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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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1-05
距離正式公演的時間,只剩下兩個禮拜的時間,這讓若葉感受到時光流逝之快,遠超出自己的想像。
不過偏偏就在這種時候,他的演出遇到前所未有的瓶頸。
「不行,重來一遍。」千苳毫不猶豫的中斷此次的排演。
若葉正在揮舞的右手就這麼停在空中,在他面前與他演著對手戲的平朝不禁皺起眉頭,看向一旁的千苳和語凜。
若葉自認為這次的排演應該沒什麼問題,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或發生任何的,連平朝也這麼認為,從他一臉無奈又困惑的表情來看至少他的想法與自己十分相似。
「哪邊有問題嗎?」開口的不是若葉,而是平朝。
這是今日排演中的第四次中斷,想必他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吧。
「嗯……若葉學長,你剛才那句台詞的情感不太對呢。」語凜在旁微皺起眉頭,好像在思考著要怎麼跟若葉解釋。
陷入僵局的眾人,只能再次停止排演。從社員們的表情來看,都因時間的不足而相當焦躁,但語凜沒有在管這些,只是逕自的低頭思索。
平朝嘆著氣,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不過若葉還是站在原地,等待語凜或是千苳的建議,就像是個等待訓話的學生一樣。
「今天的排演先到這裡吧,時間也不早了。」一名學姊提議道,她說的沒錯,天色已經昏暗,就算是運動系社團也已經準備回家,社員們也感覺十分疲憊。
「而且以目前的排演程度來看,也比原本設想的好上許多了,若葉學弟的表現已經超出我們原本預期的了。」學姊溫和的鼓勵若葉,雖然若葉並不覺得需要但還是十分感激的回以微笑。
「是啊是啊,已經比原本想的還好呢。」「最早還很害怕這角色會空出來呢。」「其實女扮男裝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嗎?」「喔,好主意,下一次公演來玩玩看吧~~」
氣氛跟著鬆懈下來,看來今日的排演正式宣告結束,學姊們開心地聊著天,學弟妹們互相道聲再見離開教室。不過若葉依舊站在台上,剛才排演的感受還殘留於心中,難以抹滅。
我到底哪邊做錯了呢?不只是良芸和語凜,連千苳都表示出問題了,我卻找不出任何的問題。
雖然原本對戲劇這件事感到不耐,但在渲染下,若葉慢慢地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懊悔,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哪裡搞錯。
閉上雙眼,過了良久才睜開,看著鳥獸散的教室,若葉這才走下舞台。
「學長,有什麼心得嗎?」語凜微笑著貼來,若葉則不耐煩的揮手驅趕。
「開始對戲劇有點興趣了對吧?開始想了解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演得更好對吧?」不過語凜就像是無法驅趕的蚊子一樣,繼續騷擾著若葉。
斜眼瞪向語凜,但那微笑依舊高掛,好像永遠不會被抹滅一樣,要不是若葉沒有力氣,應該會感到十足的火大吧。
「照這樣下去你們的公演會影響到吧?」若葉問道,他並不在意眼前學妹的感受,但影響到戲劇社的話她會挺愧疚的。
「嘛,如同學姊們所說,這樣的等級要拿來公演已經算不錯了,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語凜說道,悠哉的表情讓若葉皺起眉頭。
注意到若葉眉頭的語凜,愉快地說道:「若葉學長很在意自己到底哪裡做不好,對吧?」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語凜說的絕對是實話,若葉只能不甘心的點點頭。
「能看到學長這麼乾脆地承認,讓我也不好捉弄學長了呢。」語凜故作訝異的說道,不過若葉可以清楚的看透對方早就料到這件事情。
「我們先離開教室吧,要先鎖門還鑰匙呢。」語凜好像要調若葉胃口一樣地說道,雖然不耐煩若葉也只能乖乖聽話。
走出教室,已經是黃昏時分,夕陽的斜光透過玻璃撒在走廊上,照成一片鮮紅。
「看起來之後會下大雨呢。」看著紅色的天空,語凜感慨的說道。
「是嗎。」若葉以平淡的公式化回應。
「若葉學長喜歡雨嗎?」語凜問道。
「沒有特別喜歡或是不喜歡。」若葉回答,這是實話。
他不否認雨天的美麗,也對雨天所帶來的麻煩感到厭倦,對於若葉來說,雨天只是個現象,並不需要投注太多的情感在其中。
畢竟他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精力去想這種事情。
「學長真的這麼認為嗎?」語凜的回問讓若葉有點不解。
「學長是真心的對這些沒有感覺,還是只是在扮演一個沒有感覺的人呢?」語凜繼續說道,但沒有一句話是若葉聽得懂的。
「現在的學長就是真實的學長嗎?還是說只是學長在模擬一個對『語凜』感到厭惡的人呢?」語凜說著:「對若葉學長來說,這是他真實的情感,還是偽裝過後的防護系統?或者只是單純的反射動作?這反射動作到底算不算若葉學長真實的回應呢?」
「這種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若葉不禁開口:「沒有一個人是純然的自己不是嗎?」
「純然的自己,很有趣的說法呢。」語凜睜大雙眼,好奇的說著。
「你的一言一行都是透過他人的影響所造成的,你的個性是在父母家庭的培育下所養成,這也影響到你的言行舉止。嚴格來說,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純然的自己。」若葉說道:「每個人,都是被他人所染色過的畫布。在每一次的對談,每一次的交集,每一次的互動,都讓彼此染上對方的顏色,最終化為相似又絕對不同的你我。」
「真不愧是學長呢,很有趣的見解。」語凜興致盎然地說道:「這麼說來,學長就是顏色最為混雜的人囉。」
「我不否認。」若葉簡短的回答。
的確,他每一次的回應,都是應對著對談人的個性,對談的話題,對談的時刻所變動,若照他的講法來看,自己就像是善變的變色龍吧。
隨時隨地都在改變自己的立場,從未有過真實的顏色。
「雖然若葉學長的見解很有趣,但我不認為一個人格的建成是這麼的簡單呢。」語凜說道:「所以很遺憾的我無法很坦然的接受學長的意見。」
幹嘛要用這種口氣講話……若葉默默心想。
「對於若葉學長來說,這種事情只像是染色一樣的簡單,一樣的直覺,但人的靈魂並不是這麼簡單的東西不是嗎?」語凜說道:「有些人,就是無法染色的,對吧。」
若葉無法回答,但他知道,語凜說的沒錯。
有些人,就是無法被染色。
有些人,就是可以堅持著自我的顏色。
就像是耀眼的友人一樣。
「對於那種人來說,染色不就毫無意義了嗎?」語凜似乎對於能戳破若葉的理論而感到高興,臉上的笑容燦爛的讓他感到無比厭惡。
「或許吧。」若葉嘟噥著回應。
「跟若葉學長聊天果然很有趣呢。」語凜笑著說道,若葉則別過頭去。
他不懂這傢伙為什麼要談起這個話題,也不懂這一切跟他到底有什麼關係,但他直覺的認為談下去不會有什麼好事。
兩人緩步走出社團大樓,赤色的大地漸漸轉暗,遠方的地平線上,剩下太陽的餘暉。
「若葉學長認為要如何才能了解一個人,並好好的模仿演出那個人呢?」語凜向前走著,一邊平靜的問道。
「這是什麼意思?」若葉回問。
「打個比方好了,當若葉學長第一次要扮演乖乖牌學生時,是以什麼樣的依據去扮演呢?是怎麼樣成為一個乖乖牌學生呢?」語凜的回應有點尖銳,不過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從觀察開始吧。」若葉回答:「觀察那種人有什麼樣的特質,會露出什麼表情,會說出什麼樣的話吧。」
「然後呢?」語凜追問。
「然後……就學習起來吧。」若葉說道:「學習起來對方的言行舉止,然後在最適當的時候表現出來。」
「給若葉學長這麼一講,變的好像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呢。」語凜微笑著說道:「一般人可沒辦法這麼簡單的就模仿起來,並且輕易地表現出來吧,否則天底下到處都是乖乖學生了。」
「我可不想被妳這種人說嘴。」若葉立刻回嘴。
「的確呢,我跟學長都是半斤八兩。」語凜笑著說道,好像對彼此有共通點兒十分興奮。
「少在那邊傻笑,說重點。」若葉不耐煩的催促,瞪向對方。
「學長還真是心急,不過被這種眼神盯著也挺不錯呢。」語凜的態度反而更加興奮起來,這傢伙有時真的是讓人發毛。
「言歸正傳,對於若葉學長來說,所謂的演戲就是這麼回事吧。」語凜說道:「對學長來說,是一種經過觀察、模仿、學習後再進行表現的結果。」
「可以這麼說吧。」若葉回答。
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或許自己就是這麼認知著自己在做的事情。
「若葉學長在戲劇上真的有著超常的天分呢……」不知為何的,語凜突然感嘆的說道:「現在一看,好險有抓到機會把學長拉入戲劇社呢。」
「我可沒有說要入社,只是要幫忙而已吧。」若葉立刻說道。
對於語凜突然的讚美,若葉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馬上恢復鎮定的回應。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像若葉學長一樣,光是靠著短時間的觀察及模仿就能有這麼了不起的表現呢。」語凜說道:「一般人都是花長時間的學習,去揣摩角色,去思索角色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去學習角色的言行舉止。
不過若葉學長很自然地跳過這些,十分輕易地就能夠做出一般人得花不少時間才能做到的事情呢。」
「是麼。」若葉別過頭去,冷淡的回應。
「但學長正因為天分過高,反而會忽略了最根本的事情呢。」語凜微笑著。
「最根本的事情?」若葉一愣。
「有時候走的太快反而會忽略究竟是怎麼開始走的呢。」語凜快步向前,若葉反倒愣在原地。
在夕陽的餘暉下,語凜轉過身來,面向若葉,但若葉卻偏偏看不到她的表情。
「若葉學長總是走得又快又急,讓人無法跟上呢。」語凜說道:「這樣的學長,真的能看到重要的東西嗎?」
「重要的東西?」若葉想要追問,但又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只能重複著對方的話語。
但語凜不回應,只是逕自的轉身向前。
留下,像是孩童般不知所措的若葉。

真是的……把我叫來戲劇社,隨隨便便的把我推上舞台,卻又在這種時候不給我任何的提示,這傢伙到底是想要幹什麼啊!
惱火的搔著頭,若葉的腳步越來越快,好像能以此來宣洩心中的煩躁一樣。
重要的東西?那到底是什麼鬼?聽起來就像是她隨便的呼嚨,她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唬爛?
心頭上好像堵塞著什麼,若葉感覺到腳步也跟著沉重起來。
「若葉。」突然的呼喚聲讓若葉回過神來,他轉過頭,呼喚他的人是朝柔。
朝柔在街道的另一端向他朝著手,接著加快腳步向若葉走來,捲髮的躍動讓若葉看的目不轉睛,接著輕輕的用右手捏了下自己,讓自己稍微振作起來。
「早安。」若葉揮揮手,向對方露出愉快的微笑。
「早上好,若葉你走得真快呢。」朝柔這才跟上若葉的腳步,說道:「在想事情嗎?」
「不,只是走得比較快而已。」若葉說謊,以笑容偽裝著,幸好眼前的人不是語凜,無法看穿。
「是嘛……」跟平日相反的,朝柔低下頭,小聲的回應。
有點好奇的看向對方,若葉以對方看不出的方式小心翼翼的觀察。
在他印象中的朝柔,充滿朝氣活潑,是個有如燦爛陽光的人。總是抬著頭,望向前方,露出愉快且正向的表情。
不過今日的她,看起來就像是轉為陰天,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看起來才像是在想事情的模樣吧。」若葉回道。
「咦?」朝柔訝異的轉頭看向若葉,完全沒想到若葉會注意到這點。
「走路要看前面喔。」若葉以右手指向前面提醒著。
若葉一說朝柔才趕緊轉頭看向前方,然後才說道:「別嚇我好嗎,我還以為前面會突然出現根電線桿之類的呢……」
「我只是很平常的提醒你而已。」若葉愉快地說道。
「有時候覺得若葉你真是深藏不露耶,沒想到你也會有這樣惡作劇的時候。」朝柔嘆了口氣說道:「總覺得很少見呢。」
很少見嘛………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吧。
若葉感覺到嘴角的微笑有點僵硬,但不能在這種時候破功。
單獨面對朝柔的時候得格外小心,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會因得意忘形而露出破綻,要平靜下來才行。
在心中默默想著,若葉提醒著自己。
「我偶爾也是會開開玩笑的,你們到底把我想成怎麼樣的傢伙啊。」若葉苦笑著,接著說道:「不過你………」
說到這裡,若葉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總覺得這種事情應該由身為朝柔男朋友的顏言來關心才對。
「若葉你真的很會觀察人耶。」不過朝柔主動提起話題,那若葉也沒有道理避開。
「這稱不上什麼很會觀察人吧。」若葉搔著後腦說道:「只是看到你都低著頭走路而已。」
「低著頭走路?」朝柔不解的回問。
「朝柔你自己沒有注意到吧,平常的你都是抬頭挺胸,雙眼筆直的看向前方呢。」若葉說道,回想起過去每一次瞧見朝柔的模樣。
每一次的回憶,都清楚的映照在腦中。
「是這樣嗎?」朝柔訝異的說道,看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
「是啊,所以低頭的你看起來很不自然呢。」若葉說道。
「若葉的觀察能力果然很厲害呢,可以從這種小地方看出來,簡直就像是名偵探一樣。」朝柔感嘆的說道:「不像小言那個二愣子,每次都不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
刺痛,若葉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抽搐了下,心情有點複雜。不知道該為對方的讚美感到開心,還是該為自己聽到朝柔對顏言的評論一時雀躍的心情感到可恥。
「顏言他……」若葉像是要彌補什麼一樣的開口,思考該說些什麼來挽回顏言的評價,但又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對。要怎麼說才不會讓人覺得不對勁,才不會讓眼前的人感受到自己內心醜陋的情感呢?
「小言他之前放學時有把你找出去對吧?」
讓若葉意料不到的,朝柔突然問道。
「咦?」若葉愣了下,沒想到朝柔會知道這件事情,畢竟顏言那時還再三提醒他別跟朝柔說。
「我那天放學後剛好社團臨時停止活動,所以提早離開學校。那時剛好看到你和小言走上前往市區的公車,所以有點好奇你們是去哪邊。」朝柔說道,從她的側臉若葉難以看出對方到底在想什麼。
「我知道這樣看起來好像管太多了啦………只是我很想知道小言和你去了哪邊,之後我問小言時他完全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感覺實在是有點不舒服。」朝柔小聲地說著,那表情在若葉眼中看起來脆弱的讓人疼惜。
該做點什麼,但又能夠做點什麼呢? 若葉感覺有點徬徨,但現在不是徬徨的時候。
「是嗎………」若葉思索了會兒,才開口說道:「不用太擔心啦,那天我只是和他去市區逛逛而已。」
「那為什麼不跟我說呢?」朝柔毫不猶豫地打斷,讓若葉只能閉上嘴巴。
過了良久,朝柔才說道:「抱歉,這件事情明明不是若葉的問題,我卻這樣胡亂發脾氣。」
「不……是我不該這樣說的。」若葉喃喃說道:「如果是我的話,心中應該也會挺不舒服。」
「是嗎?」朝柔露出笑容,說道:「感覺若葉你一定不會像我一樣無理取鬧呢,若葉你總是有辦法平靜的應對任何事情。」
「總覺得你們都把我過度的高估了呢。」若葉緩緩說道。
「這麼說的你,才是太過把自己過度低評了。」朝柔的回應讓若葉想露出笑容,不過還是努力的嘴角的笑意壓下。

心中殘留的情感依舊難以抹滅,若葉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重複的事情呢?

顏言一放學就快步地離開教室,若葉可以從走廊的另一端就清楚的看見那離去的身影。
「又跑掉了呢。」朝柔走到他身邊,喃喃說道。
「呃……」若葉希望自己可以說點什麼,但卻想不出半句話來,只能尷尬的看著顏言消失蹤影之處。
「若葉,我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朝柔突然提議道,露出笑容,故作堅強的笑容。
「跟上去看看?」若葉一時無法理解對方的提議。
「走吧,你小時候沒有玩過什麼偵探遊戲嗎?來懷念童年一下吧。」朝柔愉快地說著,伸出右手,向若葉邀請著。
而若葉,很不爭氣的,只能答應對方的邀約。

很幸運的,他們很快就找到顏言。
顏言搭上通往市區的電車,這讓他們得以輕鬆的在後面跟蹤著,若葉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
如果被發現的話,應該也不是件壞事吧。
若葉不覺得跟蹤是件好事,這只是單純的不信任對方,不誠實的行為。不過把這種詞套在朝柔身上,就讓若葉感覺到十足的厭惡感,因此還是搖搖頭抹滅掉心中的混亂思緒。
隔著一個車廂,兩人靜靜的看著顏言,沒有半句對話。
明明是若葉渴望已久的兩人相處,但情況卻與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愛戀著對方、渴望著對方的若葉,自然如同每個青春期男生一樣,幻像過與自己喜歡的女性在一起的畫面。一起搭乘著電車,一同漫步於街上,一同在咖啡店的角落喝著飲料。
但現實永遠與想像相差甚遠。
沒有愉快的對話,兩人陷入沉默,沉重的沉默。
與兩人相比,在另一節車廂的顏言看起來倒是輕鬆自在。或許是注意到這點,朝柔總算開口了。
「若你最近好像很忙呢,果然是因為那個學妹嗎?」朝柔以愉快的聲調說著。「這個嘛……的確是在忙些事情。」若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坦白,雖然最後公演的那一天一定會曝露,但他實在不想讓對方知道這件事情。
矛盾的自己,最終只能選擇這種逃避般的模糊說法。
「哼哼,沒想到若葉也有這樣的一天呢。」朝柔笑著說道。
「為了以防你誤會,我跟那個學妹沒有任何情感上的關係。」若葉趕緊撇清關係,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讓眼前的女性誤會這種事情。
「是嘛……可是感覺那個學妹挺喜歡你呢。」朝柔說道:「有這麼可愛的學妹示好,就算是身為女生的我搞不好也會很心動呢。」
「喔,是嗎?」若葉說道:「原來朝柔你是雙性戀類型的啊。」
「嘛,如果夠可愛的話當然是十分歡迎囉。」朝柔笑著說道,看起來就像是平常一樣的笑容,這讓若葉稍稍鬆口氣。
「真的假的,看來我們都看錯妳了呢。」若葉故作訝異的說道。
「我可從來都沒有隱瞞的意思喔。」朝柔把玩著自己的頭髮,露出小惡魔的微笑。
就在兩人彼此微笑時,電車靠站,在另一節車廂的顏言向外走出,兩人趕緊跟上。
一直到此時,若葉才感覺到原本沉重的心情稍稍放鬆,心中感受到朝柔所說的,跟蹤遊戲的樂趣。
「好,趕快跟上吧。」朝柔走在前頭,伸手拉住慢一拍的若葉。
在被對方纖細的手指碰觸的瞬間,若葉感覺到自己的心猛的一跳,腳步有點踉蹌的向前。
走出車站,放學後的商店街顯得有點擁擠,要在人潮中跟著顏言頗有難度,他們花了不少功夫擠過人群,並盡可能的與對方保持一段距離。
「小言到底是要去哪啊……」朝柔喃喃說道:「若葉你對這一帶熟嗎?」
「說實話,我對這一帶也不太熟悉。」若葉老實的表示,若不是顏言過去常拉著他在這裡四處閒逛,否則他應該馬上就在混亂的人潮中迷路了。畢竟說實話,他的方向感並不好。
「若葉,我們得靠近一點才不會跟丟!我以前可從來不會在跟蹤遊戲上輸給任何人呢。」朝柔說道,一把將若葉拉了過來,左手緊緊的抓著若葉的臂膀,讓若葉因害羞而臉蛋微紅。
在人潮中,朝柔的身軀貼上若葉的臂膀,溫暖而柔軟的觸感透過校服傳導向他的皮膚。若葉得盡其所能的剋制住自己亂跳的心臟,咬著下唇,這使他看起來就像是在生著悶氣一樣的怪樣。
「若葉你看你看,那隻狗的模樣真好玩呢。」不過朝柔完全沒有注意到若葉複雜的心理,有點興奮的指向街道的另一邊。
「的確很有趣呢。」若葉擺上笑容……不,或許是真的露出笑容,有點害羞的笑容。
就算自己再怎麼煩惱,也難以解決眼前的困境,不如好好的享受當下,若葉最終決定暫時妥協於現實。
這麼一想,感覺輕鬆多了。
「若葉你有看到那朵藍花嗎?超漂亮的!那是什麼花啊?」朝柔再次緊抓著若葉的手,指向不遠處的花店。
「鳶尾花。」若葉快速的答道,他以前為了應付妹妹源源不絕的問題攻勢,將許多雜學都記了起來。
「若葉你真的什麼都知道耶,有時真想研究一下你的腦袋到底是怎麼構成的。」朝柔感嘆的說道:「不像小言那個笨蛋,每次問什麼都一問三不知。」
「還真是嚴苛的形容呢。」若葉苦笑著:「不過有時候我的確也挺想把自己的腦袋打開來………好好的了解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呢。」
「嗯?」聽到若葉喃喃自語的朝柔有點訝異的看向他,若葉趕緊說道:「沒什麼。」
還有點疑惑,不過朝柔好像被若葉的苦笑說服,沒有繼續追問。
「得趕快跟上才行喔。」若葉提示著,指向不遠處的顏言,對方正好消失於轉角處。
「啊,一不小心差點就忘記我們在幹嘛了。」朝柔說道,猛拉若葉的右手,好像是若葉的動作太慢一樣。
「喔喔,他在那家店前停下來了呢。」朝柔與若葉躲在電線桿後,探出頭來窺視著顏言,這畫面連若葉自己都覺得滑稽。
顏言在一家飾品店前停下腳步,低下頭拿出手機開始滑動,好像是在等待不知何人的存在。
「那家店我之前就挺想去的,裡面的裝飾品感覺都很可愛,不過顏言一直在忙社團的事情都沒有空去呢。」朝柔感嘆的說道:「不過那傢伙也挺沒品味的,每次都看不出來可愛在哪裡,真是有夠遜的」
朝柔的嘴因抱怨而嘟起,為表示不滿而漲起的臉蛋讓若葉看得入迷,喃喃的說道:「嘛……真的挺可愛的呢。」
「對吧!若葉你的品味也不錯呢。」朝柔開心的轉過頭來看向若葉,露出讚揚而得意的笑容,好像是自己的功勞一樣。
「感覺妹妹會很喜歡這種類型的東西,每次她生日時我都得想破頭腦呢。」若葉苦笑道:「如果挑到她不喜歡的東西,她就會生悶氣,一整天都不理我。」
「有這麼嚴重啊。」朝柔訝異的說道。
「是啊,所以每年她生日的時候都讓我很頭痛。」若葉說道:「去年的禮物我挑了好久才決定,還好她喜歡否則就虧大了。」
「哈哈,那你今年打算為她挑什麼禮物?」朝柔問道。
「還沒決定呢,不過她的生日還有兩個月,不用太著急。」若葉說道,搔搔頭,這才繼續說道:「比起幫她挑禮物,幫妳挑禮物更快不是嗎?下下周不就是妳的生日嗎?」
若葉不經意的回答讓朝柔瞪大雙眼,訝異的說道:「咦?你怎麼知道下下周是我的生日?」
「拜託……都認識幾年了,這點小事我至少是記得好嗎?」若葉無奈的說道。
這說不上是實話,若葉自己也知道,他在認識朝柔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記住對方的生日。特地偷偷的查過,才知道這件事情。
「哈哈,這麼說也是呢。」朝柔苦笑著說道,有點害羞的把玩著髮絲。
就在這時候,顏言動起身來,伸出右手向一人揮了揮,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
「喔,好像有人來了。」朝柔好奇的探出頭,若葉也跟著探出頭。
不過看到的畫面讓若葉不禁一愣。
「顏言學長~~」一名女孩發出嬌羞的嗓音,從街道的另一邊跑來。特地修短的學生裙在奔跑途中飄逸著,露出漂亮的大腿肌肉,看得出這名女孩似乎是經常運動的。從對方的面容來看,應該花不少時間化妝打扮,由於若葉每次出門時都得等待妹妹好一陣子所以對此還算能夠一眼看穿。
毫無疑問的,這人對顏言有著一定程度的好感才會有這樣的準備。
「好像在哪裡看過呢……」若葉思索著,這女孩看起來出奇的眼熟,到底是在哪邊看過呢?
「她是籃球社的經理呢。」朝柔的嘴巴靠在若葉耳邊小小聲地說道。
「喔,是這樣啊。」若葉喃喃說道,一邊對於距離之近感到有點害羞,一邊回想起上一次去參觀顏言的社團活動時的畫面。
想起來了,那時候旁邊的確有一個看起來很活潑的社團經理,每次顏言得分時都會高聲的加油喝采。
「顏言學長,抱歉讓你久等了呢。」女孩跑到顏言面前,低下身子,雙手扶在膝蓋上,有點喘氣的模樣。
不過稍微觀察一下,就能看出來女孩正在扮演著,扮演著一名可愛學妹的角色。
若葉記得他曾看過這名學妹在體育課時快步衝完一百公尺後卻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這麼看來跑這短短幾公尺的距離,對方根本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反應才對。畢竟如果真的流汗,就會把原本好好的化妝給毀掉了不是嗎。
「啊,我也才剛到啦。」顏言說道,露出燦爛的笑容。
「顏言學長每次都這樣講,其實都提早到才對吧?」那名學妹說道,一邊伸手戳了戳顏言的臉頰,這舉動看起來有點過度親暱,不過顏言並不在意這點。
不如說,顏言對此的感覺其實很淡薄……或該說是無意識吧。
「不過時間已經晚了,趕快進去吧。」顏言說道,正要轉身走進店內。
「啊,學長等我一下。」對方親暱的伸手抓住顏言的手腕,身體很自然的便靠上去。
也在同時,若葉可以感覺到朝柔的身體一僵。
不用看到對方的表情,若葉就能夠知道對方會是什麼模樣。
那想必是,有點………十分難受的模樣吧。
混濁,某種混濁的思緒纏繞上自己的心頭,黏稠的讓若葉感到噁心,就好像深陷進泥沼一般的混濁感糾纏著自己,把自己一點一滴拉下去。
「我們跟上去吧。」打斷思維的,是朝柔的話語聲。
還沒搞清楚情況,朝柔伸手拉住若葉的手腕,向前走去。
「如果不跟上的話,不就會跟丟了嗎?」朝柔說道,聲音聽起來很愉快,但若葉看不到他的表情。
現在想起來,這時候的判斷,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呢?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不知道是第幾次詢問自己了,若葉無法理解現在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否為正確,也無法理解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每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時,他總是無法正確的思考,不知道正確的選擇應該是什麼,不知道自己真正該做的是什麼。
或許正因如此,他就像那傢伙所說的一樣,總是扮演,永遠都在扮演。
最終,他總是選擇隨波逐流這條路。
「喔喔,若葉你看,那個吊飾真可愛呢。」朝柔指著一旁的小吊飾,一邊興奮的搖晃著若葉的手。
「嗯嗯,感覺是若雨會喜歡的類型呢。」若葉贊同著,一邊小心翼翼的拿起吊飾來觀賞。
但兩人的視線,還是在不經意間飄向在另一邊的顏言。
顏言和那個不知道叫做什麼名字的女生,正在開心地聊著天,愉快的穿梭在一排排的商品架之間。若葉沒辦法很清楚的看到他們的表情,但無疑是十分愉快的。
「若葉你去年是挑什麼禮物給你妹妹呢?」朝柔問道。
「隨身鏡。」若葉說道:「若雨在生日不久前把鏡子弄壞了,所以就幫她挑一個可能她會喜歡的造型。」
「喔喔,這對女生來說的確挺重要的呢。」朝柔拍拍他的肩膀,好像在讚賞他一樣。
「不過……」若葉張口,但遲疑了會兒又閉上嘴吧。
再一次的謊言,讓他感到可恥。
那枚他花了整整一個禮拜才挑選出的鏡子,是為了要送給朝柔買的。
當他正準備將鏡子送給朝柔時,才發現顏言已經買了新的鏡子送給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也沒有先跟顏言及朝柔說好會送些什麼禮物,重複到的話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沒有說過會送對方禮物,不是男朋友的自己送的禮物顯得十分奇怪對吧。
笨拙如自己,最終還是不敢將那枚鏡子送出去。
包裝精美的禮物,就這麼塵封在自己的抽屜裡。
或許正因為這心結,使若葉在此時不經意的,將這枚鏡子的事情說出來,化為欺瞞、化為謊言、化為一個只有自己懂得玩笑話。
笨拙如自己,只敢用這種可笑的方式,與對方交談。
朝柔不知道,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若葉心中到底浮現多少的思緒,流串過多少的話語。
兩人明明如此地靠近,卻像是水平線一樣,永遠不會有所交流。
「移動了移動了。」跟著顏言的腳步,兩人一步步地跨越過說不上陌生也說不上熟悉的街道。
一路上朝柔開玩笑的買了兩頂帽子讓二人戴上,她戴的是頂白色的貝雷帽,他戴的是頂鴨舌帽。說實話若葉並沒有戴帽子的習慣,但他總覺得從這天開始,他可能會試著戴這頂帽子出門試試看也說不定。
「戴著帽子才比較不會被認出來不是嗎?」朝柔微笑的為若葉戴上帽子,然後再伸手拍拍對方的頭。
「嘛……」望著一旁鏡中的自己,若葉調整下帽子的位置。
雖然沒有這個習慣,但感覺不差。
「趕快走吧。」朝柔拉著他繼續向前,繼續跟蹤。
顏言與學妹走過一家又一家的店,兩人也跟著逛過一家又一家的店,不知不覺間若葉將不想理會的事情忘卻了,不知不覺間若葉將這一切當作一個幻想中的約會,不知不覺間若葉將這幻想當作快樂在享受著。
真是既幸福,又悲哀的幻想呢。
但偏偏,若葉對這幻想已經上癮了。
想要再與對方走下去,與這個一直以來都不敢碰觸的人在一起,想要就這麼順勢的佔有,將這短暫的時光化為永恆。
但這世界上不存在永恆,只存在瞬間的火花。
明明早已了解這一點,但笨拙的自己還是會一次又一次的沉醉其中。幻想著一份永恆,幻想著一份幸福,幻想著不該幻想的事情。
這份罪會刻印在自己的身上,多久的時間呢?
「咦。」朝柔突然的驚嘆聲,讓若葉將目光從她身上轉向顏言與那名學妹。
那兩人走進了家咖啡店,十分眼熟的咖啡店,是去過幾次的咖啡店。
那是他們認識彼此的那間咖啡店,也是一切開始的咖啡店。
「那個……」若葉想要說些話,這場跟蹤是不是該結束了,自己該不該在這時候結束這場莫名的鬧劇。
「我們跟著進去吧,坐遠一點應該是不會被發現的。」朝柔搶先開口,等待了幾分鐘,才走進咖啡店裡。
很幸運的,咖啡店裡並沒有人多到無法自由選位子,也沒有少到一眼看過去就會被發現。兩人很快速地便找到一個好角落,能夠清楚的看到顏言兩人,又能夠好好迴避掉對方視線的好角落。
若葉幻想過,在這間咖啡店與朝柔約會,兩人坐在角落處,喝著飲料,切開蛋糕,或許親暱的喂著彼此,或許雙手輕輕交疊,或許不自禁的傾身向前,然後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柏拉圖式的,緩慢的,緩慢的,緩慢的,然後………然後…………
在這樣的情況下,若葉發現自己想不出一直以來的妄想到底是什麼內容了,真是奇怪的感覺。明明想了上百次,在真正實踐時……真正模擬時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畢竟,眼前對象的雙目,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呢。
朝柔低著頭喝著飲料,不過視線始終盯著顏言的方向,這也是為何若葉此時能夠明目張膽的看著對方而不怕被發現。
對方的舉手投足,對方的任何一寸皮膚,對方的每一根頭髮,這是若葉很少次的能夠如此細緻的觀察對方的機會,他自然沒有輕易放過。
朝柔的嘴唇微微張開,牙齒輕咬住吸管,在吸管上留下咬痕,喉嚨緩緩鼓動,汗水滑過她的脖子,滑落入制服底下。
「為什麼呢……」朝柔的喃喃自語很小聲,小聲的像是夏日中的白雪,瞬時消亡。
但只有若葉,若葉絕對不會聽不到。
朝柔無聲的抗議,朝柔自覺不會有人聽到的無聲抗議,若葉一定會聽的一清二楚。
朝柔會發出這樣的疑問,若葉不是不能理解,應該說絕對能夠理解。
畢竟現在顏言和那名學妹,便坐在三人初次見面的位子上。
那也是顏言和朝柔,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若葉不想轉過頭去看,因為他知道當他轉頭看到兩人在那桌上愉快的談笑,一定會無法忍耐住。
無法忍耐住那份打從心底冒出的強烈怒火。
這算什麼……為什麼顏言會選擇到這種地方呢?簡直就像是在挑釁一樣,一再的觸碰心中最敏感的部分,一再的挑弄著最複雜的部份,讓他感到不適。
如果真的火氣上來的話,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呢?
會像那一天對待那傢伙一樣,讓那濃稠的負面情緒,無止盡的向對方襲擊過去嗎?
我會伸出手,抓住對方的衣領,把對方狠狠推向牆面,然後以另一隻手揮出拳頭嗎?
若葉沒有打過人的經驗,對於拳頭該如何使用十分的陌生。他的個性本來就不是與他人衝突了類型,要他突然與他人打架實在太過困難。
不過他認為,自己辦的到。
但如果真的做的話,一定會後悔吧。
若葉不自禁的緊握拳頭,用力到指甲深深地插進肉裡,這才鬆開。
說點話吧,我該說一點話,緩和一下現在的氣氛。
「朝柔。」他呼喚眼前的心不在焉的她。
「嗯?」朝柔趕緊抬起頭來,似乎到此時才突然想起來若葉的存在,有點愧疚的回應,那充斥罪惡感的模樣讓他感到心痛。
「要不要吃蘋果派?他們的蘋果派總是有點太大分,要一個人吃完有點困難呢。」若葉露出溫和的微笑,詢問著。
「當然好啊~」朝柔立刻露出笑容,舔了舔嘴唇。若葉這才稍稍鬆一口氣,看來他的判斷沒有出錯。
就算只有一點,也希望朝柔能別將注意力聚焦在對面的那一桌。
蘋果派比他想像中要快便端上桌來,朝柔發出聲驚嘆,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拍照。直到此時,若葉才敢稍稍轉過頭去,看向顏言。
如同他所想像的,氣氛十分的融洽,顏言不論是和誰在一起,都可以靠著他的氣質,讓所有人都露出微笑。
那是渾然天成的氣質,與仿造品的自己不同,是貨真價實的真物。
自己一直以來都很羨慕吧。
想到這裡,若葉再一次感受到那混濁感油然而生。
「真是………惡心的感覺。」若葉的無聲話語,始終沒有半個人聽見過,
從未有過。
朝柔切開蘋果派,將酥脆的酥皮連同柔軟的內餡送入口中,看起來十分幸福的嚼了嚼。
不過這蘋果派是顏言推薦的這點,若葉實在是說不出口。
「若葉也吃吃看吧。」朝柔說道,聞言正要伸手碰向叉子的若葉,發現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塊切得不是很好的蘋果派。
「咦?」若葉一時無法理解,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啊~~」朝柔將蘋果派送到若葉嘴邊,右手拿著叉子,左手在下以防蘋果派落下。
「這……是什麼意思?」若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僵住,無法動彈,體溫無限飆漲,簡直就像是要噴出火一樣,他得耗費極大的精神才能制止住心中狂跳的心臟,希望對方沒有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哎呀,臉紅了,若葉還真可愛呢。」朝柔調侃地說道,一邊晃動著右手上的叉子。
「嘴巴張開~~」朝柔說道,用蘋果派的酥皮戳了戳他的嘴唇。
這觸感,讓若葉的臉瞬間脹紅。
張開口來,溫熱的蘋果派被送入口中,感覺到溫熱的甜意充斥在嘴中,一路麻痺到腦中。
「好吃吧。」朝柔笑著說道,那甜美的笑容好像能夠融化若葉一般。
「嘛……挺好吃的。」若葉喃喃說道。
在這種時候,若葉卻感覺到莫名的違和感。
眼前的她,不太對勁。
「朝柔……」若葉遲疑了會兒,正要開口,朝柔便搶先說道:「若葉你挺可愛的呢,臉竟然會紅到這種程度。」
被調侃的若葉露出苦笑,試著將自己的害羞強壓下去。
果然,十分奇怪。
嚼著蘋果派,若葉觀察著朝柔表情,違和感不停的侵蝕著兩人的空間。
果然呢………若葉低下頭,明明吃的是如此的甜蜜,卻感覺到十足的苦感。
朝柔面對著自己,與自己四目相接著,但卻從未真正的看到他過。
對於朝柔來說,此時坐在這裡的自己,只是個代替品是吧。
不可以太過沉溺於氣氛中呢………否則早晚會因其甜膩而溺死於之中。
叮囑著自己,若葉試著將目光移開,很自然的便移向顏言的方向。
偏偏在此時此刻,兩人看見了。
學妹傾身向前,向顏言靠去,臉龐貼在一起,在背光下顯得不太真實,卻無疑的是件事實。悲哀,頹喪的現實。
混蛋!
黑暗的髒汙情緒湧上心頭,若葉感覺到瘋狂的暴虐慾望再次的膨脹,他的拳頭握的發疼,好像隨時會裂開。
他想要衝過去,將擋路的人推開,直直地衝到顏言面前,去質問,去宣洩心中難以言喻的狂怒,將拳頭狠狠的揍在對方臉上!
這算什麼啊!混蛋!虧我還這麼信任你,你卻做出這種事情!
雙眼充血的若葉還來不及站起身施行自己的憤怒,朝柔反而先起身了。
沒有留下半句話,朝柔順手的拿起書包,轉身快步離去,沒有留下半句話,就這麼拋下若葉一人。
在錯愕的若葉面前,只傳來門鈴的叮噹聲。
怒氣陡然消去,留下的只有慌張感。
當若葉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時,立刻起身試著追上。將鈔票和帳單塞入服務員的手中,沒有時間等找零的他不顧服務員的驚呼,便快步衝出咖啡店。
橘橙色的陽光打在若葉臉上,讓他花了點時間適應光亮。左顧右盼的他,總算找到那消失於巷弄轉角的衣角。
若葉馬上飛奔向前,一路上向不小心撞到的人說聲道歉,差點撞到電線桿,這才好不容易跑到巷口。
朝柔走得很快,她是屬於運動健將型的活潑女孩,速度之快讓落後的若葉得盡自己所能的才能夠追上。
「朝柔!」若葉呼喊著,但對方沒有停下。
不能讓她這麼孤身離去,如果這麼做的話,自己一定會更加的討厭自己,討厭到無法回來的地步。
好不容易,若葉總算追上了。
伸出右手,碰到了對方的肩膀,若葉還來不及開口,右手就被硬深深的打掉。
殘留在右手上的疼痛,卻比不上看到對方表情時的震驚。
「別碰我!」朝柔的聲音有點嘶啞,頭髮散亂,好像想藉此遮住自己的表情。
但若葉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漏看那噙著淚水的哭喪表情。
「不要看我……」哀鳴小聲的發出,朝柔喃喃的說著,小聲到沒有人能聽到。
但若葉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聽到。
情不自禁的,若葉伸出了雙手,將對方擁入懷中。
想要安撫她,想要碰觸她,想要擁抱她,想要和她永遠在一起。
若葉沒有一刻時沒有幻想過的,但那終究只是個夢,一個虛無飄渺的悲哀之夢。
但一直以來的幻想,就在此時化為現實。
若葉可以感覺到,對方柔弱的身軀、溫熱的體溫、芳香的捲髮、濕潤的臉頰、順滑的皮膚,每一個細節都是如此的值得回味,每一個細節都不想要忘記。
一切是如此的真實,是如此的美好。
「這樣就看不到表情了。」輕柔的撫過她的頭髮,若葉小小聲地向懷中的她說道。
朝柔的身體先是一僵,接著才緩緩的癱倒在若葉懷中,身體不禁發抖。將臉深深地埋入洩的胸口,她開始低聲地哭泣。
若葉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認為該說些什麼,他只是靜靜地感受著對方,感受著一切。
到底過了多少的時間,若葉無法確定,他太過沉浸於其中,無法了解時間的觀念。
但最終,沒有不散的戲。
朝柔站直身體,從若葉的懷中離去。
「抱歉……讓你看到這種模樣。」朝柔小小聲地說道,左手輕輕擦過眼角,將最後一抹淚水給擦過。
「我不是說了嗎?我剛才可看不到表情。」若葉露出淡淡的笑容,回答道。
果不其然,朝柔破涕而笑,說道:「這麼說也是呢。」
朝柔稍微整理下散亂的頭髮,低著頭,沉默了會兒。
「抱歉……一時之間沒辦法忍受而逃走了。」朝柔緩緩說道。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若葉說道:「果然在那時候應該阻止你進去咖啡店才對。」
「不不不,是我硬要拉著若葉的錯,竟然讓若葉看到這種難堪的場面。」朝柔趕緊說道:「而且還把你丟在咖啡店裡……真的很抱歉。」
「夠了,道歉的話說一次就夠了,而且這也說不上是你的錯。」若葉阻止朝柔鞠躬道歉。
「真要說的話,應該是……」若葉一時間說不出口,他該這麼說出來嗎?
「是顏言的問題嗎?」朝柔露出悲傷的表情,向若葉問道。
「不……應該說……或許該說……」若葉思索著該怎麼回應,但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他,自然答不出半句話來。
「或許……原本就有這種感覺了。」朝柔喃喃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在看到這樣的畫面後,我該怎麼去面對他?我該做些什麼?我該與他分手嗎?」
好像求助著一樣的,朝柔看向若葉,懇求著他的回答,懇求著他的幫助。
「我認為……」若葉停住口,無法輕易地說出。
這是個機會,對若葉來說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從顏言那邊,正大光明將朝柔奪過來的絕佳機會。
沒有人會責備他,是顏言破誓在先,是顏言先做錯事情,他是對的,若葉是正確的、正當的去行使他擁有的權利。
我沒有錯。
他告訴著自己,我沒有錯,我是正確的。
我只要說一句話,伸出自己的雙手,好好安撫眼前愛著的人,將她再次擁入懷中,就能夠讓她以正當的名義成為自己所有。
說吧,將自己心中的慾望說出來,將自己的愛意說出來,將自己的一切說出來,只要跨出這一步就可以了。
『就算會失去最要好的朋友也可以?』
他好像聽到自己的聲音,他望去,看著過去的自己,一年前的自己。
『顏言一直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卻要背叛他?』他這麼說道。
『我……』
『你就是在背叛他,身為一個罪人的你沒有資格去碰觸她。罪的烙印會跟著你一輩子,每當你與她的每一次觸碰、每一次談話、每一次接吻都會發疼。』
『我………』
『你這樣的傢伙,才是最沒有資格於她在一起的人吧。』
『我只是想要………』
『只要遵照著自己的本能,就可以了不是嗎?』偏偏在這種時候,語凜的話語響徹於腦中。
『解放開自己的本能,將一直以來所壓抑的情感一口氣釋放開來不是很好嗎?』語凜惡魔般的笑容,如影隨形。
過去的自己,依舊是批判的目光。
但真正的我到底想要做的是什麼?對於我來說,我真正想要去做的,該做的選擇是什麼?
「我認為……」張開口,若葉看著朝柔,看著對方無助的模樣。
脆弱無助,隨時會哭出來的脆弱模樣,好像碰到就會毀掉一樣的無助感,眼前的人將其完整的體現出來。
面對這樣的她,我想的卻是什麼對自己最好嗎?
真正最重要的從來不是自己想要做什麼,而是對她來說什麼是最好的才是正確的。
『我果然……無法離開這一直以來所走的道路。』
『並不是不忠於本能,並不是出於對罪孽的恐懼,我只是想要這麼做,想要維持在這邊境線,然後……然後…………』
看向朝柔,他在此時總算真心地感受到心中的那份情感。
那是純然的,再真誠不過的,無所牽掛的感情。
原來喜歡著一個人的情感,也能夠以這樣的方式呈現啊。
在此時此刻,若葉才初次的感受到,原來西德尼的情感,就是這樣的感覺啊。
不用當最喜歡的那一個,不用當最接近的那一個,只要能夠觀望著,能夠守護著,就足夠了。
這麼一想,或許那傢伙都說中了吧。
『同類相斥』,這詞彙拿來形容實在太貼切不過。
若葉一直都不太喜歡西德尼的存在,或許就在於自己內心存在著那一份渴望吧,渴望不論如何都要與對方在一起的同時,又對於這份渴望而感覺到可恥,認為自己充滿罪孽。
相反的,西德尼反而始終能走在自己的道路上,這讓若葉下意識的,感覺十分忌妒吧。
也想要能像他一樣,真誠的,為一切燃燒殆盡。
既然都下定決心,那就沒有什麼好猶豫,不如說這種時候還猶豫的話就實在太遜了點。
「朝柔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若葉詢問道。
「我是……怎麼想的?」朝柔似乎還有點不理解若葉的問題。
「對於朝柔來說,你自己最想要的是做什麼呢?」若葉問道。
沒錯,自己想要什麼並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朝柔她真心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想要……想要的是………」喃喃說著,朝柔就像是迷路的孩子一樣,慌張無助的看著若葉,希望若葉能夠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來幫助她。
但若葉總算知道,現在的自己該做什麼。
「沒錯,重點不是我所說的話,而是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若葉斬釘截鐵地回答,聲音不再有猶豫,雙目認真無比的看著對方。
在這種時候,就要好好的說出來,不能讓對方有任何撒嬌的空間,這只會讓一切繼續惡性循環。
或許很殘忍,但若葉認為這麼做才是正確的,就算再心痛都得繼續說下去。
「對於朝柔來說,你的真心話是什麼?」若葉問道。
「真心話……」遲疑著,朝柔無法回應。
「當你看到顏言和那名學妹時,心中是什麼感覺?」若葉問道,可以感覺到自己所說的一字一句正讓朝柔回想起那痛苦的回憶,自己所說的話正在一點一滴的折磨著對方。
但無論如何,都得這麼做。
「當你看到顏言和那名學妹一起逛街時,心中是什麼感覺?」若葉再次提問。
朝柔的臉皺成一團,正在忍耐著,忍耐著心中的那份疼痛。光是看到這畫面就讓若葉感覺到,自己在做的是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當你看到顏言和那名學妹一起坐在咖啡店的角落時,心中是什麼樣的感覺?」若葉再次開口。
這是他第一次,完全不管對方的心情,完全不理會什麼才是最適當的,說出最真誠的話來。
「對你來說,到底什麼才是最真心誠意的?」若葉以最真誠的心情,向對方提出最真誠的問句。
「我………」朝柔發出無言的哀鳴,但若葉不容許她再次逃走。
不管是朝柔還是他自己都一樣,不能再逃了。
「我果然……還是……」朝柔喃喃說著。
「果然還是?」若葉逼問著。
「果然還是……喜歡著他。」朝柔難為情地低下頭,脹紅的臉頰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但說出的話卻像是銳利的尖刺一樣,深深的刺入心中。
「喜歡著誰?」但還不夠,若葉繼續逼問著,將那尖刺刺入更深處。
「我果然喜歡著顏言。」朝柔說道,比起第一次更加堅定一些。
但還不夠,不論是對朝柔還是若葉都一樣。
我需要她徹底的說明白,將一切講得一清二楚,狠狠的受傷一次。
後悔一世,不如痛一時,這樣爽快許多了。
「就算他和其他人在一起?」若葉說道。
「就算他和其他人在一起,我也還是好喜歡他。」朝柔說道,比起上一次更有信心。
「就算他和其他人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就算他忽略了你也一樣?」若葉感覺到心中的某處緩緩裂開,無法避免的裂了開來。
「就算他和其他人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我依然因喜歡而感到忌妒……就算他忽略了我,我也會因喜歡而不停地纏上他。」朝柔說道,有點害羞,但以堅定的意志克服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
「不管他做了什麼事情?」
「不管他做了什麼事情。」
「不管未來會是什麼模樣?」
「不管未來會是什麼模樣。」
「你還是會喜歡著他?」
「我還是會喜歡著他。」
好痛呢……沒想到心會有這麼痛的感覺呢。
好像要碎裂開來一樣,無數的尖刺刺穿自己的心臟,將自己貫穿,將自己的心一點一滴的剝開,挑亂了一切。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還是好喜歡顏言。」
從我破碎的心中,混濁緩緩流出。
「從第一次見面時就義無反顧的,喜歡上顏言了。」
宛如膿瘡一般,混濁從中流出,灼熱而疼痛。
「每次看到他時,都會不自主的心跳加速。」
心臟的跳動越來越緩慢,越來越緩慢。
「每次看到他時,都想要盡可能的想出辦法與對方接觸,與對方多說一句話。」
混濁從其流出,佈滿全身,灼燒著,侵害著。
「每次看到他時,都因那份喜歡而感到無止盡的渴望。」
混濁從自己的口鼻流出,化為憎恨般的痛苦,這是自己無法擺脫,無法無視,無法忘卻的真摯情感。
「但在喜歡著他的同時所產生的惡心忌妒,實在讓我感到可恥。」朝柔的話語與自己的心聲重疊在了一起。
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會這麼累呢?原本琉璃般純粹的美麗都消失了,留下的只剩下混濁的情感。
很厭惡,很討厭,很憎恨。
但這依然是我自己,依然是自己無法捨棄的愛戀。
若葉一直以來都在試著當一個模範的乖乖牌,因為這麼做是正確的,這麼做是最好的,這麼做才能讓大家最安心。
「但果然……就算這麼忌妒,這麼痛苦……我果然還是無法捨棄掉。」若葉與朝柔的聲徹底重疊為一體。
這是若葉與自己所愛之人最為接近之刻,也是最遙遠的時刻。
「不管是多麼醜陋的模樣,我果然還是喜歡著他。」朝柔的雙眼噙著淚水,但卻堅定無比的與若葉四目相接。
也將最後的一擊,打入他的心中。
就像是插入吸血鬼心臟的樁木一樣,徹底的,將所有的無謂破壞殆盡。
痛的讓人發狂,但若葉不能就此倒下,他還有一件事情,還有一件事情得做。
就算自己可能會流下淚水,還是得堅定地說道。
既然要演,就得演到最後。
右手猛拍胸口,若葉微笑著忍住淚水,說道:「那麼,以顏言最佳死黨的身分,我向你保證,這份感情一定會有所回報!」
「如果有任何差錯的話,錯就算在我身上吧。」若葉說道:「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發生什麼問題,都將會是我的問題。」
「你在……說什麼啊,若葉。」朝柔瞬間愣住,接著不禁噗哧一笑,輕輕擦過自己的淚水。
「如果那傢伙在有任何問題的話,就直接來跟我說。」若葉感覺到自己的臉因害羞而像要燒傷,但他還是拚了命壓住自己無謂的自尊,繼續說道:「有身為他最要好朋友的我的幫助,一定沒有任何問題!」
「不不不,這麼麻煩妳的話,實在是有點……」朝柔有點慌忙地回應。
「別吵了,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你給我聽清楚就對了。」若葉毫不猶豫地打斷,大喊道:「我都說了我一定會幫助你,如果連這點小事情都辦不到也太遜了點!」
沒看過若葉以如此高分貝喊過的朝柔,一時之間有點不知所措。
「所以不準客氣,不準欺騙,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放棄掉你們兩個。」若葉喊著。
他總算能夠抬頭挺胸的,開口說道:「因為你們兩個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就盡量得依靠我吧!不用害羞,不用害怕,抬頭挺胸!然後相信我!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背叛你們兩個!」
話語聲迴盪在橙色的巷道裡,若葉伸出手來,伸向自己深愛的人。
真是的……讓我花了這麼多力氣,這麼的痛苦,總算走到這裡了。
算我求你了,握上我的手吧。
很累,很痛苦,光是站直身體就耗費了全力。
所以………求求你握上我的手吧。
到底過了多久的時間,若葉不太了解,但朝柔總算伸出手來。
若葉不知道這一步要花她多少的氣力,但她還是成功的將手伸來。
兩人的手腕在光影下重疊,然後…………
若葉果然還是不爭氣的流下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