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光界的回憶-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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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12
  穿過了對倫坡納而言過小,但對披克、索茵可和我則大小算是剛好適當的木門,眼前展開的是一派溫暖柔和的木屋景像。石造的壁爐小心翼翼地嵌入在木屋最大的客廳一角,安靜而盡責地為它爐心裡的柴火保存著溫度,劈哩作響的燒柴聲伴隨著好聞的木香,充盈在這個既安靜又令人沉醉的房舍裡。

  「來點咖啡?」

  倫坡納有著深金色的頭髮,濃密的鬍鬚,以及一雙炯炯有神的綠色瞳孔。身上穿著牛仔吊帶褲的他,此時正以粗壯的臂膀,有如捏著一個小沙粒般拿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慈眉善目地向我走近,那白色馬克杯的頂端,正有著一股又一股的蒸騰熱氣裊裊而上。

  「那…好吧,我就不客氣了。」

  咖啡的香味讓我想起許多事情,像是在「原點」的電子元件實驗室內對著電腦發愁時,以及和莫英約會時在咖啡廳裡看著她的笑臉時。最近的兩次,則分別是在幽世旅團和疑似是爸爸的團長見面時,以及在永夜之國接受媽媽接待時。

  每一次咖啡香,都牽連了一次與光界有關的回憶。

  「難不成,每個光界人都會懷念這個咖啡的氣味?」

  「哈哈哈,要這麼說也算是吧。」

  身材特別巨大的倫坡納豪爽地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巨大木桶上。仔細一看,這房裡有剛好適合披克的椅子,也有剛好適合索茵可的。在木桶邊,還擺了一副看起來和索茵可所使用的差不多大小的陳舊木椅,以及數張原本擱置在牆邊,大小相似的客用椅。

  「這裡是你家?」

  「是『我們』的家。」倫坡納帶著既自豪又有些感觸的笑臉,同時在他那張巨大的臉上同時也帶著少有的怯懦與疼惜,「更精準的說,是我在『這個時空』裡複製出來的家。」

  「可以說和原本的樣子一模一樣。」披克微笑著點了點頭,啜了一口咖啡,「主人,就算是咖啡的味道,似乎也和夫人曾沖給大家喝的一樣呢。」

  「可不是?」倫坡納哈哈一笑,順便捏了捏在旁邊哭慘了的索茵可的臉。

  「真神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看見你我大概就知道了,恐怕披克和索茵可並不是『死了』,而是因為某些原因,跟您一起被捲入了這個時空裡吧。」

  「說的沒錯。」我無奈地點了點頭,「術神申遠丘用了一些陰毒的方法,讓你的靈容和剩餘的靈力發生潰縮。原本身為光神的靈力就十分大,或許理論上真的足以引發這種現象。這種現象我判斷大概和擁有巨大質量的個體發生重力塌陷的現象類似,我姑且說這算是『靈力塌陷』,由過強的靈力引發的靈容吸引現象…」

  「…聽說真神先生原本是光界的電子工程師,而且還任職於電子業界的頂點『原點』,還真是名不虛傳呢。您說的這些,真的很抱歉,我們完全聽不懂。」

  聽到我的分析,輪到披克一臉無奈地望著我,而倫坡納歪著他的巨大腦袋搔頭的模樣,也傳達著他的不理解。

  「嗯…簡單說,我們身為『靈』的存在被吸進了倫坡納先生的意念世界裡,這樣講比較好懂吧。」

  「說來慚愧,這裡確實是我的夢境裡呀,歡迎你來我的家,真神先生。」

  倫坡納站了起來,張開他寬廣的雙臂,表現出真誠的歡迎。

  「這副景色,是我在加利美亞繼承的農場,從我曾祖父那裡算起,也經營了百餘年了。披克、索茵可是我的家人,當然,也有我的夫人瑪法。」

  倫坡納一面說著,一面帶著痛惜的表情拍了拍木桶旁空著的椅子,而聽見了這個名字,披克與索茵可則默默地低下了頭。

  「啊…哎呀,瑪法她不在了,無論是在夜界還是光界,都是吧。」

  「我聽披克先生說過,她們在光界死去以後,在夜界以靈魂的身份重新在你身邊凝聚。」我不可思議地望著倫坡納,「聽你的口氣,披克和索茵可非但是在光界就認識,還是倫坡納先生您的家人?」

  「我們彼此不要用敬語吧,怪彆扭的。」倫坡納重新坐回他的大木桶上,「畢竟,在我『半夢半醒』之間,記得我和你在夜界也是見過面的。見過面就是故人,講話不必那麼拘謹。」

  「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倫坡納先生。」我將馬克杯端起來,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滋味濃郁芬芳,令人神往,「這麼說吧,我有很多想問的事情,能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給我聽嗎?」

  「哈哈,身為一個生命早就應該終結的存在,我覺得把『真相的火種』傳遞給下一位開創夜界時代的人,也是我們身為『拓荒者』該有的素養吧。」倫坡納豪爽地笑著,「沒問題,你儘管問。」

  「首先,你萬塔伊王和鎮國三柱都是什麼人?」

  「主人,這個讓我來回答吧。」披克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恭敬地向我行了禮,「我曾經是加利美亞南方的奴隸,在遭受到前個主人迫害時,逃到這個倫坡納農場,被主人所收留。雖然主人稱我為家人,但事實上主人應該是我生命再造的恩人。」

  「這麼見外啊,披克。對我和瑪法而言,你早就是家人了。」

  「謝謝主人…」

  披克的眼中流露著懷念與感傷,望著我繼續說了下去。

  「當年因為飢餓,我潛入了這裡的倉庫偷取糧食,被養在農場的獵犬發現了。當倫坡納先生帶著獵槍以及數十名農場的員工衝進來時,我本來以為我會被一槍打死呢。但他不但沒有這麼做,還把我留在身邊,像是一般員工一樣看待,甚至在後來還把我當作家人,我真的非常感激。」

  「那是因為你值得我們這麼做,披克。」倫坡納點了點頭,一旁的索茵可臉上雖然仍掛著淚痕,但也送給披克一個溫暖的笑容。

  「倫坡納主人,以及他的夫人瑪法、女兒索茵可,就是這個農場『倫坡納一家』實質的擁有者,有著超過兩百名員工的大家庭裡,溫柔地接納了我這個逃跑的奴隸。」

  披克一面說著,一面濕潤了眼眶,在他黝黑皮膚的臉龐上,有著思念遙遠過往的滄桑。

  「後來,世界上數一數二強大的陸之國納契,在結束了與加利美亞長達十餘年的貿易戰之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十分突然地對全世界發起了無差別的毀滅戰,幾乎是帶著玉石俱焚的恐怖執念,瘋狂地破壞著。地表上有接近八成的國家毀於納契投入的石油能源兵器,他們彷彿是不再需要『石油』這種能源一樣,把所有曾經製造過的兵器全向著其他國家潑灑完畢,於是世界在非常短的時間之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文明倒退。」

  「當然,加利美亞以及各國對納契的報復攻擊也不在少數。」索茵可回憶著黑暗的記憶,抿著一張嘴補充道,「文明倒退的結果,世界各地陷入了最原始的生存競爭,我們家也不例外。首先是再也沒辦法供應多達兩百餘人規模的員工正常的生活,經濟結構崩毀之後,金錢與薪水變得毫無意義,於是父親讓曾做為員工的人們拿走農場裡的東西,不管是作物、牛羊還是工具都可以自行選擇,目的是為了讓他們能夠藉由這些資本求生,許多人也這麼做了…」

  「然而,越是黑暗的時代,越能夠看出人性的本質。」披克沉痛地點了點頭,「結果是,員工們幾乎將農場的一切掠奪一空,不出多久的時間,農場的物資和作物、牛羊豬雞,全都被他們搶光了。那些曾經像是一家人的員工們手持獵槍與鐮刀指著主人們的那一張張嘴臉,我至今記憶猶新。」

  「是啊,真是想不到呢。親如手足的員工們將我吃乾抹淨,連一點讓我們生存下去的東西都沒剩,而把自己當作十足外人的披克,卻對我們一家人不離不棄。」倫坡納雙手撐在膝蓋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從此以後,我們對一直守護在我們身邊的披克真的是無比的感謝,他正是真正的『倫坡納一家』呢。」

  「披克先生直到所有人離去為止,都隻身帶著槍守護著我們。」索茵可同樣讚許地說著,「那一天開始,他就是我真正的兄長。」

  「不…沒能好好把妳們守住的我,沒有資格當妳們真正的家人。」披克的臉上帶著複雜的表情,繼續說下去。

  「黑暗時代裡,每一刻都是關鍵時刻。我們重新把剩下的種子蒐集起來,並設下陷阱捕捉野生動物,再度利用我們的血汗,親力親為地重建已經被破壞掠奪得滿目瘡痍的農場。好不容易,莊稼又再度種了起來,瘦弱的野兔、野雞逐漸馴化,穀倉慢慢被乾肉與乾糧所充實,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披克眉頭緊皺,彷彿非常吃力地吐出了下一段經歷。

  「這時候,印虺一夥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