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第一交錯點

穿著紅色連身裙的女人。

就算沒有似曾相似的臉，那太過於鮮紅的顏色實在是太過奪目，連身裙洋服也華麗的不像是在工作圈內會有的打扮。

只單看著她的側臉，甚至無法和那晚的女子聯想在一起，事實上能判斷出女子的身分的更多原因是在於相鄰鏡頭所攝影到的身高與髮型。再加上最近0110所接觸的人少到不行，熟悉的臉也就那幾張，為了處理0000和i的事情就沒與人互動了。

「…不會吧？」

0110，獨自一人走出電梯。

就算0000千叮嚀萬交代，絕對不能走出房間，但是那女人做出那樣的行為，擺明就是想要引起0110注意。證據就是當0110開始移動時，那女人也不再長時間盯著監視器看，緩緩的行動起來。

就像是自己的行動也在她掌握中一般。真沒想到有1000功能的自己竟然會被異樣方式不斷監視著，對0110而言這種未知性比有理有據的1000還要令人恐懼。

同時，對方是什麼人也是未知。到底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究竟有什麼目的？整件事情知道多少？

0110有太多事情想要問她，無論是對於i，或是對於競賽。

而在攝影機中的紅衣女子，其目的雖然不明，但是從她走數步便駐足確認鏡頭的舉動來看，其中的意圖絕對包含著要引出0110這一項。

這是個邀請。

紅衣女子向0110所遞出的邀請。

要是有對0110做過調查的話，應該就能知道和0000一同行動的事情，因此這邀請究竟是對兩人所發出的，還是只針對0110，並沒有足夠的訊息能夠讓0110判斷。

但是現在0110是獨自赴約的。

即使現在，跟隨著紅衣女子走過將近二十多分鐘，已經離飯店有相當遠的距離，0110也沒有立刻聯絡0000。

0110認為那是在針對自己。

沒有任何有力根據，要是勉強想個理由的話，0110覺得對方大可直接和兩人接觸，甚至能透過攝像機來暗示0110需要兩人行動。因此要是與0000一同作伴的話，可能在這夜晚就不會有如此事件發生了。

0110故意落後那女人一大段距離，然後持續用監視器注意著那女人的行動。就算是在夜晚人口疏少的人行道上，紅衣女子仍然用低於平時行走的速度前進。

「唔…這附近的建築與地勢，好像有些熟悉。」

女人雖然慢速行走著，卻一點一點往地勢高的地方前進去。

在這附近0110所知道需要爬坡的地方只有一個地點。她輕輕操控鏡頭確認，果不其然和自己想的一樣。

目的是text-talk公司大樓。

女人終於走到公司大門正前方，似乎她有自己的門路可以自由出入大樓，她解鎖大樓側面的鐵門，直接在地上把帶有磁扣的鑰匙放在地上。

可疑。

實在是太過可疑。

就連沒有狩過獵，直到最近才有過生命危險的0110都能感覺出來，一旦自己撿起地上的東西跟上女人，自己在那瞬間便會成為待宰的羔羊。

但這念頭只讓0110猶豫了五秒鐘。

早在她決定自己一個人跟蹤的時候，便註定自己早晚會遇到險境。她抱著『事到如今還在多想甚麼』的心情，全神貫注於大樓的攝像機中，確認到現在所有鏡頭中沒有發現到除了女子外的人影。

晚上的text-talk大廈的一二樓一反傍晚熱鬧氣氛，僅僅留了數盞夜燈，早上的商家全部拉下捲門休息。大廳服務台也沒有人在工作，雖然大廈外頭有警衛看守著，0110拿起上班族男給的證件，讓她沒有阻礙的就進入大廈中。

撿起地上的鑰匙。

走到大樓內部。

來到電梯前，緊盯著電梯內0110的行蹤。

停在地下三樓。

同一時間也確認到她正在地下三樓走動中。

一切都如此的順利。

正當0110這樣認為時…

「消失了？」

一個轉彎，紅衣女子在數顆電眼的監視下，宛如戲法般失去行蹤。

有那一瞬間，0110甚至懷疑自己是因為眼花才看到紅衣女子，但是從自己收到她放置的大樓鑰匙這點支撐了她的存在。

說起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0110稍稍回想，無論是關於i或是競賽，自己或多或少都有掌握到能調查下去的線索，然而只有這女人是個例外，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0110眼前，又宛若神隱般找不到她的行蹤，0110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電極來尋找自家附近，關於那女人的下落，然而均無功而返。

但這次，至少能夠確定她並非虛構，確確實實存在於自己面前。

要是不把握這次機會的話今後絕對會後悔。

冷靜，重新來過。只要知道對方不是幻想，那麼在地下室突然消失便有其原因。總共十二層加上地下三層，每個樓梯與轉角無一例外都有監視器。

但是真的可以就這樣判斷，這就是大樓的全樣貌嗎？0110走進電梯，按下往地下三樓的鈕。

她開始起了疑心。

監視器的影像，帶給0110的資訊只有「至少有這些空間」，如果這棟大樓存在不想讓人知道的地方，只在唯一出口設置監視器也是合乎常理。更甚者，用其他感知儀器來代替監視器會更有效防止機密外洩。說到底，自己認為地下室只有三層，是以電梯內樓層嚮導來判斷的，而且監視器也的確只有設置到地下室三層。

在過去，0110總覺得0000想得太過於仔細以至於讓事情失真，但現在似乎正是要想這麼細的時候。

「叮咚。」

干擾攝像機並抵達地下三樓後，0110小碎步的走，來到最後發現女子的攝影機前。

只是她抵達的同時卻撞見了很神奇的畫面。

在地下三樓，連接樓梯與停車場間的門，同時在攝影機正下方的地方，出現了約莫能讓兩個人並行的通道。

0110嚥了口口水，對這完全意料外的發現壓抑住自己的驚訝聲。

不過，聲音並沒有因為0110的努力而完全消失。

「這棟大樓，就是這麼回事喔。」

雖然對方九成九並非善類，但那確實是0110念茲在茲的聲音。

通道中，身穿紅色衣服的女人，眼睛終於在這次的跟蹤中第一次直視0110。

「不過，還真的一路從飯店跟回來了，在隔天被0000知道的話，不就要被冷言冷語一番了嗎？」

「…多餘的擔心，他的言語攻擊總比我現在的處境還要安全多了。」

「原來是知道有危險才來的啊。」女人輕輕點頭：「本來還有一絲期待，和0000一同行動，這樣看來是故意不把0000叫醒的吧。可就算如此，你應該是沒那個膽量沿路跟回來才對…只能說在上次1101的事情讓你長進不少吧。」

「就算你當初說只是送東西而已，單從說話的口氣來看，你和i真是如出一轍，一直用自以為的預測去評斷他人。」

「i嗎，也是，不然的話你也不會丟下0000，按著我的蹤跡過來了。」女人側身，擺出一個讓道的姿勢說：「現在要回去當作所有事情都不知道的話還來的及，但要是…」

「這就免了。」

不曉得哪來的勇氣，0110踏越牆壁與通道入口的分隔線。

只要順著對方的指示，便能在某種程度知悉對方的意圖，或許是0000的這想法影響到0110現在的判斷。

紅衣女子無疑與i有關係。因此她所出現的地點，也就是這棟大樓必定和i也有某種關係。

「compubrain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既然你知道i那傢伙在背後主導，也該知道這並不是我去問首謀者就得的出答案吧，再說我不像是你們能隨意使用功能蒐集資料，你會覺得我知道的比你們多嗎？」

「但至少你應該是有和i做一對一接觸的吧，無論是不是當面，至少在他發起委託的同時，會零星的說出些訊息吧？」

「嗯…這不太重要吧，反倒是我想問問看你一些問題呢？」

長時間揣在心中的煩惱，就這樣被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無論是誰都該生氣吧。

但是0110卻覺得事有蹊蹺，眼前的女人雖然捉摸不透，0110卻不覺得她在向自己隱瞞事情。好像自己原先預期雙方的情報量有點落差，如果眼前的女人真的只參與那次協助i的委託，那她所知道的頂多只有0110個人狀態，與過去參與整起1101事件和做過一定程度調查的自己相比，必然是對方比較想知道多一些情報吧。

有某種不平衡。

摸不清真意，對話沒焦點，看似有回應，事實上卻沒有建構出新的訊息。

「0110，你真是幸運。」

「？」

「就像是抽中樂透一樣，你獲得了僅十六人所擁有的compubrain，要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絕對會這麼想吧…像我這樣原本的無關人士，也是花了很大的努力加上運氣才能成為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站在這裡。」

「你是在挑釁我嗎？說到底這絕對不是外人應該涉足的領域。」正因為是失去不少東西的0110才能這樣說：「如果你的初衷只是好奇心這種不成熟的情緒，那麼現在就該把事情封在記憶角落，淡然退出我們引發的麻煩。」

「真有這麼簡單嗎？」

「甚麼？」

「兩個國家發生戰爭時，和戰爭完全無關的人就真代表能站在事不關己的立場上冷眼旁觀嗎？不能吧，無論多細微，或許在物價上，或許是人際關係上，他們生活中的某些東西一定會被干擾才對。就像是1101的事件帶給社會治安一定的惡化般，無論多想劃清界線，都無法百分百說不會沒影響吧。」

走了五分多鐘，約莫在0110眼睛高處，左側牆壁出現能夠窺視內部的條狀玻璃，將內側的房間呈現出來。

「不過就算會有影響，你也不該…不能去主動進入這件事中，就算是兩國發生戰爭，也沒有多少外人想主動犧牲生命去幫助某國人才對。沒錯，除非那個人期望著戰爭激烈起來，或是帶有其他單純想利用戰爭的意圖。小女孩，我希望你別再以生命為賭注去投入這些事情了。」

「看樣子，我被歸類為不會幫任何人，只是想自顧自地完成目的的討厭鬼呢。」

似乎對0110對自己的定位感到些許不滿，卻又僅願意為此花費不到一秒的情緒釋放，女子回到初次見面的冷淡態度。

「無疑我剛剛所說的沒有半句虛言，邀請妳也只是要知道i到底在打甚麼主意。」女子說道：「如果利用電極肯定是摸不著頭緒吧，畢竟這裡並沒有攝影機，理所當然想找到藏在地下三樓的『研究室』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排排發著亮光的儀器，一摸門面只感覺到陣陣冷冽感從細胞間隙滲入。0110眼睛瞠大，雖然佔坪數並沒有很大，但光是那些自己對用途似懂非懂的機械用具陳列在一旁便足以說明這是一間個人研究室。

「妳…到底是？」

讓我們回歸最原始的問題。

這位與i有聯繫，曾經做過i與0110之間的聯絡橋樑，身材短小，外觀中性，身著深紅連身長裙的短髮女性，0110無論怎麼調查也無法查出的人物。

究竟是甚麼人？

「沒有人會想要主動跳入戰爭的漩渦中。」

「是誰？」

0110一聞聲，立刻從自己腰間掏出一把小刀警戒著，同時另一手也握住0000交給自己以方萬一的催眠藥劑。

「雖然用戰爭去比喻未免過於小題大作，但那些勢力無論是對人才的渴望還是懼怕人才被他人剝奪，擁有特殊才能的人就是會被注意，無論他們願意與否呢。」

「因此，早在妳說甚麼主動不主動投入的同時，就已經沒那個選擇了呢，與其選擇事不關己選擇性忽視，倒不如自己主動去調查，還能在變化來臨前做好準備。」

在一定能力範圍順應情勢調查，以防止對自己不利的未來發展。

0110知道一位履行這種思考的男人。

而眼前的女人也有相同的想法。

「難道。」

思考一下現在這房間的配置，以及自己與0000為何會來到這裡調查的原因，就會讓某個可能性浮上檯面。

「…但不對，應該不會是這樣，沒有理由要引誘我才對。」

「但實際上又如何？0000當初也沒認為1101會在他背後暗算他。」

午夜一點三十四分。

那個聲音，代表著0000與0110想探索的真相，代表這整起事件的源頭，來到了0110身後。

「你們簡直瘋了。」0110不敢回頭，他露出被逼入絕境才會有的那種慘澹笑容說：「光是引誘我來到這裡究竟要設計多少程序？又要瞞過多少眼睛？說到底要不是我一時興起不理會0000的忠告，哪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只不過是換個方式而已，企劃失敗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啊，你可別誤會啊，給你們兩個人的招待卷和通行證都是我的真心喔，為了埋下好意以及未來會再度回到這棟建築的伏筆。不過現在這麼早就營造出這樣的情境，該說是意外的簡單還是運氣好呢…總之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也不需要假裝下去，乾乾脆脆的明示自己的目的。

在身後的陌生人輕拍0110的肩膀。

「同樣身為擁有電極的人們，我們就好好相處吧，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