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迴-ZEHN- 雙子-GEMINI-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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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1-06
4

  很暗……這裡是哪裡?

  諾娃一張開眼,就發現自己身處黑暗之中,甚麼都看不見。她記不起自己是怎樣到這裡來的,想伸手以觸覺確認周圍的時候,被甚麼拉扯著的感覺、從頭頂傳來的一記清脆金屬碰撞聲,以及從手腕傳來的異樣冰涼感,三者令她發現自己的雙手被放在頭頂上方,用鐵鏈綁起來了。

  她嘗試用術式破壞鐵鏈,但無論她如何默念咒語,鐵鏈都沒有變化。看來這條是不會輕易被術式破壞,以特別材料製成的鐵鏈,她得出如此結論。

  擁有這種特殊物質使用權的組織,就只有──

  「到底是誰?」突然,從空氣的流動裡感應到人類氣息的出現,諾娃警覺起來,並焦急地向漆黑質問。

  「已經醒來了嗎,真快。」

  這時,一把甜美的聲音從黑暗的另一端傳出。伴隨著她的話,一個又一個的火把依序被點亮,驅走黑暗。藉著火光,諾娃終於能夠認清自己身處的地方。憑凹凸不平的牆邊、冰冷又潮濕的空氣,以及地上那些水窪和泥土,她判斷自己正身處一個地下洞穴,或者地下室。

  隨著聲音的主人悠閒地往她的方向前進,諾娃也終於記得眼前人的身份。

  擁有罕見的白黑短髮,如同寶石般閃耀的紅瞳,這是她的雙胞胎妹妹,黑白。

  她知道這不是她的真正名字,但不知為何,她記不起來,腦海只記得她作為劍鞘,其所屬劍的名字。

  「早安,姊姊,睡得好嗎?」她掛著天真的微笑對諾娃打招呼。

  「黑白,為什麼要這樣?」諾娃問的同時企圖掙扎,但不成功。

  黑白沒有要為她鬆綁的意思,只是冷冷地說:「你犯了錯,背叛了神,這是你應得的懲罰。」

  諾娃一聽,再想起黑白的身份,頓時猜到自己為何被綁起來。她頓時反駁:「我沒有!只是『八劍之祭』的背後實在太多謎團……」

  諾娃記起,自己本來正在調查關於「八劍之祭」背後的事。這個在數十年前首次舉辦的祭典打著保護國家平安的名號,她起初也沒有覺得奇怪,只是憑著一股好奇心去探究詳細。但在某個階段開始,她發現神在策劃此祭典的背後似乎有不為人知的盤算,而真相有機會動搖其神性。身為神官,還是未來的宮廷祭司長候補人選之一,她理應不該做這些會影響神的事,所以只能暗地裡調查。她記得自己在找到最重要的線索的同時,突然被不知名的人從後攻擊,醒來之後就在這裡了。她怎樣都沒有想到,一直與自己相依為命,比任何人都更親的妹妹,居然跟攻擊自己的人是一夥的。

  「敢質疑神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是對衪的背叛了!作為衪的屬下,我們只需要聽從衪的話,行衪認為對的事。」面對諾娃的辯解,黑白只是義正辭嚴,以神之名作反擊。

  「但如果神的行為光明正大,又豈需要懼怕人去挑戰衪呢?」諾娃反問。她知道作為異教審判者一員的黑白,因為背負得太多不為人知的黑暗,她必須維持對神的信仰,才能正當化自己的行為,不讓心智崩潰。她本來也對神忠心不二,但現在知悉衪的真意後,她必須告訴妹妹,這個神並不可信。

  「夠了!」怎知黑白卻激動地打斷諾娃。「就是因為你這種行為和思想,我才會同被牽連成為背教者!我親愛的姊姊,你為何要如此背叛我?」

  背教者?諾娃驚呆。我何時開始變成了?連黑白也是?

  一直只集中在調查「八劍之祭」的背後真相,諾娃對此消息完全不知情,一時間十分困惑。

  「黑白!別被人利用了!我沒有背叛,到底是誰跟你說……」

  「是神。」黑白冷冷地用兩隻字打斷了諾娃。

  「甚麼?」諾娃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是神直接下神諭,要我處理你這個背教者。」

  聽畢,諾娃恍然大悟地嘆了口氣。黑白的一句令她搞清楚情況,是神命令黑白把她帶到這裡,並以異教徒之名將之處決。即是說,衪要滅口。

  換言之,她之前所查到的資料都是真確的,是會對衪做成威脅的程度,所以才需要出手。

  「黑白!難道你就看不清神下達神諭背後的理由嗎?」諾娃開始急起來,一心覺得妹妹是被神利用了,她絕對不能讓衪輕易得逞。

  「處決異教者,是審判者的任務;神之光必有暗,而我就是活在其暗之使者。」但諾娃的話似乎傳不到黑白的心裡去,她繼續以審判者的規條作反駁,堅決不讓姊姊的話動搖到自己。冷淡的宣言過後,她立刻換上一副溫柔的模樣,把頭依偎在諾娃的胸前,手輕輕來回撫摸其白皙的臉頰。「我最愛的姊姊,我一直視你為榜樣,怎知連你也墜落了呢。」

  撫摸臉頰過後,黑白又把手一路往下摸,從頸項、胸前,到雙胸,她都仔細溫柔地輕撫,就像撫摸心愛的人偶一樣。對於黑白這些似是超越了姊妹之情的舉動,諾娃毫不在意,其整副心神都在勸說裡:「黑白,你聽我說,神跟康茜緹塔家訂下契約,舉辦『八劍之祭』的原因並不是為了守護國家,而是有別的理由!」

  但這番話卻沒有改變黑白的想法,也沒有打斷她的動作:「那又怎樣?神做事一定有衪的理由,我們作為神官的只需要依照衪的旨意便可。」

  「如果衪的行事違反其既定神性,並影響人世呢?」諾娃嘗試改以挑戰「神」的定義去說服。「我明白你是異教審判者,不緊守神的旨意便沒法維持自己行動的正確性,但也要想想──」

  「你到底明白了甚麼……」一聽到姊姊的話,黑白立刻收起了剛摸到腰的手,收起了溫柔的表情,像變了個人似的,冷冷地看著她。「你一直都是這樣,受眾人祝福,卻對這一切都不屑一顧,不顧他人的感受任意妄為。我在你的光之下甚麼都不是,總是被視為詛咒魔女,總是被拿來跟你比較,在教會也是被唾棄的、總是被交付骯髒工作的審判者,現在又因為你,我要變成背教者?」

  「黑白……」諾娃一時不懂得反應。一直只集中在自己想做的事,她直到這一刻才開始理解到妹妹一直背負的事物。

  「我那麼愛你,但為什麼連你也要背叛我?為什麼你就不能一直保持著那個純潔美麗的模樣?」黑白質問。

  「你是我最親的妹妹,是我的另一半,我又怎會背叛你呢?」諾娃把重點都放在背叛上,沒有留意黑白的另外一句話:「聽我說,黑白,這個神真的不值得信任,衪想利用你把知道真相的我滅口,再坐在高處看著我們姊妹二人互相殘殺,以此為樂,你願意看到這樣嗎?」

  「你也不過是想利用我為你鬆綁而已……」見無論如何,諾娃仍然不願悔改,黑白的臉色一沉,放棄了爭辯。「背教者都必須被制裁,你逃不掉的。」

  說完,黑白的手一揮,一把長劍頓時出現在她手上。諾娃雙瞳一縮,她認得那是異教審判者只有在裁決異教者時會用的劍。

  「黑白!」她大聲呼喊妹妹的名字,但黑白充耳不聞,她只是輕輕在諾娃的嘴唇上留下一吻,再小聲地在其耳邊細語:「是你背叛了我,這是對做錯事的你,所應得的懲罰。」

  「黑白!」諾娃奮力掙脫鎖鏈,但不成功。

  「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正常地活下去!」

  話音一落,未等諾娃反應過來,長劍已經刺進她的心臟──

  「啊!」

  諾娃一臉驚恐地從床上彈起,夢裡的恐懼還在,她氣喘連連,冷汗直冒,心跳快得像要死一樣。她環望四周,一切盡是漆黑,夢裡那股令人懼怕的黑暗頓時浮現,心裡一時驚恐,但當她低頭一看,看到正趴在床邊睡著的愛德華,才終於能夠慢慢冷靜下來。

  原來是宿舍的房間。靠著熟悉的棉被和床的質感,以及愛德華趴著睡的身姿,諾娃理解到自己正身處安全的地方,總算放下心來,但這又引起她的另一點疑惑。

  我到底是怎樣回來的?

  她嘗試整理腦海中那些零碎的記憶。她記得自己本來正跟愛德華在夏絲妲家附近的森林行走,突然有兩個人出現,其中一個是跟她一樣的人型劍鞘──

  「啊──」記憶一浮現黑白的臉,她又再想起夢的內容,並驚恐得小聲叫了一聲,再把頭埋進被褥裡,不住地喘氣。

  「嗯……」這一連串的動作和聲音,把床邊的愛德華給喚醒了。「諾娃你醒了?」

  「愛德華?」一聽到愛德華的聲音,諾娃驚訝地抬頭。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愛德華醒來時起初還有點迷糊,但一看到諾娃,他頃刻回過神來,焦急地抓著她的肩膀追問,並打量她全身,生怕她受了傷卻說不出似的。等愛德華亮起火燈後,諾娃這才發現,少年頭髮凌亂,樣子憔悴,雙眼下方掛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想必是擔心久久未醒的自己而沒法睡得好。

  「我沒事。」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想讓他安心,心裡盡是愧疚。「我睡了多久?」

  「三天,」愛德華盡力平靜地回答,但諾娃從他那仍輕微顫抖的雙手感應到,其焦慮仍未完全平息。「不過不要緊,你醒來就好,我多麼擔心你出了甚麼事。」

  說完,他立刻衝前抱著諾娃。對未曾在愛德華身上見過的情感表達而困惑的諾娃,遲疑了幾秒才明白到應該是因為連日來自己未曾醒來而積累的焦慮在一瞬間爆發,令其在一時間情感超越了理智。

  愛德華甚麼都沒有說,但諾娃卻隱約感覺到他的身體都在顫抖。

  他這幾天都在未知的恐懼中渡過吧,諾娃知道,那些顫抖既是恐懼的爆發,也是感動的表現。只是她現在卻沒有心情去回應他。

  她愣了一會,才想到應該要回他一抱。

  「你是怎樣逃走的?」等愛德華冷靜下來並鬆開擁抱後,諾娃問。

  「夏絲妲幫我擋住了那二人,我才能逃掉的。」愛德華的聲音雖然冷靜,但音量比平時降低了不少,似是仍未回復心寧的表現。

  「是嗎……」諾娃答得心不在焉。

  「那個劍鞘……對你做了甚麼?」這時,愛德華一針見血地問。

  諾娃一聽,登時把手一縮,但停頓幾秒後,又好像想通了甚麼似的,呼了一口氣。

  要鼓起勇氣面對,她對自己說。要克服恐懼,像愛德華一樣,自己不是說過的嗎。

  「她只是給了我一點衝擊而已。」諾娃小聲而平淡地說出事實。

  「甚麼?」愛德華卻聽不明白。

  「我記起了之前那個惡夢的全部,」再呼了一口氣後,諾娃決定全盤托出,「那個在夢中追殺我的黑煙,是『黑白』,也是她殺了以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