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珮菈菈

　　當第一道清冷陽光悄聲竄入，沉降在色澤溫潤的實木地板，喬馬諾已坐在床沿，穿上昨夜晚餐時不知何人放在床頭的襯衫與帆布褲，為期待已久的勞動做好準備。
　　
　　這是在早餐店工作養成的習慣：總在他人徘徊夢鄉時，先一步起床。
　　
　　他推開房門，走過稍稍熟悉的那條長廊，緩步下樓，深怕驚擾誰的美夢。
　　
　　大廳中，雙翼收攏在臉側、腰後突出禽類尾羽、應為鼻樑處被鳥喙取代的男子正安靜清掃。
　　
　　「嗨。」喬馬諾輕聲招呼，鳥人僕役轉過頭，見來人猛獸面孔，嚇得展開頭上羽翅，急忙摀住鳥嘴才沒叫出聲音。
　　
　　喬馬諾心想，再來幾回，應該就會習慣這種展開。他友善微笑，試圖緩解對方不安。
　　
　　「你好，我是優米娜小姐邀請暫住的客人。請放心，我不吃人的。」
　　
　　鳥人仔細打量喬馬諾，餘悸猶存。
　　
　　「不好意思，」他收起羽翼，以長滿羽毛的雙手整理衣裝，清了清喉嚨，「我是伽鷺斯，是這座大宅晨班的僕役。我聽說小姐接待了一位異國廚師，沒想到竟是『羅剎族』。」
　　
　　我也沒想到啊。喬馬諾維持笑容，並未將心裡話說出口。
　　
　　「不好意思打擾工作，但我有一事相求：是否，能為我帶路到廚房？」
　　
　　伽鷺斯挑起一邊眉毛：「您指的是下人用餐的大食堂伙房，還是專為小姐服務的私廚？」
　　
　　「呃，由『珮菈菈』女士掌管的那個。」
　　
　　鳥人急抽一口氣，鳥喙因此發出聲響。
　　
　　「我瞭解了。那就是小姐的專用廚房。」
　　
　　跟隨伽鷺斯引導，喬馬諾穿過大宅後廂房，走過僕役的居住空間與儲物室，在鋪著粉黃與淡紫色地磚的花園小徑轉了兩個彎後，終於抵達獨棟的石造小屋。
　　
　　「您直接敲門，報上名號與目的，應該就會有人應門。」
　　
　　伽鷺斯深深一鞠躬，轉身就要離去。
　　
　　「你不一起來嗎？」
　　
　　聞言，鳥人瞪大眼，用力搖頭：「不了。我還有職務在身。祝您好運。」
　　
　　祝我好運？喬馬諾正想追問，伽鷺斯已快步遠去。他只好淡淡說了聲「謝謝」，雖然，對方應該是聽不見了。
　　
　　他輕敲掛著「無事勿擾」字牌的暗色木門：
　　
　　「你好！請問珮菈菈女士在嗎？我是喬馬諾，是優米娜小姐的客座廚師，應小姐邀請，來此見習。」
　　
　　無人應答。喬馬諾佇立門前，有些不安、焦急。
　　
　　蟲鳴隱隱、鳥啼幽幽。
　　
　　許久，終於有人聲自門後傳來：「小姐叫你來的？你力氣充足嗎？」
　　
　　喬馬諾看了看自己被虎紋獸毛覆蓋的健壯胳膊，苦笑回應：「雖然還沒吃早餐，應該還能負荷基本勞動。」
　　
　　門扉開啟，一股熟悉的味道飄出：麵粉的馨香、各式調醬的醇味，以及多種香料混在一起、層次豐富的甘辣芬芳。
　　
　　昏暗室內，面容神似羊角少年塔穆穆，但五官更為成熟，而且頭上沒有長角的嬌小女子投來視線，與喬馬諾對望。
　　
　　她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恢復鎮定。
　　
　　「怎麼了嗎？一臉呆愣的。」女子開口，聲線低啞、尖銳。
　　
　　喬馬諾感到一股莫名壓力，連忙示弱搖頭：「沒什麼。我只是訝異，妳還是第一個沒被我外表嚇到的人。」
　　
　　「不只如此吧？」
　　
　　女子輕笑，羊耳跳動兩下：「你還想，為什麼我長得那麼像塔穆穆，對吧？從你直盯著我額頭的樣子就看得出來。」
　　
　　對方敏銳的觀察力，令他不禁冷顫一陣。
　　
　　「我是珮菈菈，是塔穆穆的孿生姊姊。」羊女轉身，逕自走回屋內，似乎默許喬馬諾跟隨其後。
　　
　　從外觀看來，石屋佔地充足，比「大東轉角」大上許多，理應十分寬敞。然而，踏入其中，各式廚具、爐灶、儲物櫃與木桶擁擠並列，雖然看得出用心整理，活動空間仍然十分狹窄。
　　
　　「看到那邊的水盆嗎？」珮菈菈指了指放在灶旁角落的兩只木盆，「你是來見習的幫廚吧？那麼，來幫忙打水吧！」
　　
　　女子從容但威嚴不減的神情，讓喬馬諾想起學徒時期的老師。
　　
　　「我帶你熟悉這棟宅院的資源，順便見識生產食材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