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暴雪前的狙擊

　　待所有人都下船後，梅麗思讓木船縮小成迷你模型，再將它放進背包細心收好。三人開始沿著終年冰封的陸地前進，舉目所見的只有灰濛濛的大片天空，以及地平線模糊不清的雪白大地，雖然此刻並沒有降雪，但去過極地種子庫的諾肯曉得，這裡的天氣向來詭譎多變。

　　「能解毒的晴鈴草是長在天然形成的冰穴裡，但我還沒探測到類似洞穴的地方，所以至少要先往前走個三公里。」基利希手中握著小型偵測器講說，他的判斷絕對值得信賴。

　　「如果你走累了，我可以背你，這也算是……一種修行。」諾肯自告奮勇地對天才技師道，雖然他的異能還很不穩定，只能勉強確保自己不會太快凍死。

　　「謝謝你，我會先自己努力往前走。」基利希回以感激的微笑，爾後他又睇了探測器一眼，略帶猶豫似地緩緩發言：「梅麗思，雖然現在談這個有點怪，但我想問妳一件事。」

　　「盡管問吧！」梅麗思表現得一派輕鬆，可諾肯卻心驚膽跳地認為，她恐怕正在盤算要如何安排死亡特訓。

　　「我想問妳……民主是什麼東西？」基利希的口吻很平淡，然而梅麗思卻眼神一斂，諾肯則嚇一跳地暫時屏息；對了，暗殺皇帝陛下的那天晚上，薛德勒大帝曾在對話中提過「民主」這詞彙，還說只有梅麗思才聽得懂──

　　諾肯本身自然也頗在意，他與基利希的視線緊緊鎖定梅麗思的臉，而在十幾秒鐘的安靜步行後，少女才終於決定要從何講起。

　　「從字面上來看，民主是一種由人民作主的政治體系，在我剛被製造出來的那個時代，地球上的先進大國幾乎都採行這種體制。」梅麗思語至此便停下來，似乎是料到兩位少年無法一次消化太多，而諾肯覺得這段話當中就有無數疑點，幸好現場有基利希這個聰明人在。

　　「所謂的由人民作主，具體來講是什麼情形呢？」基利希抓緊主題專注地問，諾肯則點頭如搗蒜地示意附和。

　　「各國的推行方法都不太一樣，不過大抵上，人民可以經由投票來選出執政者，某些政令執行前也會參考民眾意見。」梅麗思稍稍揚起意味深長的諷笑，然後才繼續說下去：「當然，民主社會普遍擁有言論和思想等自由，也就是你們求之不得的東西。」

　　投……投、投票是啥？諾肯腦海登時又塞滿一堆問句，他只好轉頭去看基利希的反應，只見基利希輕托下巴沈吟，彷彿也在思考接下來要怎麼問。

　　「我猜──投票是一種大規模的特殊儀式吧！不過重點是，民眾在選擇執政者時擁有多大權限呢？」基利希眉頭輕蹙的模樣顯示出，想挑個好問題對他而言也不簡單。

　　「民主制度完整的話，人民甚至可以選出最高執政者，以萊特帝國的情況為例，你們不妨想像成──軍事總長是被民眾推舉出來的。」梅麗思的笑顏透出一抹惡作劇，她等著看兩名少年的驚嚇臉色。

　　「什麼！怎麼可能呀？」果不出其然，諾肯跟基利希不約而同地震驚，這段久遠歷史徹底超乎他們想像。

　　「不過你們可別想得太美好，民主制度也有解決不完的爛問題。」梅麗思斂起笑容後的論調，使諾肯兩人闔上訝異張大的嘴。「由於思想開放和資訊發達的關係，民主社會充斥數不清的騙局、詐欺以及洗腦訊息……那些洗腦手段並不只是來自政府，而是出自世界的各個角落。」

　　「……」基利希與諾肯暫不吭聲，雖然他們倆仍難以想像實際情形，但兩人至少聽得出那不是什麼好現象。

　　「其實那個混帳皇帝說得沒錯，擁有太多自由不是好事，這些問題也沒有標準答案──我們必須先獲得夠強大的力量，才有資格證明帝國體制是錯誤的。」梅麗思的語氣沈鬱些許，澄澈美眸亦散發出堅決與犀利。

　　三人在似無邊際的冰雪大地持續前行，而諾肯兀自陷於矛盾的思索：是的，我們的確需要力量，這樣才能推翻專制跋扈的帝國高層──可是破壞現有體制之後呢？自由之翼當中是否有人深入想過這問題？

　　錯誤的反面並不見得就是正確，我們究竟該如何訂立未來的目標……？

　　當諾肯困在宛如無限迴圈的疑慮時，梅麗思再次吐出的聲音驚醒了他，而少女是這樣說的：「所以，為了在回國後有能力打倒陛下，我這次必須回種子庫一趟。」

　　「欸？」諾肯詫異地轉過頭尋求解釋，他還是頭一次聽說梅麗思有這項計畫。

　　「我的意思是……」梅麗思正想進一步說明，不料突發狀況卻在此刻來襲，一道如同箭矢射來的破空聲急速逼近，狙擊的對象竟是基利希；諾肯不假思索地把基利希推開，自己則敞開雙臂護在天才技師前面，說時遲那時快，那道疾如閃電、由異能構成的透明之箭射穿了諾肯胸口，眨眼間使他應聲倒地。

　　「諾肯！」基利希不禁失聲驚呼，然而比起這記神速射擊，更教梅麗思震駭的是敵方的擅於隱匿。

　　怎麼會……？從剛才到現在，她分明一直毫不鬆懈地提防周遭，而且照理講，這片白茫茫的冰雪平地根本沒地方可躲藏，敵人在此種環境下居然還能逃過她的感應！

　　可惡，到底是誰？當梅麗思為了遍尋不著敵手而著急時，不遠處刮來一陣冰凜寒風，預告了嚴酷暴雪即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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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時間來臨後，帝國北端的海關建築自然也被照亮，但駐守邊境的衛兵們卻面面相覷，畢竟他們眼前正上演極為弔詭的一幕；只見一大片陰森黑霧包圍著五個人，其中一人是貴為七聖的蒂露雅，而正因為忌憚那位七聖，士兵們才都不敢插手也不願接近半步。

　　若將鏡頭再拉近些，就會發現躺在地上的四名少年少女頗怪異，他們的雙眼半開半闔，卻又不像在觀看現實世界的風景；那四人彷彿正張著眼睛作噩夢，嘴裡漏出艱辛低吟且神色扭曲苦痛，至於蒂露雅則屈膝坐在他們身前，愉快的表情就像在欣賞盛開的野花。

　　對仰賴負面情緒的蒂露雅來說，沈溺於苦惱中的人類是最美麗的，她運用異能的方法之一，就是令人們墮入「自己編織的噩夢」。每個人在夢境中所看到的各有不同，但大多數是自身最不堪回首的過去，還有最害怕目睹的未來──倘若無法從中逃脫，就會被噩夢吸乾精神力終至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