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1
本章節 2828 字
更新於: 2018-06-29
梅耶一度懷疑假如他不搭乘交通工具，真的來得及趕上騎士考核嗎？
查洛彌曾經是強盛的大帝國，它儼然成為西部大陸霸主，國土面積自然比周邊鄰國還廣，就算瑞雅只是一個中型封地，面積照樣堪比他國的大型封地；而梅耶的故鄉利里諾更是處在瑞雅的邊陲，與封地主城距離之遠可想而知。
這段漫長日子以來，梅耶唯一面對面接觸的人就只有薩喀爾一個──這名男子甚至不能算是人──除他之外，梅耶斷絕了和其餘人類的交流，更未接近有人類聚居的地方。
一般人若要靠徒步在大陸上四處移動，為了保障休息、安全等因素，至少會和別人搭夥，或者中途在村落城鎮落腳。選擇拒絕面對人群的，除了被大肆通緝的逃犯，大概就只剩像薩喀爾這般的特殊情況了。
再過約一個月西部大陸便會開始降雪，倘若無法在那時抵達主城「那塔」，梅耶很怕他不能撐過冬季的嚴酷，也因此格外佩服長年流浪的薩喀爾能挺過一場又一場的寒冬。只是，梅耶不清楚薩喀爾為什麼要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這名深受忌憚的惡魔可是滿世界亂跑嚇死一大票人。
最近氣溫以身體能感覺得到的速度開始降低，夜半盜匪驚魂隔日，梅耶的手背便因天氣而有點乾癢。他輕輕搔了搔乾燥的肌膚，隨之想起一種取得不易但利益巨大的東西。
「不曉得能不能找到蜂窩呢？蜂蜜的用處廣極了，能夠釀酒、加入食物中調味、塗抹在麵包上，也可以製成護膚品，這樣冬天就不用擔心皮膚皸裂了，還有以前感冒我媽曾泡蜂蜜檸檬水給我喝，止咳效果很好；就連蜂蠟都有利用價值……」
「蜂蜜，我只嘗過一次。」薩喀爾插話，聽到梅耶所說的內容，他下意識瞥一眼拿在手上吃的麵包。
這麵包正是梅耶用橡果做原料烘烤出的成品，滋味和薩喀爾以往吃過的任何麵包都不同，梅耶說製作方法是某年村子穀物歉收時，麵包師傅教給他的。
把橡實做成橡實粉的過程頗麻煩，曝晒、去殼、浸泡、磨輾、過濾，既耗時又耗工，連揉麵所需的酵母都由梅耶摘野果來自行培養，最終麵糰沒有烤爐能烤，便花巧思用鍋子代替。分量不多的麵包得之不易，薩喀爾能夠切實地感受到梅耶包含在裡頭的心意。
「只有嘗過一次而已，未免太可惜了！那你想不想再吃吃看啊？蜂蜜不只能直接搭配麵包一起食用，還可以和入麵糰裡哦！這樣烤出來的麵包不僅散發著淡淡的香甜味道，口感也比較溼潤鬆軟。」察覺薩喀爾似乎興致不高，梅耶的慫恿改從對方的興趣點著手，極力推廣蜂蜜的美好。
「我們去找蜂窩吧！雖然有點危險，不過衣服穿厚一點、多熏一點煙霧，問題應該就不大了，而且我聽人說趁夜晚時採蜜更安全──」
「不了。現在這樣就好。」薩喀爾搖搖頭斷然拒絕。
「咦？為什麼呀？蜂蜜麵包真的很棒耶，按照薩你的刀技和速度，全身而退地帶回一塊蜂巢難度也不高吧？」
雖然薩喀爾行事作風很自我，但對於梅耶的要求卻算得上百依百順，難得他竟然不同意，讓人費解。梅耶有點苦惱，沒有蜂蜜的話，皮膚乾癢只能換別的方法緩解了，問題是他不大清楚其他的藥膏配方。
「蜂蜜是工蜂千辛萬苦釀造而得的食物，蜂巢也是日復一日修築出的居所，沒必要為了一己之私搶奪牠們賴以維生的根本。」薩喀爾解釋，平淡的語氣並不帶指責梅耶的意味，只是單純說出他的看法。
採取蜂蜜時，防止被盛怒的蜜蜂螫傷相當冒險，更重要的是會破壞蜂群辛苦建造的家園，對不輕易開殺戒的薩喀爾來說，搗毀蜂窩、掠奪蜜蜂的心血結晶這行為無異於殺生。
薩喀爾敬重生命。
明瞭了被拒絕的原因，梅耶頓時靜默。他必須承認，薩喀爾說的有道理，而自己相當欽佩這樣的他。
「既然如此，你說你曾嘗過是因為什麼原因？難道又是從哪裡搜刮來的戰利品嗎？」梅耶納悶。薩喀爾奉行「死後所有東西都是身外物，留給有需者更好」觀念，斂取死人財起來非常得心應手，梅耶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那是小時候的事情。我的父──」話還沒說完，薩喀爾就唐突地閉上嘴轉過頭，視線直直朝一個方向望去，似乎是在凝視森林深處中某樣梅耶所不曉得的事物。
「怎麼了嗎？」
「有事。」薩喀爾沒有正面回應。他雙唇含住圈起的手指，打出響亮的口哨呼喚寇拉。
兩人前進時，通常寇拉會與他們相隔一定的距離。牠飛在比較遠的前方開路，藉由優異的視力從高處偵察四周，以利掌握可能突發的狀況。因為看不到那隻黑鳥的身影，所以有事的話薩喀爾都會用口哨聯絡，哨聲的不同音調、節拍各有其代表含意。
『嘎啊嘎呀！』寇拉出現在上空，看起來略微焦躁。
薩喀爾向牠詢問附近情況，得到寇拉短促叫聲的回答後，他卸下行李交給梅耶。「我和寇拉去別處一下，前面不遠處有片較稀疏的樹林，到那邊等我們。大概兩小時。」
薩喀爾不問梅耶意見，擅作主張交代完，就和渡鴉丟下梅耶往剛才看的方向離開了。
他的腳步還有點匆忙。
「……搞什麼東西？」
兩名惡魔明顯不對勁，弄不懂他們到底想幹麼，梅耶皺起眉頭。但是既然他們不想讓自己知道，他也不願硬纏上去自討沒趣。
穿越蓊鬱的森林，梅耶按照薩喀爾的說法來到了那片疏林，發現此地大部分的樹種都是山葡萄樹，使梅耶有些喜出望外，不悅的情緒也稍稍被沖淡了。
葡萄和蜂蜜、小麥一樣都可以釀酒，酒用來驅寒的效果異常好，是嚴冬時節不可或缺的良伴。梅耶思索他雖然沒釀過葡萄酒，但方法應該跟麥酒差不到哪裡去，因此很快便打定主意了。
葡萄樹已經被一群飛禽走獸佔領，全部是前來覓食或準備儲藏食物過冬的，更難得的是因為葡萄的魅力，讓梅耶看到狐狸與草食動物和諧共處的景色。當梅耶走過去時，原本聚在樹下的動物們霎時一溜煙跑光，但礙於山葡萄的誘惑力，牠們跑幾尺遠後便在附近徘徊不前。
野鹿的膽子沒有梅耶想像中小，數秒過後，幾頭母鹿張著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緩緩向前挪動幾步，目光緊盯著一串串葡萄，今年的結果異常豐碩，枝椏都被微微壓彎了，纍纍地垂吊著飽滿的藍紫色果實。浣熊也不遑多讓，有幾隻甚至已經跑回來在梅耶旁邊扒拉落地的果子了。
看著母鹿，梅耶便不禁想起某惡魔說鹿也可以騎的問題發言。
枝幹間有幾個毛茸茸的紅棕色身影忽隱忽現，梅耶很快發現那是松鼠。儘管他距離松鼠很近，牠們仍像浣熊一樣按捺不住誘惑，飛速摘了幾粒果子藏進嘴中。
為了不嚇跑動物，梅耶盡量不把視線放到牠們身上，動作輕緩地摘取葡萄放入袋中，小心翼翼地顯示自己有多麼無害。這法子很快奏效，不一會所有動物都聚攏回來，和人類一起共享大自然的恩賜。
摘夠多後，梅耶就坐下來等待夥伴回來，放鬆地欣賞滿林秋紅的美景。他不曉得自已神情不自覺中變得柔軟，身上散發出的緩和氛圍讓周遭的動物們卸去最後一分警戒，放心地和他待在一塊。
但這份寧靜在一段時間後便被打破了。
不少野獸突然從一旁密林中竄出，朝這邊衝過來，卻不是為了搶食葡萄，只是與梅耶錯身而過急急離去。梅耶察覺那些動物各個神色倉皇，連原本聚在他身旁的都彷彿被這恐慌感染，一隻隻扭頭朝同個方向跑開。
逃亡。
這是第一個浮現在梅耶腦海裡的詞彙。
接下來他發現天邊泛紅得有點過分，更嗅到了刺鼻的煙味。
動物們竄逃的反方向、不遠處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開始密布黑煙，一切好像是在頃刻間毫無預兆地發生，又彷彿醞釀已久才終於爆發。數不清的飛鳥大聲鳴叫掠過天際，無一不帶給梅耶強烈的危機感。
他比野獸遲了好幾步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查洛彌曾經是強盛的大帝國，它儼然成為西部大陸霸主，國土面積自然比周邊鄰國還廣，就算瑞雅只是一個中型封地，面積照樣堪比他國的大型封地；而梅耶的故鄉利里諾更是處在瑞雅的邊陲，與封地主城距離之遠可想而知。
這段漫長日子以來，梅耶唯一面對面接觸的人就只有薩喀爾一個──這名男子甚至不能算是人──除他之外，梅耶斷絕了和其餘人類的交流，更未接近有人類聚居的地方。
一般人若要靠徒步在大陸上四處移動，為了保障休息、安全等因素，至少會和別人搭夥，或者中途在村落城鎮落腳。選擇拒絕面對人群的，除了被大肆通緝的逃犯，大概就只剩像薩喀爾這般的特殊情況了。
再過約一個月西部大陸便會開始降雪，倘若無法在那時抵達主城「那塔」，梅耶很怕他不能撐過冬季的嚴酷，也因此格外佩服長年流浪的薩喀爾能挺過一場又一場的寒冬。只是，梅耶不清楚薩喀爾為什麼要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這名深受忌憚的惡魔可是滿世界亂跑嚇死一大票人。
最近氣溫以身體能感覺得到的速度開始降低，夜半盜匪驚魂隔日，梅耶的手背便因天氣而有點乾癢。他輕輕搔了搔乾燥的肌膚，隨之想起一種取得不易但利益巨大的東西。
「不曉得能不能找到蜂窩呢？蜂蜜的用處廣極了，能夠釀酒、加入食物中調味、塗抹在麵包上，也可以製成護膚品，這樣冬天就不用擔心皮膚皸裂了，還有以前感冒我媽曾泡蜂蜜檸檬水給我喝，止咳效果很好；就連蜂蠟都有利用價值……」
「蜂蜜，我只嘗過一次。」薩喀爾插話，聽到梅耶所說的內容，他下意識瞥一眼拿在手上吃的麵包。
這麵包正是梅耶用橡果做原料烘烤出的成品，滋味和薩喀爾以往吃過的任何麵包都不同，梅耶說製作方法是某年村子穀物歉收時，麵包師傅教給他的。
把橡實做成橡實粉的過程頗麻煩，曝晒、去殼、浸泡、磨輾、過濾，既耗時又耗工，連揉麵所需的酵母都由梅耶摘野果來自行培養，最終麵糰沒有烤爐能烤，便花巧思用鍋子代替。分量不多的麵包得之不易，薩喀爾能夠切實地感受到梅耶包含在裡頭的心意。
「只有嘗過一次而已，未免太可惜了！那你想不想再吃吃看啊？蜂蜜不只能直接搭配麵包一起食用，還可以和入麵糰裡哦！這樣烤出來的麵包不僅散發著淡淡的香甜味道，口感也比較溼潤鬆軟。」察覺薩喀爾似乎興致不高，梅耶的慫恿改從對方的興趣點著手，極力推廣蜂蜜的美好。
「我們去找蜂窩吧！雖然有點危險，不過衣服穿厚一點、多熏一點煙霧，問題應該就不大了，而且我聽人說趁夜晚時採蜜更安全──」
「不了。現在這樣就好。」薩喀爾搖搖頭斷然拒絕。
「咦？為什麼呀？蜂蜜麵包真的很棒耶，按照薩你的刀技和速度，全身而退地帶回一塊蜂巢難度也不高吧？」
雖然薩喀爾行事作風很自我，但對於梅耶的要求卻算得上百依百順，難得他竟然不同意，讓人費解。梅耶有點苦惱，沒有蜂蜜的話，皮膚乾癢只能換別的方法緩解了，問題是他不大清楚其他的藥膏配方。
「蜂蜜是工蜂千辛萬苦釀造而得的食物，蜂巢也是日復一日修築出的居所，沒必要為了一己之私搶奪牠們賴以維生的根本。」薩喀爾解釋，平淡的語氣並不帶指責梅耶的意味，只是單純說出他的看法。
採取蜂蜜時，防止被盛怒的蜜蜂螫傷相當冒險，更重要的是會破壞蜂群辛苦建造的家園，對不輕易開殺戒的薩喀爾來說，搗毀蜂窩、掠奪蜜蜂的心血結晶這行為無異於殺生。
薩喀爾敬重生命。
明瞭了被拒絕的原因，梅耶頓時靜默。他必須承認，薩喀爾說的有道理，而自己相當欽佩這樣的他。
「既然如此，你說你曾嘗過是因為什麼原因？難道又是從哪裡搜刮來的戰利品嗎？」梅耶納悶。薩喀爾奉行「死後所有東西都是身外物，留給有需者更好」觀念，斂取死人財起來非常得心應手，梅耶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那是小時候的事情。我的父──」話還沒說完，薩喀爾就唐突地閉上嘴轉過頭，視線直直朝一個方向望去，似乎是在凝視森林深處中某樣梅耶所不曉得的事物。
「怎麼了嗎？」
「有事。」薩喀爾沒有正面回應。他雙唇含住圈起的手指，打出響亮的口哨呼喚寇拉。
兩人前進時，通常寇拉會與他們相隔一定的距離。牠飛在比較遠的前方開路，藉由優異的視力從高處偵察四周，以利掌握可能突發的狀況。因為看不到那隻黑鳥的身影，所以有事的話薩喀爾都會用口哨聯絡，哨聲的不同音調、節拍各有其代表含意。
『嘎啊嘎呀！』寇拉出現在上空，看起來略微焦躁。
薩喀爾向牠詢問附近情況，得到寇拉短促叫聲的回答後，他卸下行李交給梅耶。「我和寇拉去別處一下，前面不遠處有片較稀疏的樹林，到那邊等我們。大概兩小時。」
薩喀爾不問梅耶意見，擅作主張交代完，就和渡鴉丟下梅耶往剛才看的方向離開了。
他的腳步還有點匆忙。
「……搞什麼東西？」
兩名惡魔明顯不對勁，弄不懂他們到底想幹麼，梅耶皺起眉頭。但是既然他們不想讓自己知道，他也不願硬纏上去自討沒趣。
穿越蓊鬱的森林，梅耶按照薩喀爾的說法來到了那片疏林，發現此地大部分的樹種都是山葡萄樹，使梅耶有些喜出望外，不悅的情緒也稍稍被沖淡了。
葡萄和蜂蜜、小麥一樣都可以釀酒，酒用來驅寒的效果異常好，是嚴冬時節不可或缺的良伴。梅耶思索他雖然沒釀過葡萄酒，但方法應該跟麥酒差不到哪裡去，因此很快便打定主意了。
葡萄樹已經被一群飛禽走獸佔領，全部是前來覓食或準備儲藏食物過冬的，更難得的是因為葡萄的魅力，讓梅耶看到狐狸與草食動物和諧共處的景色。當梅耶走過去時，原本聚在樹下的動物們霎時一溜煙跑光，但礙於山葡萄的誘惑力，牠們跑幾尺遠後便在附近徘徊不前。
野鹿的膽子沒有梅耶想像中小，數秒過後，幾頭母鹿張著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緩緩向前挪動幾步，目光緊盯著一串串葡萄，今年的結果異常豐碩，枝椏都被微微壓彎了，纍纍地垂吊著飽滿的藍紫色果實。浣熊也不遑多讓，有幾隻甚至已經跑回來在梅耶旁邊扒拉落地的果子了。
看著母鹿，梅耶便不禁想起某惡魔說鹿也可以騎的問題發言。
枝幹間有幾個毛茸茸的紅棕色身影忽隱忽現，梅耶很快發現那是松鼠。儘管他距離松鼠很近，牠們仍像浣熊一樣按捺不住誘惑，飛速摘了幾粒果子藏進嘴中。
為了不嚇跑動物，梅耶盡量不把視線放到牠們身上，動作輕緩地摘取葡萄放入袋中，小心翼翼地顯示自己有多麼無害。這法子很快奏效，不一會所有動物都聚攏回來，和人類一起共享大自然的恩賜。
摘夠多後，梅耶就坐下來等待夥伴回來，放鬆地欣賞滿林秋紅的美景。他不曉得自已神情不自覺中變得柔軟，身上散發出的緩和氛圍讓周遭的動物們卸去最後一分警戒，放心地和他待在一塊。
但這份寧靜在一段時間後便被打破了。
不少野獸突然從一旁密林中竄出，朝這邊衝過來，卻不是為了搶食葡萄，只是與梅耶錯身而過急急離去。梅耶察覺那些動物各個神色倉皇，連原本聚在他身旁的都彷彿被這恐慌感染，一隻隻扭頭朝同個方向跑開。
逃亡。
這是第一個浮現在梅耶腦海裡的詞彙。
接下來他發現天邊泛紅得有點過分，更嗅到了刺鼻的煙味。
動物們竄逃的反方向、不遠處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開始密布黑煙，一切好像是在頃刻間毫無預兆地發生，又彷彿醞釀已久才終於爆發。數不清的飛鳥大聲鳴叫掠過天際，無一不帶給梅耶強烈的危機感。
他比野獸遲了好幾步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