬間崩然瓦解,他要如何解釋,說他早知道不能上渡輪,這只是請君入甕的手段,然後再說一切都是遭人指使,艾芬必定願意出面替他作證。
  悠生暗自搖頭,有這種想法實在卑鄙,連艾芬都想利用!他不能保證艾芬與整件事無關,說不定,這個決擇同時把艾芬編織入罪。

  「要回你住的公寓嗎?」見悠生遲遲不肯回應,艾芬建議道。

  「妳讓我再考慮一下。」悠生說。

  艾芬沒有勉強悠生,她拉著悠生走出草地,地上留有一點輪胎壓痕,隨後被蔓生雜草掩蓋蹤跡,四周全栽植松木,在寒冷冬季依舊蓊蓊鬱鬱,一樣的景色不明白如何辨識方位,艾芬彷彿瞭然於胸,在森林裡迂迴地繞路。「我們先隨便找個地方住。」艾芬說。

  悠生心思不在未來反而在過去,想到佛曼拿給他的相片,如果艾芬認識那名男子,是不是和那名男子一樣,三十年前就存在這個世界上?「艾芬,昨天,妳怎麼知道我在哪裡?」悠生問。

  「晏忽然要我出來,一到見面地點,他就把你丟過來,吩咐我必須好好照顧你。」

  在昏迷期間原來發生這件事,「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做晏?」

  艾芬點頭。

  「妳知道晏怎麼把我帶出渡輪嗎?」

  「不知道。」艾芬睜著大眼,「晏甚至沒說你為什麼在他手上。」

  發問回答之後,兩人間的沉默只好用周圍林木來妝點,走了一陣子,悠生想:他們或許可以聊聊以前的事。「艾芬,那隻小狗還跟妳住在一起嗎?」

  「牠……」艾芬欲言又止,「已經不在世上了。」

  同一天發生太多事,狗兒的死亡在此面前顯得微不足道也不詫異,流浪犬隻的壽命原就短暫,若不是遇見艾芬,狗兒在一個月前早已命喪黃泉。

  好不容易找出的話題猝然終結,悠生另外提起別的話題,「妳什麼時候離開寵物旅館?有次我去找妳沒找到人。」

  「我不是故意讓你擔心。」艾芬垂下眼,低頭看著腳邊的枯枝和松果,「我很後悔。」

  「艾芬,別這麼說,我已經沒事了。」悠生慌忙表示,艾芬實在把話講得太嚴重。

  談起往昔,曾有過的曖昧情愫跟著幽幽蕩蕩地升竄,但那些都過去了,縱使艾芬是個好人,悠生也不能放心,打第一次見面,悠生一直很矛盾,他很高興艾芬喜歡他,可他不能無所顧忌地放感情,不能愛上艾芬,最初是因為艾芬尚未成年,不能為之的理由越疊越多,到了現在又多列上一條。

  路面逐漸傾斜,幾棵大樹枝椏伸展、迫近底下的柏油路,走下斜坡,地上多了許多枯黃的雜草,艾芬沿著不甚明顯的路徑再走過一個滑坡,至少比方才寬廣三倍以上的馬路蜿蜒於山坡地中。

  「雖然想先找個地方住,但還要走多久才看得到旅館。」艾芬嘀咕,至此,他們已經走了一小時,而這個地方看來也沒有公車經過。

  「艾芬,沒關係,我們繼續走。」悠生指著地勢較為平坦的一端,「前面可以看到住家了。」

  前面的小平房並非住宅,而是一間小農舍,只有採收季節才有人入住,在冬季休耕期間自然不見半個人影;艾芬與悠生只得繼續向前,平緩起伏的丘陵再走一段路程,鄉村式的小矮房逐步冒出頭,每棟房子距離相當遠,待房子與房子間距縮短,悠生在稀疏屋舍中發現一家雜貨店。

  那不啻為沙漠中的綠洲,徒步太久悠生正感到口乾舌燥,叫了艾芬名字再點一下店家方向,表示自己要到裡面,至少買瓶礦泉水。

  艾芬比悠生更迅速走進店內,她拿了一瓶水到櫃台結帳,拉住反應仍慢半拍的悠生走出雜貨店。

  雜貨店外,沒有可供休憩的座椅,悠生靠在牆上,艾芬遞出那瓶礦泉水,目光望向空寂的馬路。

  當悠生打開瓶蓋飲了一大口,艾芬這才說:「我不用吃東西,也不必喝水。」

  悠生隱約明白艾芬想表達什麼,所以那日在遊樂園,艾芬說她吃飽了、甚至推辭悠生請客的甜食,都是為了這個原因。悠生收起礦泉水,放進外套口袋,要回答什麼才好?悠生不清楚,只覺得談論這話題太沉重。

  「我問計程車願不願意來這個地方載我們。」悠生傾向自言自語,避免接觸艾芬的表情,只專心拿起放在外套內側的手機。

  艾芬見悠生把手探向外套裡,又伸出來朝身體四處摸索,多少猜出個大概,「手機不見了?」

  「不見了。」剛才情況太混亂,悠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搞丟了手機,「我去裡面,向老闆借電話。」他對艾芬說。

  雜貨店門口看不到結帳櫃台,悠生推開門,掛在門把上的鈴鐺碰撞幾許清脆響音,向左轉,櫃台便在角落,年邁的老闆坐在裡頭打瞌睡,櫃檯上放置一台投幣式電話。

  要是有網路就能查詢計程車電話,要不,詢問老闆或許有幾家名單。

  「老闆,電話借我用一下。」悠生提醒似地說。

  老闆依然垂著頭,悠生頗納悶,剛才替他們結帳的老闆竟然一下子進入熟睡?他不再打擾別人睡眠,望著那副紅色電話,向外聯繫的唯一機台,心想自昨晚開始,就像與世隔絕了一樣,斷開往日種種,不明瞭爆炸的後續,還有吾彥的安危。

  悠生投下硬幣,卻撥打吾彥的電話號碼,食指擺上最後一個數字,壓下瞬間同時有一隻手按住話筒掛勾;耳際傳來嘟嘟嘟的空響,悠生抿唇,狠瞪那名無禮人士。

  那是一名女性,身穿純黑禮服、頭戴黑色禮帽,萬分突兀的衣著似乎與這個時空有隔閡,當她仰高面龐,露出被帽緣遮掩的雙眸,悠生一時間竟將她誤認為指宿。

  同樣是黑髮的東方女人,再看仔細點,才發現她倆不大一樣,女人肌膚比指宿白皙許多,她眉目流露若有似無的憂悒,那是指宿不曾有過的表情。

  悠生放下話筒。

  「看來你也是欺善怕惡的類型。」女子笑語盈盈。

  正是這個笑顏,悠生馬上頓悟眼前所見乃是幻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