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體無完膚……<上>
本章節 4205 字
更新於: 2020-01-07
帳篷之內,記憶中的擺設全都塗上一層淡黃。
清楚記得的只有長老年輕時所狩獵的猛獸頭骨,正在提煉藥草咕嚕作響的滾鍋。
「勇猛的年輕勇士,米海德。你將正式的成為保護聚落的勇士。切記,你的力量是用於狩獵、保護家園。不能搞錯使用力量的方法,不能忘記初心。」
讓人欣喜的認同和語重心長地告誡。
「嘿~~很厲害嘛!這麼年輕就得到長老的認可了!」
比任何男人善於牧牛馭馬的她爽快的送上稱讚。
靦腆應對活潑開朗的她,從未忘記,刻印在腦海的笑容。
「這樣啊,那今天得好好慶祝了!」
向雙親報告喜訊時,母親興高采烈的準備料理,我說「我也來幫忙。」結果她卻在這次堅持拒絕,告訴我今天甚麼都別做,讓大家為我好好慶祝……
*
牛人全身無一處完健,鎧甲剝落,刨肉見骨。可是他沒有倒下,手中還抓著沉重的曜斧。
混亂的戰鬥在廣闊淨空的交誼廳開始了。
領主方的掃射成為這個戰區開始的訊號。
亞人們的情緒原本就太過高漲,遇到這種情況便無法加以控制。
開戰後五分鐘內幾乎是領主的精兵一面倒的壓制著他們。
很快的,體能優勢起了作用。
精兵們稍微後撤,漸漸的隊伍開始出現缺口。
以駱通斯為首,熟習戰鬥的人們賣力的提升戰功。
到此不得不讚美領主的精兵實在厲害。藉著裝備的輔助就能與體能差距極大的亞人們戰的平分秋色。也難怪這人敢在此迎戰。
重疊的腳印踐踏幽幽草原,已看不出原來的漾綠。
恐懼的嘶吼從燃起的白色帳篷竄出。
頭頂雙角的勇士拚命對抗襲擊者。
造成這副慘劇的襲擊者卻嗤笑。
過著安逸的游牧生活,與世無爭的牛人群落僅僅為了避開往常移動路徑上出現的『獸災』才會路過這個城市。
第一支火箭,點燃了戰士們的戰意。
長老要他們稍安勿躁,單獨前去交涉。
可是,他們只是見到長老靠近,就將這當成開戰訊號。和善的長老遭到亂彈射殺。
事以至此,戰士們當然不可能按耐憤怒。
讓婦孺快步離去,戰士們操起干戈,發出戰吼。
戰鬥一觸即發,騎乘戰馬的戰士們展現精湛的騎射奪得頭籌。
戰斧重劍殺的凡人士兵們哀哄遍野。
但是,也就只是這種程度……
那個男人從後方帶著一批精兵出現,那雙尖銳的雙眼帶著濃厚嫌棄與惡意。
砰!的一聲槍響。部族中最強的戰士倒在亮綠的草原上,血液染紅草地。
他痛苦重咳兩聲便不再動作。
聽見爆炸聲響,肉眼無法捕捉的鐵塊沒入戰士們自豪的肉體。
原本就過著與人類間廝殺無關生活的牛人們並沒有性能高於獵槍的武器迎擊。
能夠挺過掃射的僅有少數。
心中不存在退縮二字的牛人們勇往直前。
即便遭到槍炮蹂躪也不會屈服,他們身後有著不能退縮的理由。
貪生怕死之輩在這裡會失去的事物絕對不僅有榮耀。
若無法守護家族,他們就沒有做為戰士的理由。
頃刻,不分男女老幼,能否戰鬥。他們在蠻橫無理的情況下平等的躺在燃燒的草皮上。
前去探路的青年們看見此等慘況,回過神來已經上前挑戰大批軍隊。
碰不到……
就在眼前了……
仇人就、家族的,殘害大家的仇人……
「晦氣,別再讓這些野蠻象徵在這裡造次。快點處理掉。」
人牆後方的男人將僅剩一息的米海德視作垃圾,下令處理。
犬人的脊椎遭鏈球砸碎,他嘔血依舊不屈,倒下前帶著拿步槍的士兵一起上路。
蝙蝠人的駱通斯發出聲波,無法抵抗的士兵難受的退後,駱通斯劃過半空收割他們的頭顱。
但終究不敵槍械,駱通斯翼膜遭子彈貫穿,失去滑翔能力的蝠人落下大半的機動力。力氣弱於凡人,駱通斯勉強靠著經驗技巧撐過一時。
「殼、咳嗚啊…………啊啊……哈、哈……」
氣若游絲,身上遍布鏈球凹痕、彈孔、劍傷,牛人剛強的體魄因缺口小了整整一圈。
「嗯?還沒死透啊,怪物們……為甚麼韊汀就是不能理解這件事情?」
男人感慨兒子與自己無法互相理解的情況,拿起槍械對準米海德。
他清楚貿然靠近生命力強盛的陽屬亞人絕非上策。
人究竟為何開始剝削別人?
慾望?憤怒?被壓榨?還是因為有著較高的地位?
都不是,米海德很確定這個男人為何未厭惡亞人,進而剝削他們。
在他拿起槍的瞬間全都明白了……
他在害怕……
他蔑視亞人的原因出於恐懼,他必須把所有的非凡人者壓到底才能安心。
得知事實後,一直在米海德心中燃燒著漆黑惡火燒得更加可怕。
威斯爾.基拫殘殺自己家人的理由僅僅只因恐懼心作祟,因為害怕,他放棄了與長老溝通的可能,親口下令造就那副慘劇。
你怎麼能這麼冷血?
『──────!!!!』
米海德放棄壓抑盤據在心,一不小心就會遭致癲狂的憤怒,放聲的咆哮。
貓人的同伴擊倒一人,接著他被一群士兵給吞沒了。
駱通斯的腳邊堆滿屍體,魔力耗盡再也無法發出聲波箝制敵人。
他轉頭環顧敵人,卻突然聽見米海德的咆哮,又驚又喜。
領主軍的士兵們受到震攝。
羊人女性乘勢追擊,負責看守城堡的衛兵們沒有遇過一群視死如歸的戰士,氣勢逐漸萎靡。少數精兵如殺戮兵器般作動,戰鬥一直維持著艱難的平衡。
而此刻,這名有著強大執念的瀕死戰士將打破現況。
威斯爾.基拫懷疑自己的雙眼所見。
那個像條破布一樣。快死透,斷了一根角的牛人為何睜大眼睛瞪著自己。
為甚麼那雙白骨外露的雙手還能高舉沉重石斧?
看見此狀的士兵們也是愕然,異質的恐怖油然而生。
他扣動板機,牛人一個踉蹌,未斷的長角擋開子彈。
男人後退一步,牛人一跨便追進兩步的距離。
他野性的外表此時更加深的他們腦海中無法溝通的印象。
領主接過精兵遞來的長劍卸開從上而下,畫出弧線軌跡的黑色石斧。
米海德放任身體讓武器拉跩,右腳為軸、左腳畫地,讓失敗的第一擊成為絞碎一切的橫掃。領主起跳,運用技巧彈開攻擊落在遠處。不幸處在範圍內,想要圍攻企圖傷害領主暴徒的士兵們在黑閃過後慘叫。
重斧劃過空氣自耳畔呼嘯而過。聽著從後面因重斧摧殘傳來的人類哀嚎與建築破碎的聲響,威斯爾連忙拋下武器借力摔飛直衝而來的牛人。
這個男人在當上雲壤邊境之主前可是名冒險者,他在當時也製造過不少偉業。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被一個瀕死之人打倒。
可是他追著米海德的視線立刻染上不理解的恐懼。
那個牛人竟然還站著!
他死命地逼近自己,威斯爾因此不能要那些部下開槍射擊支援。
牛人見骨的右腿一踢把威斯爾轟到陷著石斧的那面牆上。
威斯爾突然想起那是強化魔法的一種境界。使用平時在體內流動的魔力強硬的架起連結,逼迫殘肢斷臂繼續為自己賣命的狂戰士之技。
米海德本身並不懂得這門技巧,他只是認為現況只能這樣做。他憑著天分做到了許多人研究一輩子的技巧。
為了追上仇敵,米海德橫衝直撞。擋路的士兵不是被那雙粗壯的手撥開,就是直撞被人撞飛。
沿路上又挨了幾刀,身上插著將近十把的刀劍。
完全無視自己所受的傷害,米海德拉扯還在低頭咳血的威斯爾的頭髮。
「雙親……」
一拳。
「長老……」
交握手掌的重扣。
「同僚……」
隻手掐住脖子試圖直接擰斷,遭到抵抗。
「還有園霓!讓你放任胡作非為的上凡教受害者們!全都、被你這人!」
不間段的猛擊。
視野劇晃模糊的威斯爾怎麼可能坐以待斃。他握住刺入米海德身軀的刀柄,奮力往下拉扯。腹部厚實的肌肉垂直劃開,腹部開了窟窿熱騰騰的鮮血與內臟滑了出來。米海德不免露出破綻。
「……閉嘴!你們都一樣,奪走我的妻子、誘騙我的孩子們。現在連我的性命都想要剝奪嗎!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
抓住機會的威斯爾將刀刃推入肉體深處,在米海德因新的痛處退開,同時用他那已經施展完強化魔法的拳頭在米海德的下顎炸裂。
牛人搖晃著腦袋退後,威斯爾立刻拿起收在懷中的手槍開火。
…………
子彈沒有打穿牛人的腦袋。
「威……威斯、爾…………基拫,你………………你沒有……統領群眾的咳噗、氣量啊……有你在…………一樣會反覆的、漠視……悲劇、不、不會……停…………」
「別用你那晦氣的嘴巴說話,別叫我的名字!」
七孔流血的男人大吼著開槍,牛人蹲低,以縮地之勢立於男人面前。
看見後方破碎散落的白色牛角,威斯爾.基拫才知道到牛人是刻意以牛角彈開剛才的子彈的。
他已傷痕累累,只能用這種險步化解絕境。種族象徵的雙角皆斷。
他雙手抓住仇敵的肩腰推著他再次撞上牆面就這麼貼著牆開始奔跑,威斯爾淒厲悲鳴著。
目的不在凌遲對手的米海德靠近自己扔出的曜斧,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抬起威斯爾奮力往地面砸去。
幾個彈跳撞倒無數士兵的威斯爾在地上翻滾,停下來的瞬間他立刻要自己重創的身體站直……
──提著曜斧的牛人站在眼前。
──他就這麼扛著圍剿他的士兵站在那裡。
壓倒性的重量。
那份針對性的憎恨,彷彿具現可見的怒氣,不顧性命燃燒的魔力。
這一切使的威斯爾周遭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高舉過頭的雙臂抓著石斧,牛人用上自己的全部嘶吼。
不停洩露魔力與血液的殘破身體所發出的咆哮竟有如此氣勢。堪稱妖怪等級的嘶吼。
士兵們盡數震飛摔倒在地。
迎面承受的威斯爾感受來自靈魂的震撼,室內的狂風呼嘯。
交戰的亞人與士兵們在這個瞬間全都停下動作。
殘留的角根碎塊還在剝離,男人撿起士兵脫手的長槍刺穿牛人的心窩,這樣仍然無法阻止落下的曜斧。
不壞曜斧.勇往死地。正如其名,手持此斧者賭上自己的性命揮出震碎仇敵的一擊。
將威壓者壓制的一擊。
威斯爾.基拫的肉體無法承受牛人迴光返照的全身一擊爆碎。
不壞曜斧落在髒汙的白色地板上劈開黑長的裂痕,動搖城堡的衝擊逃命似的攀上牆壁。裝飾的畫作、吊燈一一脫落。領主館三樓的地板牆壁成扇形崩落。米海德身體後仰,全身的鮮血往夜空中噴灑。
不分底我,在戰圈中的人們捲入強烈衝擊造成崩塌。部分亞人還能靠著體能回到完整的地面,凡人們大多連連抓著滑落的地面,表情絕望。
染滿血漬的曜斧一起脫落至下方樓層如墓碑般斜立,牛人佇立在親手製造的斷垣前──仇人蝶狀的血攤前斷氣。
這樣就行了吧?大家……
仇也報了……對友人的保證也達成了……
可惜……朋友啊,如果……
如果,能再與你對飲一杯,或許就沒有任何遺憾了吧……
……今晚、有些冷啊……
米海德的意識乘著夜風而去。在某處的草原上盡情地奔馳回到星之運河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