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另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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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2-07
  晏閉眼沉思,於黑暗中也想像得出形體聲音觸覺,但就是無法作夢。

  有細微聲響擾動深沉的思念,張開眼睛發現悠生試圖打開車門,晏揶揄道:「你會魔法啊?還以為研究電轉魔的傢伙都是魔法白癡呢。」

  晏一開口,悠生慌張地手足無措,雙手抓住衣襬掩飾行徑,沒想過這舉止更引人注目。

  晏沒打算阻止悠生,正想趁機試探悠生的能耐,「你開吧?離開或留下都是你的選擇,我不會阻攔你。」

  悠生靠近車門把,沒有動手,純粹拉開兩人距離。

  實在太膽小,不過算了,這樣反而更好,相對來說比較容易控制。晏撇過頭,窗外銀絲飛竄,千篇一律的景緻美則美矣,久了卻無聊到讓人想打瞌睡。

  他默默計算距離,當得知此處離事發地點足夠遙遠,遂放大膽子使用更強力的魔法。
  魔力作成圓形通路,持續不輟的噪音由此發散至外,會歷經不斷碰撞的過程從而減損能量,到達最外頭,音量已經小到人耳無法察覺;地表輪胎駛過的痕跡被遮掩,當人們雙眼看過來,沒見著車體只會看見道路另一邊的風景——光繞過車子,不撞出一點曲折再度併攏映入眼角膜——如果光子打不到車身反射入人們視覺,自然讓人誤以為沒有實體存在。

  這段利用光的反射折射,待會可以用幻術藏身於周遭,類似自然界動物的擬態一般。

  窗戶上光痕奔流的尾翼是流星雨,在底下的雙眼只會看見它們如落雨般斜跨黑色天際,不能往上看,也不能隨同隕石墜落,沿著驚鴻一瞥的軌跡逆勢而上,到達天空以外的浩瀚宇宙,地球竟也如同夜空閃爍點點繁星,晏不禁搖頭,地表的燈光越強越看不見自然界的星子,人類發明萬事萬物,都為了取代天然的存在,滿足無可救藥的虛榮,自比為世界的創造者。

  該反制人類造出的科技嗎?不不不,大家都倒果為因了。

  晏坐著車,流星平行前進方向,他有很多形容卻找不到人傾訴,恐怕是與那人相處過久的後遺症。

  絲線終究會消失,如同以一場流星雨為基礎而成的發想。機械手臂拉動拉桿,連動踩下煞車,緩緩止住行進中的車輛,晏打開車門,要悠生跟他於同一側下車,他牽起悠生的手,不是怕逃跑所以握住,而是相當輕柔地牽著。

  車門外,一棟古堡聳立面前,在茂密又杳無人跡的森林中,古堡像遭人遺忘的廢墟遺世獨立,石塊緊緊堆疊砌成外牆,牆面有褐色沉積,比鏽蝕鐵塊更深邃的顏色貌似經歷風霜,輾轉反覆壓成歷史的跡痕。

  厚重大門給晏輕易推開,一踏入內裡,悠生有種錯覺,似乎進到另一個時空。

  內部格局古色古香,卻裝潢現代化家電,狀似不協調看上去倒也不顯突兀,石柱和窗緣萬分潔淨,反射天花板照下的光線,未沾染一點灰塵與老態,乾淨得太過刺眼。

  悠生為景象著迷,猛不期然聽見男子自一旁殷勤推銷道:「你喜歡哪個方位?不過這裡四面環繞林木,景色別無二致恐怕選擇哪邊都差不多……或者偏好什麼樣的房間擺設,我也可以為你做介紹,畢竟在這偌大空間,找出一個喜歡的房室猶如亂槍打鳥。」

  這一瞬間,悠生幾乎要順著男子的問題開口回覆,但馬上意識自己不想這麼做,「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我救了你,當然好人做到底,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再度被逮捕。」

  「我做錯了,被逮捕也情由可原。」

  男子彷彿聽見笑話似地笑了幾聲,「真想被帶走,剛才就別逃跑,那時要是束手就擒,我便懂了你的意思,也沒機會拉你進城堡。」

  被指出自相矛盾,悠生感到無地自容,他的確不願被逮住,當下才拚了命地脫逃,但事後冷靜回想,這罪行一定要面對,他不可能一輩子過上逃亡的生活,「我當時亂了方寸,可是現在已經決定要面對。」

  「你的面對勢必將我拖下水,難道你會承認一切是你計畫和別人沒有任何關聯?」男子微笑著步步逼近,「最狡猾的角色莫過於你,可以大方認罪然後供出背後主使者的名字,就像你把原因歸咎吾彥,假裝自己全然無辜,以別人的危險換得自己安全。」

  男子的話悠生不忍細聞,他不是為了傷害才做出這些事,但後果已然造成,現在無論如何懊悔都改變不了發生的事……

  他舉步艱難杵在原地,不知道究竟何去何從。

  哀傷擭緊胸口如罪惡感無力剝除,當初竟以為那樣才有未來,最後證實,是自己逼得自己只能走上絕路。

  粗壯的石雕樑柱忽然裂出縫痕,一直誤會那是心念生成的具象,是徹頭徹尾的幻覺。

  縫隙不像裂於石柱之上,反而像存在空間之中,細長歪斜地憑空劃開,從樑柱到背景石牆,沒有實物連貫這兩者,裂痕卻毫無阻礙地延伸,眼下景色,如同鏡子被砸出一道新的傷痕。

  晏哼笑一聲,沒有出手阻攔空間破碎。以樑為起點,景物分割成大塊平面崩解離析,巨大衝力颳起風暴席捲各個角落,天花板的空調風口、牆上覆蓋霧面燈罩的壁燈……零零總總被風吹破,四溢更為細小的碎片,碎片上頭,還呈顯古堡內部原有的景調。

  風捲走碎片就在一瞬間,往周圍望去,哪留有古堡的斷垣殘壁?悠生和晏站在樹林空出的小片草地裡,兩人世界闖入另一個人。

  在這狀況下見到艾芬,悠生始料未及,更無法想像,居然看見艾芬極度憤怒的姿態,從緊抿雙唇可以想見憤恨磨咬的臼齒,就算瀏海遮擋,也能看出欲宰殺面前之人狂怒橫豎的劍眉。

  「妳毀掉我精心構築的藝術有什麼理由?」晏笑著發問。

  「我可沒看見什麼藝術。」艾芬因為憤怒微微發抖。

  「對耶,妳站的位置看不到。」晏嘲諷的口吻說。

  「我太相信你。」艾芬氣憤吼道:「沒想到你居然傷害悠生!」

  「艾芬,妳誤會了。」悠生趕忙澄清,「我沒有受傷。」

  怒火一下子轉為令人心痛的絕望神色,悠生往前跨步,他希望艾芬不要為他難過,像他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獲得同情。

  晏站在悠生背後,興致盎然看著眼前一幕,泛起暢意的獰笑,「妳有很多話想跟悠生說吧?拿去。」

  悠生冷不防被推得踉蹌,艾芬的面龐忽然在悠生眼眸中放大,她擁抱住悠生,用身體支起悠生不小心跌下的力道。

  艾芬的臉貼上悠生胸口,體溫傳來很是炙熱,悠生感覺艾芬心臟位置快速運作,牽動自己心臟同樣撲通狂跳;艾芬半垂著雙眼,好像感受悠生胸口砰然心跳,有可能因為突如其來地摔倒而緊張,總之,悠生不承認自己心動。「艾芬,我沒事了。」他緩慢拉開與艾芬的間距。

  男子已隨同休旅車失去蹤跡,悠生感覺他和艾芬被遺落了,煩惱在叢林裡該怎麼走出來,卻沒想過艾芬是怎麼過來的。

  「悠生。」艾芬一聲輕喚,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不管晏說了什麼,你千萬不要相信。」

  艾芬不明白才說出這種話,悠生心底無止盡地愴然,好希望回到過去,在所有事情尚未發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