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瓦列斯帶著沉重的心情，睜開眼睛。

　　好像做了個長長的噩夢一樣，不，不如說如果只是惡夢的話那就太好了。不過從全身湧出的力量告訴他那是現實，又死了三個人。


　　「……」

　　瓦列斯一陣茫然，他記得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一陣白光，他確實被李奧尼達緊緊抓住，然後史蒂芬尼烏姆使用了前所未見的強力兵器。自己怎麼樣活下來的他不清楚，他還依稀記得當初自己覺得死了算了。

　　說是當初，到了現在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瓦列斯帶著死人一樣的眼神從床上坐起，心情跟死了沒兩樣的平靜。


　　不過，周圍的環境他並不認識。那不是熟悉的醫院病房，甚至算不上現代，他所在的只是一個陰暗的小房間而已。

　　他停下時間，仔細觀察──本來是打算這麼做的，但他就是提不起勁。於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放空腦袋四處張望。房屋以木頭建成，而且看起來有一定年代，頭上沒有電燈，只有油燈掛在中間，身體躺的床墊好像還是乾草製成的。

　　簡直是一兩百年前的房子，瓦列斯下了這個結論。至於怎麼會到這個神奇的環境來，有沒有其他人幫助他，瓦列斯現在一點興趣都沒有。反正見到人的時候再問就行了吧，他不想思考。


　　「……」

　　瓦列斯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一點傷口都沒有。被那種程度的攻擊擊中，卻沒有留下後遺症，不管是一開始就沒受傷，還是受了傷又痊癒，都很難算在人類的範疇裡。

　　「我躺了多久？」

　　瓦列斯不禁喃喃自語，不過大概不會太久吧，畢竟在個像樣的醫療器材都沒有的環境下，昏迷太久是很容易死掉的。

　　「……我說，可以閉嘴嗎？旁白？」

　　哈哈哈，怎麼可能，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呢。

　　「……」


　　瓦列斯連生氣都沒有，只是嘆了口氣，就從床上爬下來。身體的各處傳來短暫的刺痛，尤其是左手臂和胸口。是骨頭的部分沒有痊癒的這麼快。

　　不過這不妨礙他的行動。一出床鋪，他發現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和周圍的建築一樣是很古老的造型，單純由麻布和繩結組成。但是和建築不同，衣服是很容易替換的，既然連衣服都是這種款式的，那就代表他真的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瓦列斯沒有多搜索周圍的環境，直接往房外走去。房間外是類似客廳的地方，一張比較大的桌子擺在中間，旁邊四張椅子，沒有其他的東西。四周一點灰塵都沒有，看來每天都有人在打掃。

　　一道門通往戶外，另外還有三道關起來的門，一道敞開的門。瓦列斯忍不住往門外看去，只看到一片翠綠色的草地在面前展開，草地的各處散布著同樣是木造的平房，由人走出來的小路連接，再遠一點還有看到莊稼和牲畜。

　　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幾百年前的小村落，要不是瓦列知道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他可能還會覺得自己時間跳躍了。

　　想想那樣也不錯，只要能離開現實去哪裡都好，瓦列斯又嘆了口氣。


　　「你……」

　　忽然，瓦列斯聽到有人叫他。那是一個成年男性，帶著另一個看起來氣色不好的少年走出來。

　　「你醒了？沒事了嗎？」

　　對方說的話不是瓦列斯認識的任何一種，但是他的能力還在，所以理解上還沒有問題。只是要回答，就是另一件事了。


　　總之瓦列斯先點頭，雖然也是有國家點頭是否定的，不過看反應再判斷也行。

　　那名成年男性看他點頭，放心下來。他先轉頭跟那名病人少年說了兩句，送他離開，再找上瓦列斯。而那名少年在出門之前，都帶著好奇的眼光一直盯著他看。

　　成年男性咳了兩聲。

　　「咳哼……總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們先進去房間吧，我幫你診查一下，還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肚子會餓嗎？我可以幫你煮點粥。」

　　「我不會說你們的話。」

　　對方當然聽不懂了，不過只要隨便講幾個字，提醒對方他聽不懂就夠了。不然這個男性一直說下去，瓦列斯沒辦法回答也很困擾。


　　「喔……說起來，你是外來者啊。這樣就麻煩了，沒辦法問診，畢竟外傷已經痊癒了呢……」

　　那名男子考慮起來，看來是個醫生，瓦列斯只有這點感想。

　　「嗯……總之先吃點粥吧，你坐下來等等。」

　　瓦列斯點了點頭，拉了張椅子坐下。那名醫生則是轉身前往廚房，走了沒幾步路，好像想通什麼事一樣站定，又轉回來。

　　「等等，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瓦列斯又點了點頭，這個醫生比想像的聰明。他高興的坐到瓦列斯對面，對著他問：

　　「太好了，你只要點頭或搖頭就好。首先，你還有哪裡不適的嗎？」

　　瓦列斯點頭。

　　「是頭嗎？肩膀？手？胸口？腰？」

　　「……」

　　醫生像是等不及的一樣接連問下去，瓦列斯一時反應不及，舉起右手要他暫停。看來這個手勢也是通用的，醫生的動作就停在空中，等待瓦列斯的下一個手勢。

　　瓦列斯的眼神轉了轉，站了起來，既然是醫生，那麼想必家裡會有些東西可以用。他很快就找到旁邊架子上的一具骷髏頭，稍微點了兩下，指指左手，又指指胸口還有左小腿。


　　「……你是說，你的骨頭痛嗎？」

　　瓦列斯用力點頭。

　　「好，還有別的嗎？」

　　搖頭，至少瓦列斯現在什麼都沒感覺到。


　　「這樣的話，應該盡量少做大動作。晚點我會幫你敖點湯藥，你就喝了多休息便是。不過無論如何，總得先吃點東西，你在這裡等著──啊，賈立琦。」

　　說到這裡，剛好一名年輕的少女進來，年紀只有十四歲，外表看起來也是和年紀相稱的幼小。賈立琦看到昨天還躺在床上的瓦列斯好端端的坐在餐廳桌前，驚訝得一直盯著他看。

　　「賈立琦……賈立琦！」

　　「啊，爸爸。對不起。」

　　「嗯，沒關係。他剛剛起來，需要吃點東西，麻煩妳去煮些粥吧。雖然有點早，不過我們也跟著吃中飯好了。」

　　「好的。」

　　賈立琦點點頭，有點慌張地離開了，醫生則是將視線轉回瓦列斯身上。


　　「那是我女兒，長得很漂亮吧。」

　　其實很普通，不過在父母眼中女兒總是最漂亮的，瓦列斯清楚得很，識相的點了點頭。

　　「是吧？唯一的問題是腦子不好使，這樣要繼承家業多少還是有點問題。」

　　「爸爸，我聽得見喔？」

　　「煮飯的時候就專心一點啦！」

　　聽到這兩個人吵嘴，瓦列斯忍不住笑出來。不過從其他人的角度來看，怎麼看都是苦笑。


　　「怎麼了嗎？」

　　「……沒事。」

　　瓦列斯說完之後稍微別過視線。

　　「呃……？」

　　桌上充滿了尷尬的氣氛，不過瓦列斯不會說話，也不能找話題。他一個外人在這裡，醫生也不好先逃跑，只好在這裡陪他。

　　外面的天氣很好，瓦列斯先站起來，和醫生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想出去。醫生也爽快的答應了，他就這樣走到戶外。

　　然後走回來，看著醫生指指自己的腳。


　　「喔，鞋子嗎？讓我找找……啊，對了，當初找到你的時候，你身上的東西，跟我來一下吧。」

　　看來自己的衣物也都寄放在這裡了，瓦列斯就跟著醫生去一趟。只看到他從後面一個小櫃子裡拿出自己的整套衣褲加鞋子。連無線電都在裡面，看起來是壞的，不過瓦列斯沒有心情修理，只是放到一邊。

　　衣服稍微破了幾個洞，還可以穿，不過考慮到換洗，只有這一套肯定是不行的。鞋底的磨損十分嚴重，不過鞋子本身倒是可以繼續穿，瓦列斯就先把它拿了出來。而襪子已經走到完全爛掉了，只能扔掉。看到這個使用狀況，瓦列斯有點好奇自己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但是講不出完整的問句，就算了。

　　他先向醫生借了襪子，尺寸有點太大，這種地方的襪子當然不會有什麼精緻的收縮功能，他只好把襪上附的繩子綁緊一點。


　　「爸爸，午餐好了喔？」

　　整理行李才告一段落，午餐就已經準備好了，兩人就來到餐桌上。午餐相當簡陋，一大碗稀飯配兩樣醬菜，還有少少的幾條乾肉。不過瓦列斯沒什麼怨言，乖乖吃將起來，雖然手痛讓他吃起來很痛苦，不過勉強還能自己解決。

　　餐桌上，賈立琦仍然很好奇地盯著瓦列斯看。

　　「剛剛聽爸爸一直講話，你會說我們的話？」

　　「他只會聽，不會講。」

　　「只會聽啊……這還真是稀奇。」

　　「對，照他自己的說法，似乎骨頭還有點傷。他也沒有地方去，我想就讓他家裡在休養一段時間。」

　　「嗯，我沒有意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有這種事了。」

　　賈立琦一邊喝著米湯一邊說。


　　「啊，對了。既然要在這休養，要不要學一下我們的話怎麼講？反正你會聽，學起來應該很快吧。學會了各種地方也會比較方便。」

　　這倒是個好主意，反正照瓦列斯自己的感覺，養傷還至少需要一個禮拜。如果能溝通也不錯，瓦列斯就點了點頭。賈立琦看他答應，整個人高興起來。

　　「喔？意外的有幹勁嘛。」

　　「嗯，你有幹勁是很好。不過我平常忙著到處看診，沒有這麼多空閒。所以賈立琦，妳自己的提案要自己負責喔。」

　　「欸欸……哪有這麼忙啊，不是大部分時間都在串門子而已嗎。」

　　「這就是妳不懂了，問診是門高深的學問。有些最嚴重的徵兆，對患者來說可能是自己都沒記住的小事，加深溝通是很重要的。」

　　「騙我的吧、只是想聊天吧……」

　　賈立琦一點都沒有信。


　　「啊，不過要我來教是沒問題，反正最近也沒事做。」

　　「記得人家是病患啊，要是累了就讓人家休息為先。」

　　「知道啦。那，那個……你叫什麼名字？我知道你不會說話，不過發個音可以吧。」

　　「瓦列斯．羅梅洛。」

　　「瓦歷失落美羅？」

　　「……瓦列斯。」

　　要斷句似乎有點困難，瓦列斯乾脆只講名字就好。


　　「瓦列施？」

　　「瓦列斯。」

　　「瓦列斯？」

　　雖然還是有點用文字無法表現的微妙偏差，不過勉強可以接受，瓦列斯就點了一下頭。


　　「瓦列斯……瓦列斯。念起來真怪，啊對了，我是賈立琦，這是我爸爸阿吉奈。這裡是我們家，這裡是餐廳，那邊是大門和客廳。那個是爸爸的房間，看診也會在那裡。你睡的那間是以前媽媽的房間，現在空著。我的房間是那個，要是沒有被找出去基本上都會在。你要是覺得有精神就來找我就是了。」

　　賈立琦一邊講一邊揮手，差點把自己的粥碗打翻，趕緊扶住。


　　「喔，好險。」

　　「小心點啊。」

　　「對不起。啊，對了，需不需要跟村長提一下瓦列斯醒來的事情？」

　　「我晚點去說吧，本來就有預定過去了。就拜託妳看家了，賈立琦，要是瓦列斯有什麼問題妳就回答他。」

　　「喔，沒問題。」

　　賈立琦回答得十分豪爽。


　　他們吃完午餐，瓦列斯本來想出去看看的，不過既然要學語言的話，就沒這麼急了。反正出門卻沒辦法交談也怪寂寞的，他就先和賈立琦學這裡的語言。

　　賈立琦的教法很隨便，本來也沒有這種經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總之先從簡單的單字開始學，賈立琦念一遍，瓦列斯跟著念一遍，然後試著把單字拼成句子。幸好瓦列斯有理解能力，他的語感培養的很快，一個小時過去，他已經學會最基本的句型了。雖然怎麼講怎麼錯，不過賈立琦猜一猜還猜得出他想講什麼，幫他糾正。

　　一個小時過去，瓦列斯有點累了。但是累這個字還沒學到，他只好指指賈立琦的床，再指指自己。


　　「不行啦，你要睡覺就回自己房間去睡。」

　　沒有人說要妳你床上，瓦列斯心情似乎恢復到可以吐槽了，可惜語言力不夠。瓦列斯只點點頭，就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不過他還沒離開，一個聲音就從窗戶的方向傳來。

　　「賈立琦，聽說你家那個……啊，就是你啊。」

　　一個男性站在窗口，超沒禮貌的探頭進來。他個子不高，身上也沒多少肌肉，看起來大概十六歲。考慮到這裡食物的營養不足，應該還在平均範圍內。

　　「啊，比想像的還壯嘛，看起來蠢蠢的。」

　　「……」

　　「幹、幹嘛？想打架嘛？」

　　被瓦列斯盯著看，那名男性縮了一下，賈立琦則是像是丟臉一樣重重拍了下臉。


　　「喀錫立，人家聽得懂我們說話……」

　　「欸？欸欸……對不起。」

　　「沒關係。」

　　雖然這麼說，但瓦列斯完全沒有笑，讓叫做喀錫立的男性有點害怕。


　　「呃……你也會講話嗎？」

　　「我剛剛在教他，不過他學很快，基本的已經會了。」

　　「是、是喔。」

　　喀錫立看著瓦列斯，又看向賈立琦，還有他手上的紙筆，場面有點尷尬。瓦列斯於是向賈立琦揮了揮手，指向自己房間的方向。


　　「啊，你累了對吧。你先去休息吧，你起來之後我再跟你講這個白癡是誰。」

　　「累，對。」

　　又學到一個方便的單字，瓦列斯點點頭，轉身離開，只留下兩人自己交談。


　　一看到瓦列斯離開，賈立琦就惱怒的罵人：

　　「我說啊……你不要這麼丟臉好不好？比想像的還壯？看起來蠢蠢的？再蠢腦袋都比你好啦。」

　　「對，對不起啦，我不知道他聽得懂。」

　　「不是他聽不懂就可以說好不好？你只會暗地嘲笑別人嗎你這娘泡，簡直和歐金一模一樣。算我看錯你。」

　　「真的是對不起……」

　　喀錫立焦急的說。其實他人也沒這麼壞，只是看到賈立琦又看到瓦列斯，基於某種簡單易懂的少年心態，就忍不住說了這種話。


　　「算啦，等下次有機會你自己跟他道歉吧。」

　　「剛剛道過了……」

　　「誠意不夠！」

　　「啊是。」

　　喀錫立無從反駁。看到他好像有真心在反省的樣子，賈立琦忍不住吐了一大口氣。


　　「那，你來幹嘛的？就是特地來看瓦列斯的？」

　　「瓦列斯，那是他的名字嗎？」

　　「對。所以呢？」

　　「嗯……與其說是特地……不如說大家都很好奇。醫生剛剛到村長家聊天談到這件事，被我和托龍在門外聽見。托龍還到處去講外地人醒來了，聽到的人都很好奇這件事。」

　　「好奇個屁，人家是病人啊。」

　　賈立琦認真考慮起要不要關門謝絕拜訪，不過最後還是沒有這麼作。反正阿吉奈在村子裡也受到一定的尊重，在最糟的狀況，他回來罵人應該也能解決。


　　喀錫立不知道該怎麼回比較好。眼睛轉了兩圈，換個話題：

　　「啊，不過看起來，妳現在沒事了？那要不要出去玩？」

　　「這沒辦法。平常看家就算了，現在有個病人要顧。還是下次吧，這幾天應該都要照顧他。」

　　「欸……」

　　「別這麼小氣。人家人生地不熟的，還昏倒在路上，多照顧一下也是應該的。」

　　「唔……」

　　喀錫立討了個沒趣，只好就這樣離開。至於賈立琦，則是反正也沒事做，打掃起家裡環境。



//


　　瓦列斯一口氣睡了二十個小時。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唔。」

　　身體還是有點沉重，不過骨頭痛的地方比起昨天已經好很多了。他一走出自己房間，就發現這個家的兩名成員都已經醒來了。桌上還有吃完的早餐，不過沒有他的份。


　　「喔，你醒了嗎？身體感覺怎麼樣？」

　　「早安，好很多。」

　　「有變好就好。啊，雖然很抱歉，不過可以請你早上待在這裡看家嗎？今天早上我和賈立琦都要出去，如果你還在睡的話我們是打算把門鎖起來的。或是如果你接受的話，我們還是把門鎖起來也可以。」

　　「可以。有書？」

　　「書？」

　　「課本。我讀得懂。」

　　「啊，課本嘛……我們年輕人很少，教學都是口耳相傳啊。如果你要看經文的話，倒是有一些……」

　　「普通的書？」

　　「普通的書嗎？我是不看啦。」

　　阿吉奈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女兒。


　　「欸。爸，為什麼要看我？」

　　「妳不是在寫嗎？一些亂七八糟的書。」

　　「欸、欸欸欸？爸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為什麼挑這個時候講？也太隨便了吧？」

　　「我只是沒特別提而已。好了快拿出來，害羞什麼。」

　　賈立琦震驚地看著阿吉奈，自己隱瞞多年的祕密就這樣被抖出來，而且還是在這個超隨便的場合被抖出來。這樣自己多年來為了給父親一個驚喜而隱瞞這件事到底算什麼呢。


　　「嗯……節哀？」

　　「別給我在這個時候用精準的詞彙啊這個渾蛋！」

　　「怪我囉？」

　　「這也很精準啊可惡！」

　　賈立琦氣沖沖的走回自己房間，沒多久，拿出一疊紙張，上面寫滿了字。


　　「……這是我興趣寫的小說。還沒寫完，呃，所以別給別人看到，不如說別給別人知道。」

　　「害羞？」

　　「是啦害羞害羞。可惡。還有爸爸，不要到處亂講啦，不然這樣很丟臉耶！」

　　「這個嘛……來不及了。」

　　「爸爸！！」

　　將可以讀的東西給瓦列斯，父女倆打鬧著出門了。瓦列斯看到他們將門關上，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床上坐下，看著賈立琦寫的小說。

　　小說本身十分平凡。在這種偏僻的環境下成長，想像力有限，平凡是很正常的事。不過文筆意外的還挺通順的，作為教材正好。瓦列斯就看著裡面人物的說話方式，理解各種語法。


　　「嘿。」

　　瓦列斯看到一半，一個聲音就從旁邊叫他。他倒沒有很驚訝，這麼久的戰鬥經驗讓他早就察覺有人靠近了。他頭也不抬，直接開口打招呼。

　　「你好，喀錫立。」

　　「呃……你好。你知道我？賈立琦跟你提的嗎？」

　　「沒有，偶然聽到的。」

　　由於說明能力太麻煩，瓦列斯就隨口搪塞過去。他還是低著頭，讓喀錫立有點不悅。


　　「嘿，你可以看著我講話嗎？還是你在為昨天的事生氣？」

　　「……」

　　瓦列斯抬起頭，視線中深沉的黑暗讓喀錫立縮了一下。


　　「那，有什麼事？」

　　「……賈立琦不在嗎？」

　　喀錫立還是說話了，勇氣可嘉。不過瓦列斯完全沒有心情在乎別人的觀感，只是點頭回答：

　　「她和阿吉奈出門，不知道去哪裡。」

　　「禮拜三早上出去？這還真稀奇……那你在幹嘛？」

　　「看書，學習。」

　　瓦列斯晃了晃手上的小說。


　　「沒人講話，就用看的。」

　　「講話？講話就可以？」

　　「大致上，因為聽得懂。」

　　「喔喔……那，我沒有打擾到你了？」

　　「倒是沒有。」

　　聽瓦列斯終於說一句溫和的話，喀錫立看起來有點放心。


　　「嗯……昨天，對不起了。我不知道在想什麼，說這麼沒禮貌的事。」

　　「說了沒關係。」

　　「看起來完全不像啊……」

　　「只是很累而已。」

　　「很累？那賈立琦沒有叫你躺著？」

　　喀錫立疑惑的說。


　　「不是那種。」

　　瓦列斯嘆了一口氣，看向窗外遠方。

　　「就是累到忘記何謂愉快而已。」

　　「哈啊……完全不懂。」

　　「不意外。」

　　「不意外個屁啊可惡，把人當笨蛋喔。」

　　喀錫立雖然這麼說，不過咧嘴笑著。


　　「對了，你幾歲啊？」

　　「二十。」

　　「這麼大喔？我才十五歲而已，下個月滿十六。」

　　「我沒有很在意。」

　　「沒有很在意……什麼？」

　　「嗯，長幼？」

　　瓦列斯斟酌了一下用詞。


　　「長幼？你是說輩分？」

　　「啊，對。輩分。」

　　「哈哈，和你講話還挺有趣的。既然你不講究我也不客氣啦。」

　　猜到瓦列斯的話，喀錫立看起來聽高興。


　　「對了，你從哪裡來的？現在村裡大家都在討論呢，只是阿吉奈把大家都擋著，說不要來打擾病人。」

　　「……很複雜。」

　　「好吧。那果然是從外面來的嘛？」

　　「這不是廢話，你從小長大是有看過我嗎？」

　　瓦列斯一臉你在說什麼啊的表情。


　　「為什麼罵人就這麼溜啊！」

　　「這裡剛好有寫。」

　　「……」

　　喀錫立臉上充滿了不信任，不過還是耐住性子解釋。


　　「不是這個意思啦。賈立琦他們沒跟你解釋嗎？我們村子基本上與世隔絕，從來沒有外面的人來過，我們的人也不出去。」

　　「哼嗯？為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要問爸爸他們。不過聽說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可能問不到什麼結果吧。對了，外面是什麼樣子的，不介意講一下吧？」

　　「外面嗎……」

　　瓦列斯回想起之前經歷的事情，壓迫、抵抗、戰鬥、戰鬥、不斷的戰鬥，好像每天都是一場新的短跑一樣全力衝刺。


　　直到他覺得累了。


　　「……很難解釋啊。」

　　累到懶得解釋。看起來喀錫立對外界十分好奇，再這樣下去，話題只會停留在外界上。而這是瓦列斯所不想回憶的，他決定自己換個話題。


　　「你喜歡賈立琦？」

　　「什，你、你在說什麼……」

　　「很明顯。」

　　「很明顯嗎！？」

　　「多少？本人知不知道要看本人。」

　　瓦列斯想起莉迪亞的身影，心底一陣苦悶。

　　「總之，加油吧，少年。」

　　「講的好像很老一樣，你也沒跟我差多少啊。」

　　「比你有經驗。」

　　瓦列斯嘴撇了撇，看起來像諷刺，不過喀錫立也習慣他這樣講話了，就不介意。

　　他們就這樣隔著一扇窗戶聊了好一陣子，一直到快要中午，遠方傳來叫他名字的聲音，他才跳了一下。


　　「糟了，忘了去拔草了。」

　　「拔草？」

　　「啊，我家是種田的。最近沒什麼蟲子，不過雜草多的有點誇張。我們拔得有點辛苦啊。」

　　「原來如此。」

　　瓦列斯點頭表示理解，這裡大概沒有什麼大型除草機或殺蟲劑，全部都靠人力吧。


　　「所以，你要逃跑，還是乖乖去拔？」

　　「你在說什麼啊？當然是得去拔啊，要是放著，麥子全部枯掉怎麼辦？」

　　喀錫立看起來是個老實人的樣子，瓦列斯對他的評價上升了一點。

　　「也是，那你就去吧。」

　　「啊，下次再聊。」

　　他轉身就走，往聲音傳來的地方喊話。瓦列斯看著他兩三個兄弟在遠處等他，看他終於出現，巴他的頭。

　　他們往遠方綠色的小麥田走去，而瓦列斯把視線轉回到手上的小說上。


//

　　「你們回來了。」

　　「啊，我們回來了……你也講得太順了吧？」

　　中午，賈立琦一到家就開始吐槽。瓦列斯聳了聳肩，將小說還給她。經過早上那一段對話，瓦列斯多少有了點自信。雖然說出來的話不見得是對的，不過順暢到當地人很好猜，這比什麼都重要。


　　「剛剛喀錫立來找妳，我和他聊了一陣子，有不少幫助。還有你的小說，用字遣詞不錯，也很有幫助。」

　　「欸？真的嗎？」

　　小說被稱讚了，賈立琦看起來超級高興，完全把喀錫立拋到一邊。


　　「好、好看嗎？」

　　「那就是另一回事……」

　　「欸？」

　　快哭了。


　　「是題材問題，畢竟我是外來者。每個地方的人想看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對我來說……在山裡旅行那段沒什麼意思，不如說太假了，平常種田還比較有趣。」

　　「太假了嗎，嗯嗯，確實我沒有真正住這麼久……」

　　「我可以看嗎？」

　　「不可以。」

　　她把探頭過來的阿吉奈推開。


　　「好，今天也要努力！」

　　「加油啊。」

　　賈立琦先打起精神把小說收起來了，一邊把稿紙收到床墊下，一邊喊話：

　　「那既然你都這麼會講了，還需要繼續上課嗎？」

　　「可以的話最好還是繼續一下，不然就得請遇見的每個人陪我猜我在講什麼了。」

　　「我想不會有人介意這種事就是了……這樣如何？瓦列斯。如果你身體狀況還好的話，今天下午可以在附近走走看看。賈立琦妳跟著他，要是有什麼想說卻不知道怎麼講的句子，就直接問賈立琦就行了。」

　　阿吉奈插話進來，好像心裡有什麼盤算。


　　「我不介意，不過我建議賈立琦把妳的小說藏好。」

　　「欸？」

　　「欸？」

　　「呵呵。」

　　瓦列斯吐了吐舌頭。


　　「爸、爸爸你……這手段也太爛了吧？」

　　「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啊！」

　　「要是你偷看我會生氣喔，我真的會生氣喔。」

　　「好啦，好啦。不會看，不會看。」

　　阿吉奈一邊驚訝於瓦列斯的好觀察力，一邊對女兒抬不起頭。


　　「總之我們先吃午飯吧，賈立琦，就麻煩妳弄了，一樣做點粥。瓦列斯，你身體怎麼樣了？」

　　「好了不少。骨頭還是有點痛，我想有點……斷？」

　　「裂？」

　　「啊對，還有點裂，按下去或用力都會痛，幸好腳沒有事。應該隨時間會好的，就我之前的經驗，應該不用兩個禮拜才對。」

　　「啊，原來如此。對了，我昨天有煎好藥了，吃完飯喝一點吧，對健骨很有幫助。」

　　「了解。」

　　瓦列斯聽出來了那是某種古老的草藥學，大概不會有什麼用處，不過他也不想和一名醫生爭論他的藥有沒有用，更沒有興趣把現代知識帶到這裡來。所以反正碎片的身體這麼強，吃了就是。


　　「不過，你真的很厲害。就算能聽，要進步到能講……不，我沒有經歷過這種感覺，實在沒辦法評論啊。」

　　「過獎，稍微用了點小技巧。」

　　這些人似乎完全不知道能力的事，瓦列斯就省略不提。阿吉奈也看出來他不想解釋，看了看遠方準備午餐的女兒，壓低聲音：

　　「嗯，那麼……我可能有些嚴肅的事情要和你說。本來是想再等幾天的，但是你復原得太快了，我沒辦法推掉。」

　　「請說。」

　　「可能要請你這幾天，去村長的家裡談談。是和這個村子有關的事情，還有你今後的打算有關。」

　　「那沒問題。」

　　瓦列斯平淡的說，阿吉奈看不出來他對自己有自信而沒有問題，還是只是因為一切都無所謂了所以沒有問題。而實際上，大概兩者皆是。


　　「但是既然今天下午說好要和賈立琦出去，我想也許明天吧。多一天，讓人家直接找上門，應該不至於礙到村長的面子？」

　　「哈哈哈，看你年紀輕輕的，沒想到比想像的還要事故啊。放心啦，村長不是壞人，只是由於這個村子的由來，有些事情必須和你討論清楚而已。」

　　「了解。那就請你安排了？畢竟我和村長不熟。」

　　「嗯。前提是你身體真的沒事的話。有時候精神緊繃也會讓病情惡化的。」

　　「這你可以放心，現在放鬆到不能再鬆了。」

　　瓦列斯聳聳肩。他們又針對這件事情談了一下，最後決定明天下午出發。



//

　　吃完午飯，瓦列斯和賈立琦頂著大太陽出門，前往村莊的各處看看。

　　這是個山谷中的小村莊，四周是一片青綠色，居民們則在一片不算小的平地間建起了村落。木造的建築稀疏的散佈在各處，每棟建築都很大。很像是傳統東方大家庭會住的款式，只是由木頭建成，那麼這裡是大呂的某處嗎？瓦列斯才剛開始思考，隨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要再想那麼多了。

　　稀疏的房屋間可以看見大片的農田，綠色的小麥再過兩個月就會轉為金黃，好幾個人戴著斗笠，在田間拔草除蟲。瓦列斯忍不住看了看天上，這裡的氣溫確實不算太高，不過一直被曬還是會中暑的。

　　務農的人們看到他們，紛紛揮手打招呼。先是友善的對賈立琦，再來好奇地對瓦列斯。賈立琦也快速的回禮，幫忙解釋瓦列斯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外來者。他們的話語中都充滿了純真，沒什麼特別算計，讓瓦列斯感到格外友善。

　　忽然，瓦列斯發現一件事。


　　「賈立琦。」

　　「嗯？」

　　在離開那些農民之後，瓦列斯瞇著眼睛盯著她看。精確地說，是盯著她頸子前的飾品。


　　「怎麼了，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嗎？」

　　「那個……項鍊？」

　　「啊，這個嗎？也算是項鍊吧，怎麼了？」

　　賈立琦將鍊子從頸前稍稍提起，讓瓦列斯看得更清楚。那是做工精細，有小圈組成的金鍊，雖然一眼看起來樸素，卻需要相當精巧的手工藝。

　　瓦列斯在意的不是那個手工藝。


　　「我可以碰一下嗎？」

　　「請啊請啊。」

　　瓦列斯伸手到賈立琦胸前，稍微拈了拈那個鍊子，相當的有分量。

　　「這是……純金？剛剛那些農民身上我好像也有看到金色的裝飾品，這在這裡很普遍嗎？」

　　「啊，對喔，很漂亮，對吧。在稍遠的山上有條河，很容易找到大塊的金礦。我們常常拿來做點小裝飾。」

　　「做點小裝飾……」

　　瓦列斯半苦笑地說，這麼大量的純金，要是拿到外面去，大概每個人都可以不愁吃穿好幾年。不過外面怎麼看待金礦的價值，對他們來說沒有意義，對這個封閉的村落來說，黃金就是黃金，很漂亮的金屬，僅此而已。


　　「你們也挺厲害的。」

　　「嗯？什麼意思？」

　　「不，沒事。我們繼續走吧。」

　　「欸！話給我說完喔。給我說完喔。」

　　貪心通常帶來不了什麼好事，瓦列斯無意打擾這個村落的安寧。不過賈立琦己經被挑起好奇心了，纏著他繼續問。


　　「好啦，其實黃金在外面的世界很有價值。看你們把這麼高價的物品，隨便戴在身上，我挺驚訝的。」

　　「很有價值嗎？可以拿來做什麼？」

　　「嗯……做各種裝飾品。」

　　「什麼嘛，那不是一樣嗎。」

　　賈立琦快活地笑了笑。


　　「呵，確實。」

　　「嘿，賈立琦！」

　　走到一半，忽然有人叫住他們。那人拿著一把長弓，個頭比瓦列斯高一點，英氣逼人。看起來十分的有領導氣質，不過現在的瓦列斯只覺得很普通。

　　「貝亞。」

　　「那個就是傳說中的外來者嗎？」

　　對方盯著瓦列斯看，肯定是聽了不少傳聞，裡面也包括喀錫立傳出來的消息。


　　「這位是？」

　　「貝亞，他是村長的兒子，也是個獵人。年紀和你差不多。」

　　「你好。」

　　「你好。」

　　看瓦列斯話說的這麼順，貝亞訝異的和他握手，一感到瓦列斯手上的力道，他更驚訝了。


　　「嘿……挺堅實的嘛，我還以為又是外來者又是病人，會是個弱雞。欸，有沒有興趣來比個腕力？」

　　「我說貝亞，你找瓦列斯比腕力？認真的？找一個骨頭受傷的病人比腕力？你等著，我待會幫你宣傳一下。」

　　賈立琦瞇著眼睛說，貝亞立刻挺直了背否認，好像傳出去很丟臉一樣：

　　「啊，不，不是喔？不是這個意思。等你病好了我們再來比吧。」

　　「嗯……不好。」

　　瓦列斯考慮了一下，拒絕得十分乾脆。


　　「有什麼不好的，就比一下嘛。」

　　「我不是很喜歡這種……比試的事情，你就算我輸好了。」

　　「真的嗎……」

　　瓦列斯現在實在是不想出人頭地，不管打架也好，知識也好。快速學會這裡的語言已經夠醒目了，他還是為了溝通方便才這麼做的。


　　「真的真的，還是別找我吧。」

　　「嗯……總覺得有點不爽。」

　　「哪裡冒犯了？」

　　「理論上沒有，但是總覺得有股高高在上的態度。見多識廣，不想陪我們這些偏僻地方的野蠻人玩，是嗎？」

　　「我可沒有這種想法……只是很累而已。」

　　結果果然還是遭到了點敵意，不過瓦列斯努力搪塞了，應該多少能夠混過去。


　　貝亞也點不開心地走了，看到走到聽不見對話的地方，瓦列斯才繼續和賈立琦對話。

　　「剛剛那樣應對沒問題嗎？」

　　「嗯？啊，沒問題啦。貝亞是個肌肉笨蛋，不用想這麼多。」

　　「是嗎？」

　　「嗯，不如說，因為他是個肌肉笨蛋。結果每天都被村長要他多讀點書，所以被拒絕他才會生氣，尤其是你這種看起來很聰明的……不過說實話，你為什麼不跟他比就算了？雖然可能會輸，不過沒什麼實際的壞處吧。不想輸嗎？」

　　說一說，賈立琦偷瞄了瓦列斯一下。


　　「我剛剛的回答是實話啊？」

　　「確實看你是什麼事都沒幹勁的樣子，但是去玩玩也不錯吧？又不危險。」

　　「不危險，但是會很麻煩。」

　　「怎麼說？」

　　「……」

　　瓦列斯盯著賈立琦看。


　　「幹、幹嘛？不想說？」

　　「……在想我該不該跟妳說實話。」

　　「就講啊，為什麼聊個天要算計成這個樣子……」

　　「因為很麻煩，好吧這樣好了。」

　　瓦列斯想到一個好點子，雙手一拍。


　　「要是你把我接下來講的話跟別人說，我就把妳的小說內容跟別人說。」

　　「喂！」

　　「那，講實話。因為我會贏，但是贏了之後，大家知道我實力，就不能把工作推掉了。」

　　「欸欸……」

　　看到瓦列斯的狡猾表情，賈立琦做出敬而遠之的樣子。


　　「我竟然還以為你是什麼人畜無害的好人，這才是本性喔？」

　　「我當然是好人啊，神明認證的耶，開什麼玩笑。」

　　「真敢說。」

　　賈立琦笑了一聲。


　　「知道了啦，我不會跟別人講的。不過，這樣的話幹嘛不故意輸一下就好了。」

　　「說的簡單，真正有實力的人都會知道妳有沒有放水的。」

　　「是喔？我不是肌肉笨蛋所以不清楚這種事……」

　　「……未免誤會，我先聲明一下我也不是喔？」

　　「哎呀你不是不想承擔責任嗎，這樣當個肌肉笨蛋也很好啊，沒有人會讓肌肉笨蛋承擔責任。」

　　「人格還是要顧。」

　　兩人就這樣一邊說著屁話，一邊往村子的其他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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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下午，瓦列斯跟著阿吉奈來到了村長的家。村長家位在村落西邊的一個小山丘上，可以俯瞰整個村落。村長家也是個大家庭，各種年齡層的人進進出出，全部都是這個家的人。每個人都尊敬的和阿吉奈打招呼，而阿吉奈也一一回禮。

　　「還挺受歡迎的？」

　　「啊，畢竟是這種職業。人們一直會誤會，覺得我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將他們從痛苦中救出來。但是不是，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就跟其他人將他們的收成分給我一樣。」

　　「如果你是在要我不用感謝你的話，那你放心好了。救命之恩這種東西如果要還，你還要排隊呢。」

　　「呵呵呵。」

　　阿吉奈輕笑了起來。兩人走進玄關。一名中年婦人立刻出來，招待他們到房子裡面的一間書房。其他人都被趕開附近，只有村長本人，還有另外兩位年過三十的男性跟他們對談。


　　他們在書房裡各自找了木椅坐下，村長就坐在他正對面，阿吉奈則是坐他身邊。至於另外兩位沒有坐下，眼神裡一半是好奇，另一半則是警戒。畢竟是個不知道本性的外來者，會做出什麼都不一定。

　　「呃……你好，我是村長布林姆。聽阿吉奈說，你會說我們的話，是嗎？」

　　「是的，雖然可能偶爾會有些語意上的錯誤。」

　　布林姆看起來是個老好人，講起話來沒什麼威嚴。另外兩個則不打算打招呼的樣子，既然如此，瓦列斯也沒有問。


　　「那麼，讓我們開始吧？村長，我的名字是瓦列斯。今天來到這裡……有什麼事想說的？」

　　「啊，是的……首先，我要歡迎你。」

　　「歡迎……嗎？」

　　「是啊，我們很久沒有外來者來到這裡了。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倒在路上，不過大家應該都會接受你的，希望你在這裡過得愉快。」

　　布林姆的話中帶了點同情。


　　「啊，我可以先問一下嗎？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我有說過什麼話嗎？」

　　「你不記得了嗎？是阿坦家的奧芸，她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她急忙回來告訴我們之後，我們就把你搬到阿吉奈大夫的家裡去。」

　　「所以，被發現的時候，我已經是昏迷的狀態了嗎。」

　　「是啊。」。

　　瓦列斯嚴肅的點頭，雖然沒收穫，能得知細節總是件好事。


　　「那，其實我們也想問同樣的問題，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老實說，我不清楚。我只記得……一場爆炸，大爆炸。然後我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阿吉奈的家裡接受治療了。」

　　瓦列斯斟酌了一下，決定不要告訴他們有關戰鬥的事，至少現在不要。


　　「大爆炸嗎……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不過辛苦你了。你可以在這裡好好休息。但是，既然你來到這裡了，有些事情我就必須跟你說明清楚。」

　　布林姆停頓一下，思索著該從哪開始講好。

　　「這是座沒有名字的村落，我們定居在一片很廣大的山中。你可能已經聽說過了，我們和外界沒有其他交流。不只我們的人民不離開這裡，從外界也是很難進來的。」

　　「沒有交流，是封閉了很久嗎？」

　　「嗯，大概兩百年有了，兩百多年前，我們的祖先為了逃避呂朝的壓迫，來到這裡，定居下來。外來者，我想先問你……呂朝還在嗎？」

　　「呂朝……大呂嗎？還在。只是在你們隱居之後還是有些領土變更，我不清楚這裡的位置在哪，也不知道你們還歸不歸他們管。」

　　「可惜我們也不知道，地圖早就遺失了。我們也遵守著祖先的教訓，自給自足的在這裡生活。兩百年來，只有少數外來者來到這又離開的，之後再也沒有來過。」

　　「原來如此。」

　　兩百年，那時大概惡神信仰還沒傳到這裡，他們完全不知道有關能力的事。


　　布林姆繼續說了下去：

　　「跟你說這些，其實是我們有個請求──請你在離開這裡之後，不要告訴別人，這個村子的事。

　　外面的生活是什麼樣子，我們其實不清楚。但是我們只像這樣過我們的生活就好了，如果被發現的話，我們不可能繼續這樣和平的日子的。戰爭、稅賦、利益、權威……各式各樣的事情會把我們捲進去。雖然我們現在的生活過的並不輕鬆，不過，總比再一次家破人亡還好。」

　　「啊……確實，會家破人亡吧。再加上這裡有金礦的狀況下……」

　　瓦列斯明白了，這番話就是今天找他來這裡的真正用意。


　　「你已經知道金礦的事了嗎？」

　　「多少。村民們的金飾品多到第一流的大都會也沒這麼普及的程度。如果就這樣讓外面的人知道這件事，你們大概會被吃乾抹淨吧，如果不想死就拼了命活下去，現在就是這樣的世界。」

　　瓦列斯的語調讓其他四人緊張起來。

　　「不過你們救了我一命，我不會背叛你們的。」

　　「那樣就太好了。那麼瓦列斯，另一個問題就是。你在這之後打算怎麼辦？」

　　「之後嗎……」

　　「是，我聽說你的傷勢恢復得很快。也許再幾天就會恢復了，在那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

　　瓦列斯嘆了一口氣，意識從眼前的幾個人飄離。他想到了世界之敵的夥伴們，這一刻他們也在繼續戰鬥吧，不過他已經不想再戰鬥了。

　　這會對其他人造成負擔吧，一口氣少了這麼多主要戰力，弒神的目標可能變得難以繼續下去也說不定。不過這樣就好。如果他的離開會讓其他人也跟著放棄，那就這樣吧。比起在戰鬥的最後，所有人都死去，瓦列斯覺得不如這樣更好。


　　「我也不知道。可能離開這裡，隨便去個什麼地方吧。反正也沒什麼想回去的地方，可能到處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吧。」

　　「是嗎……那你有沒有興趣在這裡定居下來？」

　　「定居嗎？」

　　瓦列斯遲疑了一下。一開始他以為村長是怕他離開之後還是把這裡的事情到處亂說，所以才想留他下來。不過仔細觀察之後發現他完全沒有這麼種的盤算，只是單純的覺得瓦列斯似乎很孤單，需要幫助。

　　確實，一般的人可是不會被炸到全身是傷倒在這種偏僻的地方的。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要是這麼做的話……我要住在哪裡比較好？」

　　「你可以先繼續住在我們家。」

　　阿吉奈從旁幫腔。


　　「這樣好嗎？」

　　「沒關係。反正我們家有空房，也有餘裕，多住一個人沒有關係的。而且，比起我那腦子不好使的女兒，要是能有多一個人幫忙就太好了。」

　　「唔……」

　　瓦列斯考慮了一下，倒不是覺得自己不能勝任，而是在心底的某處仍然覺得自己會離開，他不想做太長遠的打算。

　　（不，反過來想，光是這麼想本身就是長遠的打算啊。難不成我還想要有一天回去嗎？繼續拯救世界？繼續看著同伴們死去？不……已經夠了。）


　　瓦列斯握緊拳頭，做出決定。


　　「那我就接受你的好意了。」

　　「我怎麼看你說得好像接受挑戰一樣。」

　　阿吉奈苦笑著說。布林姆看到瓦列斯決定留下來，也相當高興。


　　「這樣不錯。那麼瓦列斯，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們商量。需要幫你介紹村裡的其他人嗎？」

　　「這應該是不用，我們家賈立琦昨天帶他晃過一遍了，也認識了幾個人。」

　　「啊，說起來，貝亞似乎是有和我抱怨這件事……」

　　布林姆笑著說。


　　「你不用管那個笨蛋，年輕人，鬥爭心強了點。他雖然有點小心眼，但是沒有聰明到可以害人。」

　　「好，謝謝。」

　　該講的事也都講了，瓦列斯和阿吉奈準備告辭。不知不覺間，旁邊的兩名男性也變得沒有那麼警戒，在瓦列斯起來的時候還跟他握手。



　　瓦列斯就這樣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