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4
本章節 6143 字
更新於: 2019-10-22
有些人累積著小小的不滿生活著；有些人選擇了錯誤的選項而得到更糟更不滿的結果。然後總有一天再也沒得選了。
有些人累積著小小的不滿生活著；有些人選擇了錯誤的選項而得到更糟更不滿的結果。然後總有一天再也沒得選了。
羅力田恍惚地想著，自己大概就是選了太多錯誤的選項才落得這步田地。
要是不忌妒阿亮，好好追求晴茵就好了。
要是自己不做不良少年而是繼續練柔道就好了。
要是以前沒有因為逞英雄，跑去救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就好了。
要是沒有因為柔道練得比較好而變得自大就好了。
可是，他不想為了打架這件事後悔。
如果要鞠躬哈腰，那就不是自己了。
他真正後悔的是打輸。
說到底是自己不夠強。
然後那個結果就是──
一桶水潑在臉上讓他獲得短暫的清醒。
渾身上下痛得不得了，卻動彈不得。
沒辦法，畢竟羅力田再怎麼身強體壯，現在手腳都被麻繩綁在椅子上無法掙脫。
此處應該是某個廢棄倉庫，所以他再怎麼求救都不會有人救他。儘管他還是忍不住，讓視線穿過人群望向開闊到可以讓卡車進出的門口。
期間他不停接受流氓們的凌虐。如果昏迷了，就潑水讓他醒來繼續毆打、踢踹，用棒子敲，用刀子劃。
羅力田做為前運動員，身體非常健壯一時半刻死不了。
要是他們沒在最後給個痛快而是放走了他，他打定主意，將來會把這些混帳一個個揪出來教訓一頓。
前提是他能活著離開。
他心裡也有一道聲音這麼提醒他：
「或許會死。」
想到死去的可能，就忍不住哆嗦，可是他用強烈的復仇心壓制恐懼，並不停對自己說：「要是能再變得更強就好了。」
在被人團團圍住之際，從縫隙間看見一道身影朝這走來。
好矮……是誰？
不，是兩道。他只能依稀辨識第二人穿著飄飄的裙子擺動一對雙馬尾，但該人躲著觀望並未進入廢棄工廠。
圍住羅力田的流氓們也發現有來客。來者不善，於是他們上前招呼。可不是說你好，而是抄傢伙口唸三字經衝上去。
矮小的人瞬間將他們打倒。
太強了吧？
羅力田的嘴巴，受小矮人動作鼓舞而微微吊起。
他又眨眨眼，讓沖血瘀青的眼皮不要那麼影響視野，看清楚是誰來了。
那人一頭波浪金髮如蛇群盤踞，光是與她的雙瞳對視就要讓眼睛灼傷。
他認出對方是誰了。是那個蠻橫霸道自以為是的混帳傢伙，是頂著羅力田這一生最瞧不起的職業頭銜的──
「……臭……老……師。」
他的嘴因為驚訝而不禁漏出話語。
「呦……你是那個……羅力田啊？真巧。」
她扯起一邊嘴角，猙獰地笑著。小愛用看著垃圾般的眼神嘲諷道。
「先等我把這些渣渣解決以後再帶你去醫院，撐一口氣別先死了！」
ζ ζ ζ
「就是那傢伙對吧？」
站在廢棄工廠的正中間，小愛回過頭向躲在工廠門外的妞妞詢問。同時，她的手指著一個男人。
「沒錯！惡靈就附在他身上！」
妞妞的聲音在空蕩的工廠中迴響。
他們說的那個男人，剃了顯眼的光頭。光頭上有蜘蛛刺青，目測身高應該有兩百公分，包在西裝下的四肢細瘦卻有隱隱有肌肉撐起衣服。駝背而垂下的雙臂看起來非常放鬆，下秒那雙手一閃晃動亮出一把刀。
刺青男信步走到被綁在折疊椅上的羅力田身邊，把刀架到脖子上。
「妳跟這個臭小鬼認識嘛？不怕他死了？」
「……老實說那種學生我管不來，死掉也剛好。剛剛說要救他也只是順便，我們任憑天命囉？」
小愛攤著手說道，口氣冷淡的有如談論餐後狼藉要倒進廚餘桶。
「妳這個爛老師！啊……」
羅力田縮回椅子上。不管怎麼樣強壯，到剛才都還受到毆打，太大聲講話，結果牽動傷口而加倍痛得不得了。
「不乖乖上課溜出來的傢伙乖乖閉嘴。」
看著他們的往來，蜘蛛刺青男舔了嘴唇邊鑲著的兩只金屬環，將刀貼到羅力田的皮膚，逼得他縮頭後仰。小愛沉著氣盯住對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刺青男也沒漏看小愛的反應笑了起來。
「終歸是耍嘴皮子。他的命妳還是會顧嘛，接下來妳不準還手。打！」
看著四周重新爬起的嘍囉，小愛嘖了一聲。
該死，又敗在心軟。
流氓們衝向小愛，發動波狀攻擊，小愛不還手，但也不是呆站著。她時而彎腰，時而蹲落，拳腳或刀棍只差一紙之隔就會傷到她。
一旦被包圍，小愛就從那些體格相對大的男人們腋下甚至胯下鑽過。
「媽的！」「她跑過去了！」「在背後！」「不對，是那邊。」「幹！不要打我！是同伴！」
陷入混亂的流氓團夥甚至被誘導而相互攻擊，然而小愛還是逐漸疲勞開始喘息，又大吸一口氣後高喊：
「笨蛋妞妞還來幫忙嗎？」
「進來前就說過，人家不會控制力道會出人命。」
工廠之外，妞妞把雙手架在胸前縮著身體顯得十分抗拒。
「真是沒用！」
邊說，小愛邊蹲下從一名肌肉男的環抱中掙脫，接著拔腿往妞妞的方向跑去。當然，流氓們也跟了上去。
「咦咦咦──」
面對接近的惡意妞妞發著奇聲，原地踩起碎步。
小愛剛跑到妞妞身後，就有人追到妞妞面前要扣住她肩膀。她反射性雙手推出去，一碰著對方，人就像顆球從工廠門口飛了二十幾公尺在地上滾好幾圈揚起了煙塵，經過刺青男與羅力田旁邊又跟地面摩擦好段距離才停下，奄奄一息。
在場所有人看著這個畫面，目瞪口呆。
「妳這傢伙還挺能幹的？很抱歉一直以為妳是飯桶，原來妳是能打的飯桶。」
「討厭，要是他死掉怎麼辦。」
妞妞抱著頭煩惱沒有理會小愛的調侃。
刺青男的手下也都將在原地生怕成為下個犧牲者。
這時，鈍重的悶響傳了出來。羅力田被刺青男用小刀的柄揍了一拳。
挨揍以後雖然羅力田沒吭聲，卻看得出他為了忍住疼痛而咬牙將哀號遏止在喉嚨。
「夠了。妳們再動一下看看！乖乖給我們抓起來！不然我真的要宰了這傢伙。」
這下不是耍滑頭就能解決，小愛與妞妞僵在原地一陣子後，站直直的舉手投降。
「很好！跪下！」
兩人照做，短褲與短裙下露出的兩對膝蓋壓在柏油地板。
她們左右看去，流氓們紛紛邪笑著慢慢走過來，推著她們的肩膀，逼她們用高跪姿慢慢往刺青男面前移動。
兩雙腿、四隻腳在地上拖著又刮又磨，途中兩人細嫩的肌膚磨破了。小愛因痛楚讓眉頭抽動下就繼續往前，妞妞則是蠻不在意，沒有讓多餘的動搖浮現在臉上。
終於，她們在離刺青男大約十步遠的位置停下來，被八人形成的圓圈包圍。最靠近刺青男的一個流氓說：
「真虧妳們敢來找我們十腳蜘蛛幫的麻煩。妳們不知道我們可是這附近前三大的嗎？」
「前三大就是說排第三而已吧？而且蜘蛛只有八隻腳，少在那邊講屁話。」
小愛低聲說著。
聽了她的話，刺青男陰沉著臉穿過圓陣立在小愛面前。
「妳真不怕死，我喜歡……我要在妳那小臉上劃上幾刀呢？」
他邊說邊晃動手上的小刀，刀光一閃把小愛的皮衣割破，露出底下白皙肩膀，再把刀收回來他繼續說：
「妳們要是現在乖乖求饒，給我們服務一下也不是不能考慮放過妳們。」
「老大可是好幾次差點殺過人呢！妳們最好乖乖照做！」
流氓接著就挨了一拳，摀著鼻子看向刺青男。怎知道刺青男更狠揍他肚子逼得流氓屈身哀嚎。
「閉嘴！你在那邊叫囂不就好像我們很弱？犯賤呀？滾一邊去！到外面把風！」
流氓只好咬著牙離開。他走到門邊心裡記恨著以後打群架時就小心不要讓我在你背後。
他從門外不捨的回頭看看被大男人們圍著的少女。
本來還想趁機摸一把大奶子，再把特別囂張的臭小鬼幹到哭出來──
下一秒他就倒在地上，頭上還多個腫包。
「殺啊啊啊啊！」
破音的大喊吸引工廠裡眾人目光往門口過去。
穿著制服又戴著毛帽的少年手裡抓著木條衝進來。
「喔喔喔喔！」「嘿呀！」
與此同時，從破窗翻進了兩名少年也往圓陣衝──更準確的說是往羅力田衝去。
他們一個人制服上套了帽T，另一個則是毫無特徵的普通學生。
雖然都靠著嘶吼努力提高自身氣勢，臉色卻十分難看，像是坐雲霄飛車時被拉扯開的醜臉。
小愛沒錯過機會，霎時間起身拍落刺青男手裡的小刀，直踢下陰，又在對方忍不住疼痛彎腰時往他臉上補了膝擊，瞬間炸出血花。接著，小愛把刺青男擰到地板。
眨眼間完成了一連串動作，小愛跟妞妞說：
「笨妞！快打！」
說著還用腳剁了刺青男的胸口。
「咦咦咦！」
雖然驚慌，妞妞也跟著反應過來，把一名慢半拍才衝過來的流氓撞飛。又把另一個矮小男子熊抱。對方就在正面柔軟觸感與背脊的疼痛中昇天。
過程裡小愛也沒閒著三兩下就撂倒兩名流氓，又轉而同時與其他兩個對峙。
倒在地上的刺青男勉強保住意識，用餘光瞄到羅力田已經跟著固定他的椅子一起被三名少年搬走。
刺青男搖搖頭強逼自身清醒後爬起身，高聲下令：
「先把人質抓回來！這兩個我來對付！」
小弟們聽了可高興極了，馬上轉身背對小愛衝過去。哪知小愛立刻飛身先踹倒一個人的頭又踩在地上。這下他可遭到重擊而昏倒在地。
「傻瓜，這種距離背對我就是作死。」
她的銳利目光掃到其他流氓，以及被追趕的少年三人眾，加上被綁著的羅力田，小愛嘖嘴。
「……明明叫他們別來攪和……笨妞，妳去保護他們！」
「收到……不過笨妞這個叫法好難聽！」
「誰叫妳笨？」
「嗚嗯嗯嗯！」
妞妞雖然不情願被那樣叫，但也沒心思拌嘴就乖乖照小愛的命令做。
「不準跑！」
剛才說要一攔二的刺青男伸手要抓妞妞，可是他的長臂馬上被小愛截住。
「你才別跑，先讓我把你揍死！」
小愛先扣著刺青男手腕，接著又用空著的手制住肘關節，控制其行動。刺青男反應也夠快，在肩膀被鎖死前就先移動腳步，再靠長臂揮拳逼迫小愛放手退開。
「媽的……我就先解決妳這臭婊！」
「講話難聽真作死。我決定待會要先掌你嘴。」
刺青男與小愛彼此瞪視，開始對峙。
另一頭，阿亮、小左、小右還有羅力田四個人正在努力逃跑。準確來說，是三個人在努力，一人在指揮。
小左跟小右抓著椅子的靠背在前面，阿亮則是抓著椅子的腳。羅力田面向天花板，彎個頭就能看到追上來的流氓們。
「你們再跑快一點呀！」
「你說得倒輕鬆！也不算算你幾公斤。」
「你這樣跟我講話？」
「唉……你們倆……這種時候就別吵了……」
相對比較瘦弱的小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帽T下流出了汗水，手也抖得厲害。
其實阿亮也有些受不了，腳步慢了下來。
這三個人的配合亂了，被抬著的羅力田也不好受，晃來晃去的居然開始頭暈。
「你們跑得穩一點，我好像快……吐了……」
「要命！又要馬兒快又要馬兒穩！」
小左也不顧現在什麼狀況，開始他的賤嘴功。小右立刻發難：
「閉嘴啦，說來說去你為什麼在這裡？剛才我們明明猜拳分配好，你要負責拿木棒打他們。」
「北七喔，我剛剛在門外偷襲那一個就矬到不行，他們四五個圍上來我哪能打！我這麼弱！讓那個老師打就好啦！」
「要是你繼續拿棒子跟那些人牽拖，我們說不定跑得掉耶！」
「幹，我來陪你們是怕你們搬不動田腳仔……」
「嗚噁……」
羅力田在上頭噁心了一下，底下的小左可緊張了。
「唉幹，他是不是吐了，是不是吐在我頭上了。他現在是不是噴泉？他現在頭朝上，會不會吐一吐噎死，我爸以前都教我這種時候要讓人橫躺，所以我建議──」
「喔好重！」
小右真的沒力，一鬆手就讓羅力田先橫轉九十度。重達一百公斤的羅力田不是兩個人能抬動的份量，當即也鬆脫了手讓他側面摔在地上。
「哇，是小右先放手的喔！」
「靠，你不也放手了！」
「抱、抱歉，你還行嗎？」
只聽羅力田又悶哼又咳嗽，小左、小右與阿亮都在原地慌張起來，不知道要先把他抬起來還是要先看看傷勢。
「媽的，我只是乾嘔啦！你們真是多此一舉，老子我一個人也可以撐住！」
哪知道當事人開口就先發難。
「我們可是冒著危險來救你耶！」
小左邊甩著雙手邊說。
「明明那時候逃了！」
「我們現在在這裡了啊！」
小右搓著麻了的雙掌重申他的付出。
「為什麼你們在這裡！」
「現在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嗎？」
可是阿亮提醒的太晚了，這下他們連倉庫都還沒能逃出去，就被流氓們追上，紛紛挨了拳頭或棍棒的毆打，倒在地上。
即便他們縮著身體還是被當足球踢，連喘一口氣都不行。羅力田最慘，手腳都還被綁著根本沒得防護。於是阿亮就趴在他身上用身體掩護他。
「真噁心呀！」
流氓們看到了更圍過去專踢阿亮。
這會暫時得到安寧的小左與小右沒趁機逃跑，反而是抱住那些流氓拉倒了他們，在地上纏著不放，看在羅力田眼裡既醜陋又苦悶。當然對方人多勢眾，沒多久就被扯開繼續遭受凌虐。
羅力田眼睜睜看著阿亮為了保護他，用身體擋著他，透過阿亮感受到衝擊的餘波，還感受到阿亮的身體逐漸失去氣力變得軟爛。
這傢伙再挨打就不行了吧！
羅力田忍不住說：
「快滾！」
阿亮擠出一點聲音。
「不要……」
「你這傢伙怎麼從以前就讓我討厭！為什麼要保護我！」
「因為……咕、我已經決定了……」
阿亮看向羅力田。眼裡充滿了力量，即使被踢被揍，光芒也沒有絲毫減損。沒錯，一直以來羅力田即使欺負他卻也沒有減損過。反而是越挫越明亮，令羅力田有些害怕。
那其中有著犧牲感與自我達成的悲壯。
「我已經決定……不要再選擇只是看著！弱小不代表可以逃避！」
「那是什麼意思呀！」
羅力田無法理解。因為無法理解，所以尋求解答。明明以前和那些一流的運動選手比賽時也沒有如此恐懼過。為什麼？這傢伙明明這麼弱卻跑過來當個沙包給人打？
然而沒能得到回答。
「嗚咳……」
一直挨打讓阿亮回不了話。他終於被從羅力田身上剝開，甩到一旁。
接著換羅力田被踢，被用棍棒毆打。持續受到攻擊的同時，他感到混亂。
為什麼那傢伙要保護我？
我不是一直欺負他嗎？
為什麼阿左、阿右回來了？
不用呀！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我超強！我可以把這些傢伙打爆！一定會有那種機會！
只要能掙脫繩子我就可以把這些傢伙打飛！摔爛！
沒錯……把他們拋到天上……拋……
羅力田逐漸放棄思考並且張大嘴巴。
因為他看見難以置信的景象──
「走開、走開，人家不想傷害人啦！」
邊這樣說，美少女邊晃著豐滿的乳房，把手伸直擋在前面橫衝直撞。
她衝向包圍了小左的人群，碰！有如炸彈般把人群炸開。當然，連被包圍的小左也遭受波及，被彈飛到遠處。
「啊！對不起！」
她把手收在胸前，皺著眉頭好像很困擾很抱歉。又維持這個狀態，往架著小右狂毆的混混那裡衝。
本是同伴的小右看到她來，趕快把兩手張開大幅揮動。他不是喊萬歲，而是喊：「別過來──」
但妞妞根本不停下來，梆！有如打保齡球來個全倒。倒下的球瓶也包含小右。
「沒事吧！咦！沒事吧？」
她望向遠處被彈到牆上的小右高聲喊道，不過他已經倒在破窗底下昏去。
接著這位簡直比敵人還可怕的友軍往阿亮與羅力田的所在地看去。
包含流氓在內的人們一陣惡寒，但面對不知自我控制的人肉戰車，所有人都被輾過去，無一倖免，全都失去意識。
站在橫屍遍野（他們還活著，這只是一種比喻方式）的空地上，妞妞說：
「哇哇哇，這下怎麼辦，大家還活著嗎？真的很抱歉，人家控制不了力道嘛……」
「怎麼看都快死了吧？」
遠遠地，小愛高聲吐槽。她手裡還拎著蜘蛛刺青男的T-Shirt後領，接著粗魯的放手，任憑她的敵人像團垃圾落地。仔細一看，刺青男的左腳以非常不自然的方向彎去。
「這樣算打倒惡靈了嗎？」
待續～
有些人累積著小小的不滿生活著；有些人選擇了錯誤的選項而得到更糟更不滿的結果。然後總有一天再也沒得選了。
羅力田恍惚地想著，自己大概就是選了太多錯誤的選項才落得這步田地。
要是不忌妒阿亮，好好追求晴茵就好了。
要是自己不做不良少年而是繼續練柔道就好了。
要是以前沒有因為逞英雄，跑去救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就好了。
要是沒有因為柔道練得比較好而變得自大就好了。
可是，他不想為了打架這件事後悔。
如果要鞠躬哈腰，那就不是自己了。
他真正後悔的是打輸。
說到底是自己不夠強。
然後那個結果就是──
一桶水潑在臉上讓他獲得短暫的清醒。
渾身上下痛得不得了，卻動彈不得。
沒辦法，畢竟羅力田再怎麼身強體壯，現在手腳都被麻繩綁在椅子上無法掙脫。
此處應該是某個廢棄倉庫，所以他再怎麼求救都不會有人救他。儘管他還是忍不住，讓視線穿過人群望向開闊到可以讓卡車進出的門口。
期間他不停接受流氓們的凌虐。如果昏迷了，就潑水讓他醒來繼續毆打、踢踹，用棒子敲，用刀子劃。
羅力田做為前運動員，身體非常健壯一時半刻死不了。
要是他們沒在最後給個痛快而是放走了他，他打定主意，將來會把這些混帳一個個揪出來教訓一頓。
前提是他能活著離開。
他心裡也有一道聲音這麼提醒他：
「或許會死。」
想到死去的可能，就忍不住哆嗦，可是他用強烈的復仇心壓制恐懼，並不停對自己說：「要是能再變得更強就好了。」
在被人團團圍住之際，從縫隙間看見一道身影朝這走來。
好矮……是誰？
不，是兩道。他只能依稀辨識第二人穿著飄飄的裙子擺動一對雙馬尾，但該人躲著觀望並未進入廢棄工廠。
圍住羅力田的流氓們也發現有來客。來者不善，於是他們上前招呼。可不是說你好，而是抄傢伙口唸三字經衝上去。
矮小的人瞬間將他們打倒。
太強了吧？
羅力田的嘴巴，受小矮人動作鼓舞而微微吊起。
他又眨眨眼，讓沖血瘀青的眼皮不要那麼影響視野，看清楚是誰來了。
那人一頭波浪金髮如蛇群盤踞，光是與她的雙瞳對視就要讓眼睛灼傷。
他認出對方是誰了。是那個蠻橫霸道自以為是的混帳傢伙，是頂著羅力田這一生最瞧不起的職業頭銜的──
「……臭……老……師。」
他的嘴因為驚訝而不禁漏出話語。
「呦……你是那個……羅力田啊？真巧。」
她扯起一邊嘴角，猙獰地笑著。小愛用看著垃圾般的眼神嘲諷道。
「先等我把這些渣渣解決以後再帶你去醫院，撐一口氣別先死了！」
ζ ζ ζ
「就是那傢伙對吧？」
站在廢棄工廠的正中間，小愛回過頭向躲在工廠門外的妞妞詢問。同時，她的手指著一個男人。
「沒錯！惡靈就附在他身上！」
妞妞的聲音在空蕩的工廠中迴響。
他們說的那個男人，剃了顯眼的光頭。光頭上有蜘蛛刺青，目測身高應該有兩百公分，包在西裝下的四肢細瘦卻有隱隱有肌肉撐起衣服。駝背而垂下的雙臂看起來非常放鬆，下秒那雙手一閃晃動亮出一把刀。
刺青男信步走到被綁在折疊椅上的羅力田身邊，把刀架到脖子上。
「妳跟這個臭小鬼認識嘛？不怕他死了？」
「……老實說那種學生我管不來，死掉也剛好。剛剛說要救他也只是順便，我們任憑天命囉？」
小愛攤著手說道，口氣冷淡的有如談論餐後狼藉要倒進廚餘桶。
「妳這個爛老師！啊……」
羅力田縮回椅子上。不管怎麼樣強壯，到剛才都還受到毆打，太大聲講話，結果牽動傷口而加倍痛得不得了。
「不乖乖上課溜出來的傢伙乖乖閉嘴。」
看著他們的往來，蜘蛛刺青男舔了嘴唇邊鑲著的兩只金屬環，將刀貼到羅力田的皮膚，逼得他縮頭後仰。小愛沉著氣盯住對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刺青男也沒漏看小愛的反應笑了起來。
「終歸是耍嘴皮子。他的命妳還是會顧嘛，接下來妳不準還手。打！」
看著四周重新爬起的嘍囉，小愛嘖了一聲。
該死，又敗在心軟。
流氓們衝向小愛，發動波狀攻擊，小愛不還手，但也不是呆站著。她時而彎腰，時而蹲落，拳腳或刀棍只差一紙之隔就會傷到她。
一旦被包圍，小愛就從那些體格相對大的男人們腋下甚至胯下鑽過。
「媽的！」「她跑過去了！」「在背後！」「不對，是那邊。」「幹！不要打我！是同伴！」
陷入混亂的流氓團夥甚至被誘導而相互攻擊，然而小愛還是逐漸疲勞開始喘息，又大吸一口氣後高喊：
「笨蛋妞妞還來幫忙嗎？」
「進來前就說過，人家不會控制力道會出人命。」
工廠之外，妞妞把雙手架在胸前縮著身體顯得十分抗拒。
「真是沒用！」
邊說，小愛邊蹲下從一名肌肉男的環抱中掙脫，接著拔腿往妞妞的方向跑去。當然，流氓們也跟了上去。
「咦咦咦──」
面對接近的惡意妞妞發著奇聲，原地踩起碎步。
小愛剛跑到妞妞身後，就有人追到妞妞面前要扣住她肩膀。她反射性雙手推出去，一碰著對方，人就像顆球從工廠門口飛了二十幾公尺在地上滾好幾圈揚起了煙塵，經過刺青男與羅力田旁邊又跟地面摩擦好段距離才停下，奄奄一息。
在場所有人看著這個畫面，目瞪口呆。
「妳這傢伙還挺能幹的？很抱歉一直以為妳是飯桶，原來妳是能打的飯桶。」
「討厭，要是他死掉怎麼辦。」
妞妞抱著頭煩惱沒有理會小愛的調侃。
刺青男的手下也都將在原地生怕成為下個犧牲者。
這時，鈍重的悶響傳了出來。羅力田被刺青男用小刀的柄揍了一拳。
挨揍以後雖然羅力田沒吭聲，卻看得出他為了忍住疼痛而咬牙將哀號遏止在喉嚨。
「夠了。妳們再動一下看看！乖乖給我們抓起來！不然我真的要宰了這傢伙。」
這下不是耍滑頭就能解決，小愛與妞妞僵在原地一陣子後，站直直的舉手投降。
「很好！跪下！」
兩人照做，短褲與短裙下露出的兩對膝蓋壓在柏油地板。
她們左右看去，流氓們紛紛邪笑著慢慢走過來，推著她們的肩膀，逼她們用高跪姿慢慢往刺青男面前移動。
兩雙腿、四隻腳在地上拖著又刮又磨，途中兩人細嫩的肌膚磨破了。小愛因痛楚讓眉頭抽動下就繼續往前，妞妞則是蠻不在意，沒有讓多餘的動搖浮現在臉上。
終於，她們在離刺青男大約十步遠的位置停下來，被八人形成的圓圈包圍。最靠近刺青男的一個流氓說：
「真虧妳們敢來找我們十腳蜘蛛幫的麻煩。妳們不知道我們可是這附近前三大的嗎？」
「前三大就是說排第三而已吧？而且蜘蛛只有八隻腳，少在那邊講屁話。」
小愛低聲說著。
聽了她的話，刺青男陰沉著臉穿過圓陣立在小愛面前。
「妳真不怕死，我喜歡……我要在妳那小臉上劃上幾刀呢？」
他邊說邊晃動手上的小刀，刀光一閃把小愛的皮衣割破，露出底下白皙肩膀，再把刀收回來他繼續說：
「妳們要是現在乖乖求饒，給我們服務一下也不是不能考慮放過妳們。」
「老大可是好幾次差點殺過人呢！妳們最好乖乖照做！」
流氓接著就挨了一拳，摀著鼻子看向刺青男。怎知道刺青男更狠揍他肚子逼得流氓屈身哀嚎。
「閉嘴！你在那邊叫囂不就好像我們很弱？犯賤呀？滾一邊去！到外面把風！」
流氓只好咬著牙離開。他走到門邊心裡記恨著以後打群架時就小心不要讓我在你背後。
他從門外不捨的回頭看看被大男人們圍著的少女。
本來還想趁機摸一把大奶子，再把特別囂張的臭小鬼幹到哭出來──
下一秒他就倒在地上，頭上還多個腫包。
「殺啊啊啊啊！」
破音的大喊吸引工廠裡眾人目光往門口過去。
穿著制服又戴著毛帽的少年手裡抓著木條衝進來。
「喔喔喔喔！」「嘿呀！」
與此同時，從破窗翻進了兩名少年也往圓陣衝──更準確的說是往羅力田衝去。
他們一個人制服上套了帽T，另一個則是毫無特徵的普通學生。
雖然都靠著嘶吼努力提高自身氣勢，臉色卻十分難看，像是坐雲霄飛車時被拉扯開的醜臉。
小愛沒錯過機會，霎時間起身拍落刺青男手裡的小刀，直踢下陰，又在對方忍不住疼痛彎腰時往他臉上補了膝擊，瞬間炸出血花。接著，小愛把刺青男擰到地板。
眨眼間完成了一連串動作，小愛跟妞妞說：
「笨妞！快打！」
說著還用腳剁了刺青男的胸口。
「咦咦咦！」
雖然驚慌，妞妞也跟著反應過來，把一名慢半拍才衝過來的流氓撞飛。又把另一個矮小男子熊抱。對方就在正面柔軟觸感與背脊的疼痛中昇天。
過程裡小愛也沒閒著三兩下就撂倒兩名流氓，又轉而同時與其他兩個對峙。
倒在地上的刺青男勉強保住意識，用餘光瞄到羅力田已經跟著固定他的椅子一起被三名少年搬走。
刺青男搖搖頭強逼自身清醒後爬起身，高聲下令：
「先把人質抓回來！這兩個我來對付！」
小弟們聽了可高興極了，馬上轉身背對小愛衝過去。哪知小愛立刻飛身先踹倒一個人的頭又踩在地上。這下他可遭到重擊而昏倒在地。
「傻瓜，這種距離背對我就是作死。」
她的銳利目光掃到其他流氓，以及被追趕的少年三人眾，加上被綁著的羅力田，小愛嘖嘴。
「……明明叫他們別來攪和……笨妞，妳去保護他們！」
「收到……不過笨妞這個叫法好難聽！」
「誰叫妳笨？」
「嗚嗯嗯嗯！」
妞妞雖然不情願被那樣叫，但也沒心思拌嘴就乖乖照小愛的命令做。
「不準跑！」
剛才說要一攔二的刺青男伸手要抓妞妞，可是他的長臂馬上被小愛截住。
「你才別跑，先讓我把你揍死！」
小愛先扣著刺青男手腕，接著又用空著的手制住肘關節，控制其行動。刺青男反應也夠快，在肩膀被鎖死前就先移動腳步，再靠長臂揮拳逼迫小愛放手退開。
「媽的……我就先解決妳這臭婊！」
「講話難聽真作死。我決定待會要先掌你嘴。」
刺青男與小愛彼此瞪視，開始對峙。
另一頭，阿亮、小左、小右還有羅力田四個人正在努力逃跑。準確來說，是三個人在努力，一人在指揮。
小左跟小右抓著椅子的靠背在前面，阿亮則是抓著椅子的腳。羅力田面向天花板，彎個頭就能看到追上來的流氓們。
「你們再跑快一點呀！」
「你說得倒輕鬆！也不算算你幾公斤。」
「你這樣跟我講話？」
「唉……你們倆……這種時候就別吵了……」
相對比較瘦弱的小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帽T下流出了汗水，手也抖得厲害。
其實阿亮也有些受不了，腳步慢了下來。
這三個人的配合亂了，被抬著的羅力田也不好受，晃來晃去的居然開始頭暈。
「你們跑得穩一點，我好像快……吐了……」
「要命！又要馬兒快又要馬兒穩！」
小左也不顧現在什麼狀況，開始他的賤嘴功。小右立刻發難：
「閉嘴啦，說來說去你為什麼在這裡？剛才我們明明猜拳分配好，你要負責拿木棒打他們。」
「北七喔，我剛剛在門外偷襲那一個就矬到不行，他們四五個圍上來我哪能打！我這麼弱！讓那個老師打就好啦！」
「要是你繼續拿棒子跟那些人牽拖，我們說不定跑得掉耶！」
「幹，我來陪你們是怕你們搬不動田腳仔……」
「嗚噁……」
羅力田在上頭噁心了一下，底下的小左可緊張了。
「唉幹，他是不是吐了，是不是吐在我頭上了。他現在是不是噴泉？他現在頭朝上，會不會吐一吐噎死，我爸以前都教我這種時候要讓人橫躺，所以我建議──」
「喔好重！」
小右真的沒力，一鬆手就讓羅力田先橫轉九十度。重達一百公斤的羅力田不是兩個人能抬動的份量，當即也鬆脫了手讓他側面摔在地上。
「哇，是小右先放手的喔！」
「靠，你不也放手了！」
「抱、抱歉，你還行嗎？」
只聽羅力田又悶哼又咳嗽，小左、小右與阿亮都在原地慌張起來，不知道要先把他抬起來還是要先看看傷勢。
「媽的，我只是乾嘔啦！你們真是多此一舉，老子我一個人也可以撐住！」
哪知道當事人開口就先發難。
「我們可是冒著危險來救你耶！」
小左邊甩著雙手邊說。
「明明那時候逃了！」
「我們現在在這裡了啊！」
小右搓著麻了的雙掌重申他的付出。
「為什麼你們在這裡！」
「現在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嗎？」
可是阿亮提醒的太晚了，這下他們連倉庫都還沒能逃出去，就被流氓們追上，紛紛挨了拳頭或棍棒的毆打，倒在地上。
即便他們縮著身體還是被當足球踢，連喘一口氣都不行。羅力田最慘，手腳都還被綁著根本沒得防護。於是阿亮就趴在他身上用身體掩護他。
「真噁心呀！」
流氓們看到了更圍過去專踢阿亮。
這會暫時得到安寧的小左與小右沒趁機逃跑，反而是抱住那些流氓拉倒了他們，在地上纏著不放，看在羅力田眼裡既醜陋又苦悶。當然對方人多勢眾，沒多久就被扯開繼續遭受凌虐。
羅力田眼睜睜看著阿亮為了保護他，用身體擋著他，透過阿亮感受到衝擊的餘波，還感受到阿亮的身體逐漸失去氣力變得軟爛。
這傢伙再挨打就不行了吧！
羅力田忍不住說：
「快滾！」
阿亮擠出一點聲音。
「不要……」
「你這傢伙怎麼從以前就讓我討厭！為什麼要保護我！」
「因為……咕、我已經決定了……」
阿亮看向羅力田。眼裡充滿了力量，即使被踢被揍，光芒也沒有絲毫減損。沒錯，一直以來羅力田即使欺負他卻也沒有減損過。反而是越挫越明亮，令羅力田有些害怕。
那其中有著犧牲感與自我達成的悲壯。
「我已經決定……不要再選擇只是看著！弱小不代表可以逃避！」
「那是什麼意思呀！」
羅力田無法理解。因為無法理解，所以尋求解答。明明以前和那些一流的運動選手比賽時也沒有如此恐懼過。為什麼？這傢伙明明這麼弱卻跑過來當個沙包給人打？
然而沒能得到回答。
「嗚咳……」
一直挨打讓阿亮回不了話。他終於被從羅力田身上剝開，甩到一旁。
接著換羅力田被踢，被用棍棒毆打。持續受到攻擊的同時，他感到混亂。
為什麼那傢伙要保護我？
我不是一直欺負他嗎？
為什麼阿左、阿右回來了？
不用呀！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我超強！我可以把這些傢伙打爆！一定會有那種機會！
只要能掙脫繩子我就可以把這些傢伙打飛！摔爛！
沒錯……把他們拋到天上……拋……
羅力田逐漸放棄思考並且張大嘴巴。
因為他看見難以置信的景象──
「走開、走開，人家不想傷害人啦！」
邊這樣說，美少女邊晃著豐滿的乳房，把手伸直擋在前面橫衝直撞。
她衝向包圍了小左的人群，碰！有如炸彈般把人群炸開。當然，連被包圍的小左也遭受波及，被彈飛到遠處。
「啊！對不起！」
她把手收在胸前，皺著眉頭好像很困擾很抱歉。又維持這個狀態，往架著小右狂毆的混混那裡衝。
本是同伴的小右看到她來，趕快把兩手張開大幅揮動。他不是喊萬歲，而是喊：「別過來──」
但妞妞根本不停下來，梆！有如打保齡球來個全倒。倒下的球瓶也包含小右。
「沒事吧！咦！沒事吧？」
她望向遠處被彈到牆上的小右高聲喊道，不過他已經倒在破窗底下昏去。
接著這位簡直比敵人還可怕的友軍往阿亮與羅力田的所在地看去。
包含流氓在內的人們一陣惡寒，但面對不知自我控制的人肉戰車，所有人都被輾過去，無一倖免，全都失去意識。
站在橫屍遍野（他們還活著，這只是一種比喻方式）的空地上，妞妞說：
「哇哇哇，這下怎麼辦，大家還活著嗎？真的很抱歉，人家控制不了力道嘛……」
「怎麼看都快死了吧？」
遠遠地，小愛高聲吐槽。她手裡還拎著蜘蛛刺青男的T-Shirt後領，接著粗魯的放手，任憑她的敵人像團垃圾落地。仔細一看，刺青男的左腳以非常不自然的方向彎去。
「這樣算打倒惡靈了嗎？」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