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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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1-15
「呶……菩薩我知錯了,別再抽我了。」我漸漸恢復意識,發現我腦袋裡還在滋滋作響。
「慘了,沒打電話給媽媽!」這一秒我才領悟被抽的原因。
我坐起身想找手機,床頭燈的亮光照射出旁邊一位人影。
「呀呀呀呀呀~!」一位男子用他如藍寶石深邃的雙眼,直直盯著我。
「公主妳沒事吧?看妳剛剛一直哭著和菩薩道歉。」男子關心道。
冷靜,冷靜,這位剛剛在夢中有見過,是呂洞賓的徒弟來著。
「咳,沒……沒事,謝……謝謝你救了我,能先幫我拿一下手機嗎?」他好年輕呀!不知有沒有滿二十?顏值好高,看起來就像傑尼斯新一代的小鮮肉。
青年起身,幫我從手提包掏出手機,走到床邊交給我。
哇!已經凌晨三點,先LINE給媽,說我不小心睡著了。
「既然公主醒了,請容我先行離開。」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等等等等,你叫什麼名字?還有為什麼一直叫我公主?」
「我叫彭軌方,從小祖師爺就要我稱呼妳為公主,還放了很多迪X尼的動畫給我看,叫我要好好記住公主的性格,將來好相處。」
什麼?拿迪X尼當教材?呂洞賓你腦袋長蟲了嗎?
「軌方,你叫我姐姐就好了,我不喜歡公主這個稱呼。」
「祖師爺說過,如果公主表達不喜歡,就表示公主病犯了,……好,姐姐。」
我感受到他腦中異常扭曲的迴路,看來有再教育的必要。
「軌方,下次心裡想的話不需要講出來,尤其是你祖師爺說的。」
「遵命,姐姐。此地我已經佈好結界,請姐姐放心休息。我現在要去修路。」
「修路?喂,那裏是陽台呀!」
我看軌方一無反顧的朝陽台走,我跳下床跟了上去。
「欄桿……欄桿怎麼全被拆了。」此時軌方已不見蹤影。
今夜的晚風帶著惆悵,重複哭訴著守護此地的神明已經不在,我紅了眼眶,在心中默唸:『謝謝土地公今日的救命之恩,我會更加努力,幫助更多的神明。』
嗯!?胸前怎麼鬆鬆涼涼的,我現在才發覺我沒穿內衣,而且上衣和褲子都被換上新的,身上的擦傷都已經被完美包紮,心頭一緊,我沖到廁所赫然發現我的內衣褲都被洗好晾在浴室的衣架上,垃圾桶中塞著我破損的B牌套裝,我霎時頭暈目眩,氣血上沖。
「呂洞賓……你教的變態好徒弟……。」
*
我在床上滾來滾去,三不五時就看一下時鐘,明明很累卻無法入眠,看來離五蘊皆空還差十萬八千里,最後我放棄掙扎,起來做完早課,打開電腦思索請假信要怎麼寫才對。
「病假、事假、喪假,去指南宮算是事假吧!」但是不可能實話實說。
『寫疑似被闖空門好了,畢竟我的鐵欄桿都被融掉,可以直接拍照當物證。』對於撒個小謊,菩薩只輕抽一下,所以是在許可範圍內。
搞定請假信,憶起昨晚仆街又被潑瀝青的我,必須先疏洗一番才行,古代巫女祭神還要齋戒、沐浴,還好這套規矩我不需要遵守,不然我可能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要泡在浴缸裡。
梳洗完畢之後,我開始準備今天上山的供品,每次我有什麼牢騷都習慣上山找呂洞賓,因為菩薩只有想來時才來,而將我拖進神魔界的罪魁禍首,當然有義務聽我解氣,過年時見他都還挺精神的,並沒有任何不好的徵兆,可是昨晚知道咒力的真相後,讓我有點擔心他的狀況。
呂洞賓在民間的傳說很多,總歸四類:劍、酒、詩、色。相處九年下來,我只確定他真的喜歡喝酒,劍沒看他舞過,詩也沒聽他吟過,至於色,他則說是天大的祕密要我自己判斷。
打開我袖珍型八罐裝酒櫃,拿出一瓶『黑后風華』,這是他欽點的一瓶台灣酒,他說口感和味道都不夠好,但是有接地氣喝起來舒服,對我而言,酒只分好喝和難喝而已。
「糟糕,我的香檳王沒壞吧!」
我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原本以為落在巷口,最後發現酒有好好的放在冰箱內。
「不虧是師徒,酒基本是一定會教的。」
不知道他有沒有喝過香檳王,一併帶過去。
拿出保冷袋,先丟幾粒冰塊下去,依序放入黑后風華、香檳王、和我的久保田萬壽,接下來炒了一盤毛豆和切了一份豆乾用保鮮盒裝好,這樣供品應該夠豐富了。
換上便裝,準備搭貓纜上山。
*
貓纜恢復通車後,比第一次上山方便許多,從後山進,可以少爬一千階,一大早又是非假日,不需要人擠人,我出了木柵站朝貓纜動物園站前進。
「SHIT!」現在才六點五十左右,貓纜還沒開。
「嗚,算了!」找小黃救援。
剛好路邊就有兩輛,守著像我這種急著上山的兔子。
選定一台上車,我說:「指南宮。」。
「小姐,大清早就上山拜拜?」司機好奇問。
「還願。」我秀了一下保冷袋。
「成功分手了?我聽說呂祖斷桃花很靈驗。」司機調侃說。
「亂講,他才沒這麼小心眼。」我反射性地幫他反駁,不知是哪裡的傳說,說他追何仙姑追不到,所以忌妒情侶,這個故事我向他求證過,他說:「桃花緣分是月老在管,而我的劍只斷煩惱、色慾、貪嗔。」
聽我口氣這麼兇,司機有點嚇到,畢竟這幾年台灣社會出了不少瘋子,大家都採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一路上倒也安靜。
『全家過年走春才來過,才過兩個多月又來,他會不會嫌我很煩呀……。』車子晃來晃去,昨晚又幾乎沒睡,我竟然打起瞌睡來。
「小姐到囉。」司機打斷我的睡意。
「好,謝謝。」我付了錢下車。
「SHIT!前山。」看來我要扛著供品爬一千階了。
*
「別……別小看台灣上班族的耐力……。」只要沒過勞死,關關難過關關過。
山上沒什麼香客,只有幾位工作人員在整理環境,呂洞賓有時會化身成一位四十歲出頭的黃衣道士巡山,《列仙全傳》卷六,形容他:『生而金形木質,道骨仙風,鶴頂龜背,虎體龍腮,鳳眼朝天……身長八尺二寸……狀類張子房。』
錯,全錯,一位兩百七十公分禿頭、駝背、大嘴、單眼皮、體寬的國字臉,怎麼可能道骨仙風?沒被當作山海經跑出來的異獸就不錯了。
他從前生甚麼樣我不知道,但現在有點像留著長鬍子的日籍演員堤真一,論帥不是頂帥,而是很有味道的性格老生。
經過昨夜的劇烈運動加上睡眠不足,現在又扛著供品,全身水腫,導致我肝火越冒越旺,在爆發前夕終於在八仙過海的壁畫前看到他,他很寧靜,站在畫前似乎若有所思。
「幹麻?想朋友?」八仙中除了呂洞賓外,我只見過鍾離權,其餘幾位不知身在何方?
「料到妳今天會來,特意現身等妳。」
「知道我要來,還不來幫——。」我情急之下,把自己的嘴摀住。
「看來普賢上師都跟你說了。」呂洞賓走過來伸手把我肩上的保冷袋奪了過去。
「不需要仙力的小事,不用這麼緊張。」
「所以當年你……你沒有受傷?」我訕訕地問。
「傷兵怎麼可能像我這麼生龍活虎?讓我看看妳帶了什麼?」他打開保冷袋說。
「真的沒受傷?」我還是很懷疑。
「渺渺,妳是神仙界的名醫,看不出,我有沒有事?哈,黑后風華。」
他似乎蠻滿意今天的供品。
「還有還有,你那徒弟怎麼教的?很奇怪耶?敢……敢脫我……衣服。」我支吾其詞,不知如何說明。
「不是找了一位超帥的小鮮肉給妳,有什麼好抱怨?」
「太多地方可以吐槽了。」我嘟著嘴說。
「來,我帶妳去一個好地方,別每次都去那個小涼亭。」
他拉著我的手,來到另一邊的壁畫,這邊畫的多是呂洞賓成道的事蹟。
「選一個妳喜歡的故事。」
「幹麻?」有種要被下套的預感。
「別緊張,就帶妳進去畫中境喝酒,沒人打擾。」
「這樣亂施法好嗎?」畫中境,這麼炫,之前怎麼都沒帶我去過。
「去是不去?」呂洞賓提高聲調問。
「當然要去,先說,這不算祈禱吧?」
「不算。」
「嗯……那我選『黃梁夢覺』。」既然是喝酒,就選有酒館的場景。
「生在儒家遇太平,懸纓重滯布衣輕,誰能世上爭名利,臣事玉皇歸上清。」
好聽,九年來從沒聽過他吟詩,用這種清聖又帶點喉音的聲調加上陰陽頓挫,反而比較像唱歌,這是想迷死誰呀!
當我還在陶醉的時候,他突然攔腰把我抱住,輕喝一聲。
睜開眼時,只見寶珠美玉散滿一地,參天古松環繞四周,隱約還聽到笙、笛之音繚繞,這哪裡像個酒館。
「當年夢中的華胥。」他語帶自嘲說。
「吟詩給我聽,又帶我看美景,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說,有什麼陰謀?」你的手可以放開囉!還是你終於打算對本姑娘出手了,色仙。
「呀!幹麻啦!」我扭腰一震,沒想到他竟敢偷捏我的腰,我要跟玉帝告御狀,這已經構成性騷擾了。
「渺渺,年紀大了,要注意保養呀!」他擺了擺捏我的食指和拇指,眼神似乎在嘲笑我變胖了。
「要你管,師徒一樣變態。」我揉著我的腰說。
「好了,好了,別胡思亂想,就當是為我那蠢徒兒跟妳道歉,還有謝謝你特地跑來關心我。」
「說到軌方,你怎麼可以用迪X尼當教材?還叫我公主,超羞恥的。」
「別急,我們邊喝邊說。」
他席地而坐,隨手一揮,變出兩只玉杯,把酒上滿,先喝了一杯,才開始跟我講述彭軌方的來歷。
……。
「所以說他是彭祖的第三次轉世,沒想到這位長壽的神仙竟輪迴了三次。」
「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那跟迪X尼的公主有甚麼關係?」
「彭祖擅長五種道法:導引、行氣、練神、食療、內丹雙修。」
「聽起來很厲害呀!」
「問題出在最後兩項,食與色。」呂洞賓喝下最後一口黑后風華說:「現代不比千年前,誘惑很多,依彭祖之德理應一次轉世就能重回仙班,如今已經第三次了。」
「在人界他的法力位於翹楚,所以選他今世當妳的守護者,又為保妳之清白,所以把妳塑造成高不可攀的公主形象。」
「噗~咳咳咳咳。」我被口中的清酒嗆到,什麼保我清白之身,雖然三十一年沒讓人達陣成功是個人因素,但姐要和誰上床輪不到你們這群神仙在後面動手腳。
「我的清白之身對你們很重要嗎?」
「天機不可洩漏。」呂洞賓從袋中拿出香檳王。
「呸,小氣。」我吞了幾粒毛豆解氣。
「等等,既然我是他心目中的迪X尼公主,他怎麼可以隨便脫我衣服。」
「這就是我教育成功的地方,只要是對妳有利的,他就會不帶一絲邪念的去做,把他當作仙杜拉拉身旁的老鼠會比較好懂一些。」
「你把彭祖當老鼠養?」
「非也,只有對妳而言是,你別看小徒只有二十一歲,已經是百人斬了。」
我暈,百……百人斬,也……也是,軌方這麼帥,倒貼的應該不少。
呂洞賓到底是怎麼訓練到他不把我當女人,而只當成動畫裡的公主,那當他發現真相,不會爆走嗎?好害羞!我們可是差十歲呀呀呀呀!
「渺渺。」
「幹麻?」
「這酒哪來的?」
「昨天相親,對方請我的。」我看他只倒了一小口就停住,是不合口味嗎?
「這瓶讓給我,我留著喝。」
「可……可以呀!本來就是想給你嚐嚐。」怎麼突然嚴肅起來。
「回去吧!等等人會比較多,謝謝妳今天的供品。」
轉眼間,我又回到壁畫前,然而呂洞賓卻已不在身旁,想到最後他匆匆要我離開,心中有種莫名的空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