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1

　　從敬禮之後直到早自習結束前，小愛都像條盯上獵物的蛇，留在教室裡監視著所有人。直到鐘響，要上第一堂課時她才離開。

　　本來凝固的空氣瞬間融化，第一堂課的數學老師一進來還為這班學生難得這麼安靜感到意外。但數學老師很快就對自己的天真感到遺憾，因為學生們剛才受到壓制的情緒，現在像皮球一樣高高彈起，變得比平常更吵。

　　然而老師的本份就是上課。尤其是為了少數幾位還會聽課的學生。數學老師說服了自己，在黑板上持續解題。

　　阿亮漫不經心地抄著筆記，眼睛飄到隔壁的晴茵去。筆記抄得很漂亮。再看看另一邊，妞妞也抄著筆記。意外很認真在上課。

　　右邊傳來的寒氣讓阿亮搓了幾下手臂，重新集中精神上課。

　　數學老師大概想測試新學生的水準，就把妞妞叫到台上解題目。是三角函數的題目，用基本公式就能簡單解開了。儘管在這班有三分之一的人會解不出來。現在就是決定妞妞是哪一邊的時候。

　　聽了老師的召喚，妞妞很有精神地答話後上台了。老師看起來很開心，直到她在三角形上面多加幾條線跟圓球。

　　「這是什麼？」

　　「草莓蛋糕喔！」

　　「我尊重妳的想像力，但這是數學課，請回座位上。」

　　顯然她不屬於哪一邊，她自己一人一邊！

　　然後數學老師用非常正經的表情將塗鴉擦掉後繼續解題。

　　阿亮眼眶泛著淚對老師致了注目禮，繼續抄筆記。

　　下課時間，妞妞立刻被男同學包圍，問了許多問題。阿亮是少數男性中沒有主動靠過去的，卻受到波及而被人群擠到一邊。

　　「果然男生都會喜歡那種女孩子。」

　　晴茵斜眼看著阿亮。

　　「我又沒有貼上去。」

　　「可是你一直偷看她吧？」

　　「沒有……對啦，稍微看了幾次。」

　　「所以就是看了吧？」

　　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我有沒有看她？

　　「可是這樣說起來妳不也很常觀察我了？」

　　「哼、不理你了。」

　　說著就把臉轉開。

　　是哪裡惹她生氣？少女心真難理解。

　　該不會晴茵喜歡我？怎麼可能，她總是嫌我麻煩。

　　「可以請你帶我去賣食物的地方嗎？」

　　回過神來，手腕被握住。

　　阿亮一看才發現是妞妞抓著他，力氣還異樣的大。

　　在回應妞妞以前，阿亮先轉過頭看著晴茵說道：

　　「可以嗎？」

　　「為什麼問我？」

　　「感覺妳會生氣。」

　　「為什麼我會生氣？」

　　好可怕。別再問下去吧。

　　阿亮也沒有接話的機會，就被渾身蠻力的妞妞拉走。

　　「走吧！要怎麼走？」

　　從教室裡也能感受到可怕的視線。除了晴茵的，也有其他男同學的。阿亮沒有在這裡拒絕妞妞的氣魄，倒是有以帶路為藉口逃跑的懦弱作藉口跟著妞妞出去。

　　一路上介紹著各種設施的位置。一年四班位在舊校舍二樓，一樓則是做為課桌椅或其他雜物的倉庫。幾年前新蓋的主校舍最側邊正是目的地──福利社。

　　因為沒有預定要繞遍整個校區，而且即便校區再小，沒辦法趁下課時間全部走上一遭，就切過操場直直朝著福利社走過去。

　　中途真的沒什麼好說了，阿亮便將目光放在遠處的籃球場，看著即便只有十分鐘也還是跑出來打籃球的學生。

　　距離換季還差一點時間，天氣太熱學生便把制服的袖子與褲管捲起來，在球場上奔跑著。

　　如果籃球場設得離舊校舍近一點，大概也會有班上的同學衝過去打球吧？雖然我不會去打。

　　其實只是對於沒有得到豐富資源感到不滿。再說，班級教室為什麼不換到一樓。但向大人抗議的話，在各種意義上都很麻煩。怕麻煩，所以大家就接受了。

　　想著這些無所謂的事情，或許也不是無所謂，總之心神用來思考這些自己也沒勇氣改變的事情上，依照習慣走向福利社。

　　在旁邊的妞妞突然插話。

　　「有什麼推薦的食物嗎？」

　　「其實很普通…..而且現在才九點，熱食部應該還沒賣東西，只能買些零食或者麵包。」

　　「那些東西裡面有推薦的嗎？」

　　「有點微妙……大部分是連一般的便利商店都沒有進貨的東西。」

　　「那就可以吃到平常吃不到的東西了！」

　　「不要期待比較好。大概是味道不怎麼樣一般的便利商店才不賣。」

　　「好奇怪。」

　　「奇怪？」

　　「明明是問亮亮好吃的東西，結果一直在說東西不好吃。」

　　亮亮是叫我嗎？也未免太親暱了。

　　但阿亮並不反感，所以就裝作自然地接話：

　　「抱歉。可是這間學校真的不怎麼樣。或許妳選別人帶路比較好。」

　　「大家只是色瞇瞇的看我，我才不要。雖然亮亮好像也會偷看我。」

　　「是有看啦……」

　　「你好誠實！很棒！那麼亮亮有喜歡吃的東西嗎？」

　　「雖然沒有特別喜歡的，但是等下有必須買的東西。」

　　「是什麼呀？」

　　「想買牛奶糖。」

　　「啊！好奢侈！」

　　「奢侈嗎？」

　　「在以前算是很貴的東西。」

　　「現在很便宜吧？而且說起以前，妞妞……不是跟我們同歲嗎？」

　　「嘿嘿嘿……其實人家三百歲了。嗯，還是一百歲呀？有點記不清楚。啊，不對，人家現在才十五歲啦！」

　　「真是奇怪的笑話。不過，雖然妳可能不這麼想，但我覺得牛奶糖不算好吃的零食。」

　　「其實只要是能吃的東西我都喜歡。基本上比野草美味的東西都可以。」

　　「野草？」

　　「我呀覺得有東西能吃就很幸福的說。當然我也希望好吃比較好，能找到好吃的東西就太好了。」

　　雖然口氣跟表情都悠然自在，但從對話的資訊察覺到對方可能經歷過相當慘烈的生活，阿亮說：

　　「也是。會有好吃的東西吧？再說每個人的口味各有不同。」

　　結果妞妞在福利社這個也拿那個也拿，抱了一堆東西去結帳才發現沒帶錢包出來。

　　只好請阿亮代墊。阿亮的錢也不是很夠，給看起來不耐煩的大嬸道歉後，將部份零食放回架上，才重新結帳完回到教室。

　　當然，遲到了。

　　老師跟同學們的眼神都不友善。至於不快的理由各有不同。

　　阿亮坐定後，看準機會，趁老師的注意力放在妞妞桌上那一堆食物之山時，從口袋裡取出小盒子擺到鄰座的晴茵桌上。

　　晴茵看了小盒子，是牛奶糖。包裝已拆開。

　　拉出抽屜般的包裝，裡面塞了紙條，寫了三個字。

　　求原諒。

　　轉過頭，阿亮雙手合十滿臉苦笑，晴茵看了氣便消一半。

　　「真拿你沒辦法。」從晴茵的側臉解讀出這項資訊，阿亮在心裡做個「讚啦！」的姿勢。

　　有讀心能力的可不只阿亮。講台上的數學老師盯著明顯在分心的阿亮。查覺到視線刺來的阿亮只好趕快裝出認真的模樣。

　　幾分鐘後，妞妞無視老師吃起零食。被念過幾句後就把零食收到抽屜，卻很快地故態復萌，在桌面之下動作，卻無法掩飾拆塑膠包裝發出的聲音跟咀嚼的動作。

　　不，全班都聽得清清楚楚喔，為什麼還能一副我好聰明的樣子？

　　於是乎數學老師很快就放棄了妞妞。

　　第三、四節是國文課，大概是吃飽了，妞妞一上課就開始打盹。

　　被老師提醒好幾次以後，試圖維持精神，或者至少是維持姿勢。於是她用兩手抓住桌子，以渾身的力量支撐身體。

　　阿亮覺得這個孩子雖然抗拒不了食慾，但至少有與睡意戰鬥的精神。正為之感到敬佩時，啪哩一聲，木製課桌的桌面連同抽屜被折成兩半。當事人與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老師不愧是老師，精神強悍，總之先讓同學把犧牲的桌子堆到教室後面，再令阿亮陪妞妞從樓下倉庫再搬一套課桌回來。

　　得到新桌椅的妞妞又無法抗拒誘惑進入夢鄉，然而這次國文老師放棄阻止妞妞入睡了。

　　放棄歸放棄，說到底，老師會對玩手機或者小聲聊天會睜隻眼閉隻眼，但並不是不在意。

　　於是這兩堂就在老師引用古代的故事，暗示同學們應該在適當的時間做符合身分之事的岔題下結束，中間也沒得下課。大家心裡只覺得，又不是我們在雷，為什麼還要聽人說教，因此精神更加散漫。

　　如果我也像那些不良少年逃出去就好了。

　　阿亮把國文老師的情操教育拋到腦後，出神地想像他其實翹了課正在外頭晃蕩，換上便服流連遊戲中心或百貨公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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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啊！去死、去死！快點死！唷喔！」

　　百貨公司地下一樓的電子遊戲廳，太過粗壯的男人坐在遊戲機前，反而顯得機台框體很小。他穿著學生制服，但長相太糙老反而像是套了件不合身的奇裝異服，有些褪色的金髮更加強他整身的不協調感。

　　戴了毛線帽的跟班與穿了帽T的跟班二號在旁邊，或是抖著腳或是手插腰不耐煩看羅力田打格鬥遊戲。

　　「我以前可是很強的！看看我的反射速度！」

　　「你都不知道說過幾百次了。」

　　「你尻招都沒打中喔！」

　　「啊！真囉嗦！」

　　只見羅力田的操作越來越雜亂，連電腦角色都沒能幹掉就Game Over。羅力田輕輕踢了一下框體，從座位上起身順手將側背包掛到右肩。

　　「田腳仔也太不老實了，不就是喜歡關晴茵嗎？」

　　跟班一號──左寮里聳了聳肩膀。跟班二號右守舉馬上小聲說：

　　「少說一點。他正為了早上的事情失望。」

　　「你們說得我都聽到了──」

　　羅力田用手臂夾住兩人的脖子，令他們窒息。兩人雖然使力掙扎，但力氣差太多自然是跑不掉。

　　一想到早上出的事，羅力田又沮喪地鬆了手。跟班們這才緩過一口氣。

　　「我只是想找那根豆芽菜的碴，哪知道讓關晴茵生氣了。」

　　「為什麼就沒想過這麼做會惹人生氣呢？」

　　「你們又不幫我想！」

　　這對跟班互看一眼。

　　他們當然動過腦筋，剛入學的時候各自盤算要跟這個又壯又囂張的傢伙混在一起，避免被人看不起，也就是虎假虎威一番，往後高中三年想必能風調雨順。就是羅力田太自大還總是用暴力威脅他們做這做那，打壞了他們的計畫。可是解脫的機會說來就來──羅力田迷上了關晴茵。

　　與其想辦法幫忙他談一個感覺不會成功的戀愛，讓他將施行暴力的目標轉移到忌妒對象不是更簡單，還能加入欺負人的行列，超級完美。

　　只不過現在這狀況超級爛。

　　小左看了小右，小右馬上讀懂了他的心思。兩人本來素昧平生，不過為了在羅力田身邊求生，已經獲得用眼神交流的能力。

　　把羅力田哄開心大多是小右負責的工作。

　　「要不要再玩一下？還有其它機台。」

　　「說起這個，老左我最近掌握了俗稱搓衣板的日本音樂節奏遊戲NeiNei了呢！搓不到關晴茵的洗衣板也可以搓NeiNei！」

　　小左將手臂交叉在胸前成X字，套上露指手套的雙掌食指大動，這可不是為了吃東西，而是想要炫技得心理正在躁動不已，因為太過亢奮還說了三流黃色笑話。

　　下一秒他的臉就被打歪。

　　「媽啦，她的才不是那種，喔、你們太下流了！」

　　羅力田紅著臉手舞足蹈，想要把妄想從腦中驅趕出去。越是告訴自己不應該想像少女的神聖身姿，腦袋就越是清晰地描繪出各種香豔姿態。

　　「好啦，都這個時間了，我們去找東西吃吧？」

　　小右做了個切實的提議，轉移了注意力。另外兩人聽了，想想也覺得有些餓就點頭同意。

　　出了遊戲場，小左推薦他覺得不錯的店，帶頭在逐漸熱鬧起來的街道穿梭。

　　羅力田餓得狠了，在後頭問：

　　「還沒到嗎？」

　　「快了快了，過這條巷子會更快。」

　　小左回頭說道，但沒注意到前面有人就撞個正著。

　　他退了幾步才站穩腳步。對方也沒有什麼大事。

　　可是不良少年走在路頭只有人家讓路，沒有自己讓路的道理。要是對方撞過來，那很簡單，瞪回去，再罵一句「你他X走路不看路喔！」，讓對方以後走路只敢貼著牆走。

　　小左做出很像在憋屎的臭臉，一張臉湊過去，哪知道對方天殺的是要把自己祖宗十八代全宰光的兇殘面貌，張口就先問候句：

　　「你他X走路不看路喔！」

　　小左立刻貼到牆上陪禮。

　　「是小的不對。」

　　後面羅力田看不過去，說：

　　「你縮起來，人家不會要看不起我們？」

　　「呦、這不是爛學校的制服嗎？幹嘛白天出來逛街？乖乖在學校讀書不好？」

　　對面領頭的先說一句。後面八個人也就跟著嘲諷起來。

　　小右給羅力田咬耳朵。

　　「對方人多，而且還是看起來就是流氓，我們不要硬碰硬。」

　　「有差喔！反正我正心煩想打架。」

　　羅力田推開小右跟小左貼到領頭混混的面前。對方是成人，不過男孩子大多在國三就發育得差不多，羅力田更誇張，骨頭粗、骨架大又混身肌肉，反而是那流氓像小孩子遇上大人，要抬頭看他。

　　「你……你想怎......噗哇！」

　　羅力田以拳頭應答，敲響打群架的鐘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