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似贏得勝利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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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2-12
《西元1927年7月13日,早上9點58分,蕪的房間》

再前往酒虎山的前一天早晨,這一天蕪並沒有任何的功課或課程——

——但是他的臉色卻比任何時候還要差。

儘管整天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身體仍然感受到深刻的疲憊。來自於內心的疲憊。

先不論王位繼承人的事情——光是明天的任務就足以讓自己焦慮一整天了。

連賴床的心情都沒有了,畢竟都已經連續兩天都徹夜未眠了。

飽受於失眠所苦,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黑眼圈重得像是故意塗上去似的,原先嫩白的肌膚更是粗糙的跟樹皮一樣。

依稀能感受到體溫的升高,腫脹的腦殼還充斥著眩暈感。

這種落魄的狀態對於向來遊手好閒的蕪而言,絕對是頭一遭。

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這可是蕪人生中的第一場戰鬥,更何況還是攸關人命的真實血戰。

該說是興奮或是害怕?無論抱持著哪一個心情,都改變不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自己沒有半點戰鬥力。

別說格鬥了,就連基本的魔法都不會,這是要如何應戰?

不明白為何兄長如此相信自己,儘管只是探查的任務,但肯定難免短兵相接吧?

還是說……在我的體內其實蘊含著超強大的力量?會在我危機的時刻爆發呢?

是啊!故事裡的主角都是這樣發展的——在瀕死之際領悟異於常人的天賦,最終拾起最後的希望,順利反殺魔王——

——難道自己就是那種主角嗎?

頓時天馬行空的蕪如此樂觀地想著。但很快就變得實際了。

……算了吧,還是趕緊拋棄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自己根本就不是甚麼主角,只不過是急於送死的鴨子。這趟任務無疑於自尋死路。

向來保持理性的自己,似乎犯了無法回頭的過錯。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根本就不會欣然接受如此危險的重責大任。為何那一晚自己會如此乾脆的答應兄長呢?

更何況自己事後想一想,這一切的事由都太過荒謬了,毫無邏輯可言。

自己相信兄長是絕對不會欺騙自己的,也許是得來的情報有錯誤。

或許是急於贖罪而導致的魯莽,還是不敢當面拒絕兄長的提議——不管哪一個都很有可能。

但現在檢討這些也無濟於事了。

事實已定,縱使真的為國捐軀似乎也不錯呢。但這就太悲觀了——現在該做的還是得做些實際的補救措施。

話又說回來,我應該如何短時間提升自己的戰鬥力呢?

要不要趁現在趕緊去訓練場熱一下身呢?還是說找個幾本魔導書,強背幾條實用的簡易魔法?

不管哪一種方法,似乎都太晚了呢……。

不,問題並不是出在時間。自己很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現在的自己毫無信心,依舊抱持著這種心態的我,就算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也都覺得不夠。

……果然還是心理建設的問題。

無心於提升自我戰鬥力,連睡眠都因此而失去。現在似乎只能不斷的冥想著明天任務的內容了。

腦內再次複誦著吉爾的任務——利用想像總是感覺特別簡單,但當自己感覺準備就緒時,又覺得貌似哪個環節存在著問題。

我的天啊……!雖然平常就很想懶散的逛著街,但此刻的慾望是最為強烈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巧合——當蕪瀕臨崩潰的渴望著短暫休憩之際,緊閉的大門傳來一段簡短的對話。

「蕪在房間裡面嗎?」

「是的。」

這聲音是來自於格羅薩爾與在門外守候的女僕。蕪為此感到好奇的瞪大雙眼,好奇的望向緊閉的房門。

平時除了因為自己賴床而特意過來叫醒我之外,格羅薩爾其實很少主動來到自己的房間。

這次特別過來一定是有甚麼事情。

難道是因為前兩天的事情嗎……?

格羅薩爾一但生氣起來,連大臣們都敬畏三分。更何況是與自己關係親近的我。

完了,得先想想怎麼跟格羅薩爾解釋那晚的情況……要說的像是有苦衷……還要故作虛弱的說著……。

這就是個非常正常的孩子害怕遭罵的心情。即便是身為王子,蕪仍然是個單純的孩子。

不過接下來兩人的對話似乎有些轉變。

「今天蕪有甚麼重要的行程嗎?」

「報告將軍,今日與明日的課程都被羅乙大人轉移到隔周出席。似乎是為了節慶的緣故。」

「也就是說,這兩天蕪都是自由的狀態?」

「算是。不過羅乙大人仍然有下令,讓蕪王子乖乖待在房間內。」

「原來如此。那現在方便讓我進去見蕪嗎?」

「是的,請您稍等。」

蕪一聽不由得靜下來思索著。為何格羅薩爾要確認我這兩天的自由時間?

還未察覺到格羅薩爾的想法,外頭的敲門聲就這麼打斷蕪的思索。

「蕪王子,格羅薩爾將軍要與您會面。」

簡短且恭敬的提問,蕪當然是答應——不過是裝作身體虛弱的氣音回答著。

姑且還是先演個戲,探查一番格羅薩爾的來意吧。

「讓他進來吧。」

「是的。」

女僕口氣俐落的回應著,同時也將大門緩緩打開。

蕪連忙將棉被拉至自己的頸部並側身睡去,背對著剛進門的格羅薩爾。

畢竟蕪不擅長說謊,深怕自己的表情會出賣自己。

一道粗壯的身影從門口走進來,臉色似乎寫滿了擔心。

也不找個椅子坐下,格羅薩爾開門見山的直接開口問道:

「蕪,你身體不舒服嗎?怎麼整天待在房間不出來?」

「就……可能有點生病吧。」

「有沒有需要替你叫大夫?」

「不用了,就一點小感冒而已。話說回來,你有甚麼事情嗎?」

「沒什麼,只是過來看看你而已。還以為你因為那一晚受到皇上責罵而連日關在房內,單純的替你感到不放心罷了。」

「喔——!呃……那本來就是我的錯,沒什麼好替我擔心。」

蕪說話都有些口吃,面對格羅薩爾的擔心,蕪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格羅薩爾語氣非常真切,是真心的替蕪感到擔心。難以想像一個粗壯的漢子能夠如此直接的表達擔憂之意。

頓時間,蕪感到些許愧疚,但更多的是感動之情。

太差勁了,自己竟然特意裝病騙過格羅薩爾,真是一個不敬重的態度。他緩緩起身,打算認真地與格羅薩爾對話。

不過這一起身,蕪那一臉憔悴樣就這麼直接面對了格羅薩爾。格羅薩爾看到簡直嚇壞了。

「喂喂喂——!你這模樣是快要死了吧?你的病也太嚴重了吧?」

「沒什麼啦……就……其實也不是甚麼大病,只是前兩天都沒有睡好罷了。」

「沒睡好!?是因為床鋪不適應嗎?還是有甚麼煩惱嗎?」

失眠的原因蕪自己很清楚。

因為明日的任務,格羅薩爾是絕對不能知道的黑名單之一。

儘管有些抱歉,但還是隨便找個理由矇混過去吧。

「……就只是單純失眠,沒什麼好在意的,反正我今天只要撐到晚上前不睡覺,今晚自然就能夠入眠了,哈哈哈哈哈……。」

蕪有氣無力的苦笑著。甚至連繼續笑的力氣都沒有。這並不是偽裝的,是真的很累。

這語氣已經輕的幾乎聽不見,格羅薩爾不禁露出可惜的神情——

「——唉。」

格羅薩爾表示無奈的輕嘆一口氣。

「嗯?怎麼了嗎?」

「原本想說你如果這幾天沒事情,我就帶你去市集溜達溜達……。看來是沒辦法了。」

「市集!?你說的是真的嗎!?」

「騙你幹嘛?這幾天全城正在準備節慶的事情,雖然身為二王子的你,沒有義務主持盛會,但也能以『探查』為由,前去市集放鬆一會。」

就是那麼一瞬間——蕪的體力似乎完全補滿,被「市集」二字補充了。前幾秒的擔憂也煙消雲散。

不愧是年輕小孩子,總能這麼快的將煩惱拋諸腦後。

本該因為失眠而虛弱的身體頓時精力充沛的跳出床外。格羅薩爾都看矇了。

「我這就去準備!」

「……蕪,你確定沒問題嗎?」

「哪有甚麼問題?」

蕪神采奕奕的換了身衣服,精神的模樣十分有說服力。與剛才的病容完全判若兩人。

兩人走到宮廷的城門口,格羅薩爾向王宮門口出示隨從許可,再護衛經過諸多驗證後,終於允許讓格羅薩爾帶著蕪走出王宮。

過程既繁複且不必要,也難怪蕪被迫練就一身熟練的翹課技巧。

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羅乙的禁足令——倘若沒有格羅薩爾的保證,恐怕蕪連房間外都走不出去。

從王宮前往市集區之間有著一條冗長的林間小道。依照步行速度估計需要半小時的時間。

在這半小時的過程中,蕪與格羅薩爾不免俗地進行一場歡快的對話——

——並不是王子對於下屬的立場,而是單純的朋友關係。

「真是的,叔叔總是這麼多慮。」

毫不在乎的蕪完全不顧形象的雙手抱著後腦杓,無奈的抱怨著。

「還不是你那貪玩的個性。」

「我才不是貪玩。好歹我也還是個孩子,這樣應該很正常吧?」

「但你也是王位的接班人啊。雖然對你很不公平,不過往個好處想,這就是皇上給予你的肯定。」

「你果然知道……。我才不想要這種肯定,如果父皇真心為我好,那就放任孩兒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樣還比較快樂。」

「話總不能這麼說,那麼你有想過不成為王位接班人之外,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嗎?」

「恩……還沒有。」

「既然你對自己的未來還沒有半點的想法,不妨就試著接受皇上為你鋪好的道路吧。況且以你的資質與才能,絕對能夠勝任的——這也是皇上欽定你的原因之一。」

蕪的臉色有些沉,掛上難得一見的嚴肅。

這是眾多家庭都會有的矛盾——關於孩子的未來,父母是否有權力干涉?

無論是身為王子的蕪或是作為一國之主的迪森特,兩人不免都要共同面對這個極具爭議的議題。

當然,這問題的答案並沒有固定。對於迪森特或是格羅薩爾而言,這肯定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有能力的適合者自然就有被選中的權力。在兩人眼裡,蕪就是這麼一個適合者。

但又以不同的角度去剖析,既沒有理想也沒有興趣,投入於其中又有何意義?

儘管自己的能力可以為國家與人民帶來更繁華的進步——那自己的人生又該怎麼辦?

在蕪的心中,正懷揣著如此的疑問。至今仍然沒有人願意對他的人生負責。

自己的人生本該就不是他人必須承擔的——但既然強迫將自己的人生占為己有,只為了依順自己的理想,那豈不是強盜的行為?

說強盜當然有些偏激。

身為孩子的蕪總不能對迪森特劈頭大罵。無論事情的對錯,這是絕對錯誤且不明智的處理方式。

蕪很明白——很確定自己的未來並不會成為艾恩克的領導者。這不是適不適合的問題,而是自己想不想要的問題。

「蕪?你怎麼都不說話了?」

「喔!?沒什麼。剛剛說到哪裡了?」

「說到皇上欽定你的資質與才能。既然你還沒有決定好要做甚麼,倒不如就先順從皇上的願望吧。」

「那如果順從後才發現自己並不合適呢?」

「甚麼……?」

「國家或人民是不可逆的瑰寶,豈能只用三言兩語跟主觀的意識去割捨?再說,我完全沒有統治的決心與理念,只單憑純粹的才能,實在太過魯莽了。」

「恩……」

「父皇可能認為我對自己人生不負責。但比起其他人,我更加珍視自己的人生。最起碼的——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浪費在沒意義的事情或稱號上。」

至此,格羅薩爾沉默了。

一番貫徹的真心話,蕪相當嚴肅的說著。蕪是認真的在訴苦,雖然很直接,但正因如此才容易讓人感到震撼。

這真的算不上自私,誰不想好好珍惜自己的人生?

頓時被一番真心話愣住的格羅薩爾不再多說,只是默默的點著頭,緊跟在蕪的身後。

兩人之間流竄了近半分鐘的沉默與尷尬。但很快就被蕪打斷。

拋棄剛剛的嚴肅,而是以歡快的心情打斷。

「算了啦,相信時間久了,父皇會明白我的苦衷。話說今天可是值得暢玩的日子,哪能讓這些問題破壞出遊的好心情?」

「呃——你說的沒錯呢!哈哈哈哈……。」

格羅薩爾苦笑著。

難掩興奮的蕪彷彿拿到糖的孩子,歡快的邊跳邊走著。相對沉穩的格羅薩爾則是以快走的步伐緊跟在後。

在近五分鐘的行走後,兩人終於走出林間小道,進入了人聲鼎沸的「市集區」裡。

市集區裡不僅擺著各式各樣的地攤,街上來往著五花八門的種族——除了最常看見的人類之外,還有著長著兔耳的兔人族、全身長滿堅硬鱗片的龍人族……等。

不同種族之間用著相同的語言,相同的貨幣在交流著,從買賣交易、技藝表演、喝酒聊天到嘻笑打鬧、合法的聚賭——這裡簡直是來自世界各地亞種的第二個家。

格羅薩爾為了不顯露身分,穿著顏色樸素的米色連身袍,並用著頭巾遮住面容,平時配戴的「鋼鐵之獅心」也換成普通的粗製巨劍。

而身為王子的蕪卻絲毫不掩飾,儘管只是隨意從衣櫃提出的衣裳,外觀還是很鮮豔高貴。

即便如此——這並不影響民眾對蕪的態度。

不是無所適從的畢恭畢敬,而是待蕪為親人的視如己出,真切的表示自己的敬意。

畢竟從小到大,貪玩的蕪經常一個人泡在市集裡玩耍,相處久了,民眾們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小王子是多麼的親人。

因此,許多攤販的老闆或是同年齡的玩伴們也都認識他,而且能夠以親暱的用語互相交談著。

沒有地位的隔閡,更沒有年紀與種族的差異。是一份難能可貴的祥和。

這也許這就是一國之主的理想之道——格羅薩爾深信著。

蕪的出現讓民眾們發自內心的鞠著躬——隨後便是上前搭話。

「呦!王子大人啊!請您嚐嚐我剛烤好的麵包!」

「好久不見了哇!多久沒來挑戰我的遊戲了,您的紀錄可是快要被打破了喔!」

「王子哥哥!上次我們一起玩的遊戲還沒一決勝負喔!」

果不其然,各式各樣的民眾們熱切的上前與蕪招呼。蕪忙碌的各個搭著話,但絕對不敷衍應答。

「非常謝謝您,麵包非常的好吃!軟硬度適中,溫度烘焙的剛剛好,蓬鬆的香味更是難以忘懷,實在是太厲害了!」

「欸!!!太扯了吧!?到底是誰可以突破我的遊戲紀錄?」

「乖——!待我逛一下四周,屆時我就能陪你們玩了喔!」

儼然就像一名熟練的外交官,蕪總是能保持笑顏的給出最親切且實際的回答,交流起來毫無半點障礙。

與王城內孤零零的形象截然不同。

格羅薩爾靜靜站在一旁看著,臉上不禁意的露出欣慰的笑容。

每次都是這樣,雖然名義上是「格羅薩爾陪著蕪出去玩」,但實際上卻是「自己站在一旁看著蕪玩耍」。

儘管無聊,但光是用看的就十分盡興。

「蕪哥哥!是蕪哥哥嗎?快看朵拉這邊啊!」

在包圍蕪的人群外傳來相當明顯的小女孩叫聲。

一顆小頭從人群外微微露出,要靠著不間斷地跳躍才能勉強看到人群中的蕪。

語氣十分稚嫩,嗓音偏高昂,粗估十歲左右的年紀。

蕪的眼神很快就聚焦在那位女孩的臉龐上。

這女孩的聲音與其他孩子並無特別的差別,但對於蕪來說卻特別明顯。

「是朵拉嗎?好久不見了!」

滿懷溫婉笑容的蕪難掩高興的說著。女孩好高興,確認對方是蕪後,跳得更高了。

「蕪哥哥!真的是您啊!」

「當然是我啊。等我一下喔!」

為了與人群外的女孩會面,蕪輕輕擠開熱情擁擠的人群——只為了與人群外的朵拉見面。

瘦弱的身軀終於擠出人群外,接著便是安耐不住寂寞的擁抱。來自一名貧民區小女孩的熱烈歡迎。

那是一名帶著草帽的小女孩,名為「朵拉」。

短小的右手還在拿著吃到一半的冰棒,左手就這麼緊抱著蕪的腰間。

那一頭烏黑的長髮飄逸且誘人,快將可愛眼眸遮住的齊瀏海有些凌亂,圓嫩的臉龐散發著稚氣。

就是如此可愛的小女孩,表現出的儀態卻是道不盡的辛酸。

身上的衣服利用許多廢棄布料拼成,五顏六色的衣服看起來可愛,卻又不忍直視——包括衣服上滿滿的髒污。

除此之外,身體上全是滿滿惡臭且骯髒的煤灰,硬是將潔白的肌膚遮掩住。

正因如此,蕪的衣服上全被女孩身上的髒汙附著上去,鮮豔新穎的衣裳就這麼髒掉了。

不過蕪並不在乎。朵拉相當喜歡蕪的味道,將整顆頭埋進蕪的懷中,享受的聞著蕪身上散發的香味。

同時,蕪也欣慰的撫摸著烏黑的頭頂。

這一幕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妹,溫暖動人。

在經過一會的溫情擁抱後,朵拉終於抬起頭,滿是不高興的瞪向蕪。

「為甚麼蕪哥哥最近都不來市集找朵拉玩?」

「抱歉啊!我最近功課特別多,所以沒什麼時間出來,不然我也很想跟朵拉一起玩耍啊。」

「甚麼功課!蕪哥哥這麼厲害,這些哪是問題?」

「朵拉啊——哥哥我並不是聰明人,也沒有你想像中的厲害喔。」

「不可能!蕪哥哥的遊戲技巧這麼厲害,這些就足以證明您的實力了!」

「是嗎是嗎?也許吧!」

蕪並沒有繼續辯解下去,只是欣慰的笑著。

顯然的,自己在朵拉的心中,就是一個全能的超人。儘管自己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厲害,但在孩子的面前,打破孩子的幻想就是一件不對的事情。

要是再繼續解釋下去,只怕朵拉會因此而失去心中嚮往的目標。

宛如哥哥與妹妹的對話——兩人相視而笑,讓人完全忘記雙方之間的位階差距究竟有多麼大。

但這溫情的對話很快就被打斷。

來自於一名右側暗巷的中年女子,面色難掩緊張與焦躁。

女子身上的衣物比小女孩還要簡陋,連身的衣袍只用麻布袋改裝而成,在右手臂上還能看見寫著「廉價米」的字樣。

從臉部上細微的皺紋及些許的白髮,推測應該年過半百了。

她衝向朵拉的身後,試圖讓緊黏蕪不放的她鬆開緊抱蕪的左手。

「朵拉,你這樣不行啊!你這樣抱著王子十分失態啊!」

「不要!好久沒見到蕪哥哥了!我想要再抱一下!」

「不準!也不想想我們受到王子多少的幫助,這樣做實在太過失禮了!快鬆開!快點!」

「我!不!要!」

中年女子使著粗糙的雙手拉住朵拉的雙肩,朵拉則死命不從的緊抱著蕪的腰部——蕪就這樣變成這場拉鋸戰的柱子。

看來這名中年女子就是朵拉的監護人。

以一名幼小女童的力氣而言,朵拉的手勁並不大,但這麼一直緊抱著腰部,蕪實在有些不舒服。

被迫無奈之下,蕪只好出面圓下有些失控的場面。

「沒關係啦,朵拉的母親,這孩子很久沒看到我了,就這樣讓她抱著吧。」

雖然蕪這樣安撫朵拉媽媽,但朵拉米親的臉上仍舊掛著不安的表情。

這也難怪——如今朵拉抱著的可是迪森特的兒子,也是艾恩克的王子呢。

「這可不行!您可是這國家的樑柱,豈能讓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碰觸到呢!」

「哪是甚麼樑柱?身為一國的王子,能與民眾有更進一步的會面與相處,對我們而言無疑是最大的幸福與責任。」

「可是……」

「對了!方便讓我問一個問題嗎?」

「呃!請您盡情的詢問吧!」

「謝謝。請問朵拉的哥哥現在還好嗎?」

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問題,竟然讓朵拉的媽媽不經意的停下拉開朵拉的雙手。似乎使她陷入了回憶。

蕪很清楚朵拉一家的狀況。

朵拉生活在單親家庭,而她的母親也就是眼前這位中年女子。

據蕪所知,朵拉的父親是艾恩克裡首屈一指的大將軍,而朵拉的家庭原本也非常富有。

除此之外,朵拉原本還有兩名親生哥哥,但大哥卻與父親一起死於十二年前的戰爭中。

也就是死於饕餮的手下。

而倖存的二哥卻在剛出生之時就患上不明的疾病,至今尋遍王城內的各個名醫,最終都束手無策。

也因為不斷嘗試著治好二哥的疾病,再加上家中承擔經濟大樑的父親驟逝,朵拉家中的經濟每況愈下。

最終便搬入毫無安全保障的貧民區。

說到這,朵拉的母親不由得泛著淚水。

「謝謝王子的關心,哥哥她有好轉,但還是……」

「是嗎……實在是遺憾。」

「也算不上遺憾,只要哥哥還存在著一口氣,就還有希望。」

「非常堅強呢!我非常欽佩。」

「您言重了。」

看似慘淡的身影不再阻止朵拉擁抱著蕪。

不只這對朵拉母女,在這條市集裡的巷道裡,生活著許多與他們相同遭遇的貧民。

他們都是受到十二年前戰爭的影響,丈夫紛紛戰死,失去生活經濟中心的她們靠著些微的貼補,辛苦的生活著,然而受害人口之多,卻無法一一照料到。

當然,熱心的蕪並沒有坐視不管。

從小便懂得利用自身的地位的蕪時常假借著到街上玩耍,趁此從王城內偷拿一些食物,分享給這些貧民。

絲毫不在意彼此之間的地位之別,願意花上一整天的時間與貧平們玩耍——在蕪的眼中,始終認為比起爭奪那無聊的王位,這才是最有意義的事情。

作為陪伴者——格羅薩爾很早便得知蕪的目的。

悟得蕪的善心,格羅薩爾偷偷向迪森特報備此事,希望迪森特能夠准許蕪經常到市集照顧這些國家看不到的角落。

迪森特也十分肯定蕪的善心,默默的接受著蕪的善行,同時並沒有拆穿蕪的善行。

但若要說蕪最常幫助哪一個家人——應該就是眼前的朵拉一家。

不知道為何,無論是在朵拉或是朵拉母親的身上,蕪總能感受到心中那一塊流失的親情。

這份不知名的溫暖甚至超越了自己與父皇之間的關係。

甚至曾有幾次將朵拉的母親誤認為自己的親生母親。可能是那一身純真的母愛,勾起自己的回憶。

蕪更是將朵拉視為自己的親妹妹,也許是因為兩人之間存在著雷同的興趣吧。

不知不覺中,蕪經常獨自一人私自跑到市集區,就只為了見見朵拉一家人。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家人」吧!

陡然間,一旁的攤販傳出一陣吵鬧聲——那是人群的議論紛紛與微弱的求饒聲。

蕪很快就注意到這陣不安的躁動,疑惑的眼神很快就望向一旁的格羅薩爾。

兩人相當默契的互相對視著。

眼神交流不超過一秒,蕪以輕柔的手力推開緊抱自己的朵拉。

「朵拉,我現在突然有些事情,必須跟叔叔先走,下次我再來找你玩!」

「甚麼!大哥哥你要走了喔?不要啦,已經還久沒有玩爬格子了,陪我一起玩啦!」

「朵拉!不準這麼任性。王子大人接下來有必須要執行的事情,你現在應該要為他加油打氣,而不是無理取鬧。」

「可是……可是……」

朵拉似乎快要哭了出來——因為朵拉母親的嚴厲譴責,再加上蕪的離去。

蕪都看得於心不忍,明明提出要離開的人是自己。

無奈之下,蕪只好摸摸朵拉的頭頂,以大哥哥的溫柔眼神安慰著落寞的朵拉。

「答應我!乖乖聽媽媽的話,好好的過著生活,下次哥哥一定陪你來玩耍!」

「這是您說的喔!下次一定要一起玩喔!」

「那是自然!我隨時都在王城內,想要甚麼時候在一起玩都不是問題。所以——就這麼一次,你就乖乖聽我的話吧!」

「好!」

在天馬行空的孩子眼中,這份約定十分有重量,也是必定能夠實現的願望。

儘管再怎麼不捨,朵拉始終鬆開左手,依依不捨的望著逐漸遠去的蕪,跟著母親走回暗巷裡。

最終,兩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巷子裡。

蕪慢慢收回笑容,轉而掛上嚴肅的神情。望向躁動發生的位置,心中明白街道上似乎發生爭執。

「走吧,格羅薩爾。」

「是的。」

由於人群過於多,以至於外頭無法看清紛爭,格羅薩爾只好靠著粗壯的身軀推開擁擠的人群——此時,他的腳尖無意間的踢到了一顆蘋果。

以磚石鋪蓋而成的街道上怎麼會有一顆蘋果?

順著地面的遠處看去,格羅薩爾的臉上滿是狐疑——

——地上竟散落了一地的水果及野菜,表面上都是透徹的水珠,全是剛收成的新鮮蔬果。

此時,蕪靠著格羅薩爾擠出的空間,硬是走入人群中央——

只見地上正跪坐著一位揹著空菜籃的老翁,正在向三位奇裝異服的男子嗑頭。

體魄枯瘦矮小的老翁正以脆弱的膝蓋跪坐在冰冷的街道上,神情顯得十分緊張,似乎是犯了甚麼錯事。

站在老翁面前的三名男子皆是成年男性,其中站在中間的光頭男子貌似是兩人的領導者,衣著散發的品味特別與眾不同。

從鮮紅色的晚禮服及袖口上的領帶綁法推斷,看起來應該是某個國家的政客,而那名光頭男子頭頂上還有著一道詭譎的刺青,外型非常奇特。

這道刺青是由無數個幾何圖形融合而成,造就出如此奇形怪狀的圖樣。

而其餘兩名男子只是裝備著普通的鐵甲,手持軍用彎刀,看起來是來自於其他國家的鐵甲衛兵。

光頭男子的眼神全是孤傲——不屑的傲視著手無寸鐵的老翁。

很快的,左邊的鐵甲衛兵不客氣地向老翁大吼著:

「老傢伙,你今天撞到的可是班列佛爾鼎鼎大名的臣相——『傑格』大人,豈是你道歉就能應付的大人物?」

班列佛爾?那不是與艾恩克仇視的敵對國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僅是格羅薩爾,連蕪都感到一陣狐疑。

難道是以紀念日受邀國家的身分進入艾恩克的王城裡面嗎?說起來,班列佛爾的確也是討伐饕餮的功臣之一,若是這樣看應該不會有錯。

但僅僅只是以受邀國的身分就如此明目張膽的欺負艾恩克的民眾,是不是有點太過目中無人?

至此,老翁仍然在為自己莫須有的過錯緊張的辯解著。

「非常抱歉!但是小的天生患有重度視障,幾乎看不見,還請大人寬容大量!」

「你要怎麼證明你的雙眼是看不見的?」

「這……這好辦!小的有醫療證明,我這就回家拿給您看!」

「欸?你還真以為我要跟你確認嗎?難道艾恩克國內的民眾都如此單純嗎?真是可笑!」

「恕小的無知,不懂您說的是甚麼意思!?」

「簡單來說,今天你撞到我們的傑格大人,不管你有怎樣的苦衷,我們就是要你獻出你的性命,作為道歉的賠償!」

「不……不!請等一下!」

「我手中的刀可是沒有耐性的!看刀!」

不等老翁反應過來,一旁的男子便拔起彎刀,瞄準著老翁的後頸,並準備朝之砍去。

「去死吧!」

從憤恨的喝斥聲與清脆的拔刀聲便能得知對方的殺意,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翁只能害怕的緊縮全身,以纖瘦的雙手護住自己的頭部。

但區區枯瘦的雙手哪能抵擋彎刀的鋒利?

圍觀的群眾沒有半個願意出面制止,見冰冷的彎刀即將砍向老翁的頸部,無不撇過頭,不敢繼續看下去。

揮刀的速度之快,就算是精銳的戰士也難以躲過這下斬擊。

最終慘死——

彎刀劃過空氣,冷酷的白光在空中化作刀痕,撕裂一瞬間的沉寂——但卻沒有預料之中的濺血畫面。

接踵而來的是一陣鐵器互相碰撞的金屬聲——妄想砍向老翁的男子竟然頓時感到一陣手麻。

不可置信的雙眼痛苦的緊閉著。等待再次睜開雙眼,老翁早已消失不見。

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彪形大漢,那一雙慵懶的眼神正在惡狠狠的瞪向男子。

那是格羅薩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轉移了老翁的位置,同時瞬身到男子的面前,以手中的普通大刀迎擊。

僅僅只是舉著一隻手臂,卻能輕鬆的持著幾十公斤的大刀,還能臉不紅氣不喘的以懲惡的眼神瞪視著男子。

男子瞬間被這雙駭人的眼神驚嚇到。

「你……你是誰?」

「我才想問問,你到底是誰,敢在艾恩克的境內撒野。」

話一說完,一瞬間的光芒從格羅薩爾手中的大刀刃爆發,閃爍的強光就這麼包覆整個街道與眾人。

隨即便是一陣慘叫聲。

「啊————!我的眼睛!」

男子痛苦的大叫著,連手中的彎刀都隨意丟棄於一旁。不僅男子,身在光頭男旁邊的另一位鐵甲衛兵也深受其害。

因為強光的乍現,兩名鐵甲衛兵的視線進入短暫的白化,刺痛的感覺折磨著雙眼。

這便是失明。

圍觀的群眾也瞬間被這陣強光影響,不過沒有像男子一樣的刺痛感,但也著實感到不舒服。

但在這陣強光中,格羅薩爾見到了訝異的一幕——

——從頭到尾一直保持高冷沉默的光頭男子,竟然仍舊冷靜的直視著格羅薩爾,似乎對這陣光芒完全免疫。

光頭男的反應確實在格羅薩爾的預料之外,很少有人能夠如此從容的抵抗自己爆發的強光。

在一陣刺眼的光線之中,光頭男與格羅薩爾就這麼對視著,兩人之間的眼神正在對峙著。

強光逐漸消褪,市集的景色再度回歸正常。

蕪並沒有受到強光的影響,因為他早已知道格羅薩爾的計畫。

在眾人視線被奪去的同時,蕪獨自背對著強光,早已將散落一地的蔬果重新放回老翁背後的菜籃,並扶起行動不便的老翁。

「非常感謝!」

失明的老翁並不知道蕪的身分,但仍舊畢恭畢敬的向蕪道謝。

也因為失明的緣故,老翁不斷的像一旁的空氣鞠躬。

格羅薩爾抱持警覺的擦過失去戰鬥力的鐵甲兵身邊,目的則是靠近光頭男,同時將手中的大刀抵在光頭男的頸部旁。

光頭男沒有反抗,只是淡淡的笑著。

只有格羅薩爾知道,眼前這名光頭男並不簡單。

剛剛的那道強光是位於高階難度的光元素魔法——屬於視覺系的迷幻技能「眩惑」。

看似屬於大範圍的魔法,實際上施術者能夠針對特定目標進行「視覺上的折磨」。所謂的折磨不僅只有短暫的失明,還會使視神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灼燒感。

而在目標外的對象頂多只會短暫失去視線,但並不至於失明,更不會有灼燒感。

在剛剛的「眩惑」之中,格羅薩爾針對的目標便是眼前這三個不速之客。

然而——這個光頭男竟然能夠安然無恙的直視這道強光,實在令格羅薩爾匪夷所思。

是強忍著疼痛?還是施展更加強大的抵抗技能?格羅薩爾不得而知。

不過眼見這名光頭男沒有反抗自己的意圖,格羅薩爾並沒有過分的戒備著。

「給我站著不動,蕪王子有話要問問你。」

「請便。」

光頭男的聲音別具磁性,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聲線。

在格羅薩爾的監視下,蕪相當放心的走到光頭男的面前。臉上掛著相當不悅的神情。

「他都說他的眼睛看不見了,你們還要這樣欺負他嗎?」

「我可沒有欺負他,在我們的國家,以死謝罪只不過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你可別搞錯,這裡是艾恩克,並不是班列佛爾,既然你都已經踏入我們的國土之內,希望你能遵守我們的規定。」

「是嗎?照您這麼說,我的確犯下一件愚蠢的錯誤。不過呢——我仍然想要宣示一件事情。」

「你說吧。」

光頭男再度露出詭異的微笑,上揚的嘴角散發著不祥的預感。

「非常感謝。我認為同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國家們,我們不應該分裂彼此,所謂的和平應該要互相禮讓,減少紛爭。」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遵從你們國家的法律嗎?」

「我想您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並不是『遵從』我們,而是『尊重』我們。領土的界定只不過是古板的規定,但各國的文化卻是深刻在心中的習慣,並不會受到國界的束縛。」

「照你這個意思,領土的界定豈不只是脫褲子放屁?」

「當然不是嘍!作為人口的分配、學術的研究、制定政策的參考……國土的定義就會變得無比重要。但在『文化』面前,我認為不應該相提並論。」

「這也只不過是你們的思想,並不代表正確與公平。」

「那麼!難道您們的想法就是正確的嗎?」

毫不失禮貌地反問著,光頭男正一步步的推導著整場談話的走向。

光頭男之所以會反問這個問題,完全是抓住艾恩克王國的政治理念——「慈愛、包容、平等」。

倘若蕪堅信自己的觀念是正確的,這豈不就是違背了艾恩克的治國理念,也就是「包容」,這樣的結果只會讓蕪自打嘴巴。

那換作是否定了自己的理念呢?

答案是——那將會間接肯定了光頭男的理念。

儘管兩個答案互不干涉,但若是蕪沒能擺出更加有說服力的答案,這不就等同於對方的答案才是最佳解答?

這是一題毫無勝算的選擇題——答案只有兩個,但對於蕪來說,全部都是錯誤答案。

顯而易見的,光頭男似乎相當擅長於「辯論」。

迷糊焦點、提出無數個論點試圖迷惑對方、並將自己的主觀意識慢慢融入結論之中——光頭男似乎已然掌握整盤棋局。

但顯然他並不知道,蕪的反應能力是出乎預料的驚人。

對於他而言,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

「誰會在乎這個問題?你打算怎麼想關我甚麼事情?」

「你……說甚麼?」

這個超乎常理的答案完全打亂光頭男精心策畫的棋局——他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班列佛爾也好,艾恩克也好——每個國家所抱持的理念並不一定都是正確的。但在我眼中,這些根本不重要。在你眼中的稀鬆平常就是我眼中的錯誤,這只不過是單純價值觀不同罷了。」

「這僅僅只是片面之詞,但您有想過要如何解決這樣的價值觀偏差嗎?」

「你是笨蛋嗎?井水不犯河水,根本不用設法解決,自知與我們的理念不合就別跟我們相處。你這樣做只不過是故意挑釁我們,這種幼稚的行為本來就不受待見,與甚麼政治理念毫無關聯。」

「……」

光頭男頓時啞口無言——滿臉的語塞表現出光頭男戰敗的事實。

並不是與光頭男爭奪「政治理念」的對錯,而是挑出導火線進行辯論。

蕪說的並沒有錯,沒有接觸何來的紛爭?

雖然是老翁先撞上對方,但不管怎麼說,這裡都是艾恩克的國土,是對方侵門踏戶而來,本來就沒有權力在這裡撒野。

說到底,要是光頭男沒有出現在這裡,也就沒有老翁撞上光頭男一事。

收回先前的傲慢神態,更多的是驚豔的微笑。

這也許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辯論失敗——敗給一個僅僅十五歲的小男孩。

饒富興味的眼神打量著蕪,微微揚起的嘴角似乎正在喃喃著甚麼。

「的確是個令人佩服的人才……」

光頭男的聲音過小,連近在眼前的格羅薩爾都沒聽到。

「你說甚麼?」

「沒什麼。不過您說的沒錯,這一切的確都是由我引起的,在此我向在場的諸位道歉。」

話一說完,光頭男準備俯身跪下。但蕪很快就上前抓住光頭男的雙肩。

「不需要道歉,但我希望你們能盡快離開此處,你們的行為已經引來眾多的注意。只要不故意滋事,艾恩克非常歡迎你們的到來。」

「非常感謝王子的大恩大德。」

「哪裡。沒事的話就帶著你的部下離開吧。」

「是的。」

光頭男隨即畢恭畢敬地站起身來,以示禮儀地向蕪深深一鞠躬。

接著拎起失去行走能力的兩名衛兵,從容離去。

三人的身影隨即消失在蕪與格羅薩爾的眼前。格羅薩爾也向四周輕輕輝著雙手,驅散著現場圍觀的群眾。

就這麼看著遠去的三人——蕪從頭到尾絲毫未感受到害怕的情緒。

也許是因為有格羅薩爾的保護,但自己確實也沒必要害怕對方。儘管對方看起來有點邪門,口氣更是詭譎。

但說來,經過這樣一番激烈的辯論,蕪也著實感到些許的疲倦。

「回去吧,格羅薩爾,今天已經玩夠了。」

「可是我們這才剛出來沒多久欸……?」

「唉——跟笨蛋說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總之回去吧。」

「喔——那好吧。不過你剛剛的辯論還真是精采呢!」

「只不過是簡單的邏輯,所以我才會稱對方是『笨蛋』。」

「哈哈哈哈!有道理呢!」

一陣豪邁爽朗的笑聲附和著蕪的結論。同時將大刀收入腰間的刀鞘中,緊跟在準備走回王城的蕪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