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再見之後-2

「什麼啊……是妳呀。」我有點無奈，對不久前在大路上發傳單給我的美少女一笑：「妳在這裡工作嗎？賣些什麼？」我指指透明方格裡各種形狀的鐵盒。

「喔，這些是涼涼糖！」好像很意外我會出現，少女露出靦腆笑容陪我一起站在貨架前：

「吃下去會涼涼的，累了或想不到要怎麼辦的時候吃一顆。一定會找到方法的。」

「這麼樂觀的糖嗎？」我轉回貨架，開始猶豫要不要買下跟任務毫無關係的商品。

看我一臉煩惱，她開始從貨架一個個的抽出鐵盒，確認上頭的口味。最後，她挑了一個淺薄荷綠的鐵盒，「這個是奇幻島太妃糖口味，很不錯喔。」

鐵盒上畫了一個灑滿金粉的小精靈和一個彷彿張開雙手在飛翔的綠衣少年。我點點頭，問她：「妳自己喜歡哪種口味？」

她再從薄荷綠旁的貨架抽出另一罐藍綠色的鐵盒，微笑：

「傑克魔豆的小紅莓口味，我最喜歡的口味。」

這回盒上畫的是個仰望天空的少年。他正看向一棵往天際綿延而上的巨樹，巨樹彼端佈滿雲朵。這系列的糖果都有精緻的幻想畫風，我挺喜歡的。於是我又點點頭，再從貨架隨手挑了幾盒扁罐的糖，拋向她手上的籃子，讓她結帳。


「原來…妳平常除了要尋找失蹤人口，還得兼當店員嗎？」

走進櫃台的少女聽完，垂眼開始包裝我的糖果盒。

「妳看見後面的那位女性嗎？她是小明的媽媽。」

小明…我想了一秒，少女碰到我時發給我的傳單上，好像確實有個叫小明的失蹤人口。

「小明的媽媽已經在這裡等了兩個星期。如果有任何可以幫助第七王國的人出現，我都不想放棄一點點的希望…只是現在…」她苦笑著拿出一條緞帶：「這個國家現在光踏入都會讓人失去希望。妳是外地的旅人嗎？接下來打算去哪裡？」

我轉頭看向飲茶區，坐在那裡的黑披風婦人身形小而蜷縮，從側面隱約能看見從披風的帽兜飄落出來的灰白長髮，披肩滿是補丁而且破舊。

我能感受到那身影在等待希望透露出的孤寂和悲傷。但此刻受了協會指示，我無法涉入任何與維多里安金幣無關的事件。我一時間想不出任何安慰她們的方法。

「如果都沒有人幫忙怎麼辦？妳們沒有想過離開這裡嗎？」

對於我提出的建議，少女以一種消沉語氣淡淡地問：

「如果失去了想追求的東西......在哪裡不都是一樣的嗎？」

叮鈴——

我還來不及回答，門口突如其來一陣鈴聲，令靠在櫃台的我快速回過頭。

但碰一聲的，門再度關上。窗外竄逃走幾個孩子的身影。

「他們想要糖果。」少女絲毫沒有動搖的繼續她的工作，「那個貨架正好設在櫃台看不見的死角。他們是沒中詛咒的倖存者，但是父母陷入昏睡，所以會來拿糖果充饑。」

「妳讓他們這樣做？」我訝異的問完，她淺淺一笑：「如果糖果能讓他們保有希望，繼續等待父母醒來，沒關係的。如果之後老闆醒來，從我的薪水扣除全部費用就好。」

我啞口無言的聽著這些，心裡開始有點動搖。在這冰天雪地的城鎮肯定已經找不到果腹的食物。我有點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像獸火雀說的無視一切，不去找出這事件背後的始作俑者。

「那妳呢，」我問：「妳待在這裡想追求的，又是什麼？」

啪答。

才剛問完的當下，我突然聽到一陣不屬於這裡的聲音。

我警戒的自少女正在包裝的動作中抬起頭。「妳聽到了嗎？」

「嗯？」少女也跟著我抬頭。

「水聲。」

我說完，少女彷彿覺得我很有趣一樣的笑了：

「這裡一直都在下雪，一定有哪裡在漏水……」

「不，不對......」我打斷她，「不是水的聲音。」

啪答、啪答—

很緩慢，像是從天花板縫隙間滴下一大片。

黏膩濃稠——是血墜落的音頻。

熟悉的音頻讓我警戒的迅速睜開眼環視天花板四周。

少女用不解的表情觀察我的動作。「怎麼…了嗎？」也許我反應過度，她帶了點膽怯地問。

……血滴聲沒有再出現。

我帶著嚴肅表情轉回頭。

「妳在這工作有沒有看過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嗯。」我停頓一會兒道：「沒意外的話。『那東西』…應該會出現在那裡。」我指了指上方。少女的眼神明顯動搖了一下。

「沒有……」回應我的是隱藏不住的心虛。

我望著她努力在隱藏什麼的神情：「真的嗎？」

「嗯，沒有。」

露出勉強的笑容，她繼續包裝我的糖果盒。

以真知一族獵者不願與人多接觸的個性，我本該到這裡就打斷我的問題。

但……為什麼不說？我一直觀察她的表情。所有跡象都顯示，她應該曾看見過『那東西』。

不說的理由……是害怕嗎？

但一般會害怕，不是都想要尋求協助嗎？

好奇反而戰勝了我的冷漠。

好一會兒，少女都沒再跟我說過話。隨後她就維持著目光低垂的模樣，將包裝好的糖果盒雙手捧給我。

我看著那懸在空中的青藍色包裝，目光轉向沒有正眼看我的她。「妳真的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少女還是沒有抬起視線，只是繼續將糖果盒捧在半空中。

我於是將包好的糖果盒自她手中接過，說了句「謝謝」後，我摸摸外套口袋，抓出我這次帶在身上所有旅費銀幣，唰啦啦一把放進她懸在空中的手心裡。

「等、等一下!!」突然感覺到重量的她這時驚訝抬頭：

「太…太多了!!」

「誰叫妳不肯看我一眼呢？」我再次看著她：「真的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嗎？」

「真的沒事…謝謝妳。」

說完，她便要把小山一樣的銀幣還給我。

「等等，」我打斷她的動作。「這裡唯一還開著的店就剩妳這家。這些銀幣就留給妳和小孩子們，也許…作為老闆醒來時糖果的報酬吧。」

「咦？妳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我打開我背上武器袋，將糖果扔了進去。

「謝謝妳告訴我這麼多第七王國的情報而已。」

她睜大眼愣愣看了我好久，才妥協的將銀幣小山輕置在櫃台上。

再次沉默數秒後，我最後努力的道：「我沒有什麼可以告訴妳的。但如果妳和那位婦人再看到『那個東西』。閉上眼，當作沒有她的存在。剩下的事，交給我處理。」

「等一下……」

臨走前，在櫃台一語不發的她終於開了口。

我回過頭。她站在櫃台內低垂著眼。

「如果…真的有吉爾利斯的狩魔者存在…可以讓死去的人再回到我們身邊嗎？」

「不能，」數秒後我靜靜回答：

「不只吉爾利斯，任何事都不可能違背生與死的界線。」越說，我卻想起自己身上遭遇過的死亡那一日，不禁苦笑。


「唯一能再見到死去的人的地方…」


——只有夢吧……


少女聽完，不再作聲。

片刻，低垂著眼的她對我輕聲回答：「……謝謝光臨。」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