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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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06
(捷洛‧塔洛辛的視角)
眼前的鴿子一邊抖動著身上的白色羽毛一邊發出低沈的咕咕聲,向我示意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我低聲歎了一口氣,打開繫在腰間、在臨行前由莉莉亞前輩交付的袋子、倒出飼料放在掌心讓這隻卓金家的信鴿啄食。
進食完畢後,這隻信鴿仰頭直視著我、雙眼睜得老大的,彷彿在質問我到底是為了甚麼帶牠過來這邊的。已經好幾天沒有跟卓金家聯絡了,也許就算是動物也有足夠的智商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吧。
「哦哦!真的能讓樹枝揮動起來呢!再維持多一會……好了,果實終於掉下來了!」
從距離帳篷不遠處的大樹下方傳來歡快鬧騰的聲音,看樣子似乎是坎蒂絲纏著了科茜古魯菲爾讓她對樹木使用自身的能力。她能跟這位魔族在這麼短時間搞好關系讓我在一開始挺驚訝的,但是仔細一想,坎蒂絲過去一次也沒有魔族戰鬥過、去年被艾可大人狠狠地挫了銳氣後也不會再驕傲地擺架子了,會發展成這樣也許是理所當然的。
「照妳的要求完成了任務目標。只是,想請教一下讓未熟透的果實掉下來、對人類而言有甚麼特殊意義嗎?」
「……不能吃嗎?」
原本還興高采烈的坎蒂絲猛然打住,楞楞的回望新交到的朋友。科茜古魯菲爾一本正經地開始解釋,看樣子她根本沒弄明白坎蒂絲情緒起伏的原因。
「依照本人淺薄的知識,我認為對其進行吞食及消化行為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根據這高酸性,這兩項過程的體驗有很大概率會是極不愉快。」
「怎麼會……?!」
坎蒂絲一臉失落地垂下頭,在她旁邊的薩寧里特則連忙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看到此情此景,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然而這快活的心血來潮很快又被拜訪魔族隱蔽的村落後一直困擾著我的惆悵感所取代。
我到底、在幹甚麼呢?雖說也懷著私人理由參與這旅程,但是最為重要的目的、同時亦是艾可大人交託予我的使命,乃監視娜德雷公主有否在接觸魔族的過程中作出對大杜西里公國不利的舉動、以及阻止她把莎凡妮亞前輩一併拖下水才對,可是現在……
「還在迷惘嗎?還以為你選擇幫助我們的時候已經下定決心了。」
突然聽到意中人的聲音,我一時屏息著。回頭望向身後,只見幽玫兒掛著那早已習慣了的撲克臉盯著我,從她那雙杏仁形狀的棕色瞳孔裏一如旣往的甚麼也讀不出來。少女究竟是使用了法術轉移到這裡,還是單純因為自己過於沉浸在煩惱當中沒有注意到她走過來呢?
「倒不是完全站到妳們那邊去。只是……不那麼著急地把現況報告給留在卓金領地的他們而已。對於你們打算做的事情,我的看法基本上沒怎麼改變,都是比較相近於艾可大人他們、並不贊成。」
「為甚麼?」
幽玫兒對於我這種消極的態度並沒有表演出生氣或失望,只是以清徹的嗓音簡短地詢問我的理由。我歎了一口氣,將自己對於這個計劃最為擔憂之處、同時大概也是艾可大人他們反對的最大理由如實告知。
「魔族他們願意跟我們和解,並非因為愛好和平還是別的原因、單純只因為他們現在處於劣勢、無法跟我抗衡才逼不得已求和。人類和魔族已廝殺了千年之久,待他們休養生息再度強盛起來後、誰能擔保他們不會翻臉?到那時有甚麼傷亡都得算在放敵人一馬的我們頭上啊。」
我並沒有忘記在村子裏一度向我發動襲擊的那名魔族。所有家人都死在大杜西里公國士兵手上的他,那滿腔的憎恨以及殺意都是貨真價實的。跟他抱持相同想法的同胞恐怕大有人在、而且在人類這邊也一樣。所以,我對於人類和魔族能夠維繫友好關系的前景實在不太樂觀。
「那麼,為何又迷惘起來?」
「……知道了魔族執著於這片土地的原因,也看到了他們如今悽慘的現況。而且你們都這麼努力了,我覺得至少該讓你們有一個機會去嘗試說服克羅霍恩王家、說服我們改變主意才公道。」
以前只覺得這些魔族又蠢又煩人,躲到遠處掩人耳目地過活不就好了?非得不斷跳出來找我們碴,被殺也是活該的。不過從科茜古魯菲爾口中聽到背後的原因後,多少有點理解他們的處境。我當然希望能有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折衷方案,可是這個妥協點實在很難找到……
「我也不是不想幫助魔族,只是前提必須確保我和我所珍視的人安全不受威脅才行……其實啊,我很佩服妳還有埃葵斯姊弟的。在甚麼都沒有把握、毫無保障的情況下,仍然毫不猶疑地選擇施予援手,這份膽識我真的學不來。」
幽玫兒聞言眼眸一轉,似乎花了好一會思考才明白我所表達的意思。
「……前提、保障、把握甚麼的,我並沒有聰明到能考慮這些複雜的事情。眼前有人需要幫忙,那就去幫他一把、僅此而矣。一直,都是這樣做的。我,比較喜歡這種簡單的世界。」
看到幽玫兒掏出的速寫掃描,我一瞬間屏息起來。畫作所描繪的,是坎蒂絲、薩寧里特和科茜古魯菲和樂融融地相處著。坐到人類中間、被「敵人」包圍起來的那位少女魔族,非常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如果是我的話,肯定無法再現出此情此景吧?換成我、艾可大人或者安娜塔莎大人作主的話,連聽都不願意聽,就會不由分說地把敵人殺掉、不會有絲毫猶疑。其實我是知道的,這位拯救了我後完全不當一回事地繼續去不斷幫助著她所不認識的人的少女——
「你說,佩服我這種不管不顧地幫助人的心志。那麼,如果因為我幫助他人的行為導致你重視的人受傷,你還會照舊喜歡我嗎?」
我的大腦變得空白一片,嘴巴大大地張開卻發不出聲音來。幽玫兒似乎並不預期我能回答她的最後提問,只是淺淺的瞥我一眼後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