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順理成章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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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10-16
繁重瑣碎的會議結束了。

格羅薩爾循著皇上的腳步節奏,緊跟在後頭,即便長途跋涉,神色卻沒有一點疲態。

迪森特的臉色似乎不怎麼好看——

各國大臣似乎對蕪繼承艾恩克王位的事情感到非常反感,甚至提出強烈的抗議。

當然,其他國家的親臣本就沒有權利干涉艾恩克王國的政事,但是——

作為率領這片史塔芬平原的強國,繼位者的責任就變得相對重要,也攸關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任何一個國家。

迪森特深知這件事情,也明白其他國家大臣不相信蕪的理由,這嚴重的程度,即便自己使盡三寸不爛之舌,恐怕也難以讓眾大臣信服。

身為跟隨迪森特多年的親臣,格羅薩爾很快就看出迪森特的心思。

剛剛的會議他本人並不在現場,但按照迪森特的神情與邏輯來看,蕪並不受其他大臣的待見。

一路上,迪森特沉默不語,格羅薩爾也有些焦躁,心裡不知道該如何安撫皇上那煩悶的心情。

此時,一個只有格羅薩爾才能夠聽到的耳語,漸漸從他心中響起。

「迪森特又在煩惱他兒子的事情了嗎?」

耳語響亮且厚實的中年男聲,沉穩的嗓音中帶有些微的沙啞,不過卻是令雙耳感到溫暖的悅音。

格羅薩爾無奈的輕閉雙眼,以心裡感應的方式回覆道:

「是的。」

「哈哈哈哈,沒想到堂堂一代龍人,具備著堅強的實力,如今卻煩惱於小小政事,還無法擺平那些庸臣,屬實無奈啊。」

「里昂大人,您也別拿皇上開玩笑了,如今可不是甚麼小差事,而是攸關這片土地的未來啊。」

「你嘴上這麼說,其實你只擔心蕪的未來吧?」

「……」

心中的煩惱輕易的被陌生男子看出,格羅薩爾也悶聲不語。

「看來我說的沒錯,其實你也不希望蕪繼承王位呢。」

「您說甚麼話呢?皇上的抉擇我是絕對會服從的……」

「你當然會服從,但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

「這……」

男子的聲音裡流露出不悅且不屑,聽得出來男子對於格羅薩爾的煩惱感到有些不解。

「聽好了——我可是你的夥伴,我與你的力量連接著,你在煩惱甚麼我都一清二楚。我不在乎你對蕪或是迪森特有怎麼樣的想法,不過我希望你別一直沉浸在這種惱人的情緒中,這樣我可是會遭到波及的。」

「是的……非常抱歉……」

「知道的話還不趕快讓迪森特忘去不快,做甚麼都行吧?」

「做甚麼……嗎?」

格羅薩爾緩緩睜開雙眼,右手微微緊握著腰間的鋼鐵之獅心,稍稍點頭致意。

重新調整好情緒的格羅薩爾加快腳步靠近著迪森特,沉聲道:

「皇上,您接下來有甚麼行程嗎?」

「行程?倒是沒有,怎麼了嗎?」

「是嗎?既然如此,有沒有意願前往特爾加斯納村附近的草原狩獵豬隻呢?」

「特爾加斯納村?我記得那座村莊沒有納入我們國家的版圖裡,這樣貿然侵擾他們的土地,還搶走他們的獵物,這樣好嗎?」

「放心吧,在下會以豬隻的數量,以三倍的價錢給予該村長的。」

「不過這樣也不太好吧……」

「沒問題的!」

格羅薩爾的語氣異常堅定,話語中摻雜著興奮與期待。

在成為艾恩克國王之前,迪森特相當享受於狩獵的喜悅之中。曾經,迪森特是國內鼎鼎大名的獵人之一,其手法之精湛,技術之講究,使他替艾恩克王國奉獻出不少獵物。

雖然登上王位後,迪森特就經常忙於國政而沒有空閒繼續他的興趣,但他心中其實非常渴望能夠再一次回到年輕時的快樂。

當然,這些格羅薩爾都非常清楚,趁著現在的空檔,也只有自己與皇上,這才有機會忙裡偷閒。

迪森特有些猶豫,畢竟自己已經許久沒有狩獵,且手邊也沒有能夠狩獵的工具,若是使用魔法,恐怕會造成鄰近村莊的恐慌。

不過從小就喜歡混水摸魚的迪森特,這時也有些懷念曾經的調皮與好動。

「恩——好吧,那就玩一會吧。」

「太好了,謝謝皇上的准許。」

格羅薩爾笑得非常開心,期待皇上能重拾笑容的決心已定,自己也要重新振作了。

準備時間完畢,花園內再次群聚六位守護神。

神與神之間毫無交流,但也沒有不合的氣氛,只是一群乖順的部下。

雖然早在集合時間結束之前,六位就先行齊聚一堂,比想像中的還要迅速。

六位守護神靜靜站在花園的旁邊。身為六位守護神的首領,蕪則是隻身坐在床尾,等待著寇特開啟結界。

此時,那雙新奇的眼神望向整個模樣煥然一新的隆恩斯姆。

蕪的內心對於隆恩斯姆的改變感到真誠的驚嘆——

有別於一小時前的邋遢骯髒模樣,現在的隆恩斯姆更加潔淨且清爽。

雖然只是普通的純白寬布袍搭配著深褐色的棉褲,卻很適合隆恩斯姆的憨厚。

肌膚上的油垢髒污都被清洗掉,露出白嫩的肥肉。

蕪對此感到十分滿意。

「沒想到在這麼短時間之內就打理好儀容,真是辛苦你了,隆恩斯姆。」

受到蕪的讚賞,宛如孩子般的隆恩斯姆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

不過隆恩斯姆無法回答,也是功臣之一的夜閣代為回應。

「這一點都不辛苦,只要是您的一聲令下,對我們而言都是獎勵。」

隆恩斯姆連忙附和著夜閣的應答,不斷的點著頭。

「即便如此,我並不認為這是輕鬆的事情,強迫隆恩斯姆改變自己長久以來的樣貌,這點也算是有些強硬。」

「並不是的,我們都是活在您的麾下,自然也要跟隨您的形狀存活下去。」

「這樣並非是壞事,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擁有自己的意識。」

「這樣對您實在太不敬了。」

「非也——我不需要與我意見相同的部下,只需要與我想法相歧,卻能幫助我出謀劃策的賢才。」

「原來如此,是在下的見識太過淺薄,請您原諒小的無知。」

「無須道歉。話說……」

蕪左顧右盼著,似乎沒有看到心中的身影。

最終有些狐疑的詢問著夜閣。

「我記得隆恩斯姆的服儀是交給伊德海拉打理,怎麼現在不見身影呢?」

「稟報福特斯大人,伊德海拉她天性害羞且注重服儀外觀,倘若沒有做好十足的準備,是無法保持理性的當眾會面,請您見諒。」

「害羞……是嗎?這倒也沒關係,只是想要好好稱讚她。」

「您有這個心,在下夜閣會將您的感謝之意轉傳給伊德海拉,相信她要是能收到您的心意,定是雀躍不已。」

「那就拜託你了。」

「不敢當。」

夜閣是如此客氣地回答著。

「既然如此,諸位都準備就緒了吧?」

「是的,福特斯大人!」

六位默契的低著頭,語氣響亮的回應著。

「恩,這趟任務不能有任何差錯,但凡有狀況,必定要優先透過夜閣的分裂體與我呈報,我會依照事情的嚴重程度對你們下達新的指令。」

「遵旨!」

「很好——夜閣,拜託你了。」

「在下遵旨。」

用那乾癟的聲音恭敬的回應著,同時腐爛的肉體開始分裂出漆黑的黏稠液體。

彷彿一坨坨漆黑的史萊姆緩緩低落在地面上,並在地面上逐漸成形——

——化作六隻外型相同,體積等大的小蜈蚣。

每隻蜈蚣大約就是一根大拇指的大小,像是有自我意識般,各自緩緩地蠕動著柔軟的軀體,爬向每位守護神的衣袖內——包括蕪也是。

當然,這讓蕪打從心底的感到非常噁心。

但內心裡除了噁心,似乎還存在著某種潛意識。

在看見蜈蚣的瞬間,蕪的內心裡突然閃過一幕熟悉的畫面——但想不起來。

彷彿腦內的部分記憶被抽離,總感覺自己的腦海存在著不具名的空蕩。

話說回來,從王城出發到抵達酒虎山之間的這段記憶似乎消失了?

至此,自己完全不知道當時是如何進入酒虎山的。

甚至連如何找到酒虎山都不記得。

難不成這段空白就是這部分的記憶嗎?

不過為甚麼自己在見到蜈蚣之後,胸口會有這種空蕩的感覺?

這種沉悶且壓迫的窒息感。

不行——想破頭也沒有想法,只覺得由夜閣身體分裂出來的蜈蚣很眼熟。

也許與那段消失的記憶有關吧,但現在自己沒有閒情逸致去追究。

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挖掘,生前的記憶早就隨著「艾恩克.蕪」的死去而永遠消逝——已然不復存在。

過於念舊之人是無法成功的,過多的情感只會影響自己的思緒。

必須要保持冷靜與沉默,不能再受到情感的支配。

來自於蕪內心的潛意識如此告訴著蕪。

直到小蜈蚣鑽進蕪的袖口裡,出發前的準備也完成就緒了。

「開啟空間傳送吧,寇特。」

「遵旨!」

寇特緩緩抬起纖細的右手,開始揮舞著右手,在空氣比劃著。

與當初施展「天眼」的手勢相同,但術式卻完全不同。

短暫的沉默。

隨之憑空召喚出三道宛如黑洞的空間門,皆是橢圓形輪廓的大洞口。

按照著蕪原先的命令,這三道洞口分別通往不同的地方。

首先是寇特與塞壬。

負責找尋能夠在人類世界棲息的空地,蕪並不知道他們的落腳點位在何處。

因為最後的決定位置取決於他們的行動,自己無從事前干涉。

體型嬌小的塞壬輕輕一躍,跳向寇特的右肩上,能夠保持完美平衡的站著。

「那麼諸位,我們先出發了。」 「我們這就出發嘍!」

輕鬆的道別著,兩道身影慢慢走入其中一個傳送洞,最終消失在黑暗裡。

這一組剛離開,奎勇與夜閣也走向另外一個傳送洞。

奎勇負責混入艾恩克王國,悄悄打聽著有關於「艾恩克.蕪」的死訊。

夜閣則是漫遊於艾恩克的國境內,找尋泰爾的情報與身影。

儘管兩者的任務內容不同,但位置卻非常近,因此只需要同一個傳送洞。

「小的去去就回。」 「千尾跟隆恩斯姆,你們要好好保護大人,知道嗎?」

「知道啦,你放心去吧,夜閣。」

千尾露出理所當然的神情,隆恩斯姆只是點著頭,應許奎勇的叮嚀。

又是一組離去的身影,消失在第二個傳送洞口。

剩下最後一個傳送洞口——那是給自己、千尾與隆恩斯姆的傳送洞口。

目的地是前往「特爾加斯納村」,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最主要還是要領悟出「絕食」與「暴食」的能力。

至於有關於鬼鰣的去向、有關於平原上的大事等……這些雜事則是其次。並不是不重要,但也不迫切要去處理或追究。

希望並不是一趟毫無意義的去程,不敢奢求這趟行程能夠帶來多大的收穫,但最起碼也得能幫助自己更前進一步,而不是駐足不前。。

既是期待,卻又懦弱的感到害怕。

害怕著失敗帶來的苦澀感。

「出發吧,兩位。」

「遵旨!我親愛的福特斯大人。」

抱持著敬愛與崇拜的心意,兩道強大的身影緊跟在蕪的身後,不乏緩慢地跟著蕪走入最後一道傳送洞口內。

花園內最終留下眾神身上殘餘的氣息。

歸回一片空蕩的寧靜。

這是蕪人生中第一次穿梭於空間中——是完全超乎想像的感受。

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不過內心倒有巨大的感觸。

進入傳送洞後是短暫的黑暗與寧靜,感受不到自身的肉體位在何處,與死亡後的孤寂感一模一樣。

或許死亡就是前往另外一個世界的其中一個途徑,不免也容易讓自己聯想這種陌生的感觸。

有點新奇,但更多的還是孤立無援的害怕。

傳送的過程並沒有很久,抑或者說完全抓不到整個過程的時間長。

當自己意識到時,雙腳已經踏足新鮮的草皮——

濃烈的草味相當刺鼻,夜晚的星空還是一樣漂亮。

這是屬於人類世界的瑰寶,也是歡迎自己回來的招牌。

沒錯,自己回來了。

不同的是,並不是以「蕪」的身分,而是「福特斯」。

在蕪的雙腳踏足草皮之際,千尾與隆恩斯姆也同時站在蕪的身後。

三道身影瞬間佇立在某片草原上,面對著正是一座小村莊。

特爾加斯納村。

村子正燈火通明著,隱約還有歡快的交談聲與輕快的腳步聲從村內傳出。

不過蕪並不是先觀察村子——夜間的景色更是吸引他的思慮。

關於「不同空間的時間差」。

依照空間與現實世界的時間差異來看,現在已經不知道幾月幾號了。

或許距離自己死亡已經過了好幾天、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都有可能。

然而儘管有所差異,但時間是不會倒流的,此時此刻正是自己死後的某一天。

有關於這些問題,若是能夠進入村子,勢必得先搞清楚。

但就現況而言,自己似乎非常有利於混進這座不知名的村莊裡——

現在已然夜深人靜,以借宿為由應該非常合理,村民也不致於拒絕吧?

「看來已經到了。」

「這裡是大人您的目的地嗎?」

「是的。我們得以旅人的身分住進這座村莊,目的是要向村民套取發生在這處平原上的所有情報。」

「恕小的愚昧,您想利用這些情報做些甚麼?」

「做些……甚麼?你這麼想知道嗎?」

「如有冒犯請您見諒,只是身為您的部下,斗膽萌生出微不足道的好奇,無禮向您請教,實在非常抱歉。」

「沒……沒事,就算是神也是會有好奇心。」

「謝謝您的原諒。」

望著千尾如此水亮的大眼充滿了疑惑,蕪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

「既然如此……我就提示妳吧。」

「您說提示嗎?」

「對……對的,我不會完全告訴妳,目的是訓練妳能夠自主理解我的想法。」

蕪表面上是如此的義正嚴詞且冷靜,但其實心中慌得不得了。

總不能跟她說自己是為了掌握父皇與各國之間的往來流向吧?

也對——他們倆個懵懂無知的跟著我來到這裡,卻不知道我的真正用意。

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其他四位守護神的身上,完全忽略了這個細微的問題。

一個容易產生誤解的小問題。

最糟糕的是,自己還沒想過要用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騙過他們。

理由不能太過於偏激,怕引起他們的瘋狂導致難挽局面。

但又不能說得太過無關緊要,自己現在可是危害人間的邪神啊。

想啊蕪——快用我這個頹廢已久的腦袋好好想一想!

不到五秒的思考。

對啊——就說是以「瞭解人類的習性」為由矇騙他們吧。

既然只是瞭解,那大可不必對人類大動干戈,也能夠安穩的與人們相處。

「恩——我已經脫離人類世界多年,目前人類的任何舉止都需要在我的掌控之中。為此,舉凡人類的任何行為與決策都是我參考的因素,知道了吧?」

「這一切都是為了奪回這片土地的掌控權嗎?」

「奪回……恩,對的。」

「好厲害!不愧是福特斯大人,總是思慮周到。」

「沒……沒什麼。」

總算是勉強呼弄過去了。

這些守護神的腦子內盡是暴戾之氣,思想極度的危險。

雖然以目前的自己而言,完全沒有反對的意思,但並不代表自己會放任他們。

自己還沒掌握饕餮的力量,如此的狀態是無法壓制這些守護神。

一切還是得要讓自己能夠近乎達到完美的掌控程度,不然結果會很麻煩。

「總之……現在就先進去吧,待會你們就先不用講話。」

「遵旨。」

在營火的照耀下,三道陌生的身影走入村莊內。

蕪逕直的走入村莊內,不顧及異樣眼光的保持平速走著。

與此同時,沉穩的視線掃向村莊內——

現在似乎是村民的飯後時間,乾裂的土壤上堆擺著剛洗好的木碗與餐具。在村莊的中央燃燒著能夠照亮與溫暖的大火堆,附近這圍繞著村民們取暖與聊天。

大部分的村民們正在忙碌著自己的雜物,只有少數較年老的村民,三五成群的盤坐在火堆旁,喝著熱茶聊著天,景象非常樸實且祥和。

但這片祥和之中,蕪也應證了出發前察覺到的異象。

與當初在「天眼」裡看得景象一模一樣,周圍全都是女性村民。

男村民像是不存在般,絲毫感受不到陽剛之氣。

這實屬非常詭異的畫面,簡直就不該是人類世界中會有的事情。

話雖如此——

儘管詭異,但並不干涉自己的任務,所以也就先別管了吧。

千尾與隆恩斯姆簡直就像是蕪身後的隨從——儘管兩人的身分本就是如此。

不過這次是要以「旅人」的身分與村民交流,這威風凜凜且不親近的兇狠模樣明顯不是蕪的本意。

由於特爾加斯納村的村口大開,加上門口旁沒有傳令人,蕪只好直接進入。

雖然很沒禮貌就是了。

但這突如其來的出現著實嚇壞了眾女村民們,驚恐的眼神望著三位不速之客。

眾人開始退至一旁,沒半個敢主動搭話。

蕪雖然感到相當不好意思,但這自己也無可奈何。

為了緩和眾人的緊張,蕪以相當溫婉的語氣率先與村民搭話。

在千尾與隆恩斯姆眼裡,蕪是刻意放低姿態的與這些低等生物對話著。

殊不知這其實才是蕪最真實的樣貌——和藹可親。

「不好意思驚擾到各位,請問可以借宿一晚嗎?」

「你們是……?」

「喔!我們是遊歷於各地的旅人,本來想前往大城鎮休憩,不料走錯方向,見現在夜幕已然降臨,無奈之下只好向與我們位置最近的貴村借個休息位置。」

「你……你等一下,我去找副村長過來。」

「有勞。」

蕪相當禮貌的靜靜站在原地,遠望著離去的女村民背影。

漫長的等待。

終於,在剛剛離去的村民旁,多了一位身材精壯的年輕男子。

這也是開始觀察這座村莊後,第一個出現的男性村民。

蕪雖然沒有明顯的面部變化,但心中卻是非常意外的。

本來想將這件事情擱置在心中,但男村民的出現卻又挖出蕪的好奇心。

原來這座村莊還是有男村民的存在。

粗估三十歲的年輕男子,打著上半身的赤膊,在夜光下露出明顯的肌肉線條。下半身則是以簡陋的粗布裹住,儼然像件飄逸的裙子。

又是一顆發亮的光頭,在黑夜下其實並不明顯。五官相當端正,精悍的眼眸裡散發著睿智的沉靜氣息,神情看起來是多麼的泰然且有智慧。

撇除身上的簡陋衣裝,這男子簡直就像是個才高八斗的學者。

難以想像在這種破舊的村莊內,竟然會有如此氣質的特異男子。

男子的眼神似乎對三道陌生的身影相當的警戒。

這點氣息其實不用蕪特意觀察也能猜出來,因為自己生前也略有所知——

這村子對於外界的人士是非常排外。

於是乎自己也要相當注意自己的言行與語氣。

「您好,想必您就是這座村莊的村長吧?」

「並不是——我只是副村長,村長有點事情無法親自會客。」

「原來如此。初次見面,想必您也從村民口中得知我們的身分與來意了吧?」

「粗略的瞭解,不過為甚麼會選擇我們的村子呢?真的是剛好經過嗎?」

「當然是的,我們是流浪於世界四周的旅人,對於行程的安排自然也是相當彈性——關於這點我願意用我的人格做擔保。」

「就算是以你的人格作為擔保,我仍然相當不放心。」

「請訴說您的憂慮,我並不清楚貴村與哪方有所紛爭,也不瞭解關於這周遭的局勢,但我並非對貴村有半點不匪的惡意。」

「我們並沒有任何對立的關係。」

「既然如此,為何讓您如此憂心忡忡呢?是擔心我們是土匪嗎?」

「這倒也不是,但我們村子向來對外界保持乾淨的關係,這才是主要原因。」

「原來如此,防範於未然嗎?」

「正是如此——雖然非常抱歉,但請三位另尋他處。」

以相當慢條斯理且有禮貌的口吻,試圖驅趕蕪的到來,充滿了紳士的氣息。

但儘管再怎麼有禮貌,蕪並不會就此打退堂鼓。

雖然依照現在的行動力,另尋他處並不是難事,但自己仍有不放棄的理由——

源自於絕對高傲的自信。

自己既然已經鎖定這座村莊,結局就是絕對不能失敗。

非常孤傲的心態,同時也非常霸道。

「不如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

「嗯?難道您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哈哈哈哈哈!希望您別生氣,我並未說完我的來意。」

「你這句話的意思——你對我們有其他的意圖?」

「並不是對於你們的意圖,只是作為借住一宿的報酬。」

「報酬……?」

「我並沒有打算白吃白喝的意思,儘管你們似乎也不在意這點。總之——這是我一開始的想法,就算你們爽快答應我們的要求,我仍然會提出來。」

「非常有趣……洗耳恭聽。」

「我就這樣說吧——相信你們村莊內存在著無法迅速解決的憂患吧?」

彷彿觸動了男子心中的某個脈絡,那副沉穩的神情竟然隱隱露出嚴肅——

帶有煩惱的嚴肅。

「憂患……?為甚麼這麼說?」

「貴村似乎長年不與各國接觸,自然也就不會有其他國家的援助或交易——這對於村莊的各方發展是非常不好的情況。相對也就會衍生出問題。」

「從你的話語來看,你似乎非常瞭解我們村莊?你真的是世界旅人嗎?」

「呵呵呵呵——只是從剛剛你所說的現象去做推斷。」

「但你剛剛說過了——你最初就是打算以幫助我們來償還借住的代價,在我還沒有表明前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不就代表你早已知道我們這座村莊的存在?」

「請你別誤會,我原先界定的『幫忙』只在打掃幹雜事等簡單勞務,並非您所想得如此宏大。不過——倘若你們有難言之隱,我們勢必也有能力解決。」

「為甚麼?你們哪裡來的自信?」

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問題——引起蕪不以為然的微笑。

那副勢在必行的自信模樣看起來絕非空穴來風。

「想知道答案的話,何妨不嘗試相信我們呢?」

充滿深度的回答,委婉卻又完美的回答了男子的問題。

男子頓時愣了幾秒,接著則是半信半疑的神情。

但與剛剛警覺的恐怖神情相比,已經和善不少。

在不知道思考多久之後,男子終於說出他的決定——

「進來吧。」

「非常感謝。」

彷彿早以把握勝局般,蕪以預先擺設好的微笑回應著男子的歡迎。

在史塔芬最南邊存在著一片氣候悶熱的溼地。

那裡屬於半熱帶的氣候,因為位置較為南邊,日夜溫差比其他地方都要極端。

溼地裡盛產著某種特殊的礦物,還有豐富的水資源與魚貨,足以靠此維生。

伴隨著地理位置的環境,溼地總共生活著三大種族——

天蛇族、魚人族以及蛇人族。

其中,天蛇族與魚人族之間存在著不小的嫌隙,蛇人族則與天蛇族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但與魚人族之間並沒有半點敵意。

若要說軍力最強的族群——絕對是能夠施展「空間魔法」的天蛇族。

正與寇特所持有的能力相互重疊。

因為祖先的優良基因,幾乎所有天蛇族的後代都擁有施展空間魔法的能力。

然而,這並不代表天蛇族與寇特的實力水準相互持平。

有別於寇特所施展的空間魔法,天蛇族只能以此作為殺人手段,僅限於此。

無法利用空間轉移改變位置,無法利用空間維度錯亂而窺視遠處……等

天蛇族的資質遠不及寇特,展現出來的能力當然就沒有那麼萬能。

但其實這也是相當合理的事實——天蛇族只是普通亞種,而寇特則是神。

種族之間存在著望塵莫及的巨大差異,這也是理所當然。

那作為天蛇族的天敵——魚人族的戰鬥力又是如何?

其實應該是差強人意。

有別於天蛇族那樣特殊的天賦,魚人族之間並沒有特殊的基因。

種族之中也就不太可能存在著天選者。

但魚人族能夠生存在這片溼地裡,與天蛇族長期爭鬥,自然也是有原因。

原因就在於天生強大的體質。

那是天生用來戰鬥的奇異體質——可以快速恢復傷口,再嚴重都可以。

除了可怕的自癒能力,能夠短時間爆發力量的強健肌肉也是重要的關鍵。

牠們善於使用兵器,對於格鬥技巧有相當獨到的理解,是強悍的戰鬥民族。

種種資質讓魚人族在近身戰鬥方面表現得如魚得水,絲毫不懼「空間魔法」。

若要與蕪身邊的守護神做比較,也許與奎勇的戰鬥特性非常相近吧。

那麼作為立場相對中立的蛇人族呢?

答案非常明確——毫無戰鬥力可言。

沒有半點引以為傲的魔法才能,也不具備搏鬥的優良素質——

但卻有相當聰明的智商。

相傳蛇人族算是天蛇族的遠親,體內也繼承著部份祖先的力量。

不過並不是遺傳空間魔法的力量,而是先天高超的智力。

這般智力並不能用常人所說得「智力」去理解。

它是以某種特殊元素匯聚在腦內,最終提煉出能夠激化腦袋的煉化元素。

這種煉化元素正是能夠對他人潛意識進行改造的「精神系」元素。

抑或著說是「意識型魔法」——這能力無疑屬於超物質魔法。

只不過蛇人族是相對和平的種族,並沒有使用這份力量去參與溼地內的戰爭。

又或者說並沒有開法這方面的天賦。

與天蛇族建立良好關係也只是因為血統的緣故,順理成章地讓兩族更加親近。

不過並沒有因此而對魚人族產生作對的意圖。

當然——如果這三族能夠握手言和,互相扶持,想必定會凝聚不小的實力。

屆時恐怕會是使五大國戒備的強大存在。

儘管依照現在的情況,應該不太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的發生吧?

一切都很難說——誰也不會想到,如今這三族能夠受到不凡的賞識。

在這片溼地的某處池塘旁邊,濕冷的空氣裡突然顯現傳送門。

接踵而來的是兩道體型懸殊巨大的身影。

寇特與塞壬。

像是爸爸帶著女兒出遊似的,懸殊的外觀差異無意間塑造了如此的形象。

那雙細長的雙腿完美的落地,平靜的雙眼開始確認著周圍——

確定這裡是自己的目標。

佇立在寇特右肩上的塞壬也跟著觀察著周圍。

圍繞祂們的是密集翠綠的雨林,濕軟的鬆土旁還有幾處池塘。

現在已然是寂靜的夜晚,周圍除了喧囂的蟬聲,剩下的只有刺骨的寒風。

當然——對於體魄強健的兩位神而言,這種低溫的惡劣環境並不算甚麼。

塞壬的臉上寫滿了嫌棄——對於這片溼地的環境感到不滿。

「寇特,這裡是哪裡?」

「位處史塔芬平原北邊的某處溼地,盛產礦物與水產資源的豐饒之地。」

「這裡看起來不像是能夠搭建棲息處的好地方吧?」

「為甚麼呢?」

「還會有甚麼原因?這裡到處都是噁心的濕土,空氣瀰漫著難聞的溼氣味,周圍更是充斥著悶濕的水氣,身姿高貴的大人並不適合這種骯髒的環境。」

「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甚麼其他……光是這些就足以打消我們的念頭了。」

「呵呵呵呵——」

寇特不禁意的微笑著,就像是在對塞壬的單純表示不以為然。

這笑聲引起塞壬的不悅。那張櫻桃小嘴氣憤的嘟了起來。

「你笑甚麼?」

「抱歉——無意嘲笑妳,只是對你的天真感到由衷的趣味。」

「真是討人厭的拐彎子——還有這就是嘲笑吧?」

「抱歉抱歉,我就說說我的想法吧——首先,我的最終目標並不是這裡。」

「你所謂的『這裡』是指我們現在站的位置?」

「並不是,而是『這整片溼地』。」

「這整片溼地不都是一個模樣,有甚麼新奇的東西?」

「因為這裡生活著能夠扶持大人的三大力量——聽說過『天蛇族』、『魚人族』和『蛇人族』嗎?」

「沒有——那是甚麼弱小的種族?連聽都沒有聽過。」

「對於我們來說也許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但在平原上卻算是頂尖的存在。」

「你說頂尖?這種平平無奇的亞種能夠有甚麼厲害的才能?」

「恩——也許僅靠片面之詞無法讓妳理解,總之先不論這些亞種。這裡充其量只不過是起點,作為奪回整片平原的出發點。」

「所以你只是因為看上他們的實力,所以才特別挑選這種糟糕的環境?」

「雖然不完全是因為實力,但有將近一半是因此而唆使我這麼決定。」

「太荒謬了吧?那何不直接攻擊相對強勁的龍族,使其臣服於大人的麾下?」

聽著塞壬的無心之問,寇特無奈的搖著頭。

「那樣做就違背了大人的意願。」

「你是指要我們選擇『空地』這點嗎?可是你不也選了有種族生活的地盤?」

「並不是這方面。我是指『要暗自在人類的眼線下生存』。」

「喔?這麼一說……大人好像有特別強調過這點。」

「沒錯!龍族在人類世界中是相當高調的存在,若是貿然攻擊龍族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相對於這三族,引起注意的風險就減少不小。」

寇特相當詳盡的解釋著,不過塞壬依舊表示一副疑惑。

不過並不是寇特的解釋不周全,也不是塞壬的理解能力差。

而是對於其他的不合理感到疑惑。

這點疑惑正來自於「空地」之命令。

「但是大人不是希望我們尋找空地嗎?你這樣做豈不是違背大人的意思?」

「並不全然——難道你以為大人所指的『空地』僅僅只是表面上的意思?」

「不然呢?」

塞壬不解地反問著,滿臉的問號全寫在臉上。

不過這是非常正常的反應——再聰明的人都無法理解寇特的想法。

那番非常獨特的理解。

「妳對『空地』的定義是甚麼?」

「不就是甚麼東西都沒有的荒蕪之地嗎?」

「但在我看來——大人心中的『空地』是指可以任由自己指揮的地盤。」

寇特的神情看起來一副非常厲害的模樣,也讓塞壬的思緒開始慢慢潛移默化。

「甚……甚麼意思?」

「只要將這片土地的所有物種占為己有,這不就等於視所有事物為無物?沒有敵對的存在與威脅,對於管理者而言就等於是自己的一部分。」

「那跟空地一詞有何關聯?」

「當然有關聯——對於侵入者而言,敵人就是唯一的絆腳石。如今敵人都歸化於大人的麾下,這片土地豈不就等於沒有半點障礙?」

「你的意思是……只要將這些敵人全部殺掉,也就是大人希望的結果?」

「最完美的情況當然是如此,只可惜大人希望能夠以感化招攬敵人。」

「喔……原來如此啊。」

還是一臉疑惑的神情,但這也不能怪塞壬的理解能力。

這並不是正常的思維,自然無法用正常的思路去理解。

只能說寇特的想法絕對遠超於蕪的認知——然而蕪就無知的將此交付寇特。

這組行動的結果恐怕不會照著蕪的預測去執行,將會是出乎意料的發展。

在艾恩克國境外圍的草原上,傳來沉悶對話的聲音。

「接下來你要怎麼搜查?」

「或許就是利用分裂體緝捕大人想要追查的人類吧。」

「這樣不會太醒目嗎?這麼多相同樣貌的你同時間走在國境內。」

「你倒可以放心,我會錯特意開時段分批搜查。至於你呢——奎勇。」

擔心的語氣從夜閣嘴裡問出。

「怎麼了?」

「雖然你這段時間遊歷於人類世界,不過你對於人類的認知似乎還不熟稔?」

「這的確是事實——不過我還是會盡力去解決這點。」

奎勇說得相當堅定,的確是名堅毅的戰士該有的語氣。

不過夜閣的擔心沒有因此的消褪——

「雖然我的分裂體寄宿在你身上,但姑且還是提醒你——人類是相當出爾反爾的狡詐生物,不要輕易受到人類的情緒渲染。」

「你深怕我遭到人類的不測?」

「當然不可能。只是擔心會因此拖延甚至破壞大人賦予你的任務進度。」

「恩——我清楚了。」

兩道身影靜默的在幽黑的夜幕下交談著。

崎嶇的身影與堅挺的身影。

這附近並沒有路人,因為是位於艾恩克國境的邊緣,周圍似乎也沒有衛兵。

「好了——該說的事情也說完了,我也準備要出發了。」

「恩,那我就往艾恩克的方向走去。」

兩道身影分道揚鑣,各自前往屬於自己的任務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