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8元宵節（下）

　　
　　
　　「哇，這裡幾乎都是賣天燈的攤子……」
　　
　　往上走，到更高地勢的景點，細雨也已停了，舖石子的山道兩旁擺滿了天燈小販，架上堆起乍看像紙堆一疊又一疊的天燈紙，香蓉就近指著一攤上的價目表：「你們看，不同顏色有不同的含義，這裡還有雙色跟四色的天燈！」
　　
　　「哎？那我們買哪一種好呢？」修竹頗興味濃地湊上去看：「粉紅是幸福，桃紅是戀愛……喔這兩個我都想要！」
　　
　　視線順著指尖一行一行讀過所有含義，香蓉發出嬌喊：「是啊是啊，我也想要……再有黃色的財運跟紅色的健康……可惡我全都想要！」
　　
　　「我們是做業務的，桃紅的人緣運對我們有幫助。」雖然這麼說，但東銘有點興趣缺缺的樣。
　　
　　冠維低聲唸著：「藍色的事業、黃色的財運、綠色的順心跟白色的光明比較好吧……」
　　
　　老闆好奇的問：「那你們要幾個？」
　　
　　冠維有點不太肯定地：「一個就好了吧？」
　　
　　老闆再問：「一個的話要哪幾種顏色？」
　　
　　冠維看了眼價目，越多顏色，價格越高，難免眉頭一皺：「顏色比較多比較貴？不過原料不是一樣價值嗎？不划算。」
　　
　　老闆雖然笑著，但額上有條青筋浮出。
　　
　　冠維看向同行三人：「一種顏色，買一個放個意思意思的就好，如何？」
　　
　　東銘靜靜的不表示意見，修竹和香蓉則對看一眼，充滿困惑與尷尬。
　　
　　老闆重複問一句：「那要什麼顏色？」
　　
　　「桃紅！」修竹和香蓉幾乎是異口同聲，只有冠維回答：「黃色。」
　　
　　東銘則視線飄到旁邊去，看著其他遊客開開心心地在店家架起的支架上撐起天燈，在天燈紙上以筆墨寫下自己的心願。
　　
　　「二比一，所以是桃紅！」修竹嘻嘻笑，香蓉臉別向一旁顯得有些尷尬，冠維卻反駁：「只要發大財，不管是人緣還是健康都可以一起得到不是？所以還是應該許願發大財的嘛。」
　　
　　東銘這才開口：「那我們買個雙色，差幾個銅板而已沒必要吵架。」
　　
　　「沒有吵架。」冠維回以冷淡一句：「倒是你，你沒有自己想許的心願嗎？身為男人就是要以事業為重啊。」
　　
　　「修竹的心願就是我的心願，他幫我許就好了。」
　　
　　此言一出，所有聽到的人全都炸紅了臉。
　　
　　冠維紅著臉表示：「說這種話都不會臉紅嗎？！」
　　
　　「為什麼？」東銘冷淡回問。
　　
　　「前、前輩……」修竹氣血翻騰到快站不穩地，以著顫抖的手臂扶上東銘的臂膀，感動到淚流：「我……我好……嗚嗚嗚！」
　　
　　「傅先生好大膽！」香蓉雙手掩起燙紅的臉蛋，像個嬌羞小女孩看見什麼羞恥物一樣。
　　
　　「那個……雙色天燈是吧？好喔……桃紅色跟黃色的對吧……好喔……」
　　
　　一旁無辜被閃的老闆那喃喃自語的語氣像壞掉了似地。
　　
　　之後老闆幫他們把天燈紙架上一個鐵架，借他們筆墨，讓他們可以方便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心願。
　　
　　拿著毛筆，修竹開心揮毫，寫下自己的願望：「穆修竹和傅東銘，今年結婚！」
　　
　　「你喔……」東銘也就懶得唸他了。
　　
　　「傅先生要寫嗎？」香蓉臉紅撲撲地問，畢竟剛剛他才說過那種話，但修竹的心願他又好像不滿意？
　　
　　「我不用，妳跟妳男朋友寫就好。」東銘回得也乾脆。
　　
　　就算對修竹的願望表示無可奈何，但修竹的願望就是他的願望，這件事是不會變的。其實他的無可奈何，也不過就是：『那種願望不用向老天爺祈求，你求我不就好了嗎？笨蛋。』
　　
　　修竹從沒問他『跟我結婚好嗎？』或『嫁給我好嗎？』，只會一直喊著『要結婚』、『要結婚』……就不留個機會讓他表示意見嗎？雖然拒絕的機率很高啦……但他也不是沒動過那個念頭啊？說不定會答應的，只要修竹展現出他男子氣概的一面，他怎麼可能不暈船對吧？
　　
　　在東銘自己糾結個老半天時，香蓉和冠維已經寫好他們的願望，女方是『業績蒸蒸日上、戀情順利、和冠維步入禮堂』，男方則是『賺很多錢、彩券中頭獎、把香蓉娶回家』。
　　
　　寫好後，修竹和冠維兩人一左一右把燈紙拉開，老闆拿來噴燈，指示著他們的站位，站定後為他們給天燈點上火，感覺到熱氣流充盈了整個燈紙內側，讓它立體了起來、膨脹了起來。
　　
　　覺得熱氣充夠了，老闆指示：「好可以放手了！」
　　
　　兩名男人慢慢放開了手，目送天燈緩緩上升，香蓉和修竹興奮地高喊：「飛上去了！」「飛上去了哎！」
　　
　　冠維也禁不住笑開了臉。就算不相信，此時多少還是會期待願望成真吧？
　　
　　只有東銘身上感覺不到歡快的氣氛，只是看著天空漸漸飄遠的燈火，和其他旅客的天燈一起，被風吹到山的另一邊，再也看不見了。
　　
　　『天燈承載著眾人的心願，緩緩飛上天，把我們的願望帶給天上的神仙……』
　　
　　東銘腦中不自覺地複誦了觀光導覽上的童詩創作，然後下一頁就是明天的活動表：『淨山活動，大家一起享受山林遠足的樂趣，帶給孩子寓教於樂的假日。』
　　
　　簡單的說，今天放天燈，明天收垃圾，嗯。
　　
　　不過聽說現在的天燈紙都是特殊製作的澱粉紙，遇水即融、遇火則燒，就算有剩餘紙屑也能被雨水沖刷後迅速分解，支架也是紙製作的，對環境的傷害降低許多了。
　　
　　「所以再來呢？」東銘看著雀躍興奮的兩人與開心卻不怎麼張揚的一人，問。
　　
　　修竹回答：「感覺也沒很遠，我們就慢慢往下逛，逛到天燈廣場去如何？下山路也比較好走嘛。」
　　
　　這個提議得到冠維的點頭認同，香蓉也樂得表示：「多走幾步當減肥！」
　　
　　「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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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走邊逛，沿路有許多古蹟景點，拍了不少照、聊了不少歷史，也品嚐過不少當地美食。中間修竹和其他地方玩的同事通過電話，後來並不是往天燈廣場去集合，而是到廣場附近地勢較高的觀景涼亭去，而那位置離他們包來的小巴所停的停車場更近，談著看完放天燈後就可以直接上小巴回家去的行程規劃。
　　
　　「其實我們兩個脫團在這裡住一晚也沒關係吧？反正明天星期日。」修竹討論時看向一旁的東銘這麼問。
　　
　　「不要，多住一晚又不觀光，只是多浪費錢的。」東銘沒好氣地。
　　
　　「是這樣說沒錯啦……」修竹有點委屈地表示：「我東西都準備好了……」
　　
　　「準備什麼？」香蓉一臉疑問。
　　
　　「那個……拜託妳別問了。」東銘伸手堵住正要回答的修竹大嘴巴，然後就妥協了：「好啦，那我們看完放天燈就脫隊去找旅館，行吧？」
　　
　　在東銘鬆手放開修竹的嘴後，修竹看著他，突然冒了一句：「旅館我訂好了喔。」
　　
　　「靠杯喔！這麼重要的事不先說！」東銘氣極攻心，都要吐血了。
　　
　　「欸我沒說嗎？」
　　
　　「對你沒說！不然你剛剛問心酸的喔？！」
　　
　　修竹撓撓頭傻笑：「啊……對，我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沒說。」
　　
　　看著修竹傻傻笑著、東銘氣呼呼地，另一對情侶除了尷尬之外也不知道要插什麼話了。
　　
　　等到他們慢悠悠地跟著人流一起往下、晃到約定好的觀景涼亭時，天也已經黑了。
　　
　　但黑夜的幽靜並不屬於此地，眾多人一起擠著的涼亭往下望，就可以看到萬頭鑽動的天燈廣場，人數有破萬了吧？而廣場中央搭建起的舞台正請來樂團做表演，在高照燈輝映之下，連天空的暗紫雲層都因反射那燈光而橘火紅紅，好不熱鬧。
　　
　　先到的單身同事群們伸手招著他們：「這裡這裡！我們佔到位置了！」「快過來！」
　　
　　四人一起擠過人牆，到了他們身邊。說是佔到位置，但其實也不過就是一條長石凳，但不可否認這裡是涼亭最外圍，視野最好的位置。
　　
　　石凳也不是拿來坐的，上面擺滿了同事們一路搜刮來的戰利品，小零嘴、飲料、小吃之類的全被攤開來，在放天燈之前打算邊嗑邊聊，度過這段無趣的等待時間呢。
　　
　　「唉唉唉！你們從哪邊走來的？」女同事們開心地打開相機和拿出她們買到的紀念品分享：「我們走的路線是……」
　　
　　「那個妳也有買？天啊好可愛！我也有買！妳看看！」
　　
　　「欸吃啊？這攤的烤豬好吃的咧……」「我們還有買到炸元宵！今天不是要吃元宵嗎？拿去拿去。」男同事們則是一直叫吃喝：「吃啊吃啊，都放冷了。」「有啤酒，一人拿一罐。」
　　
　　「聽說那邊過去的河可以租船，坐在船上看這邊放天燈哎……」
　　
　　聊著聊著，廣場上表演者一批換過一批、主辦的政治人物也一個又一個上台演講過，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哎！時間到了！你看下面那邊，他們要準備放燈了！」其他人喊著，眾人才停了閒聊，紛紛向下投注目光。
　　
　　廣場上密集的人群已經略微分開一些，在中間張起點上燈的淡橙色天燈，一個又一個地，有秩序地在廣場上出現。
　　
　　讓全部的天燈點上火後，廣場中央的司儀與眾人高聲倒數著：「三、二、一、放！」
　　
　　橙橘色暖暖火光的天燈，在眾人鬆開手後，緩緩升空……數百個天燈齊放，那是極壯觀、極夢幻地，以黑夜為幕，點綴上一點又一點的火光，若和萬里無雲時的星子相比，那是更為溫暖柔軟的色調；與漫天的螢火蟲相比，又是更整齊規律的隊伍，順著山風緩緩飛上雲霧之間，彷彿是將人間的溫暖，昇華上冷冽的廣寒，化為孤寂天仙胸口的一縷心願。
　　
　　「天啊！好美！」
　　
　　「好美喔！」
　　
　　驚呼聲不斷，理所當然。人們正是為了這夢幻美景，才不遠千里地來到這裡，只為這短短數分鐘的美好邂逅，親眼目睹這震撼人心的美景時，再多抱怨也都歸零，一切都是值的。
　　
　　也許人生也是如此，花了大半輩子苦熬委屈，只為了曇花一現的美好，但那片刻會讓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當修竹看向身旁的東銘時，那染上微甜的淺笑，就讓他有了此番感悟。
　　
　　像是感受到他的視線，東銘朝他看了來，他回以淺笑：「不枉此行，對吧？」
　　
　　東銘笑著點點頭，但他給的微笑，總是帶著那麼點莫可奈何。
　　
　　「明年還來嗎？」修竹問。
　　
　　「再看看吧？」東銘答。
　　
　　「在說什麼啊？明年當然肯定要來的！」「我們今年沒排到號啊！」
　　
　　其他人紛紛表示抗議。
　　
　　「是說你們天燈許了什麼願？一定是要結婚對吧？」
　　
　　「快去結婚啦！死現充！」
　　
　　修竹一臉困惑：「我們莫名奇妙被罵了？」
　　
　　東銘冷然回應：「才不是莫名奇妙。」
　　
　　「是祝福！祝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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