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9-1
本章節 2298 字
更新於: 2018-06-29
梅耶稍微換個姿勢，臉頰貼著薩喀爾的胸膛，被呵護的安心使他閉起眼沉默地由著眼淚肆意滑落。經歷七芒陣侵襲的恐懼，梅耶現在不想離開這雙臂彎，變吵雜的周遭也沒能驅策他抬起腦袋。
隨著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梅耶的思考能力也重新運轉起來。他納悶薩喀爾為何採取擁抱的方式來安撫他，即使薩喀爾往往行動勝於言語，也鮮少做出如此帶有明顯情緒性的行為。
除了開頭的那句話，薩喀爾始終不發一語，更不若普通父母在安慰時會輕輕拍打孩子，他抱住梅耶後便穩穩地動也不動；待感覺到懷裡人身子扭了扭欲意掙脫，薩喀爾才鬆開手。
梅耶搭著薩喀爾的肩，往他背後張望。「烏鴉？」
剛才他聽到很多刺耳吵雜的聲音，原來是一票陌生烏鴉蒞臨了此地，有些停在附近的樹上、有些在屍體邊打轉，而寇拉則正和一隻跟牠體型差不多大的烏鴉交談。根據上次的經驗，梅耶差不多能猜出這群烏鴉準備要幹什麼。
「薩，你盡責的時候……不要囤積存貨就好。」梅耶因心理上的不適繃著一張臉，卻沒將視線從滿地焦屍上移開，他等著薩喀爾加入鴉群執行他們的「專屬工作」。
隨便薩喀爾怎樣都行，別打包帶走他就沒意見。
薩喀爾看了梅耶一眼。他知道人類與其他物種不同，難以接受噬食同類的行為，梅耶會說出這種話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這次交給寇拉。」多虧梅耶堅持一日三餐的餵養所賜，他現在不是空腹狀態，自然也沒有食慾。過去他經常幾日才進食一次，為的就是要應付這種隨時隨地不請自來的「工作」。
「哦，那我們在這等牠對吧？」梅耶雖然不明就裡，但反正他樂得看薩喀爾翹班，便懶得去深究薩喀爾拒絕的原因了。
薩喀爾傾聽一會寇拉和陌生烏鴉的對話後，對梅耶搖搖頭。「寇拉說牠飽了，所以也不吃。我們拿完東西就離開，森林裡剩下的其餘屍體那些烏鴉會接手。」
「嗄？拿什麼東西？」梅耶一怔，薩喀爾竟然還有事沒做完？真是個大忙人。
「拿錢。」
……這市儈的畫風是不是哪裡不對？
「你突然要錢幹麼……？」
薩喀爾很常斂取死人財沒錯，但他拿走的從來不是真正意義上具有價值的錢幣珠寶。薩喀爾每次取走的無非布料、燈油這些消耗品，梅耶翻他行李時也沒看見生活用具與食鹽除外的東西，對方的口袋空得一毛錢都搜不到。
薩喀爾再度走入屍堆中，群聚的烏鴉紛紛自動讓路給他通過。「是你要的。」
「我哪時說過我要啊！我自己就有……咦？」反駁到一半，梅耶瞪圓雙眼頓時明悟，薩喀爾說的沒錯，他確實需要錢。「啊──真神在上！我居然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還好你幫我想到了。」
梅耶放在背包中的錢財先前全部丟得一乾二淨。一個無依無靠的人想要在人類社會中討生活，身無分文是萬萬不能的，梅耶可不想一進那塔城就當起睡路邊的乞丐。
硬幣熔點很高，並不畏懼森林火焰的燒灼，所以它和尋常物品不同，不怕被一場大火席捲過後就不堪使用。其實梅耶也能去找回他背包拿錢，但整袋行李都不曉得扔哪去了，要找到太費工夫，不如直接從眼前這堆死人身上扒出來──只是不曉得他們總共有多少。
最後結果運氣不錯，這夥強盜團賺取了大量不義之財，每個人身上至少都能搜刮出一袋錢幣，連面額最大的貝納金幣也有三四個。
「這樣的話，在還沒成為見習騎士前的吃住問題應該不用愁了。」梅耶當麵包學徒時曾與來往各地的商人打交道，多少知道各地的物價行情，他估算目前獲得的資金，大概足夠他在城裡待上一段時間。
強盜們持有的財產都是掠奪而來，可以說這筆錢為充斥著血腥的贓物，梅耶固然痛恨強盜，卻不會因這份仇視而拒絕接收他們餘留的財產。可能是受到薩喀爾影響，在梅耶看來，不肯拿取並不叫正直清廉，只是矯情作勢罷了。
失主和持有者都已經死去、而他自己正好需要，「無論生前享盡了什麼，死後也無法帶走，留給當下需要的人更好」──梅耶現在或多或少理解了薩喀爾為什麼會抱持這種思維。
『哼！我們快點走啦！走啦！』跟著薩喀爾回來的寇拉爪子猛力跺地，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梅耶無法和寇拉進行言語溝通，所幸烏鴉的表現向來非常人性化，只要相處一段時間，就能透過眼神、動作、語氣大致猜出寇拉的情緒變化以及簡單的意思表達。「你看起來蠻不爽的，誰惹你了啊？」
『那些傢伙啦！討厭死了！即使討厭還是得溝通，有夠憋屈的。』寇拉轉過頭舉起一側翅膀，像是人類用手指人一般，指向了擠在焦屍邊大啖屍肉的群鴉。
「牠們惹你的是嗎？好啦別氣別氣，牠們是你鳥生中的過客，以後應該沒機會再見面，就別放在心上了。」梅耶暗笑脾氣大的寇拉果然有和同類處不來的一天，順手撫摸牠烏黑亮麗的羽毛，仿效薩喀爾經常做的手法安撫牠。
直到很久以後，梅耶才曉得寇拉當時說的不是烏鴉們，而是那些早已死透的盜匪。
薩喀爾帶著梅耶離開得很乾脆，加上一路上又不發一語，導致梅耶以為薩喀爾不肯解釋剛才發生的離奇之事。「惡魔十三」真的存在、烏鴉智商極高等等……原本就足夠令人吃驚，但一跟他剛才目睹的畫面相比，怪誕程度就如小巫見大巫，高下立判。
憑空繪製圖騰、紅與藍光芒交輝的懸浮七芒陣、彷若有形的精神攻擊，這些梅耶全部聞所未聞。
完全超脫常識，不在他能夠理解的範疇中，似乎《聖訓》描寫的內容都沒這麼虛幻不實──畢竟比起崇高的神學信仰，史詩典籍那些東西於他眼中更接近哄小孩的故事。
薩喀爾不是人類。儘管外表再像，他依然不是。
薩喀爾是「惡魔」，烏鴉的孩子。
梅耶恍然驚覺，原來他一直以為遙遠的神、魔、弔詭與幻異，其實觸手可及，在幽藍七芒陣展現之前，他從來沒如此確切感受過超現實現象是真正存在的。
「薩……你能告訴我，早上你在屍體前到底做了什麼？那個藍色的七芒星，還有你唱的歌曲……」梅耶努力將這些震驚與疑惑憋在心底，直到當晚臨睡前，梅耶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
就算薩喀爾可能會守口如瓶，他也要問一問才甘願。
豈知，薩喀爾沒有保持緘默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反問梅耶：「你相信我嗎？」
隨著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梅耶的思考能力也重新運轉起來。他納悶薩喀爾為何採取擁抱的方式來安撫他，即使薩喀爾往往行動勝於言語，也鮮少做出如此帶有明顯情緒性的行為。
除了開頭的那句話，薩喀爾始終不發一語，更不若普通父母在安慰時會輕輕拍打孩子，他抱住梅耶後便穩穩地動也不動；待感覺到懷裡人身子扭了扭欲意掙脫，薩喀爾才鬆開手。
梅耶搭著薩喀爾的肩，往他背後張望。「烏鴉？」
剛才他聽到很多刺耳吵雜的聲音，原來是一票陌生烏鴉蒞臨了此地，有些停在附近的樹上、有些在屍體邊打轉，而寇拉則正和一隻跟牠體型差不多大的烏鴉交談。根據上次的經驗，梅耶差不多能猜出這群烏鴉準備要幹什麼。
「薩，你盡責的時候……不要囤積存貨就好。」梅耶因心理上的不適繃著一張臉，卻沒將視線從滿地焦屍上移開，他等著薩喀爾加入鴉群執行他們的「專屬工作」。
隨便薩喀爾怎樣都行，別打包帶走他就沒意見。
薩喀爾看了梅耶一眼。他知道人類與其他物種不同，難以接受噬食同類的行為，梅耶會說出這種話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這次交給寇拉。」多虧梅耶堅持一日三餐的餵養所賜，他現在不是空腹狀態，自然也沒有食慾。過去他經常幾日才進食一次，為的就是要應付這種隨時隨地不請自來的「工作」。
「哦，那我們在這等牠對吧？」梅耶雖然不明就裡，但反正他樂得看薩喀爾翹班，便懶得去深究薩喀爾拒絕的原因了。
薩喀爾傾聽一會寇拉和陌生烏鴉的對話後，對梅耶搖搖頭。「寇拉說牠飽了，所以也不吃。我們拿完東西就離開，森林裡剩下的其餘屍體那些烏鴉會接手。」
「嗄？拿什麼東西？」梅耶一怔，薩喀爾竟然還有事沒做完？真是個大忙人。
「拿錢。」
……這市儈的畫風是不是哪裡不對？
「你突然要錢幹麼……？」
薩喀爾很常斂取死人財沒錯，但他拿走的從來不是真正意義上具有價值的錢幣珠寶。薩喀爾每次取走的無非布料、燈油這些消耗品，梅耶翻他行李時也沒看見生活用具與食鹽除外的東西，對方的口袋空得一毛錢都搜不到。
薩喀爾再度走入屍堆中，群聚的烏鴉紛紛自動讓路給他通過。「是你要的。」
「我哪時說過我要啊！我自己就有……咦？」反駁到一半，梅耶瞪圓雙眼頓時明悟，薩喀爾說的沒錯，他確實需要錢。「啊──真神在上！我居然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還好你幫我想到了。」
梅耶放在背包中的錢財先前全部丟得一乾二淨。一個無依無靠的人想要在人類社會中討生活，身無分文是萬萬不能的，梅耶可不想一進那塔城就當起睡路邊的乞丐。
硬幣熔點很高，並不畏懼森林火焰的燒灼，所以它和尋常物品不同，不怕被一場大火席捲過後就不堪使用。其實梅耶也能去找回他背包拿錢，但整袋行李都不曉得扔哪去了，要找到太費工夫，不如直接從眼前這堆死人身上扒出來──只是不曉得他們總共有多少。
最後結果運氣不錯，這夥強盜團賺取了大量不義之財，每個人身上至少都能搜刮出一袋錢幣，連面額最大的貝納金幣也有三四個。
「這樣的話，在還沒成為見習騎士前的吃住問題應該不用愁了。」梅耶當麵包學徒時曾與來往各地的商人打交道，多少知道各地的物價行情，他估算目前獲得的資金，大概足夠他在城裡待上一段時間。
強盜們持有的財產都是掠奪而來，可以說這筆錢為充斥著血腥的贓物，梅耶固然痛恨強盜，卻不會因這份仇視而拒絕接收他們餘留的財產。可能是受到薩喀爾影響，在梅耶看來，不肯拿取並不叫正直清廉，只是矯情作勢罷了。
失主和持有者都已經死去、而他自己正好需要，「無論生前享盡了什麼，死後也無法帶走，留給當下需要的人更好」──梅耶現在或多或少理解了薩喀爾為什麼會抱持這種思維。
『哼！我們快點走啦！走啦！』跟著薩喀爾回來的寇拉爪子猛力跺地，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梅耶無法和寇拉進行言語溝通，所幸烏鴉的表現向來非常人性化，只要相處一段時間，就能透過眼神、動作、語氣大致猜出寇拉的情緒變化以及簡單的意思表達。「你看起來蠻不爽的，誰惹你了啊？」
『那些傢伙啦！討厭死了！即使討厭還是得溝通，有夠憋屈的。』寇拉轉過頭舉起一側翅膀，像是人類用手指人一般，指向了擠在焦屍邊大啖屍肉的群鴉。
「牠們惹你的是嗎？好啦別氣別氣，牠們是你鳥生中的過客，以後應該沒機會再見面，就別放在心上了。」梅耶暗笑脾氣大的寇拉果然有和同類處不來的一天，順手撫摸牠烏黑亮麗的羽毛，仿效薩喀爾經常做的手法安撫牠。
直到很久以後，梅耶才曉得寇拉當時說的不是烏鴉們，而是那些早已死透的盜匪。
薩喀爾帶著梅耶離開得很乾脆，加上一路上又不發一語，導致梅耶以為薩喀爾不肯解釋剛才發生的離奇之事。「惡魔十三」真的存在、烏鴉智商極高等等……原本就足夠令人吃驚，但一跟他剛才目睹的畫面相比，怪誕程度就如小巫見大巫，高下立判。
憑空繪製圖騰、紅與藍光芒交輝的懸浮七芒陣、彷若有形的精神攻擊，這些梅耶全部聞所未聞。
完全超脫常識，不在他能夠理解的範疇中，似乎《聖訓》描寫的內容都沒這麼虛幻不實──畢竟比起崇高的神學信仰，史詩典籍那些東西於他眼中更接近哄小孩的故事。
薩喀爾不是人類。儘管外表再像，他依然不是。
薩喀爾是「惡魔」，烏鴉的孩子。
梅耶恍然驚覺，原來他一直以為遙遠的神、魔、弔詭與幻異，其實觸手可及，在幽藍七芒陣展現之前，他從來沒如此確切感受過超現實現象是真正存在的。
「薩……你能告訴我，早上你在屍體前到底做了什麼？那個藍色的七芒星，還有你唱的歌曲……」梅耶努力將這些震驚與疑惑憋在心底，直到當晚臨睡前，梅耶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
就算薩喀爾可能會守口如瓶，他也要問一問才甘願。
豈知，薩喀爾沒有保持緘默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反問梅耶：「你相信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