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光界的回憶-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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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14
  「印虺?」

  我想起了印虺那個奇詭無比的長相,即使在夜界當中也算是萬分特異的模樣,竟然也是曾經在光界和倫坡納建立起關連的人嗎?

  一來,就披克的口氣聽起來,印虺的出現並不像是什麼太好的回憶,二來,他那個樣貌實在也無法讓我聯想到他在光界能有什麼好的作派。

  「印虺的出現,已經是戰爭時期開始之後好一陣子了。要說是戰爭時期恐怕也有點不準確,因為自從納契對全世界無差別投射武器之後,資訊時代宣告了終結。主人農場所在的地方遠離市區,原本科技化程度也就沒有那麼高,在電視停播、電力中斷、網路的普及化完全灰飛煙滅之後,我們其實也不太能獲得外界的訊息。」

  「講起那傢伙啊…」倫坡納聽到這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人這種生物啊,是非常複雜的。因為環境和時代的變化,一個人可以為善也能夠成為純粹的惡,人類就是這麼麻煩的生物。」

  「正是如此。」披克點了點頭。

  「飢餓和失去水、電與文明生活的人們變得無助,四處流浪的人變多了,爭鬥、掠奪,甚至是為了活下去而發生的殘酷殺戮,使得人們逐漸失去了人心。只有像我們這種獨立於郊外,沒有在城市的相互掠奪與鬥爭當中獲得教訓的人,還尚且相信人性。」

  「而這就是摧毀我們好不容易重建的農場生活的『小毛病』。」倫坡納的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某天深夜,印虺獨自潛入了穀倉,就像是披克當年一樣,為了果腹而偷取食物,而這次,披克第一個發現了這個小偷。」

  「喔?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我抬起一邊的眉毛,啜了一口咖啡,「但不曉得外面亂成什麼樣的你們,莫非就像是往常一樣接納了他?」

  「應該是說這個人和披克從前的境遇如此相似,披克當時也狠不下心對付他吧。」索茵可的眉頭緊蹙,疼惜地望著披克。

  「正是如此…身為獲得主人救助的南方奴隸,我多希望像這樣骨瘦如柴的落難者能夠像我一樣被主人所搭救。印虺他矮小瘦弱,渾身都有被長期毆打施虐過的痕跡,更是讓我下不了手。瘦弱的他在我們家飽餐一頓之後,在女主人瑪法的邀請之下,住在了我們的農場裡。雖然時局不好,但畢竟看起來還是個少年,我們也就放鬆了戒心,誰知道…」

  「誰知道,真正包藏禍心的並不是印虺本人,而是控制了印虺的那些惡毒的成年人們。」倫坡納的臉上帶著沉痛的表情說著。

  「半夜裡,印虺偷偷地溜了出去,在清晨的時候帶著一群手持突擊步槍的落魄獵兵回到了我們的農場。這些人是在加利美亞與納契開戰初期便投入了戰場的傭兵,戰爭結束之後,不但沒能拿到酬勞,甚至也回不了自己的國家…他們利用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印虺當成哨兵,博取當地人的同情並使他們放鬆戒心之後,命令印虺通風報信,從而掠奪一切。」

  「竟然有這種事…」我咬牙切齒地說,「戰爭爆發造成文明倒退之後,竟然連人性都變得如此醜陋?」

  「我是第一個被殺死的。」披克苦笑著說,「精良的突擊步槍兵在拂曉之時,以一顆子彈貫穿了我的胸膛,在我剩餘生命的視野裡,只有看見獵兵拽著印虺侵入廳堂,舉槍射擊主人並把女主人瑪法與女兒按倒在地上的景象…」

  「那之後的事情是地獄…」索茵可按住眉心,面色慘然,「媽媽為了保護我死命地反抗,最後被其中一位獵兵一刀刺進心臟。她最後流著淚央求著不要對女兒出手的表情,我到被他們凌辱並開槍射殺之際,都還印在眼簾上。」

  聽到這裡,我除了滿腔的怒火之外,心中更有著溢於言表的疼痛。如果真的有神的話,那麼為何在這樣的時刻裡,沒有出來施予拯救呢?

  恍然間,倫坡納一家人臉上展露的苦澀,與我好不容易重逢的媽媽白祈重疊了起來。同為在戰火當中承受了超乎想像之痛苦的人們,到了夜界卻依然在我們的交互作用之中捲入了戰火。

  可不可能,在我們的眼光無法顧及的角落裡,像是他們這樣的苦難同樣地在上演著呢?

  一股令人生厭的歉咎之情油然而生,要是時光倒轉,我和莫英還會選擇讓夜界定型為現在的模樣嗎?

  「真神先生,你的煩惱差不多都要從你的表情投影出來了,我覺得你要是再煩惱下去,搞不好那些地獄景象會從你的頭殼裡面自己飛出來呢,說真的,你不用想得太多。」

  倫坡納展開了他苦惱的容顏,重新給我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雖然我不知道像你這樣靈力超凡的人在糾結什麼,但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對這樣的生命有什麼怨嘆。」

  「你說什麼?這怎麼能…」

  我握著馬克杯無神地搖著,倫坡納為我泡上的咖啡已經有些涼了,它的氣味不知不覺間,變得比剛泡好的時候要來得苦澀。

  「我相信你和披克、索茵可來見到我,中間一定有什麼命運的安排。印虺在我半夢半醒之間似乎也跟你全力戰鬥了吧?他並不是本質上壞到骨子裡的那種人,所以在面對『王』的事情上,才會這麼死心眼。」

  「喔?真的假的?」

  我的腦海裡浮現著印虺扭曲變形,發出「嘿嘻嘻」怪笑的臉。

  「當時我全家人在我眼前被殺,身中數槍的我,卻沒有受到致命傷。仗著身體強壯,我衝上前去要和獵兵的頭領同歸於盡之際,是印虺挺身幫我擋了一槍,我才沒有死去。」

  「竟然有這樣的事?」索茵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的父親,而披克也是差不多錯愕的表情。

  「就在此同時,『大衝擊』來臨了。」

  大衝擊…那個讓許多光界之人落入夜界,或而落難,或而成為光神而存在的事件。

  「大衝擊將還活著的我捲入了夜界,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有著靈力太陽的天幕了,想必那正是身為祖神的莫英小姐所做的凝望吧。而在此同時,索茵可、披克以夜人之姿凝聚在我的左右,而非常遺憾的,我的夫人瑪法並沒有以夜人的身份來到我的身邊。」

  「早年的事情我大概透過某些方法知道一些,你和莫英一起為夜界生靈奔走的故事,在我仍沈眠之際所做的一切偉業,我都已經知道了。」

  「這樣嗎?那樣的話,在之後的大部分事情,你都知道了。接下來就是我想要告訴你的事情:這個世界的真相。」

  倫坡納的表情變得萬分嚴肅,讓我都覺得有些緊張起來。

  「願聞其詳。」

  「真神先生與幽世旅團有過接觸吧,透過『團長』,你應該大概知道在光界萬塔伊,有間公司針對替代能源有了嶄新的發現。」

  「這我知道,公司的名字叫做『南柯』,恐怕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吧。」我苦笑著回答。

  「那麼你大概也聽說過,納契為了要奪取這個計畫及成果,所以做了一些安排吧。那個計畫的核心人物,就是術神申遠丘。」

  「也就是說,幽世旅團所說的『把夜人投入光界,成為純能量』這樣的作法,就是由納契的間諜申遠丘來促成的?」我忿忿地說道。

  「正是如此,但原本這個計畫是建立在『申遠丘應該要待在光界』的前提之下才可能真正實現的。」倫坡納皺緊了眉頭說道,「納契在獲悉了萬塔伊民主共和國的替代能源計畫全貌之後,掠奪計畫很快就緊鑼密鼓地展開。聽說當時『南柯』已經建好了可靠的靈力通道,也已經從一個叫做『翠綠莊』的戰爭孤兒機構挑選了很多位『受選者』,他們的靈力特別強大,足以成為『開門鑰』,讓萬塔伊可以藉由這些被選上的孤兒,任意地開啟他們想要的幽界能源通道。」

  我聽了什麼?

  「翠綠莊?!」我一拍桌子振臂而起,「意思是說,這個翠綠莊從剛開始就是替代能源計畫的一環嗎?」

  「你不知道嗎?真神先生?」倫坡納一臉狐疑地望著我,「我莫英說過,你們都是出自翠綠莊…怎麼你竟然會不知道呢?」

  這麼說來,倫坡納關於翠綠莊的事情恐怕是從莫英那裡聽來的吧。仔細想來,莫英會比我知道得還多恐怕是非常自然的事情,畢竟她是納契安排的其中一個間諜啊…

  「不…確實是有些原因讓我沒辦法知道這些。」我無力地坐回了位子上,「那麼,到底是什麼狀況讓一切走了樣?」

  「是我們加利美亞的『超級武器』,導致了『大衝擊』的發生。」

  「超級武器?」

  「對的,在戰爭開始的初期,我們就透過新聞知道加利美亞在萬塔伊的北邊海域裡部屬了超級海中堡壘『沉默戰艦』,聽說在那裡保存著石油化學文明之下最為強大的武器,而設置在該處的目的,就是為了要牽製成為世界第一武力強權的陸之國納契。」

  「那個超級武器,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還沒有完全研究成熟的『反物質飛彈』。」

  我張大了嘴巴,久久不能自持。

  「只需要幾公克就能夠把一整個首都給炸毀的純能量,在當時我們的研究人員透過超能粒子對撞機產生這種純能量,並且利用『沉默封包』把它們給保存起來的時候,沒有人知道這種東西就是『靈力與意念的世界』的居民透過了次元扭曲來到光界的證明。」

  「而在後來,為了報復納契對全世界的無差別轟炸,加利美亞政府發動了所有的『反物質飛彈』進行報復攻擊,結果意外導致了『靈力與意念的世界』和『光界』發生了次元疊合…」

  「大概就是像真神先生你講的那樣吧,詳細的原理我不懂,但確實『大衝擊』就是在軍事廣播當中提及這個報復行動之後不久。」倫坡納歪著頭望著我,那巨大的臉上有著童叟無欺的誠實。

  聽到了這裡,我忽然覺得有些事情很像不太妙。

  「等等,術神是納契的替代能源計畫的核心,意料之外的在加利美亞的攻擊之下,他們計畫的核心捲入了夜界,成為了術神…」

  我自言自語著,看著我的樣子,披克、倫坡納與索茵可一臉疑惑的望著我。

  「怎麼了嗎,真神先生?」

  「而術神放走了不好控制的祖神,現在又擄走了異神席月,利用她的寶血與內臟…不好了!」

  又一次,我從椅子上彈身而起,大喊的聲音嚇得索茵可差點打翻手上的咖啡。

  「是光界之門,異神的血肉似乎意外地能夠和光界建立起道標,而且能夠不消耗誰的靈力,輕易地打開次元之門!術神想要回到光界,他想要回到那個本來應該由他來開啟『夜界』通道的納契『替代能源計畫』裡!」

  我忿忿地握緊了拳頭,憤怒的情緒把我的胸膛幾乎漲破,橫溢的怒火,燒得我頭昏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