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考察　（下）

接著兩名騎士換了站位，一前一後地為我們白德朗家三人開路。
至於小人女僕們，當然就另外有工作啊。
「那是什麼？在街道旁燒食物來賣本小姐第一次見到！」
「嘩！是烤雞串！」「……那是利用香味刺激路人食慾的銷售手法。那些美味的煙能讓不少平民短暫失去理智，購買有點奢侈卻又不能填飽肚子的少許雞肉。這看來能謀取暴利，但考慮到燃料的費用以及畢竟用上『肉』這種接近高級的食材，其實也有虧蝕的風險。」
「是嗎？給本小姐買回來。」
「是！」

小人Ａ一邊叫著「烤雞串！」、「烤雞串！」一邊衝了出去，大概是短暫失去了理智，我只好將錢交給小人Ｂ讓她追上去。
然後兩個小人女僕很快就被人海吞沒，連她們的叫聲也再不能從熙攘吵鬧之中獨立分離出來了。
可以說我們已經走散。

不過，身為貴族在乎區區兩名庶民的安危還像話嗎？所以她們便正正適合充當本小姐的跑腿！
至少我估計自己身旁的四位男士應該一致同意，就算這兩名女僕遭遇到了某些人性的惡意而回不來，她們亦僅僅是隨時能夠被捨棄的存在罷了。

白德朗家一行人繼續由一名騎士領路前進，漸漸接近了人潮的中心──領都裡極其寬闊的中央廣場。
「大小姐！烤雞串買回來了！」
「嗯。」

當然我是不驚訝小人Ａ、Ｂ能再次和我們匯合啦，大庭廣眾之下才不會有什麼歹徒賊黨之類的公然作惡，我就不過是想擔心一下而已。
倒是小人Ａ兩手各拿著幾枝肉串，忍耐著的樣子我則是連擔心也不用，能夠立即解決。
但是為免父親大人又說我不懂貴族呀、上下關係等等的東西，我得迂迴一點才能請小人Ａ吃肉。

「沒有餐具呢……這個要怎麼吃啊？」
嘻嘻！我剛剛說了很有大小姐感覺的話！本小姐是不諳世事的貴族千金！
怎樣？父親大人，我其實很懂的對吧？
「大小姐！烤雞串直接吃就可以了！」
「什麼？本小姐不太明白，你給本小姐示範一下！」

小人Ａ津津有味地吃掉了一串肉，沒有人公開表達反對意見，於是我就繼續講出一些貴族千金才有的感想：
「真是有夠庶民的！一點禮儀也沒有的用餐方法！」
「就、就算大小姐您這樣說……」
「本小姐可模仿不來！太骯髒了！啊啊啊！即使光是看著你吃也似乎不太能接受……你還是再多示範幾次，讓本小姐適應一下吧。」
「是！」

然後小Ａ就眉開眼笑，毫不客氣地往自己手中的肉串猛咬起來，這符合我的預期，很好。
可是沉默了頗久的小人Ｂ卻依然沉默，只用似乎饒有深意的視線往我一掃而過，便繼續忠實地緊握著手裡的肉串，沒有動口。
雖然小人Ｂ要比她頭腦簡單的同伴要冷靜得多屬於我意料中事，但這個氣氛不對啊……

我轉頭上望，父親大人便彷彿看透了我一舉一動的理由，他先對我微笑一下，好像是開始要回答我的問題那般，接著卻默言不語只是向我搖搖頭。
我想了想，不太明白父親大人搖頭的含義，便疑惑地望向了他，可是他並沒再有任何錶示，似乎那就是最後答案，一切都盡在不言中的意思。

嗯……
所以是我太過造作，顯得自己有點弄虛作假了嗎？其實，我的真心真意很快就會爆發出來啊，父親大人！
那些烤雞串我可沒有打算讓小人Ａ全吞下去，因為我也想吃！我會在還剩兩、三串雞肉時鼓起勇氣，一邊嚷著要嘗試庶文文化，一邊徒手吃掉半串的！
雖然……我明白重點不在這裡……

的確，一般的貴族千金才不希望外出旅行時也離家太近，父親大人提議的美食巡遊或者泡溫泉肯定是更有魅力得多，我故意選領都旅行已經是很奇怪了。
況且原本的瑪麗亞也不會這樣有點寒酸地外出，她最少會要求多兩車女僕跟著吧？
即使在大約一年前，經歷了非常有衝擊性的驅魔事件後，瑪麗亞的性格因此而有點改變，想用這作為藉口亦並非完全說不過去，我平常也不時會打安娜以表演出瑪麗亞之前的傲慢……
但果然還是不夠吧？

「咳咳咳！」
突然我的思緒被打斷了，只好一臉呆然地看著連吃肉也會嗆到的小人Ａ。
「對、對不起！」
然後小人Ａ道完歉，竟然就繼續往口裡塞肉！先不說喝點水之類的，她可是連停一下休息也不願意呢。
「……咳、咳咳咳咳！」
嗯，這就是欲速則不達了嗎？

……不、不！
用過猶不及來形容亦相當恰當啊！
所以，我已經做得很好了！要用瑪麗亞的身分來生活便只能如此！我本來就不像本大師筆下瑪麗亞的那種性格，再裝多一點就真的會過猶不及啦！
畢竟剛剛我有意請小人Ａ吃肉也似乎被父親大人看穿了，即是我的把戲就算再精妙，依然也是背負著風險的。
我該慶幸安娜沒有跟來這次旅行嗎？

如果是常常在我身邊的安娜，她大概會看到更多值得懷疑的事情，恐怕她會在之前吃早餐的時候就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雖然啦，這一年來我都平安度過了，所以我至今所扮演的瑪麗亞也應該沒有什麼太大問題，就算是安娜亦不可能忽然大叫我是假的大小姐，要抓我去驅魔之類的。
但是嘛，父親大人今早的教訓我可就無法充耳不聞，保持一直以來的性格和態度已經不行了。

白德朗家的人不允許失敗！
要對平民女僕們嚴厲一點了呢，據說這才是大貴族對待下等人應有的做法。
總之不管我贊不贊同，瑪麗亞就是要高高在上的、不可以把愛蜜莉那類人放在眼內！這都已經是木已成舟的決定事項了！
……所以我有點擔心進了「聖凱倫斯學園」後的命途可能會坎坷不平啊。

不過，雖然說是一定要遵從父親大人的教導，但我可以控制的東西還有很多。
首先欲速則不達，我緩慢而確實地變成一名傲慢的大貴族父親大人也應該會允許才對，至於以後的事情就以後再算。
例如一遇見愛蜜莉就掉頭跑路、落荒而逃之類……
嗯！
我要當一個聽話的乖女兒，開始對小人Ａ沒有那麼溫柔了！

「喂！別只顧著自己吃肉！沒看到你的主人現在正煩惱著嗎？你怎麼不替本小姐想想辦法？」
這短短的幾句話裡面，就已經飽含了封建制度的階級壓迫──
「主人」！
上下關係多麼明確的一個詞彙！
還有無理的要求！就憑小人Ａ的腦袋，她又怎能夠想出一個辦法來呢？
最後則是本小姐問話的時機與整體的態度了，害小人Ａ多麼辛苦才可以吞下她卡在喉嚨處的肉！

「咕…咕嚕！……對、對不起！大小姐！」
雖然我邁向所謂大貴族的改變全部都停留了在嘴上，只不過就動口說了說話而已，不過這卻是十分確實的！我肯定更合乎父親大人心裡的貴族千金一點了！
所以，今天就做到這樣子吧。
畢竟嘛，欲速則不達，我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父親大人也不願意看到啊。

正當我想著要怎麼樣收口的時候，小人Ａ居然看不懂氣氛地對我抗議了。
「但、但是大小姐！奴婢去吃烤肉串同樣也是由您吩咐的！是您叫奴婢給您示範一下！」
小人Ａ說著，還竟真的再給我示範了一下怎樣用嘴巴一吸就吞下了整串肉，大概她失去了的理智仍未回來。

「那本小姐就命令你終止！不準再示範！然後，本小姐再以主人的身分下令，你立即替本小姐想辦法，解決本小姐沒有餐具也不能徒手進食的困境！」
「……嗚，知道了。不過大小姐，筷子什麼的…痛！痛死了！！！咿啊啊啊──！」
「本小姐說的是餐具！絕對不是你口中的詞語！」

本大師在盛怒之下不止踩了小人Ａ的腳，還一個扭腰轉身用強力的踢擊把她捺倒了在地上，更顧不得旁人的目光當眾指罵一臉驚恐的女僕：
「你這不識大體的無禮賤婢！可惡！」
我本來還想往小人Ａ身上多踼幾下，但見到她的手高舉著烤雞串避免雞肉掉到地上被弄髒，我便稍為冷靜一點了。

於是我搶了小人Ａ手中還剩的幾串烤肉，然後給她指派工作：
「給本小姐找到餐具！不然你就不用回來，以後也別再出現在本小姐的視線範圍之內。」
「……」
「回答呢！」
「是、是的！大小姐！」

小人Ａ一溜煙似的跑了之後，我氣得一口咬掉手上的半串烤肉，接著在咀嚼之中本大師的餘怒才漸漸消退，有心情察看周圍的情況。
「……呃，討厭啦！都是那個賤婢害的！……對不起，父親大人，女兒當眾失禮了……」
「瑪麗亞，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父親大人一聲令下，兩名騎士就手腳並用地開路，圍觀的群眾裡面也沒有誰好奇心過於強烈，敢尾隨正揮動著劍鞘以及包在其中那沉重內容物的騎士。
雖然兵刃還沒有出鞘，並且劍尖也是指向地下，但只是為了驅逐看熱鬧的人也似乎太小題大做了一點吧？
不過貴族們的習慣大概就是這樣，更何況我們真的十分順利地離開了，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來到這裡就可以。」
父親大人看到已經擺脫了目擊過我失禮的人群，就拉著我去一個噴泉旁邊的長椅處坐下。
「父親大人……」
「哈哈，今天你只是富商的女兒，所以還沒有太失禮，旅行時就別把不愉快的事情放在心裡！何況爸爸在戰場時也曾徒手吃過烤肉呢！雖然對貴族千金來說過於豪邁，但今天就不要太在意了。還有你打罵那女僕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兒，果然很快就懂得活學活用我的教導。」
「呃，是！父親大人！」

我認為自己最失禮的地方竟然被父親大人稱讚了呢……
徒手吃肉竟然還比不過當眾罵街。
只是我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深究了，我得趕緊去考察市場的現況！從宅第裡出來之後已經有太多打亂我計劃的事情了！

「爸爸也有點懷念戰場上的時光，瑪麗亞給爸爸一串肉吧。」
「是！」
我完成了父親大人簡單的要求後，便馬上東張西望，以尋找合適的店鋪供我調查一番……啊！這是！

「亞歷山大！」
呃，我不禁被自己可愛的弟弟吸引了！
那種仰慕地看著父親大人的眼神，也被他用來看著代表戰場生活的烤肉串！實在太犯規了！因為姐姐正好握有剩下的幾串烤肉，不免被亞歷山大也一併納入視線範圍之內！
我得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嗯？
好像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的嗎？
是什麼來著？比得上和我的弟弟好好相處嗎？
嘻嘻嘻嘻！姐姐來了啊，亞歷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