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本章節 11036 字
更新於: 2019-09-20
  
  積雪的山地,一名身著禦寒裝備的旅人坐在積有薄雪的大石上,背對著雪白的高山峻嶺,面對著漸遠漸有新綠、少有民居的遼闊平原,身旁只有由雪堆成的坡道與幾樹枯枝,以及離自己有一公里的、一幢蓋於半山腰的白頂紅壁鐵皮旅舍。幽暗深藍的天空有著幾抹暗雲,強力的山風吹颳出刺耳的呼嘯。
  
  一名被衣服包得厚實的孩童踏著艱難的腳步,自旅舍方向走來,放大音量對著那背對著他的旅人:「如果是在等極光!出來時我會告訴你哦!所以快來旅館取暖吧!」
  
  那人回過頭來,藏於滾上獸毛邊的防寒大衣帽下有著乍看分不清是男是女的秀麗容顏,被風拂亂的銀色髮絲映著虛幻的微光,對著有些發愣的孩童不發一語,只淺笑地搖了搖頭。
  
  也許那漂亮的人想表達的只是並非等極光吧?孩童點了點頭,回過身要回旅舍時,對上了一名高瘦的年輕亞洲人,雖然長相是相當俊美的,但那略長黑髮下的一雙深色鳳眼卻潛著深沉的某物,令人望之生畏,所以孩子只倒抽了口氣後,有些懼怕地點點頭,快步經過他的身邊。
  
  走了幾步,忍不住往後看,便見到那年輕人坐在那美麗的人身旁,似乎說著什麼話,伸手理著被拂亂的銀髮,並緩緩地將臉靠近。在嘴唇將要碰上之際,孩子紅著臉回頭朝旅舍奔跑,看來那是一對情侶吧?所以那漂亮的人應該是女性,而且她應該是在等那名男子吧?只在心裡這麼猜想著。
  
  「那兩個人不是住這間旅館吧?」擋在門口的年輕旅客這麼問跑回來的孩童,他也只是搖搖頭:「也許等會兒就會來住了?不管是下山還是往其他休息點走,都至少要開車開上半天,而且他們不像開車來的……」
  
  「那是在地人還是旅客啊?」另一個人這麼問,孩子回答:「肯定是旅客嘍!我第一次見到他們……男的是東方人,女的我看不出來……但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漂亮的人。」
  
  「長得很漂亮嗎?」
  
  這麼笑談間,那對情侶已經站在孩童身後,而那銀髮女性的冷豔容貌也的確令兩名年輕男子看呆了,直到那東方青年冷冷出聲「別擋門口。」才回過神來,讓路給他們進旅舍。孩童也在他們進屋後立刻跟著竄進去,往餐廳方向跑。
  
  看著那對情侶在櫃檯訂房的背影,門口的兩人竊竊私語起:「的確長得不錯……」「一副可以賣上好價錢的長相。」
  
  惡徒們在暗處揚起邪惡的笑容。
  
     *     *     *     *     *
  
  旅館全棟開著暖氣,但他們還是回到訂下的臥室後才脫下身上的防寒大衣。放好行李後,獄寺解著襯衫的扣子,說著:「先洗澡吧,聽說這裡用的是溫泉水呢。」
  
  「可以弄得更髒後再洗。」說著時,雲雀的指尖順著獄寺的頸項到剛被解開衣領的位置,輕輕撫觸著那性感的鎖骨。獄寺沒有回應,只是先盯著雲雀,然後視線下移似乎考慮著。雲雀低下頭吻咬上那因護唇膏而顯得紅豔可口的雙唇,細細品嘗著,把那層脂質舔得一乾二淨才朝那微啟的牙關內深入,雖然動作很溫柔,但也是一副要把他的嘴吃得一乾二淨似的。
  
  『你到底打算怎麼辦?』G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尖硬的指骨扣上了頭皮、刮上了太陽穴,以著不帶感情的低語:『遲早會再受傷的,下次我不一定幫得了你。』
  
  雲雀的長吻令他暈眩,雙臂環上他的頸子以支撐這被情慾支配了的身子,而被雲雀順勢推倒在身後的軟床上,雲雀的手在未解的襯衫下撫摸著,雲雀的唇在頸子和鎖骨上落下一個又一個溫柔與慾求,因他的一切觸碰而震顫不已,身體灼燙著、索求著更高的快感,理智無法順利維持,只哀嘆著:『對不起,G……所以……我會好好工作的……』
  
  『我擔心的不是你的工作,蠢到沒藥醫的笨蛋。』G在說完這段話後,似乎就消失不見了。
  
  雲雀起身,解著身上的衣服,看著身下被他弄醉的愛人,那被掩住的輕喘、濕潤的銀眸,微揚起淺笑:「這裡很多人都把你當成女人的樣子。」
  
  那銀眸先是在他臉上聚焦,又很快地別向一旁:「你不也是把我當女人一樣幹嗎?」
  
  「剛開始是,但很快就知道你不是女人了。」雲雀著手解著他的褲子:「我對男人沒興趣,但你不同。你比女人麻煩,但比女人好吃多了。」
  
  「麻煩?」獄寺有點生氣地蹙起眉,但這神情很快就因為帶著冰涼潤滑直鑽入後穴的動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肌肉的緊張僵硬與加速的喘息。
  
  「就像這個。不管做過多少次,這時候還是很緊張,學不會放鬆。」
  
  「你這個人……實在是……」
  
     *     *     *     *     *
  
  「你們到這裡打算往哪去觀光啊?」
  
  旅舍內才看得出主體建材為木頭,被打磨光滑並上漆的內牆與桌椅映著黃色調的燈光顯得溫暖舒適,餐廳裡隻身用餐的雲雀被老闆這麼關切了。
  
  雲雀回答:「……不知道。目前只是到處走走看看……」
  
  「……不是真的從山下徒步走上來的吧?」
  
  「搭了便車。」
  
  「哦……還好,我還在想你們該不會真的走來吧?那早就要凍死了。」老闆看向另一名友人:「我記得你的觀光車沒客滿吧?要不要再多收兩人?是他和另一個女孩子。」
  
  雲雀沈默不語,只看著那似乎是旅行團導遊的在地男人摸了摸下巴後開口:「也可以啦,帶團費補一下就行,而且看起來也不像壞人。我會跑一些私房地點,保證很棒,絕對可以拿去向其他人炫耀!」
  
  「……那就先謝了。」雲雀只這麼回應。
  
  「嗯……日本來的吧?很含蓄啊。你女朋友哪國人?」像故意找話題,老闆這麼問。
  
  「我不喜歡被刨根問柢。」用餐完畢後取了餐巾擦了擦嘴。
  
  「哦,真是抱歉啊。」老闆嘻笑回應,並自餐檯配了一餐盤的簡餐給雲雀:「帶回房給女朋友吃的吧?真是貼心。」
  
  「……必須的。」雲雀接過後,只點頭致意便往樓上的客房去,上樓前聽到老闆和導遊說的話:「他的女朋友長得可美了,只是都不說話,可能是個啞巴。」「欸……漂亮的人總是會有一兩個缺陷,上帝很公平啊。」
  
  『一兩個缺陷?』走回臥房裡,看著那還躺在床上不醒人事、蹙著眉睡得並不好的獄寺:『不只是一兩個而已……』
  
  看起來就一副短命相的美人,總令他掛心。深鎖著眉頭,今天又做了怎樣的惡夢?
  
  將餐盤放在床頭櫃上,坐回床沿,一手在輕撫過銀色的髮絲後,移上枕於枕上的左手,扣進他的指間,低身親吻那唇瓣,吻到他微微睜眼、稍稍抽動了下指尖,在神智尚未清醒前喃喃著:「……嗚……我睡多久了?」
  
  「不多,一個小時而已。」雲雀起身:「給你帶了食物回來,趁熱吃吧。」
  
  獄寺跟著起身,一手揪緊了沒扣上的襯衫領口,一手扶上額,低著頭蹙眉咬牙地:「……搖太用力了嗎?頭好暈……」
  
  雲雀頭別向一旁,臉頰染上點微紅。獄寺似乎很討厭被拿來跟女人比較,那之後就被他跳到身上壓倒在床……雖然自己是進入的那一方,在他的身下卻感到自己是被掠奪的一方。但是,那逞強而忍耐的表情無論是在下還是在上,總是很迷人的。
  
  『那並不討厭,或者要說,挺喜歡……』
  
  正在考慮要不要讓他知道這想法時,就被他的雙臂環上,把頭靠上了他的肩膀:「借靠一下。」
  
  「……做了什麼夢嗎?」儘量以平淡的語氣問,而獄寺也只是蹙眉回應:「不記得了。」
  
  就這樣抱著不知過了多久,獄寺才回過神,問:「你吃過了嗎?」
  
  「而且還被安排進當地導遊私人團裡。」雲雀回應。
  
  獄寺抬頭看著他,沈默了十秒才開口:「……看不出社交能力零的人能順利混進旅行團。」
  
  「我不是零,是不需要。」雲雀蹙眉冷然回應,原本想告訴他他被當成啞巴美女的念頭立刻打消了。
  
  「好啦,你幹得很好,這是獎勵。」說著時探出身子在那臉頰印上一吻。雖然與平時的吻比起來這只是小兒科,但那帶了點調皮的笑容很有效地打散了雲雀的不愉快。一手撫上獄寺的肩,正打算再把他壓回床上時,門口傳來敲門聲與導遊的聲音:「剛剛忘了說,我們三小時後出發,下個景點是冰湖,車程兩到三個小時,車上刷卡啊。」
  
  雲雀沒回應,導遊似乎人見多了也不太在意他有沒有回應,該講的講完轉頭就走了。而他也打消了再戰第二回的念頭,收回了手,提醒:「還是快去吃點東西吧。」
  
  「嗯……」
  
     *     *     *     *     *
  
  在車上兩小時多,偶爾可以見到馴鹿與北極狐的倩影,其餘便是一望無際的雪景與隨處可見的針葉樹林。這一團的人數並不多,加上他們兩人也不過八個人,其餘六個人中兩對年輕男女是情侶,還有兩名男子則是他們在旅舍門口最初見到的旅客,而一對小情侶和雲雀一樣有亞洲人明顯的特徵,其他人看來則都是歐美人士。雖然不少人不時對獄寺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有雲雀在,沒人敢隨便搭話,只有導遊會找他倆說上幾句話。
  
  「難得情侶的密度這麼高。」導遊出發前說了這麼一句。然後注意到兩對年輕情侶大多數時間都在把玩著他們的手機與攝影機,偶爾拍拍車窗外、偶爾拍拍彼此、偶爾偷拍一下車內其他乘客;而那兩名年輕男子則很高頻率地關注著其他乘客,竊竊私語著。
  
  隨著一路綁在輪胎上的雪鏈絞開碎冰雪塊的聲音,小巴士最後越過的山壁後方,有著由雪白群山與灰藍天空環繞的大冰湖,美麗的廣大水藍有著白色冰紋,凍起幾塊大小不一的浮冰。還沒下車便有許多驚叫在車內環繞,驚豔著大自然的神奇與那冬季的魅力。
  
  導遊提醒著:「很美麗吧?但是別以為湖水結冰就很安全,拍照在岸上拍就好,跑到湖上如果冰裂了摔下去可是沒法活的。」
  
  「呀!你看!有狐狸在冰上跑!」一名年輕女孩開心地尖叫,像沒在聽導遊說的話,只顧自興奮著,然後失望了一下:「唉呀!被車子的聲音嚇跑了……我還來不及給牠拍照呢!」
  
  車子停了下,旅客們魚貫地下車,呼著白氣興奮地眺望眼前那冰雪打造的美景。而獄寺注意的則是稍遠處另一團人數約有數十人的旅行團,與自己這方團員的動作,但看來都只是來玩的,所以也就只注意了一下。回過頭去尋找雲雀的身影,那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離眾人有點遠的地方,低頭看著正坐在他腳邊抬頭看他的白白圓圓大狐狸,對視良久,扔下了一塊肉乾給牠。
  
  那狐狸一得到肉乾,很快地叨走,幾步外時停了下來回頭望著雲雀,然後再快步回窩去。
  
  「好好哦!可以餵狐狸吃東西!」「野生動物不是會怕人嗎?」聽身後兩對情侶一副羨慕得要死的語氣,獄寺沒什麼表示。
  
  「嘿你們!」同行的兩名男子站在小巴前方向著這方團員大喊:「我們發現了狐狸的窩!快過來!」
  
  「真的嗎?!」「可以看到小狐狸!我們快走!」女孩子們對白白軟軟又大又萌的狐狸似乎沒有招架能力,立刻拉著她們的男友往那兩人的方向走去。獄寺也跟上他們的腳步,在小巴前集合,被坐在駕駛座休息的導遊提醒:「一個小時後集合啊,別跑太遠,冬天的山很危險的。」
  
  「知道了!」「我們去拍拍北極狐寶寶就回來。」
  
  簡單向導遊報備過,一行人跟著帶頭的兩名男子往山壁後方走。離冰湖越來越遠,一名年輕男子不禁開口:「要走多遠?我們會不會離湖太遠了?」
  
  帶頭的其中一名男子走來他的身旁,以著低聲的笑,與自寬長大袖中伸出的槍管,對著那年輕男子的腰:「閉嘴,跟我們走就對了。」
  
  「咦?」像第一次見到真槍,那男子被嚇得立刻倒退以身子護住自己的女友,這時其他人才注意到事態不對勁,在他打算大叫前,槍口抬起指向他的女友,惡徒不改獰笑:「敢有動作我就開槍,誰逃跑我就打誰。」
  
  「你們想做什麼?」另一對情侶中的男子也挺身護著自己的女友,壓抑著聲音勉強鎮定冷靜地,直視著兩名似乎早有預謀的惡徒。而另一人也以著不大的動作舉槍指著他,回答:「待會兒就會知道了,安靜跟我走。」
  
  一名在前帶路,一名提槍走在最末。女性在雪地中動作不靈活,若是扔下她們,男子們有機會在槍口下逃離並求助報警吧?但沒人想將女伴置於無法預知的危險中,而只一邊安撫著她們,一邊祈禱導遊或誰能快點發現這些異狀。乖乖地跟在惡徒之後,越過山壁,冰湖所見不到的幽暗下,停著一台卡車,與另兩名持槍歹徒。
  
  「上車。」被簡單下了命令。
  
  「……不要!」一名女子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聲,扯著自己的男友轉身想逃:「他會在別的地方殺死我們!不能上車!」
  
  槍口立刻對來,獄寺快步上前,打開雙臂擋在那對情侶與槍口之間,而只是瞪視著持槍的人,默不作聲。見到他的阻擋動作,那女性稍愣了一下,在以為這是個逃跑的機會時,被另一名歹徒自後方擋住了逃走的路線:「要是讓妳去報警就不妙了,所以妳只能跟我們走或是死在這裡。」
  
  「但我記得這傢伙是有男伴的吧?」帶路來的惡徒上下打量著像是想阻止他們開槍的獄寺,另一名同伴回答:「男人隨便啦……又賣不了幾個錢。反正觀光客在山裡失蹤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她男人想找她最後也會被說是發生山難失蹤。」
  
  被提起下巴,拉著左右端詳了會兒,才被放開。
  
  「這個可是上等貨色,小心別弄傷臉了。」
  
  被拉過手硬是上了手銬,其餘兩對情侶也在槍口下被硬銬上,男人和男人銬在一起,女人和女人銬在一起,被趕上了卡車,並被取走身上的財物與手機。兩名女孩嚇得哭了出來、不停顫抖,而兩名男子則一臉慘白、六神無主,被歹徒拿著黑色頭套一一套上頭,不令他們看清周遭的景色,只能感到車子被發動、駛上了堆雪有著碎冰的道路。
  
  不知過了多久,坐到身子發疼,雪鏈碾過冰雪的聲音早已消失,車速轉慢,幾個過彎後停下,有人扯著他們、令他們下車後一人跟著一人,在最前方的人的引導下,慢步跟上,腳下的感覺是平滑的石頭,沒感覺到風並感到過暖而猜是室內,金屬偶爾碰撞的聲音是來自手銬或是槍支?
  
  「老大好!」有精神的敬禮來自那持槍推著他們來到此地的男人:「我們又抓來幾個人!」
  
  「打開來讓我看看。」粗啞沒精神的男子聲音響起,然後他們的頭套便被手下一一解開。
  
  眼前被稱為老大的男人長得高瘦、修著一頭龐克頭,頸上和手上都戴著不少看似貴重的金飾與寶石,但穿著相當隨便,坐在舖有獸皮的椅上,一腳縮著踩在椅上,一手叨著雪茄,弓著身子、亮著狡猾的雙目,邪佞著嘴角。
  
  再留意一下周遭,燈光明亮的空間牆角擺堆著雜物、並沒什麼大型傢具,看來顯得有些雜亂,也許只是個臨時據點。左側都有兩道門,還有身後的一道門,應該就是被帶來時走的通道,守著兩名持槍的部下。
  
  一一審視著這次的戰利品,那首領起身站在獄寺面前,仔細地上下左右盯著:「感覺有點眼熟啊?」
  
  但很快就放棄回憶什麼,只指著他看向一旁的手下說:「這個留下來,其他的關起來,明天就送走。」
  
  手腕一陣鑽骨劇痛,回過頭,已經被一把藍波刀自下而上地穿刺而過,手銬落地的金屬碰撞聲在此時才響起,在那迸濺的血花之後,那銀髮之下扯起的笑容,提醒著:「提到『彭格列』,有沒有想起什麼?」
  
  「獄、獄寺隼人?!」
  
  毫不留情地朝前一刀割下,便在那左臂上開了極大的口子,那首領哀叫地後退抱上左臂,並發起狠來:「快點幹掉他!」
  
  而手下們不知道在愣著什麼:「那個聲音,是男人對吧?」「哎?是男的?」「不會吧……旅館的小朋友明明說是女的……」
  
  首領不禁發起火來:「那可是彭格列的自走炮台啊!還不快幹掉他!」
  
  沾血的藍波刀落地,獄寺只在後躍低身間,同時射出並引爆的小爆炸紛紛卸了手下們的槍支,並令他們抱著被炸上的傷勢,倒地哀嚎不已。首領先是一愣,然後咬牙,正要出聲前,正後方的門發出爆裂並碎成一地的碎木片,導遊立刻衝了進來,一表緊張地:「你們沒事吧?!我叫警察了!」
  
  跟著導遊出現的,那黑色身影,嚇得那首領倒坐在地、五官變形:「連、連雲雀恭彌也……」
  
  「叫警察了?那我們動作得快一點。」獄寺給了正站在導遊身後的雲雀一個淺笑,然後回頭揪上那首領,以著壞壞的笑容:「這是搶劫,帶我們去你藏錢的地方。」
  
  「咿!別殺我!我馬上帶你們去!!!」「你身上那些我也要,看起來可以賣上不錯的價錢。」「全給你!全給你!」
  
  幾名傷勢不算太重的部下在冷靜下來後,以著伏在地上的姿勢,悄悄地拔出了手槍,但身後那有如修羅降臨的雲雀已經架上了兩道寒光……數秒後,在場的歹徒們已經毫無反抗的能力,雲雀才揮開拐上的血漬,跟上獄寺的腳步,走進了一旁的門裡。
  
  「那、那個人……好帥!」「上帝啊!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帥的人,簡直是好萊塢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無視男友和導遊的關心,兩名女孩已經眼冒愛心地完全陷入痴迷狀態:「那兩個人是情侶對吧?」「我不行了--」
  
  「這是什麼情況?」她們的男友們只能面面相覷:「好像得救了……」
  
  門後是一間有著床與櫃的房間,一旁的櫃上堆著些自觀光客身上搜刮來的物品,還有一些槍支。掀起床單,床單下藏著個長寬有一公尺的保險箱,必須輸入密碼才能開啟那道厚實的金屬門,按著密碼時,那首領蠻不高興地:「明明是同行,何必專程追殺到這裡?」
  
  獄寺冷著臉:「誰跟你同行?沒有要守護的地盤,你們不是黑手黨,只是四處流竄給人惹麻煩的犯罪者。」
  
  「哼……裝什麼聖人。」「這不是裝聖人,沒人被當成蟑螂的同類會感到高興吧?」
  
  雲雀對獄寺的說法相當有想法。
  
  擺弄了幾下密碼鎖,門打開了。極小的空間內,堆著一小座金塊堆起的金山、幾十疊美金鈔票與三本小冊子。首領弱下語氣:「三十塊金條。」
  
  「好,全收。」獄寺卸下背包蹲跪下,將裡面的食物與用品全倒掉,改裝起金塊,並將美金與冊子儘量往衣服裡塞。這並沒花太多時間,收完後回頭揪著一臉難看的首領:「有秘密通道吧?而且你是很重要的證物,我要把你帶給路易瞧瞧,確定一下他們長期以來交易的對象是不是你。」
  
  「嘖……我就猜和那小子脫不了干係……仗打不贏連我們都跟著倒楣。」
  
  這麼說著,首領推開了放槍支的櫃子,在那之後有一道看似有點破舊的鐵門。打開另一道往外的門,並在拉回櫃子掩門後關上門,不讓該地的警察來打亂他們的行程。
  
  離開建築物,兩人一前一後夾著要帶走的人,到了可感到寒意的小巷,周圍都是有著彩色牆的民居,看著相當有童話感,相當可愛乾淨的景色,而在此地已經沒有積雪了。仰頭上望,幽暗的天空已經漾開一幔螢綠色,並有明黃暗紅的色層變化,有如被微風輕輕拂開的薄紗,曼妙美豔的表演。
  
  走到馬路上就可聽到不少人舉著相機手機高呼:「極光!」「是極光啊!」
  
  「運氣真不錯,各方面都是。」獄寺這麼說著,回頭望向雲雀,揚起一個笑容:「如何?我的世界有趣嗎?」
  
  雲雀想起了,在病床上意識不清時向他提的要求,雖然不是這個意思,但一直被獄寺記掛著而有些愉快,回以一淺笑:「除了沒強者這缺點外,的確算得上有點意思。」
  
  「最會給人惹麻煩的不是強者,而是這些四處流竄的小蟑螂。」獄寺這麼說著,視線落到一旁,表情有點感慨。一直在他身後盯著他的那首領忍不住出聲:「你不說話我真的把你當女人。有這種長相學人當什麼黑手黨?隨便找個有錢人都一輩子不愁吃穿吧?」
  
  「你不說話我可以不揍死你。」蹙起眉怒瞪並這麼回應,然後回過頭去。聽著身後響起警車鳴笛聲,而加快了腳步。
  
  雲雀回憶起了獄寺出發前說的:『那個犯罪集團很愛找年輕女性下手,但是讓女性充當誘餌太危險。除了你之外,人妖變態跟小刀混蛋也說過我像女生的話,所以這次我決定不出聲,試試看有沒有用。』
  
  『為何不乾脆穿女裝?』『防寒裝備那麼厚,就算不用刻意穿女裝也行吧?』
  
  「嗚……好冷。」穿得最薄沒空拿外套的歹徒首領正瑟瑟發抖中。
  
     *     *     *     *     *
  
  搭了彭格列專機直接將戰利品與逮到的人帶回義大利總部,在機上獄寺便依此次行動整理著報告,並查詢配合著當地報導:『在歹徒的據點裡找到監禁觀光客、由地窖改建成的地牢,除了當日被綁架的四人外,還營救出營養不良、全身有被毆打痕跡的男性五人、女性八人,而且女性都有遭受過性暴力的跡象,目前送往醫院救護,警方正嘗試追蹤是否有更多觀光客遭到綁架……』
  
  雲雀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倚著他的肩膀熟睡,被綑得嚴實的歹徒老大也坐在自己正對面的地上打呼中。獄寺蹙眉抬頭看了那惡徒一眼,再低頭繼續在擱於小桌上的筆電繼續敲打鍵盤:『男性會被賣去不見天日的地方當黑工,姿色一般的女性賣入妓院,長相美麗的女性會透過黑手黨舉辦的地下拍賣會賣給有特殊癖好的富豪,自拍賣金額中抽成,平均賣一人可得……』
  
  眼前閃過京子和小春的笑容……翻著冊子,發現不只年輕人,他們也賣過孩子,而想起了一平和藍波傻呆天真的小臉,眉頭擰得更緊:『現在再說這些也只是矯情……』
  
  『而之所以賣了這麼多人還沒被逮到,是因為他們的據點也一直在變,而且也不總是鎖定觀光客……』拿起手機開啟拍攝功能,拋了枝筆打中對面的惡人,當他被打醒朝這方看來時按了快門,並傳輸到電腦裡作為報告的附件:『下了飛機再傳給路易。』
  
  「……去你媽的!敢這麼對老子?!」反應過來後那惡徒暴怒地飆了段粗口,但獄寺沒理他,只在文件打完後關機隨便收拾了一下桌面,便倚著肩旁的黑髮跟著打起盹來。
  
     *      *     *     *     *
  
  「哇!這次又是大豐收!」
  
  新進的人員在聯合辦公室裡看著獄寺翻在長桌上的寶石金飾、黃金與美金張大了口、推了推眼鏡。獄寺微蹙了眉,一表正經地:「人口販子沒什麼油水,還是毒梟比較賺。」
  
  雲雀只是站在他的旁邊,看著那對著這堆黃金一副嫌少的側臉靜默無語。
  
  秘書拿著獄寺的筆電正做著連入彭格列網路、歸納報告並列印出來的動作:「跟上次從非洲帶回來的量比的確是算少……而且這次的人口販子我們也投入過不少時間和人員追蹤,打下來並沒賺多少是真的。」
  
  「知道你這麼神一早讓你負責就好了,我們派了好幾組情報人員都差個臨門一腳……」
  
  另一位秘書這麼說著,並扶上下巴:「難不成這次你扮女裝當誘餌才成功的?」
  
  「沒有扮女裝。」獄寺只這麼回答,雲雀也只是看著他沒說話。
  
  「獄寺先生不用扮女裝也能賣上好價錢,美男子可是比美女更稀罕。上次我參加過的地下拍賣會,美少年的拍板價可是美少女的兩三倍……雖然後來聽說那美少年被做成標本了……」會計邊說著,將金條與美金整齊排開並拍攝下照片,紀錄列表並從中分出一部份:「六成收歸黨庫,四成給你們兩人分,金飾想要的可以挑選。想直接拿這些走還是我換成日幣匯進你們在日本的帳戶?」
  
  「金飾不要,你還是換現給我們。黃金和美金我要直接拿走,等匯率高的時候我自己去換匯。」獄寺看向雲雀:「你呢?這些我們均分。」
  
  「你幫我處理,換匯完再匯給我就行。」雲雀只這麼回答。
  
  「黃金我不會賣掉,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哦。」「那我和你一樣。」「嗯,那我先收起來。」
  
  在獄寺正往背包裡塞金條和美鈔時,秘書接起了正響起的電話,應了聲後便對著獄寺:「首領已經在辦公室裡等你了。」
  
  「這就過去。」獄寺一理完背包,伸手接過秘書遞來的書面報告,便往門外走,而雲雀也跟了上。獄寺看了他一眼:「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我們一起做的任務,一起報告也沒什麼問題。」雲雀態度平淡,獄寺也只回:「嘛,也行。是說……你討厭群聚的毛病治好了嗎?」
  
  「並不是毛病,不需要治。」
  
  在他們離開後,秘書們和會計才再度聊起:「我以為那兩人現在關係會差到極點。」
  
  「不會是復合了吧?你們注意到他們兩人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嗎?」
  
  來到九代首領的辦公室,敲過門後開門進入,那總部最高領導者正坐在正對著他們的木雕椅上,拄著鑲有大寶石的拐杖等著他們的報告。獄寺將手中的背包先放在腳邊,恭敬地低頭以雙手奉上此次紙本報告後,便雙手置於腰後以稍息動作等候九代首領看過報告。雲雀站在他身旁,也只是默不作聲。
  
  「聽說你把人口販子帶回來了,有什麼打算?」九代首領翻過一頁一頁的文件,淡然作聲。獄寺回答:「是,我認為直接處理便行。那人既沒什麼有用情報,而且犯行屬實,只是有了幾把槍、收了幾個手下就到處為非作歹,本身並不具備什麼價值。」
  
  「嗯,就照你的意思辦。名冊裡記載經常來往的客戶,但在拍賣會拍賣出去的人並沒紀錄。」
  
  「是,因為地下拍賣會的競標者都是匿名參加。」獄寺回答:「但我認為我們應當撥些人力往已知的地方找人,也許可以救得回現在還努力活下去的受害人……」
  
  「讓各地的情報單位負責吧。」九代首領答應得很乾脆,獄寺低下頭:「是,感謝九代首領。」
  
  「不用謝,如果是綱吉,他應該會同意你的建議。」九代首領闔上報告,取下老花眼鏡揉了揉眼,看似疲憊:「我也是退休老人了……只是在綱吉還在學習階段時代管著……」
  
  「屬下會竭盡全力做好十世左右手的工作。」獄寺抬起頭來,一表認真地回答。
  
  「嗯,你處事也越來越沉得住氣,看來是完全從我這兒畢業了。」說著時,老者的嘴角掛上一抹笑。獄寺再度低下頭:「感謝九代首領的細心教導,但屬下認為尚有許多精進空間。」
  
  「雖然私事我不該過問,但你們……」九代首領這才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雲雀:「又走在一起嗎?」
  
  「是,我們又走在一起了。」獄寺在雲雀開口前先給予直接回應,只是那嚴肅態度只像在交待工作事宜,而不是在談自己的感情事。
  
  「……」看著獄寺,九代首領沈默了會兒,才再度出聲:「不會影響到工作便好。你先出去,我有事想和雲雀單獨談談。」
  
  獄寺先愣了下,看向一旁的雲雀,依舊那完全不動搖的冷眼直視正前方,也只回應九代首領「是,屬下告退。」後向雲雀低聲說句「別惹事啊……」,才低身拎起背包,轉身開門步離辦公室。
  
  門被關上,九代首領才在長嘆一聲後,凝重地直視著雲雀:「黑手黨人最重視誓約,無論理由是什麼,背棄了在神前起的誓,你該明白這世界裡沒人會再信任你吧?」
  
  「我明白我該背負的後果,那是我的業,我不後悔。」凜然回應。
  
  「那為何反悔,現在又和他走在一起?」九代首領的聲音顯得沉重,已老朽的雙目卻閃著灼人的光芒:「那孩子的性子我明白,他是寧可自殺也不會向你低頭。」
  
  「因為我痛徹地明白放手並不是令他幸福的方式,我也明白這一生無論我再立下多少誓約,他也不會再相信,而他所受的這份傷害,我會用一生與全力去彌補,並非為了取信於你們,我會執行到底,直到我斷氣。」
  
  「就算在某一天,你發覺你不再受他所吸引、不再關心他的一言一行、開始想要娶妻生子建構一個美好家庭?」
  
  「我想說『是』,但不會有那麼一天。」像回憶起了什麼美好,他的臉上浮現了雖然清淺卻很溫柔的微笑。
  
  見了那表情,九代首領又是一嘆,但態度軟化許多:「雖然我想相信你這番話,但請見諒,畢竟你背棄過一次最不該背棄的誓約。既然那孩子還願意讓你陪著他,就請你……」
  
  數秒的沈默後,再起的沉重話音……
  
  「……別毀了他。」
  
     *     *     *     *     *
  
  離開那充滿古典歐式風格的辦公室後,一直站在門外等著的銀髮青年認真地盯著他上下打量,眨了眨漂亮的銀色眸子,相當認真地:「沒跟九代首領動粗吧?你這戰鬥狂。」
  
  「……」沒給回應,只一手抓上他的腰、一手攬過那柔軟輕盈的銀髮,重重地吻上那吐出孩子氣說話的嘴唇,感受那只有三秒的反抗,在第四秒便環上他的後頸,沉迷在那交換著吐息與唾液中的深吻,然後在兩分鐘後軟下了身子,在疼惜那唇舌的間隙間輕輕喘息著……
  
  「笨蛋……不要……在首領辦公室前……」被放開後,以著尚未平伏的呼吸節奏抱怨著。
  
  對著那低頭拭去唇邊唾沫的羞赧容顏,給出一個使壞的淺笑:「我也不總是想著打架。」
  
  「對啦……」本來想回嘴,但顯然想到的話不適合說出來,不僅視線避了開,那低下並半藏於手背後的臉也變得更紅了。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麼,雲雀收了笑,臉別向一旁,跟著染上點紅。
  
  「那……我去交待點事,好了我們就回日本。」獄寺只得裝作沒注意到那表情,弱弱地這麼出聲。
  
  「嗯。」
  
  看著那低身拎起背包的身影,彭格列九代的那句「別毀了他」還在耳旁,不禁想起了那打算舉槍自盡時的瘋狂笑容。
  
  『行走在黑暗的人,心裡都飼養著一頭怪物。』似乎在哪裡看過的字句,浮現在腦海中,並將記憶中那變裝過的形象與現在的獄寺重疊在一起。
  
  那是雲雀無法體會的感受,只能以『那是精神弱小的人為了保護自己才出現的防禦機制』來說服自己去理解,但也只停留在理解的階段。只能確定,如果那是他被摧毀後的姿態,那麼,的確不能再令他變成那樣了。
  
  伸手擁上那已背對著自己的背影,「一起去吧。」在那銀髮旁低語。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