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一切宛若熔爐,而他們履行柴薪的職責。

本章節 11693 字
更新於: 2020-01-07



  「天有遠離俗世之仙,底有通曉真理之師。唯有此地,愚人興風、浪濤不止。歌唱之人無法停下恐懼之音~栽植之人瞠眼遙送綠意離去~應當無慮歡笑的孩童流落街頭,亂中求生。塗炭生靈,僅剩旱地焦土亦不願罷手……貓啊貓~~可嘆呀……」

  彈著硬幣玩的他睨望發散殘缺的人工光輝的夜街。

  抽動比凡人族還要靈敏的鼻子,想在低溫的空氣中嗅出甚麼。

  「蠢貓,最近看你好像很忙。又在做甚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了?」

  「躂渡親~~不要說的人家好像是甚麼危險人物一樣嘛~~」

  讓人搭話的貓人坐在旅店頂樓外緣,一隻腳收著、另一隻吊在半空中。

  輕挑且噁心的回應讓鷹人皺起銳利的眉宇。

  「你從來沒脫離恐怖份子這圈子裡。」

  「我可認為自己已經從良了~~」

  「哼……你究竟在看著甚麼?」

  這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看夜景,鷹人要他老實交代。

  「躂渡躂~~用你那優秀的雙眼看看中心吧。從那裡傳來濃烈的騷動氣息~~老本行的神經在騷動著。」

  「…………」

  很可悲的,認識已久的他已經懶的糾正貓人隨便的稱呼,依照他所指的方向,鷹人凝聚魔力自眼周。

  多雲顯暗的夜空的下有零星白鳥圍圈翱翔,貓人意指那方升起新的戰火。

  「……甚麼?」

  「噓~~!先別告訴韊汀和夕季。尤其是妹妹那邊……」

  「你想當沒事嗎?」

  「貓可不是韊汀汀,將全部都攬在身上實在太重了。讓其他人分擔一些責任不也很好。」

  斜看著夜中只有模糊輪廓,遠處的領主館。

  「我們的隊長先生太過天真了,只有笨蛋才會想讓不相容的東西結合在一起啦~~就算喜歡看著他為了別人賣命,但他要是因此累壞了貓可就沒了難得的興趣了~~藉這個機會讓他看清現實也好,人類史可從來沒有和平降臨。」

  收起短暫的正經語氣,貓人開了個惡劣的小玩笑。

  「假如在我們默不作聲的觀望,結果讓那個領主死了。你曉得對他們會造成甚麼樣的打擊嗎?」

  「……沒事的。那個領主沒那麼容易死。而且,那兩個人可沒那麼脆~~說不定更的險峻的道路反而能讓韊汀更加強大呢。」

  「果然無法苟同你的想法。」

  「嘴上這麼說,可你不也打算旁觀。」

  「如你所言,只有那種程度的軍勢難以攻略領主管。不用理會也可以……而且,我本來就沒奢望過凡人能夠接受我們。光是相近的物種持有無法比擬的能力就足夠讓人恐懼了。」

  「那跟凡人會忌妒天才是一樣的道理~~」

  吃喝賭樣樣來的貓人笑著將手中的硬幣丟向鷹人。

  他的賭盤內容是城市的變化與否,認為不會有任何改變選擇反面的貓人沒打算看到結果。接住的鷹人攤開手掌,望穿千里的雙眼前方是……



  上凡教堂 正殿大通道



  因為枯燥的夜中守備工作打著呵欠,一名信徒與隔壁的信徒攀談。

  「最近的淨化部隊出的很勤啊。」

  「哈啊……我也想加入哪邊。如果能夠親手執行的話就好了。」

  他們都有著各自的理由敵視亞人,只是實力不濟的他們只能做這種簡單不起眼的基本工作。

  「真好吶。希望哪一天教皇大人也能讓我加入那邊。」

  「那是最高的肯定呢……」

  話題一度中斷,工作枯燥難耐讓他又丟出新的話題。

  「說起來,下次休假日你打算去哪?」

  共同巡邏的他們走到走廊的盡頭,準備轉進右側的通道繼續巡視。

  「嗯……去很久沒去的那個吧。只要參加那個行動,我之後都會有一陣子感到滿足。」

  「嘿~~興趣還真糟糕。奴隸狩獵甚麼的……」

  「沒辦法,誰讓我的本事就這點。要不,我哪天也想試試淨化仙獸、鬼人,還是妖精……肯定很帶勁。」

  「那可……」

  同僚的話沒有說完,接續的是清脆的斷裂聲與打嗝般的嘔聲。

  「嗯,你怎麼了?」

  覺得奇怪的他轉頭一看,剛才提到的人種頂著一頭金髮出現在眼前。

  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身材嬌小戴著一塊駭人的鬼面遮蓋容貌,他還來不及向其他人發出警告就陷入永遠的沉默。



  「為甚麼要做這些事情?」

  跟隨憧憬之人的福拉芙聽對計畫完全沒掌握,可是她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疙瘩。



  她為何會在這裡,且無人察覺?

  這又要說起大約八天前的一場邂逅了……



  一張結構複雜的建築構造圖攤在會議桌上,艾西法爾莎面有難色地看著隱藏結構發楞。

  「沒想到我們住著的城市東區底下完全是個大空洞啊……」

  「我也沒想到潛入教堂底下會看見這種不可思議的景象。」

  描繪這張構造圖的人,重焚回想著自己看見古老的建築上直接蓋著一層地面的詭異景象。

  那正是他們一直以來踩著的大地。

  彷彿有人為了掩蓋那裡曾有一座城市直接用大型魔法將一切封入箱中一樣。

  佔地遼闊的上凡教堂妥善的利用自己底下的空間,在那裡藏著許多犯罪證據。

  看見那些東西,重焚差點忍不住就放一把火燒掉它們。

  「我們要在這裡抓住上凡教皇?」

  喀喀啦基亞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任務,畢竟那麼大的地方實在沒辦法直接鎖定一個人類。

  「據我觀察,那傢伙不會爬出自己的巢。他警戒心很重,對自己沒有整理過的地方帶著極高的排斥感。我也因為這樣沒什麼機會能直接做掉他又不引起騷動……所以,我也透過這點鎖定了幾個密道,到時候只要有人堵住這幾的地點就能保證成功的逮住他了。」

  「不,教堂那邊我不打算讓那麼多人去。大部分的人手都會投入另一邊,用來攻陷守備堅固的領主館。」

  凡表示自己只打算讓十人上下的鬼人參與自己帶頭的教會突擊行動。

  「那樣可能會讓那傢伙給……」

  「你們好像在談論甚麼有意思的事情呢~~」

  飄忽,不合時宜的爽朗聲音在密閉的會議室響起打斷重焚的意見。

  不打算參與行動只負責構築結界提供庇護的望希驚訝地看著憑空出現的入侵者。她還是第一次遇上直接突破自己的幻術還沒有察覺的對象。

  鬼人們和鹿人艽、米海德、駱通斯瞬間進入戰鬥態勢,空氣緊繃的一觸即發。

  承受著除了凡以外,七人份的銳利視線。

  臉上掛著三道月牙,笑嘻嘻的男人逐一掃過,觀察。

  他那好像想要加入遊戲的樣子讓人聯想到穿著白色背心加上短褲的惡童。

  「有幾個有趣的個體呢……」

  緊張的對峙中,艽認出了在畫像中看過的男人,覺得不可置信地開口。

  「『價值魔法師』,賈利得.馮.耶姆!」

  「哦~~有人認得我啊。那事情應該好說了。」視線停在凡的身上,語調一轉,讓人覺得自他出現為止第一次將某個東西放入眼中的認真:「你就是這裡的決策者?」

  「你想做甚麼?」

  手中變出一根細棍,高速轉於指尖的魔法師解開面具般的微笑。

  「我認為,我可以幫你們一把。」

  沒人邀請,擅自拉出椅子坐下的賈利得將土製的細棍夾於十指之間,窺伺凡的反應。

  「你要求什麼樣的回報?」

  賈利得很是滿意這個答案,大力地點起頭來,月牙式笑容重回臉上。

  只是其他人就沒這麼簡單接受了。

  「阿凡,那傢伙有可能會把我們的事情告訴領主他們。不能放他離開。」

  艾西法爾莎警戒著堵住唯一的出口。只是看他莫名就出現在這裡的事實,她也不認為這有甚麼意義。

  「不會那樣。領主他們不可能採信『魔法師』的話語。而且……你是為了看見甚麼『東西』才會出現在這裡的吧?」

  『價值魔法師』,為任何感興趣的事物附加上自己認定的價值。一直都有與國家級的案件有所牽扯,卻因為查無證據,至今仍是清白的無罪之身。

  凡認為他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他們獲得了讓他觀察的「資格」。

  儘管對讓人當成耍猴戲的看待感到不悅,但這人或許能夠提供需要的方法。畢竟是善用奇蹟(魔法)之人。

  「嗯嗯~~很好,你果然有著類似的思考模式……我的確在那間打鐵舖裡看見你們去收購武器的時候就決定跟來這裡了。」

  「……」

  凡才覺得奇怪,為何昨天他去海獺爺那裡補充軍械的時候,打鐵鋪後頭傳來了青年與幼女爭吵的聲音。原來那個男聲就是這個人嗎?

  「你的同夥呢?」

  「嗯?你說誰……」

  賈利得不是裝傻,而是真的不知道凡在問甚麼。他想了想,又開始把玩細棍,就這麼玩了一會兒。

  「哦~~你說的是那傢伙嗎?她這次不是我的同夥,她是受到其他人拜託才來這裡的。我算是她的保母。」

  「是嘛?」

  原本凡想問他是誰僱用了魔法師,可是這個男人應該不會告訴他多餘的情報。

  「那你打算怎麼出手,又為甚麼?」

  他唐突的出現,又宣言能夠幫得上忙。凡就想看看他是甚麼意思。

  「在那之前,我想要你先回答幾個問題。行嗎?」



  凡的計畫內只有兩個要點,去除掉現在掌控基拫的人們。

  還有,讓享有英雄知名的韊汀.基拫坐上領主正位。

  他有著正當的繼承權,也有著足夠的聲望能夠帶動民眾。

  最重要的是,他同樣也推動著亞人與凡人的融合。

  擁有足夠能力的他應該能夠給這座城市、這個國家帶來新的潮流。

  更有優秀的同伴能助他一臂之力,不必擔心他會走偏軌道。

  在這次行動後,他行事可能會受到阻礙。可是十年、二十年後,這座城市一定會在他的引導下慢慢走上共處之道。



  上凡教是礙事的思想潮流,領主則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狂人。

  只要這兩個人還在,這裡永遠不會改變。

  避免打草驚蛇,除去雙方的行動要在一日之內完成。

  並且要選在夜晚,視線、情報皆不易傳遞的時間。

  他要做的就是一場閃電戰式的恐怖襲擊。

  也是駱通斯一直都在提供意見的近路。



  但是,先不說理想的道路,他們在現實中進攻的路徑卻難以抉擇。

  買來的奴隸與煽動他們怒氣的參與者,投入幾乎所有資金一行近千人的武裝亞人軍隊要說多醒目,就有多醒目。

  就算這些人全是自願參加的,凡也不可能要他們以推屍體的方式打通領主館的道路。

  「我很擅長玩弄泥土。所以,你需要的話,我能幫你造出一條暢通直達地下鐵。可是呢~~你有讓我耗費魔力去做這種苦力的價值嗎?」

  「你問吧。」

  「你為甚麼要這麼做?」

  細棍消失在手中,端正坐姿的賈利得提出簡單明快的問題。

  「為了我的目的。」

  「甚麼樣的?」

  「完成自己說過的誓言。」

  「在這途中如果出現甚麼犧牲呢?」

  「我想……不會再有更痛苦的事情發生了。」

  「哦……那麼,這位……如果是這個女性發生不測呢?」

  他指向重焚看著凡。

  「…………果然,這是必須避免的。」

  「為甚麼?難道這是超出承受範圍的消耗嗎?」

  「你……能簡單地把自己的家人犧牲掉嗎?」

  「不曉得~~我沒有過相似的羈絆。嘛啊~~姑且就是這樣吧~~我會幫你的。報酬就用你的表現來支付吧~~如果你的行動失敗了,就是只剩靈魂我也會讓你付出相應的代價。」

  最後他沒有用那輕飄飄的態度,而是筆直地看著凡便離去。

  兩天後,凡便接到他的聯絡。

  據點底下有兩條通往兩處目的地的扎實地道出現。

  這個男人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物呢?

  看見這種實績的凡明確的明白到他的話語並非威脅,而是單純的要求。



  「做了鬼也不會被放過嗎……不管怎麼樣,最後都是差不多的下場……」



  『我有件事情要拜託你……』



  全副武裝背著重斧的米海德領在千人之勢筆頭,看見的到終點些許光芒。他腦中想起那天拜託友人的事情。



  「甚麼事?」

  「我有個必須讓他付出代價的對象,能把他列入這次的攻擊對象嗎?」

  在米海德告知凡那人的姓名後,凡面容扭曲難看的笑了。

  「你瘋了。」

  「只是你沒發現罷了。」

  一直沉澱著,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反覆的說服自己。

  最終,他看見了不能再漠視的情況重演。

  巨大沙丘般的忍耐輕易崩潰。

  為此他現在正在這裡。



  由米海德帶頭衝鋒,山貓的左右手鹿人艽負責指揮。

  跨出地道的那一刻,少有戒備的綠意茂盛庭院角落帶著夜中獨特的寧靜迎接他們。

  很不幸的,正好有巡視中的士兵發現牛人入侵。

  正當士兵想出聲呼喊同伴,這才察覺自己的頭腦劇烈的發疼。

  不讓他繼續受苦,蝙蝠人駱通斯親自動手解決這名讓他那異頻的聲波震盪腦幹的士兵。

  這是蝙蝠亞人的特技,混和魔力的超聲波。

  用無法察覺的低消耗手段直取敵人要害的手段,主要是以魔力侵蝕他人身上脆弱的器官達成目的。



  已確認領主本人今晚確實就在這裡,沒有被擋在庭院的他們衝破大門引起注意。

  「你們從哪裡闖進來的!」

  「外面那些巡查的是眼睛瞎了嗎?這麼大群的亞人,竟然……」

  鎮守館內一樓的士兵們在慌亂中重整態勢,一一舉起自己的武器對準他們。

  「要求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領主的性命。取下他,並且用宣告的光明照亮夜空吧!!」

  後方傳來艽的號令,放心的將外面的部隊交給後續從地道湧進的人馬,米海德配合著口號壓低身軀。

  「────────!!」

  以自己族群的戰吼宣戰,褐色的巨軀捲起血腥的黑風。

  來不及擊發的槍械連著使用者一同彎曲、缺損。狂嵐過境,肆虐破壞。

  開始湧入大廳支援的士兵們只看見色調沉穩的大廳裝潢染上不規則的血灘。

  牛人剛好把破壞辦事處櫃台的黑色曜斧拉出,甩上肩頭的過程中灑落碎屑與血滴。蝙蝠人、犬人、羊人、鬼人,還有凡人……形形色色的人類充滿整個空間。

  前所未有的情況讓他們都昏了頭,慢一步抵抗侵略。



  由重焚率領的八個鬼人昂首闊步在亞人的禁地。

  「福拉芙聽,剛才做的很好。」

  身為老師的重焚平淡的稱讚學生乾淨俐落的手法。

  讓她稱讚的福拉芙聽第一次沒有因此歡鬧。覺得一切都很有問題的她看著重焚慍怒的側臉。

  「接下來會出現任何東西都不用感到意外。不管是同族,還是奴隸。只要擋在眼前都碾碎。片甲不留。」

  雙手持劍的女鬼人難得沒有表露退卻。

  拖跩著鋒利鎖鏈的男鬼人嚴肅的跟著。

  鐵棒、戰槌、長槍、巨刃。不同的武器碰撞的聲響在寬闊的走廊迴盪。全員皆戴著駭人的鬼面,比起掩飾面貌,用來表達心緒的意思較多。

  刻意製造聲響,聽見安靜的夜晚裡出現異音,上凡教徒整裝前來。

  光滑的暗色石廊能夠讓兩個巨人並肩同行的浪費設計只能看出虛榮,牆上裝模作樣的裝著燭台、吊掛畫像。

  總價值可能能媲美好幾年國家預算的慾望泥沼。

  用來當作這些妖孽的潛伏地正好不過。

  「盡量的宣洩你們胸中的憤怒,盡情展示鬼人的行軍!一個不留,殲滅對敵!!」

  發現動靜,急急忙忙趕到的信眾一上來就被獨角鬼人的宣戰嚇唬。就像一頭猛獸近在眼前嘶吼,拉扯鎖鏈的聲音接在之後搗入人群中。

  「啊啊啊!」

  同夥的慘叫吸引部分人的注意,快如疾風掠過。發出慘叫的人腳上纏著喀喀拉基亞的鐵鍊武器從地面直接被人拔起。

  「腳!我的腳!要斷了!腳啊啊啊啊啊啊!」

  眼睜睜的看著同夥起飛,男鬼人奮力一扯,那人化做人錘破風落下。

  悲鳴著噴散,地面的碎石與黏塊沾滿週邊人馬。

  待在鐵鍊路徑上的人直接被砍成兩半,剩下的不管有沒有被人砸中,肯定都會恐懼這駭人的一幕。

  然而,這只是恐懼的開始。



  恐懼──是會散播的。



  他眼中最後的景象是剎那間出現在眼中的拳頭,好像很痛又沒什麼感覺的奇怪感受。

  不安定的視野逼近遠在後方增援的同伴。

  怎麼會這麼近呢?怎麼上下顛倒?

  這是他人生最後的疑問了。



  「噫!!」

  「惡、惡魔啊啊啊~~~!!」

  讓鐵棒砸在牆上,死在舞動亂劍下的、讓鎖鏈割下,還故意整齊排放展示給他們看的人體部位。

  上前迎戰的勇敢信徒讓人一錘敲散,他們的身上的液體成了染劑塗抹鬼面。

  想要轉身逃跑的信徒腿腳使不上力,處在原地看著遠處獨角鬼人用貫穿同夥胸口的手隔著一人直接捏碎其他信徒的頭顱。

  額頭突然生出一根炎晶色虛角,在他的眼中點燃火焰的重焚像極了那傳說中的烈火惡魔。

  火炬下的雙眼環掃目標,匹敵烈日刺眼的白光充滿通道。

  反覆的焚燒,直到異己化為灰燼。

  新的增援看見……

  惡鬼們無所畏懼,橫行在高溫烈火之中尋找獵物。



  ──此處,即是地獄。



  透過與友人的『孩子』共享視野,將一切納入眼中的魔法師遠在城市的北方。

  不論是中央的領主館,還是東方的上凡教堂。根本不會有人將引發騷動的人與他聯想在一塊。完全沒有他提供協助的證據。

  他從未親自參與任何中意的騷動。他一直都是個觀察者,觀賞他們展現自身價值的場合。

  「雖然很對不起小夕季,可是我就是對她的計畫沒有興趣哪……比起協助相當於魔王的存在,還是看這你這樣的人比較有趣。多數的『絕望之種』都會以失敗收場,但在迎接結果之前他們也是所謂的天之驕子。無往不利的魔王大人和跳脫樸素棋子命運,做出超乎別人料想的行為……怎麼想都是後者比較有看頭。」

  曾經拒絕夕季邀請的賈利得抱著期待觀察著基拫。

  「你為了自己行動,清楚的區分甚麼是不能犧牲的東西,甚麼又是可以投入的消耗資源。想必你連自己也列在其中吧……瘋狂的你與我們是同類,有如我們為了最重要的研究、課題能夠將所有無關的東西都捲入──極度的自私,看起來了無人性。」

  探入夜中的手掌飄出淡淡沙粒,乘風落在角落堆積成灰燼之塔。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可以的話也想在之後邀請你走入這邊的世界。那麼~~你究竟會如何行動呢?」

  無人的露天勘景台,獨自一人的他沒有帶著不懂人心,索性就笑著的面具。

  透過借用、好動的視野俯瞰藏在舞台後的主演。



  濃稠的空氣中混合著許多惡臭。

  腐爛、焦臭、血腥、霉味、排泄、淫行……

  「這裡真的是宗教集團的教堂嗎?」

  「…………」

  與凡一同行動的兩名鬼人對哀鳴環繞的『遊樂場』不適作嘔。

  這裡是上凡教堂的側殿秘密通道底下的隱藏空間,也是他們罪刑的集合地。

  「你們負責解放他們,這個時間點。那個敗類都是一個人躲著遊戲,現在大部分的人員也都被正殿的襲擊給引走了……」

  淡漠的看著一切,凡簡單的下達指示。

  「您要一個人去嗎?」

  「我們是負責替您清除路障才會跟上的,所以……」

  「沒事的,重焚教導可不是連區區小兵都無法對抗的溫室栽培。」

  「至少由我跟上。」

  凡引導他們的視線走遍充滿牢籠的空間:「一個人是沒辦法保護他們的……你們之後就立刻帶著他們離開吧。」

  鬼人們面面相覷,無聲的視線交流後決定遵從上級的指示。

  他們曉得凡的能力雖然不及鬼人士兵,作為凡人族已經有著相當的身手。

  所有人可能都認為他想要親手報仇才會這麼計畫。

  可是,在凡看來那個企圖染指自己妻子的人不過是他為了達成目地的『物件』罷了。

  如今他的心靈已經不會讓那種無關緊要的人挑起波動了……



  「不滿十人就想挑戰我等?自大也該有個限度。」

  好整以暇待在私人空間享受娛樂的上凡教皇,只帶著些許的警戒心等待信眾們將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帶來眼前。

  「本性邪惡,由衝動、慾望所支配的行動模式。為惡、隨惡、作惡!淨化淨化淨化淨化淨化淨化淨化淨化等待著你們的只有淨化一途。」

  如果是一般的宗教儀式,在這個場合出現的美酒可能是獻給神靈的供品。但這個男人只把這當成享受的一環。

  反覆對不會回應的對象輸出自己的理念。

  讓上凡教囚禁的亞人們有著無聲的共識。

  沒有過任何交流的他們知道這些人就喜歡慘叫、可憐如家畜的行為。

  不哀求、不吭聲、不反應。完全拒絕任何可能取悅他們的行為。

  可沒有人對沒有反應的人偶能夠玩得起勁。

  室內的光源由煞有其事裝飾在牆上的蠟燭與天花板中心垂吊的燭台提供。擺滿可怕鐵器的置物架拉著長條黑影。男人扯下一快長滿皮毛的東西隨手一丟,落在地上的那物逐漸染黑地面,在搖曳的燭火下忽明忽暗。



  留下鬼人的同伴們,凡獨自一人推開老舊的木門。

  根據構造給人的感覺,這個教會的地下──有意隱藏的這個地方曾是個繁華城市的事情。

  不知為何直接掩蓋這裡,做出新的地表,讓人覺得不牢靠,擔憂的結構。

  在敵陣深處與同伴分開行動無疑是錯誤的選擇。

  他相信,那個將神諭掛在嘴邊,把部分凡人當作神明崇拜的男人肯定會獨自一人待在門後。

  調查結果顯示,這裡經常運入裝有亞人女性的牢籠。那些多半是剛才看見的那個地方,死亡氣息瀰漫慾望橫行。正是教會腐爛到極致的證明。

  駱通斯曾說過,在他以前觀察教會的期間一直有裝著東西的貨物運出。

  多半……是她們悲慘的末路吧。

  燭火的亮光穿過門縫,血與汗水、銹鐵混和的嗆鼻氣味讓凡扭曲了面容。

  一口氣推開厚重的門扉,那個男人就在那裏。



  不堪入目。



  神職人員,這個詞彙說不定會給人帶來慈悲為懷的印象。

  顯然,並不適用於這個男人。

  赤裸的身軀爬滿燒傷,那直視著闖入者的雙眼流出讓人不快魔力波動。

  屬於他起居室的這個地方灑落一地刑具,四面牆上都點著燭火,照出他手持鐵鞭半蹲的身影。

  凡身後的影子隨著光源搖曳閃爍,全白的腦袋低垂著。

  他不是被眼前的光景給嚇著,而是可憐著那不知道是第幾名受害者的女性。

  讓刑具束縛自由的她淌流著鮮血,還有分散在全身與日俱增的疤痕,連原本的種族特徵都無從分辨。

  只能大致推測出是曾有過獸耳的女性。

  「……馬上就能解脫了。」

  他和善對著女性這麼說道。

  臉上毫無生氣,讓人誤以為只是一具人偶的女性沒有任何反應。

  執行著自己的工作──洗滌罪人的作業遭人打擾上凡教皇迅速拉過自己的衣物披上。

  袖中伸出手槍,立刻扣下板機。鐵塊互碰,有甚麼保護了上凡教皇。

  毫無保留讓自身魔力爆發用於肉體強化的凡踏碎門口的地板逼近,迅速地拔刀斬閃過……

  「唼!!」

  「愚蠢!」

  周圍的刑具不知為何自動為房間的主人擋下兇刀,鎖鍊帶著互相拉扯的聲音襲來,短刀、烙鐵棍、鐵鎚一同湧上。

  凡退離原地從帽兜大衣底下拿出短劍,雙手分別擊落瞄準自己的攻擊。

  上凡教皇慢條斯理的著衣,伸手拿起擱置一旁的權杖。

  「無禮暴徒,膽敢擅闖我教聖地。」

  「…………」

  正好擊落最後飛來的短斧,凡大氣不喘一下冷眼看著對方。

  劇烈的運動讓遮蓋頭頂地帽兜脫落,蒼白的頭髮暴露在燭光下。

  他花了些許的時間用那雙不停轉動的眼睛端詳凡全身。隨後恍然大悟地笑著拍手:「這不是這不是~~這座城市中玷汙了神名的那位凡.普勒大人嗎?」

  他發出黏稠滑膩且漏風的聲調,口中少了四顆犬齒。

  凡對於他認得自己這件事情根本不感意外,他一直將他們視作眼中釘,理所當然會知道凡的樣子。

  更重要的是,他崇拜的神明(凡人族)是不能和亞人和平往來的。

  「原來你們口中的神明只能做出自己順眼的行為嗎?」

  「你說反了,因為我們認同祂們才信仰祂們。」

  ──你嘛,根本不配。他的語氣就像是在聽著信徒懺悔的神父那般,只是態度、眼神完全處於高位藐視著凡。

  「你們所信仰的那種人,在人品方面等於是掛著爛人的保證書啊。」

  「注意你的用詞,遭到惡魔誘惑,墮落的偽神。」

  『叩』一聲。以肢體動作傳達隱於口語的憤怒,房間中的物品響應權杖離地起飛。

  微幅擺動身體躲開,時而以武器彈開如蚊蟲蜂擁而至的物品。凡的視線快速的在房內來回。條件不明,而對方應該是使用移動系的魔法。

  經過兩次來回,凡和教皇都明白對方不是輕易能拿下的對手,沉默互瞪。

  以凡人的魔法素質而言,上凡教皇能同時移動這麼多物體屬於高端。

  首次的突襲失敗後,凡一直在思考著對方的攻擊手段。

  無奈,他對魔力的波動感覺低下。實在找不出對方是在何時,甚麼動作中啟動魔法的。

  不過,能得知他或許不會使用元素系的魔法這點算是不錯了。

  比起費勁的移動物體,倒不如好好提煉魔力直接賞對手一顆火球這是放出類──陰屬魔法的基礎概念。

  若這是他戰術上的考量,只能說他是在浪費魔力多做事。

  所以,大概可以忽略突然從正面射來的元素魔法了。

  思考到這,凡主動打破警戒著對方不動僵局,抓住從長袖落下的毒針擲出。

  眼睛沒跟上暗器的教皇拉來桌板擋下,「嗚……」一聲悶哼,他發現自己握有權杖的左手上頭刺著一根細針。他皺著眉頭拔出毒針隨意丟棄。

  並且,剛才還在眼前的凡利用桌板製造的視線死角消失在眼前。他當機立斷讓刑具、寢具等各種雜物聚到身周在一口氣彈出。

  性命垂危的受虐女子也在這波攻防中遭到波及嚥下最後一口氣。

  「……去哪了?」

  原本想著這樣就能在防禦的同時逼出凡的蹤影,沒想到連影子都沒見著。

  教皇將視線放到剛才用於防禦毒針的桌板,立刻以大量的鐵器砸到上頭。

  轟炸結束,揚起的粉塵沉靜還是沒有發現青年的蹤跡。

  正當他覺得可疑時,圍繞著自己的燭火一盞一盞的熄滅,僅剩頭上那舊式吊燈還亮著。

  「難道!!」

  驚覺遺漏的可能性,他立刻離開原地,青年果然地落在那裏。

  以他身處的立場與自身多疑的性格讓他有著必要以上的危機感應能力。

  「麻煩的傢伙……」恢復站姿的凡輕咋道。

  老師授予的技術和蝙蝠亞人日常的行為讓他想出剛才那手,為了不讓光線照出自己的身影他還特地將所有的燭火熄滅只留下不礙事的吊燈。

  「不愧是冒險者,身手了得。」

  他又露出偽善的笑容鼓掌。對於他,凡該恨、該怒。但他的情緒在失去月麟變的不再鮮明。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冷靜地運用自己以往不會使用的技能,只為了收割性命的殺手。

  他必須最有效的利用今夜。



  現在卻出了個小問題,他們從未蒐集到這個傢伙──上凡教皇能夠與現役冒險者打得能分難捨的情報。

  凡也不是沒想過他會有著抵抗的手段,只是這已經超出預料了。

  彷彿嘲笑著他的短慮那般,教皇同時移動房內所有用於製物的木櫃包圍凡,上面當然擺滿了各種用途不平的道具。若是明白那些道具的用途就沒救了吧。

  逃脫路線僅剩頭頂,這當然也是對方想的到的事情。

  「本人勸你還是別輕舉妄動吧。」

  教皇發出鬨笑,用來對付凡的那些刑具鐵器縮成梯形的牆面。

  鐵雨擲下,還在移動的木櫃一併闔上、倒塌。最後補上的,是位於頭頂的吊燈。



  「……不過是懂點動武的皮毛,就擅自小覷本人嗎?與你最相襯稱呼便是猿猴一類。」

  撂下對方根本聽不見的咒罵,教皇丟出裝有毒氣的炸彈走進逃脫用的暗道快步離去。

  落在上面的吊燈點燃木櫃,壓在底下沉沉昏去的凡了無試圖逃脫的動靜。

  火勢蔓延,熱能貪婪的捕食一切。



  燒盡一切後,現場只留下一具殘破的焦屍……



  (最終……還是來到這裡了。)

  本以為會作為奴隸悽慘結束的人生一度得到解放。

  想著就那樣平淡的過完日子或許不錯,確實這麼說服過自己……但是,果然無法忘懷。

  他終究無法說服自己放下。

  那日的不講理、那悽慘哀求的自己、那股自靈魂深處滿溢而出,連自己都無法馭制泥淖般的憎惡。

  不能放過他,絕不能放過那個男人!只有他一定要親手殺害!

  光是要佯裝平淡不要說出真實的心聲就已經費盡心力,這讓原本開朗健談的米海德.逐豐變得寡言。

  這並不是說他至今歷經了日常只是虛應故事。若是那樣,只為了一報私仇就拖著大隊人馬絕不符合他的作風。

  將自己當成類似兄長般撒嬌的月麟慘遭詛咒身亡,是這座城市的風氣忽視了這樣的案件。

  作為老大哥的山貓雖是不法份子,但對他的處置明顯的未經正常管道,而是隨隨便便就決定要除掉他。

  米海德──乃至於所有參加這次行動的人們都明白這只是他們的怒火,對自己遭人欺壓,弱者難看的掙扎。



  可是──那又怎麼樣?

  正如凡所言。在這座城市中,威斯爾.基拫與上凡教所制定的法律就是正義。他們光是存在就是邪惡。

  風氣很簡單的就能區分出孰正孰邪。

  世道就是如此,普遍價值就是這樣。

  所以,他們不再遵從。

  繼續順應他們只能待滅亡到來,那樣還不如自己決定自己的終點。

  至少……



  米海德是這麼想的。



  噴灑到照明燈管的鮮血為柔和的光芒染上刺眼的紅。

  守軍根本束手無策,只能任他們蹂躪。

  一樣受過訓練,素質一般的凡人是不可能逆轉種族劣勢,能忍住恐懼不轉身逃跑便值得嘉許。

  勢如破竹的來到二樓往上的樓梯口,蝙蝠人駱通斯大喊:「威斯爾.基拫就在這道樓梯上面,就算他打算從密道離開也早就讓我們的人馬封鎖了!奮不顧身的取下他的人頭已祭我們偉大的山貓老大在天之靈吧!」

  如他所言,領主管的構造早就讓負責潛入行動的人員摸透。從設計圖到實際構造,在場所有人早就銘記在心。

  仇人就在不遠。

  揮動著空憑重量就能壓壞人體的不壞曜斧,作為開路先鋒的米海德正面早已沾滿敵人的血肉,血腥的鬼差面容令士兵喪膽。

  勇敢挺身而出的小隊長跨入他的攻擊範圍瞬間,沉重的石斧已貼在腰上。不過一秒,眼珠彷彿要奪眶而出的上半身飛上樓梯盡頭。

  見到隊長悽慘陌路的小隊成員淋著小隊長噴出的血雨,遭到蝙蝠人與犬人了結。

  搶在幾十人面前,米海德與他們兩人一同登上三樓。



  「終於露出本性了啊,亞人們!」



  男人等候已久,比起他沒有逃跑選擇迎擊的怒吼,讓米海德等人扭曲面容的是那數十把反射燈光的東西。

  與那時如出一轍的光景,米海德挺進架起曜斧。

  那些散發著硬冷光輝,取人性命於彈指之間的兵器齊聲號叫。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為了保護同伴挺身而出的牛人首當其衝。託他的福犬人在撤回樓梯台階時只是大腿中了一槍。

  「米海德先生!」

  蝙蝠人利用自身體型側身貼壁,親眼目睹恩人遭彈幕淹沒。

  「上鏈槌!」

  男人絲毫不認為這些怪物之身會就這麼了結,毫不留情地下達奪命指令。

  粗壯的士兵們從槍陣後上前,拖在地上吭啷作響的鐵球壓毀地磚。而這些重量全都──扎實地招呼到牛人身上。



  高牆仍在,他的雙手手依舊無法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