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起始與終結的序言（9）

熊熊烈火正在將過去塵封埋葬。

賽亞佇立在營地外圍，一語不發看著熟悉的景象一點點地被火焰吞沒，焚燒的帳篷承受不住重量開始崩坍瓦解。

沒能回頭折返，無法尋回所有村人的遺骸，只能盡量找齊後集體下葬。想說些什麼來悼念這份過往卻欲言又止，最後只能無奈保持沉默。

沒有屬於任何人的墓碑，只有一人參加的寂寞葬禮。沒有鮮花沒有祭品，沒有肅穆的禱文祈禱靈魂安息。賽亞不會去做，也沒資格去做。

一切就這麼走向了終焉，無論自己如何掙扎，無論大家如何反抗，依然被惡意帶往這無人樂見的結局。

想守護的村子不復存在。

想保護的人，一個也沒能守到最後。

所有自己珍惜的，無一例外地從指縫間溜走，抓也抓不住。盡頭只有屈辱和絕望，連悲哀都是種浪費。

「你，是魔王。」

有聲音曾這麼告訴自己，要自己投身於黑暗、捨棄光明和多餘的希望。

垂下眼，賽亞目光所及是一身漆黑甲冑，而自己正包覆其中。曾向其許願，希望得到足以打倒邪惡的力量，它確實如願賦予了。但這不是童話故事，之後付出的代價遠比自己想像還沉重、可怕。

冰冷的金屬感觸緊貼肌膚，沒有卸除它的方法，連同裡頭寄宿的黑暗意志一併和賽亞形影不離，直到永遠。

少許光芒照耀在地，劃開層層陰霾。抬起頭仰望，漆黑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褪色，夜晚終將天明。

自己被黑暗吞沒的心，似乎仍在渴望著光明。

「所謂的……從宿命中解放……咳咳！並不是逃避和忘記，唯有真正結束這一切才是……」

敬重的長輩所告誡的話語給了自己繼續下去的勇氣，賽亞知道自己不能背叛這份信賴，同時也無法拒絕將要肩負的責任。自己已經辜負過大家一次，不能繼續再辜負第二次。

所謂的成長，就是勇於承擔以往所犯的過錯，並且努力活下去。這不是贖罪，賽亞不覺得自己做這些能挽回什麼，逝去的生命不會因此就回來，無非是不希望這場悲劇永遠延續下去罷了。

停下思考，重新將意識集中在眼前焚燒中消失的營地建築。看著它們失去形貌，最終化成不可辨識的黑色碎片。曾經有人待在這裡的痕跡，正一一收回。

這裡不可久留，王國的大部隊多半白天會正式開始行動。優斯格村將成為過去的一部份，只有賽亞一人知曉它曾經存在的事實，也只有他被獲准踏入未知的旅途。

「太好了，我所喜歡的那個賽亞，他還在。」

愛的善良、恨的野蠻、人性的可貴、希望的可能……許許多多，都還記得。那個女孩曾這麼對自己說，要自己永遠不要放棄希望。人與人之間互相接觸能夠感受到溫暖，這種平凡的幸福永遠要銘記在心。

等賽亞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跪伏在地，暫且充當拐杖使用的長劍深深刺入失去生命氣息的焦黑大地。一時間千頭萬緒湧上心頭，本想壓抑的情緒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爆發。

明明打算不要哭的，淚水明明已經流乾了才對。賽亞本以為把過去的種種埋葬後自己便能了無牽掛，可了無牽掛本身竟成了他現在最沉重的牽掛。

他是多麼想回到過去，回到那什麼都不知道的快樂時光。沒有魔王的詛咒，沒有賢者一族的責任，也沒有那遙遠王國逼近的邪惡。然而這只存在於夢境，現實就擺在眼前，不能一直回首過去而錯失未來。

覆蓋臉龐的面甲遮住所有表情，密不透風的鎧甲阻絕外在的一切善意，手持的劍會奪去無數生命。已經成為魔王的自己，卻還能像個人一樣流下眼淚。

「嗚啊──」

無論是什麼樣的殘酷遭遇，即便是再痛苦的椎心情感，沒有人能因為否定這些感情來獲得救贖。

等我起身後，不會再像這樣哭泣了。賽亞在心中如此立下誓言。

所以，只要現在就好，請容許我在這沒人看見的地方放聲痛哭。

黑暗被驅散，破曉的天色就跟血一樣鮮紅，哭泣的魔王影子在不可逼視的白光下拉長。無論是否願意，新的一天依然無情地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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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開始有些好奇了，是什麼讓你的心境發生轉變？」

「……身為無力的凡人，我們都是為了在生命的終點前尋找什麼而一路走到現在，至今的我還沒找到那個答案。」

「我不是已經將答案放在你眼前了嗎？比起你那困獸猶鬥的頑固，這個更加簡單美好。強大無比的力量，所有憎恨的對象都將一一死於你我的劍下。」

「不對，那絕對不是我冀求的答案。我會去尋找它，而不是聽從你的意志。」

「看來，你是選擇挑戰我。」

「事到如今，已經不會有人願意放下手裡的武器。伊凡諾頓，你永遠不可能在我身上實現徹底的復活。」

「我姑且先記住你這句話吧。你的內心將化為我們之間永恆的戰場，我倒想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一旦你露出破綻，我隨時都能把你拉下來取而代之。」

「能與你戰個你死我活是我的榮幸，魔王。」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