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另一方面

本章節 2222 字
更新於: 2020-01-31
——(兩天前,11月26日 AM XX:XX)——

  悠生肩胛遭踩住,膝窩被一腳踢入座椅底下,他沒辦法看見外頭情況,彎曲著膝蓋縮在後座地毯,憑藉聲音,多少猜出男子攻擊了探員。

  碰的一聲,車門關上,即使平趴於地毯,依舊強烈感受車子飛馳而出的的速度。

  悠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一步,試圖起身卻徒勞無功;男子像是總算發現悠生的存在,他抬起腳盤於座椅,笑臉盈盈看著悠生。

  微微麻木的手臂撐起肢體,雙腿往軀幹靠攏,悠生跪坐地板,維持憋屈的姿勢久了,感覺全身僵硬不好使喚,他抬起眼睛看向後方,稍微瞥見男子身影,忽然像是觸及了某種罪惡,動作一瞬間停滯,最終還是回過頭,不願面對男子的臉龐。

  「我救了你,你應該說什麼?」

  「謝謝。」悠生滿滿頹喪,絲毫不感覺快樂。

  男子輕嘆一口氣,他拉起悠生肩膀,順手拍拍外套被踩髒的地方,要悠生坐到椅子上,「你看前面,現在開車的是什麼人?」

  霎時間聯想佛曼說過的話,悠生以為會見到和男子一模一樣的複製體,卻只有一方機器伸出機械手臂操作方向盤。「請問,在這世上,是不是有人和你長得一樣?」

  男子彎起眼睛,「既然心裡有數,又何必再問?」他嘴角一同勾起,彎成與眼睛相反方向的新月狀。

  窗外風景,由淡黃偏白的絲線組成,像夜晚車身疾駛,看透車窗,所有路燈從球體拉長成線型。

  「悠生,你很了不起,難怪國際刑警找上你做雙面諜,早看出你擁有說謊不被發現的本領。」

  「我沒有說謊。」悠生微弱反駁。

  男子露出挨一頓罵的委屈神色。知道悠生沒有看著他的臉,但說出口的話就該搭配與之襯合的表情,有人宣稱那要透過訓練,男子一直不懂,只要相信是真的,身心靈都會給出合於狀態的反應,會說那種話的人,還沒開始就預設為謊言,一個人怎麼可以說出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不像他,從以前到現在,對說出口的話信誓旦旦。
  「說這種話不就推卸責任?你欣然接受我的提議,欺騙吾彥要他跟我會面,最後卻說罪全在我,而你沒有責任。」

  「可是……事件的起因…是因為……」悠生猶豫地支吾其詞,音量之小更像自言自語,可還是被男子聽得一清二楚。

  「因為我?」男子不可置信看著悠生,「你要不要回想,是誰傳了一封簡訊給吾彥,擺明揭穿他的底?」

  悠生為此自責,這將永遠成為把柄,不料他卻一錯再錯。

  男子本想繼續調侃,在發覺前方有臨檢時收斂起玩笑心態,以幻術改變外觀的車急拐入巷子,沿著羊腸小徑後滑下斜坡衝上河堤,雖然窗戶是一條條流光,但施術者可以看出施法前原本的樣貌;透過窗戶,車子排了一排等待臨檢。

  就這樣規避了檢查,那些人也太不小心。避免節外生枝,男子將車體稍微隱形融入天空的顏色,但只要細察,便可發現藍天雲朵顯現一處拼貼似的區塊,彷彿天空破了洞,找上一塊相近的布料但怎麼比都與原本顏色有隔閡,如不費工往上瞧,光凝神細聽,輪胎磨擦地面、引擎發動的噪音男子也未將之消除……可惜哨站的人只顧檢查路上來車,沒注意上方堤岸有微小不協調。

  男子微笑,不是因為放心,而是看見一群呆頭呆腦的愚蠢模樣,心生憐憫所露出的和藹面容。

  男子收迴向外的目光,「雖然你不曾透漏,但我好像知道你被窮追猛趕的原因。」斜視悠生,只見對方垂著眉毛雙手交握,突然感覺要繼續這樣實在太無聊,溫和的詞彙轉向凌厲,「你跟吾彥,到底發生什麼事?」

  悠生瞪大眼睛,慍惱的神情傾洩而出,「就是你對渡輪動手腳。」

  終於有其他反應了。男子興致高昂,不過邪佞的表情不好顯露,外在,只能撐起莫可奈何的苦笑,「我早說了,你明知道卻仍帶吾彥到那個地方。」

  悠生掐住雙手,要怎樣才能真正從雙方的博弈全身而退?懷抱一次又一次渺茫的希望,回首過往只覺越陷越深……或許,就因為這個想法,才永遠不能奢盼到自由。

  「所以說啊,你跟吾彥究竟怎麼了?我原本以為你不會答應。」男子的笑容從一而終,很難想像若有一時半刻不笑了,將是什麼樣的表情?

  「我以為你知道,就算我不說,你也猜得出來。」悠生低頭看了自己的手指,然後像被黏上了再也移不開目光,「我沒辦法告訴你。」那件事太難以啟齒,沒辦法坦蕩承認自己的罪行,「對不起。」

  男子為最後三個字感到訝異,和第一次露珠滴落面龐,後來才發現那不是雨水一樣的心境,對一個不信賴的人說出那三個字,而非愧對之人,是他搞錯了嗎?應該不可能,他不會說雨水的不是,但宛若降雨之前飄下細如鵝毛的水滴,遲了一會才發現世間的水並非一股勁地想漫濕所到之處,露水就算到來不去注意也好難發現存在過,可偏偏就那麼一點不經意打中了他,先是疑惑而後望向石刻屋簷濕潤的成色,瞭然於胸像日照緩慢延展至整片大陸。

  男子望向悠生,想在他面前展現自己也懂得溫柔,可是見著悠生鎖緊眉間不發一語、寧願低頭就是不肯看過來的模樣,遂覺自討沒趣,移開雙眼飄向窗戶。

  只要路途還未抵達終點,光線便和那漫漫長路永無止盡攜手奔騰。


  「太陽雖然出來了,夜晚還是很厚重地壟罩在天空。」

  「才秋天,太陽就這麼晚起,你認為將亮未亮的時刻算旭日初升嗎?」

  「只有太陽完全嶄露頭角,黑夜才徹底退去,這樣說來,明亮的朝陽總出現得太晚。」


  男子只是聽著,從沾有露珠的屋緣走向花草庭園,陽光在行走中拉深兩人拖行於地下的陰影;那人看著朝陽下的晴空萬里,日照在臉上留下髮梢的影子,「即使遲了點時間,太陽依舊會升起。」

  「我想到了,就叫你們晏旭吧,最後會像這片陽光,清楚照亮莫特西亞大陸。」

======

<附註>
  晏:晚、遲。
  旭:剛升起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