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9-2
本章節 2607 字
更新於: 2018-06-29
相信？
梅耶愣愕，猝然間，他感覺這個稀鬆平常的詞語變得比千斤沉重。
薩喀爾本來就滿身秘密、深不可測，更何況他們相處時間甚短，自己到底拿什麼來相信這名惡魔？
氣氛一時凝滯。
見梅耶遲遲不應答，薩喀爾並不太意外，他非常明白自己在特蘭人心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今晚他們找到一個岩壁內的裂縫過夜，薩喀爾丟入更多柴禾加大火勢，確保營火半夜不會熄滅。然後他繼續修改手上的服裝，由於梅耶的衣服統統被燒光光，只能暫時先拿他的頂替了。
「明天趕路，你睡吧。」路程剩不到六分之一，薩喀爾粗估，這幾天加快腳步的話便能在一週內將梅耶送達那塔城。
「薩……」片刻後，梅耶低語道。「我相信你。我決定信任你……」
或許薩喀爾不願意信任、接納自己，但無所謂。梅耶是否要相信他，與薩喀爾的態度無關。
「你確實有權利不告訴我任何事，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懷疑你。」
曾經他希望取得薩喀爾的在乎與誠心，可是現在他發覺，那根本沒有關係。既然薩喀爾是個信守承諾值得託付的對象，他藏了多少祕密、私下想做什麼這些便一點也不重要了。
聞言，薩喀爾放下針線，轉頭遙望洞口外頭的夜色，不曉得他的視線究竟落在哪裡。
他說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若那就是你們對惡魔的定義……」
『喂！薩喀爾，你確定你要對人類說出來？』寇拉突然急躁大叫打斷薩喀爾，但在薩喀爾平靜的目光與牠交會後，渡鴉隨之倒退一步，收攏翅膀閉上嘴。
薩喀爾的果決不容牠置喙。
寇拉深深嘆息。也罷，如果得知真相的人是梅耶，牠也不是不能接受。
「本質上，我和你是一樣的，梅耶。」
「一樣的什麼？」梅耶困惑地看著薩喀爾，對方閉上眼輕輕搖頭，鄭重道：「人類。我並非惡魔，只是一個不普通的人類。」
梅耶半晌說不出話，心臟不由地狠狠一震。
薩喀爾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誤會了他的身分。「同樣，烏鴉也不是惡魔。」
他正在顛覆數千年以來《聖訓》教導給特蘭子民的觀念，梅耶覺得自己似乎悄悄推開了一扇未知的大門，戰戰兢兢踏入嶄新的世界。
薩喀爾說完寥寥幾句便睜開雙眸注視梅耶，好像想等他開口，因此梅耶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表情僵硬無比。「什、什麼叫做『不普通的人類』？」
「烏鴉將我扶養長大，而我被賦予一部份不屬於人類的力量。」
薩喀爾本身是肉眼凡胎的人類，但烏鴉在他襁褓時期將他撿回來養育，以致使他變得異於常人。
這番闡述乍聽之下太過於荒謬，難怪薩喀爾會問梅耶相不相信他。倘若薩喀爾真是擁有特殊力量的人類，梅耶細想起來，認為好像有點說得通，試問有普通人的眼珠是紅色，而且腸胃如銅牆鐵壁般吃了腐肉還不會生病死掉嗎？
「養大你的烏鴉……莫非是寇拉？」梅耶偷偷覷了一眼旁邊的寇拉，強烈懷疑超級幼稚的黑鳥究竟如何把薩喀爾養大成人的。梅耶會這麼臆測不無道理，寇拉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所見唯一一隻陪伴著薩喀爾的烏鴉。
寇拉馬上蹦跳起來抗議。『我知道你在腹誹我！那麼不可置信的語氣是欠我啄嗎？』
「不，我和牠一起長大，寇拉只是我的義兄。」
『也兼萬能助手！沒有我的話，薩喀爾的旅程絕對窒礙難行啦！』不管梅耶有聽沒有懂，寇拉自鳴得意地補充。
「義兄？我一直以為寇拉比較小。」
『可惡！以前搞不清我的性別，現在搞錯我的年紀，你想嘗嘗鐵爪的威力就直說啊！』
不想搭理莫名其妙又暴走的寇拉，梅耶面對薩喀爾的神情有絲小心翼翼。「我能知道那隻烏鴉的名字嗎？」
寇拉才剛想嗆「你知道有屁用」，薩喀爾反應飛快地搶先掐住牠的鳥嘴，讓寇拉瘋狂拍打翅膀抗議薩喀爾的暴力對待。
「父親，索瑪雷瑞。」
「謝謝。」梅耶為了薩喀爾願意告訴他而道謝，接著他話鋒一轉：「烏鴉不是惡魔，然而牠們表現出來的樣子也和一般鳥類相去甚遠，那麼，烏鴉到底是什麼？」
「由神派遣前來司掌死亡、引渡亡魂的渡魂使。」
「渡、魂、使？」一字一字複誦初聞的名詞，梅耶第二次看見薩喀爾的雙眼發光──這不是形容心情興奮，而是指對方眼睛貨真價實地正在發出微光。即使有明亮的火焰當作掩飾，梅耶還是可以瞧出薩喀爾的虹膜正溢散著淡淡的猩紅光芒，原先梭形的瞳孔更縮束成了尖銳的針狀。
「烏鴉被創造出來的目的，便是要把死去人類的靈魂送離這個世界。」
「派遣？引渡亡魂？被創造出來？」梅耶現在腦袋裡塞滿無數問號，妄圖一次把所有爭相湧現的疑惑說出來的結果，便是卡殼，覺得哪個先問都不對。
「人類死亡後，靈魂會留存在世間，因此需要渡魂使幫助。渡魂使引領亡魂前往冥界，讓人們得以進入輪迴。」
「呃，等一下。」梅耶趕緊要求薩喀爾暫停。「人死後不是會直接前往天國，罪大惡極的人才會進入地獄遭受酷刑折磨嗎？我從沒聽過『冥界』這個詞彙，輪迴又是什麼？」
特蘭教的教義中有這麼一段：真神創造了「天國」和「地獄」，作為人們死後的歸處，神的使者會為了黎民百姓敞開天國之門，滔天惡人則會被流放到痛苦永無止盡的地獄。
天國擁有豐饒的樂土、源源不絕的奶與蜜舒緩疲憊，所有想像得到的美好都能應驗，貧窮困苦的靈魂可以在那裡得到滿足、善良虔誠的人可以在那裡與親人團聚；而地獄截然相反，遍布穢血骸骨、濁流蜿蜒淌過時不時噴發岩漿的火山，巨蟒躲在山溝中吞噬罪犯、惡犬追攆行走在蠻荒大地的愆者。
對於在特蘭信仰下成長的梅耶來說，冥界、輪迴是完全陌生的概念。
「別急。」薩喀爾眼瞳的紅光消褪。
「你、你還是從頭解釋一遍好了……」
「嗯。」
他轉動左手，以食指在空中畫下一個淡藍的小圓圈，開始為思路阻塞的梅耶詳細講解。「生命都有不斷循環的歷程，因此大自然才能生生不息。所有生物在死亡後，靈魂必須前往冥界接受洗滌，褪去在凡塵的一切過往，最終脫胎換骨重新降生於世，這個過程稱為『輪迴』。」
薩喀爾的眼神太深邃，彷彿已然閱盡了千載萬象。梅耶有一種感覺，在睿智的薩喀爾面前，他就如一個無知幼兒，這令梅耶不禁感到自卑。
「神創造了烏鴉，並賦予牠們渡魂使的使命。萬物中唯有人類的靈魂需要藉由渡魂使的幫助才能抵達冥界，然後像其餘物種一樣再次重生，在生命輪環面前，眾生平等，沒有罪孽與良善之分。重生後稱之為『來世』，而過去的人生叫做『前世』，但凡經歷輪迴，便會成為完全不同的人了。」
薩喀爾說著說著，那隻畫圓的指頭抵上梅耶心臟位置。「現在的你度過的人生為『今世』。至於過去的你，或許是女子、或許是男子；或許壽終正寢、或許年紀輕輕便夭折；或許你為自由自在的旅人、或許你為囚禁終生的罪犯……這些往昔，你早已忘卻。」
「那你呢？」梅耶捏住薩喀爾的指尖。彷彿撬開了這世界塵封多年的隱蔽寶庫，從那微小的角落探入一縷陽光，他還想知道更多更多過去從未聽聞的事。「你的『前世』又會是什麼？」
梅耶愣愕，猝然間，他感覺這個稀鬆平常的詞語變得比千斤沉重。
薩喀爾本來就滿身秘密、深不可測，更何況他們相處時間甚短，自己到底拿什麼來相信這名惡魔？
氣氛一時凝滯。
見梅耶遲遲不應答，薩喀爾並不太意外，他非常明白自己在特蘭人心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今晚他們找到一個岩壁內的裂縫過夜，薩喀爾丟入更多柴禾加大火勢，確保營火半夜不會熄滅。然後他繼續修改手上的服裝，由於梅耶的衣服統統被燒光光，只能暫時先拿他的頂替了。
「明天趕路，你睡吧。」路程剩不到六分之一，薩喀爾粗估，這幾天加快腳步的話便能在一週內將梅耶送達那塔城。
「薩……」片刻後，梅耶低語道。「我相信你。我決定信任你……」
或許薩喀爾不願意信任、接納自己，但無所謂。梅耶是否要相信他，與薩喀爾的態度無關。
「你確實有權利不告訴我任何事，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懷疑你。」
曾經他希望取得薩喀爾的在乎與誠心，可是現在他發覺，那根本沒有關係。既然薩喀爾是個信守承諾值得託付的對象，他藏了多少祕密、私下想做什麼這些便一點也不重要了。
聞言，薩喀爾放下針線，轉頭遙望洞口外頭的夜色，不曉得他的視線究竟落在哪裡。
他說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若那就是你們對惡魔的定義……」
『喂！薩喀爾，你確定你要對人類說出來？』寇拉突然急躁大叫打斷薩喀爾，但在薩喀爾平靜的目光與牠交會後，渡鴉隨之倒退一步，收攏翅膀閉上嘴。
薩喀爾的果決不容牠置喙。
寇拉深深嘆息。也罷，如果得知真相的人是梅耶，牠也不是不能接受。
「本質上，我和你是一樣的，梅耶。」
「一樣的什麼？」梅耶困惑地看著薩喀爾，對方閉上眼輕輕搖頭，鄭重道：「人類。我並非惡魔，只是一個不普通的人類。」
梅耶半晌說不出話，心臟不由地狠狠一震。
薩喀爾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誤會了他的身分。「同樣，烏鴉也不是惡魔。」
他正在顛覆數千年以來《聖訓》教導給特蘭子民的觀念，梅耶覺得自己似乎悄悄推開了一扇未知的大門，戰戰兢兢踏入嶄新的世界。
薩喀爾說完寥寥幾句便睜開雙眸注視梅耶，好像想等他開口，因此梅耶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表情僵硬無比。「什、什麼叫做『不普通的人類』？」
「烏鴉將我扶養長大，而我被賦予一部份不屬於人類的力量。」
薩喀爾本身是肉眼凡胎的人類，但烏鴉在他襁褓時期將他撿回來養育，以致使他變得異於常人。
這番闡述乍聽之下太過於荒謬，難怪薩喀爾會問梅耶相不相信他。倘若薩喀爾真是擁有特殊力量的人類，梅耶細想起來，認為好像有點說得通，試問有普通人的眼珠是紅色，而且腸胃如銅牆鐵壁般吃了腐肉還不會生病死掉嗎？
「養大你的烏鴉……莫非是寇拉？」梅耶偷偷覷了一眼旁邊的寇拉，強烈懷疑超級幼稚的黑鳥究竟如何把薩喀爾養大成人的。梅耶會這麼臆測不無道理，寇拉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所見唯一一隻陪伴著薩喀爾的烏鴉。
寇拉馬上蹦跳起來抗議。『我知道你在腹誹我！那麼不可置信的語氣是欠我啄嗎？』
「不，我和牠一起長大，寇拉只是我的義兄。」
『也兼萬能助手！沒有我的話，薩喀爾的旅程絕對窒礙難行啦！』不管梅耶有聽沒有懂，寇拉自鳴得意地補充。
「義兄？我一直以為寇拉比較小。」
『可惡！以前搞不清我的性別，現在搞錯我的年紀，你想嘗嘗鐵爪的威力就直說啊！』
不想搭理莫名其妙又暴走的寇拉，梅耶面對薩喀爾的神情有絲小心翼翼。「我能知道那隻烏鴉的名字嗎？」
寇拉才剛想嗆「你知道有屁用」，薩喀爾反應飛快地搶先掐住牠的鳥嘴，讓寇拉瘋狂拍打翅膀抗議薩喀爾的暴力對待。
「父親，索瑪雷瑞。」
「謝謝。」梅耶為了薩喀爾願意告訴他而道謝，接著他話鋒一轉：「烏鴉不是惡魔，然而牠們表現出來的樣子也和一般鳥類相去甚遠，那麼，烏鴉到底是什麼？」
「由神派遣前來司掌死亡、引渡亡魂的渡魂使。」
「渡、魂、使？」一字一字複誦初聞的名詞，梅耶第二次看見薩喀爾的雙眼發光──這不是形容心情興奮，而是指對方眼睛貨真價實地正在發出微光。即使有明亮的火焰當作掩飾，梅耶還是可以瞧出薩喀爾的虹膜正溢散著淡淡的猩紅光芒，原先梭形的瞳孔更縮束成了尖銳的針狀。
「烏鴉被創造出來的目的，便是要把死去人類的靈魂送離這個世界。」
「派遣？引渡亡魂？被創造出來？」梅耶現在腦袋裡塞滿無數問號，妄圖一次把所有爭相湧現的疑惑說出來的結果，便是卡殼，覺得哪個先問都不對。
「人類死亡後，靈魂會留存在世間，因此需要渡魂使幫助。渡魂使引領亡魂前往冥界，讓人們得以進入輪迴。」
「呃，等一下。」梅耶趕緊要求薩喀爾暫停。「人死後不是會直接前往天國，罪大惡極的人才會進入地獄遭受酷刑折磨嗎？我從沒聽過『冥界』這個詞彙，輪迴又是什麼？」
特蘭教的教義中有這麼一段：真神創造了「天國」和「地獄」，作為人們死後的歸處，神的使者會為了黎民百姓敞開天國之門，滔天惡人則會被流放到痛苦永無止盡的地獄。
天國擁有豐饒的樂土、源源不絕的奶與蜜舒緩疲憊，所有想像得到的美好都能應驗，貧窮困苦的靈魂可以在那裡得到滿足、善良虔誠的人可以在那裡與親人團聚；而地獄截然相反，遍布穢血骸骨、濁流蜿蜒淌過時不時噴發岩漿的火山，巨蟒躲在山溝中吞噬罪犯、惡犬追攆行走在蠻荒大地的愆者。
對於在特蘭信仰下成長的梅耶來說，冥界、輪迴是完全陌生的概念。
「別急。」薩喀爾眼瞳的紅光消褪。
「你、你還是從頭解釋一遍好了……」
「嗯。」
他轉動左手，以食指在空中畫下一個淡藍的小圓圈，開始為思路阻塞的梅耶詳細講解。「生命都有不斷循環的歷程，因此大自然才能生生不息。所有生物在死亡後，靈魂必須前往冥界接受洗滌，褪去在凡塵的一切過往，最終脫胎換骨重新降生於世，這個過程稱為『輪迴』。」
薩喀爾的眼神太深邃，彷彿已然閱盡了千載萬象。梅耶有一種感覺，在睿智的薩喀爾面前，他就如一個無知幼兒，這令梅耶不禁感到自卑。
「神創造了烏鴉，並賦予牠們渡魂使的使命。萬物中唯有人類的靈魂需要藉由渡魂使的幫助才能抵達冥界，然後像其餘物種一樣再次重生，在生命輪環面前，眾生平等，沒有罪孽與良善之分。重生後稱之為『來世』，而過去的人生叫做『前世』，但凡經歷輪迴，便會成為完全不同的人了。」
薩喀爾說著說著，那隻畫圓的指頭抵上梅耶心臟位置。「現在的你度過的人生為『今世』。至於過去的你，或許是女子、或許是男子；或許壽終正寢、或許年紀輕輕便夭折；或許你為自由自在的旅人、或許你為囚禁終生的罪犯……這些往昔，你早已忘卻。」
「那你呢？」梅耶捏住薩喀爾的指尖。彷彿撬開了這世界塵封多年的隱蔽寶庫，從那微小的角落探入一縷陽光，他還想知道更多更多過去從未聽聞的事。「你的『前世』又會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