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８

　　
　　幽暗的地穴通道內，走上好一段時間，凡妮莎停下腳步。
　　
　　看著圓形的空曠處，除了她們走來的通道外還有另三條幽暗隧道，而此處的地上也掉落著些碎骨，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別的東西。
　　
　　她將鐮刀擱在一旁，將火炬掛上，走到正中央，口中喃喃著咒語，自腰間配著的皮革包裡捏出一小撮粉末，伸長了手將粉末撒下，細細觀察著粉末所形成的圖樣與最終落下的形狀，接著回頭向布拉德，指著三條通道正中央的那條：「骷髏之主的墓穴應該就在那方向。」
　　
　　雖說布拉德有視魔的視力，但自一進不死領域後，隧道裡充斥著的魔力流嚴重阻礙他的視覺，而放棄不用。看了眼另兩條通道，他問：「其他的通道往哪裡？」
　　
　　她指左邊那條：「那裡看起來是出口，至於最後一條我不大清楚，很有可能只是繼續在山裡打轉。」
　　
　　「占卜術可以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剛剛占卜的是道路的邪惡程度，條件越簡單，命中率會越高。」
　　
　　交談間，凡妮莎轉頭去拿火炬與鐮刀，但只那麼一閃身，身後傳來重物撞擊聲。
　　
　　急忙回過頭去，便見布拉德已持起染上黑咒的雙劍，而他腳下已碎了攤白骨。驚懼間抬頭，才見到，正攀在洞窟上方的數十具骷髏們，張著無聲的枯骨下頜像野獸嘶吼的動作，鬆了尖銳的指骨與趾骨落下，朝凡妮莎伸爪襲來。
　　
　　她嚇得雙手護頭縮了下，聖水早就灑完的現在，她還真沒道具能拿出來用。
　　
　　聽著劍骨交擊聲，還有重物落地發出的撞擊聲響，一個白色的東西滾呀滾，滾到她的腳下，因撞到她的鞋而靜止，這才在不小心發出的一聲尖叫後回過神，發覺布拉德已經打碎了所有骷髏，任牠們在地面抽動了會兒，就靜止了。
　　
　　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些骷髏的頭部利牙與過長的尾椎似乎不像人類，布拉德冷語：「是獸妖的骸骨。」
　　
　　「啊……難怪爬得上去……那動作實在不像一般人類的。」
　　
　　一個鬆懈下來，凡妮莎倚著石壁軟了腳，索性將骷髏頭一腳踢開就地坐了下來：「我腿軟了，讓我休息一下吧……我們進來少說也走了五個鐘頭吧？」
　　
　　布拉德只認為她是誇飾法，雖然時間的流逝他感覺不到。
　　
　　既然她這麼說，他也找了個還乾淨的大石坐了下，想著可以看一下席法那邊的狀況，只是在他閉上眼前，凡妮莎喝了一口自己的水袋，問他：「你要不要進點水？我看你好像連水也沒帶。」
　　
　　「不要。」他只這麼回。
　　
　　「……看不出來你很能撐呢。」凡妮莎再多飲三口，她把水袋關好，朝布拉德扔去，在他接下來時，揚起嫵媚一笑：「還是喝幾口吧，脫水就糟了。」
　　
　　在那片刻的視覺聯結裡，他沒見到席法。畢博格的視線全放在襲來的殭屍上，他正揮著長劍一一劈碎那些面目猙獰的活屍，沒空去注意席法的所在，而幽暗的光線，似乎正顯示他們已經進了墓穴迷宮。
　　
　　「你這傢伙神神秘秘的，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人而已，就不能給我講講你和席法怎麼認識的、誰先愛上誰？」魔女蠱惑似地媚笑著。
　　
　　看了她一眼，布拉德冷淡回問：「知道之後妳想怎樣？」
　　
　　「沒想怎樣，只是好奇嘛。」她嬌笑回。
　　
　　被這麼問起，他想起，已經一年了。他救起在雪中差點死去的他，雖然存著的不是什麼好心思，一開始只是看上他長得好、能力強，但很快的就被那份真誠與踏實給俘虜了。
　　
　　雖然風景和過往一致，但他給他帶來了不同的感受，讓冰冷的心臟體會到不灼人的熱度，為極寒的靈魂染上了溫柔的色彩。
　　
　　而這些美好的事物，他並不樂意和他人分享，只是笑起，回答：「不會讓無關的外人知道。」
　　
　　「這是在保護他嗎？小氣。」她嬌嗔一句後，掩著嘴看向一旁：「真好，在他身旁的盡是些好男人，大家都喜歡他……」
　　
　　「這是嫉妒嗎？」他問，以著諷刺一笑。只要沒讓人知道他是妖魔，幾乎所有人類都會喜歡席法，布拉德有時也會不太高興。
　　
　　「誰要嫉妒他啊？我只是想透過他的事來了解你罷了。」目光閃爍了會兒，凡妮莎定下神來，面露嬌笑，一指指向自己：「休息也是休息，既然你不讓我知道你的事，那我讓你知道我的事好了。」
　　
　　沒等布拉德出聲反應，她就滔滔不絕地開始說起：「就從我人生第二大轉捩點開始好了，也就是我和艾德的相遇啦……不是說你不好，不過艾德真的是我見過最棒的男人了，雖然不是聖屬性，但我覺得他是我見過最像天使的男人，個性開朗，對誰都有包容心，劍術高超，人也長得英俊，最棒的是，雖然人人好，但是不花心，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
　　
　　見著那張臉由雙手捧著笑得花痴，布拉德也懶得制止她，扭開了下水袋的蓋子，想著該做個樣子嗎？但她好像說得入迷沒在注意他，就又把蓋子旋上，再聽她說了幾句「和他邂逅的那天，我呢……」，就懶得再聽下去，閉眼看似假寐，其實是正在看席法那方的情況。
　　
　　凡妮莎繼續著：「其實在魔女裡我的技能還稱不上到家啦……那天也正是在精進我的咒語技術，結果不小心讓一個村子的全部男人發狂……那時我是想完善我的魅藥，結果讓他們狂暴化了，效果應該是讓他們愛上我，結果全部追著我，簡直像餓瘋了的狗看到肉一樣，我被嚇壞了，只是拚死的逃命，正當我跑到腿軟覺得快要完蛋了的時候，艾德就出現了，他非常厲害，只是把那群發狂的男人打暈，就這樣救了我。當然後來我有乖乖花了點時間做解藥給那些男人啦……但是艾德好像覺得我是個好女孩，當我說我想跟著他，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時，他就讓我入隊了。當時他的隊上有三名修士和兩名修女在的，似乎本來艾德就很注重醫療方面的支援，他的隊伍總共二十五人就有五名治癒術士，比起其他隊伍的治癒術士要來得比重多些，但是因為我入隊的關係，那些治癒術士就全走了，他們威脅艾德說，要是讓魔女入隊，他們是不可能留下的，聖與邪只能選一邊……所以我說聖屬性的人超討厭。艾德試圖說服他們，但他們還是堅持要走，後來艾德也只是對我笑笑的說，那就算了，反正用傷藥頂一頂，別接什麼太危險的任務吧。我問過他為什麼不拒絕我入隊？何必為了我一人和那些人鬧僵？他說我一個不成熟的魔女太招搖又不夠能力保護自己，至少在我獨當一面之前，有幾個能保護我的同伴那也不錯吧？那時我就覺得……我寧可不要獨當一面，我想和他長長久久……白頭偕老。這一輩子，除了他，其他的男人我誰也不要了……但是我一個魔女，他可是堂堂鬥劍冠軍，他會不會看不上我呢……唉我說，你該不會睡著沒在聽吧？」
　　
　　沉迷在回憶裡的凡妮莎終於注意到她唯一的聽眾似乎沒在聽她說話，顯得有點生氣地鼓起臉頰、雙手叉腰：「你這個人啊，太過冷淡了吧？我可是在告訴你天底下最棒的羅曼史哎！我們一起努力走過六年，我們一起旅行、一起涉險，再大的危機都碰過，我好幾次差點再也見不到他。雖然他是首席劍豪，連國王都想把女兒嫁給他，但他還是沒受動搖，我們還是一直在一起了，這些大風大雨，你和席法間肯定沒有過吧？你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吧？要是哪個國家的國王說要把公主許配給你，你還會堅持和席法在一起嗎？如果哪個國王說要把席法納做女婿，他還要堅持跟你在一起嗎？我和艾德才是最完美、最登對的戀人，如果不是發生這種事……我們會一直一直，到處遊玩、到處冒險……要是生了小孩，就一家子……一起到處玩、到處冒險……」
　　
　　說著說著，她掉下了眼淚，低頭拭著，並開始哽咽起：「艾德……我好想你……」
　　
　　「吵死了……」沈默許久的布拉德終於出聲，他眼皮沒睜開，只深蹙起眉，似乎是動怒了：「認識多久又如何？我和席法已經成親，是婚配關係了。」
　　
　　「嗚！怎、怎麼可能？！你們兩個是男的，哪可能結婚？！不可能有哪間教會願意為你們證婚的！！！」
　　
　　「煩死了，證婚人是亞列王國的男爵甘伯利．李．阿列修斯，不信妳去問。」布拉德依舊不睜眼看她，只以帶著不耐煩的回答：「區區戀人關係就別拿出來比較，就算不對神，我和他也是立過誓，此生不離不棄、至死不渝的婚配關係。要說比不上的是你們才對，既然在一起六年了，卻沒成親又是為什麼？不正因為還在三心二意中嗎？連相守到死的誓約都不敢立，談什麼愛得濃烈？不過只是將就著用用罷了。區區人類，壽命頂多五六十年，真懂得浪費時間啊你們。」
　　
　　「你、你、你……」凡妮莎被刺得噴煙，卻找不到任何說詞頂回去，只得大罵：「我看你還是少張嘴好了！我不要跟你說話了！！！」
　　
　　突然，布拉德睜了眼，那眼中如火般紅的光芒，莫名嚇到凡妮莎，以為自己激怒他了，而弱下聲：「幹、幹什麼……」
　　
　　布拉德沒說話，只在一秒後立刻天搖地動，震得凡妮莎明明是坐在地上還能跌倒，嚇得她立刻坐起扶好朝她的頭敲來的鐮刀，慌慌張張地：「地、地震？！」
　　
　　巨大的震動只維持了三秒，但仍讓這空間土塵亂飛，落石紛紛。布拉德起身，將水袋扔回給凡妮莎，凜然：「再占卜一次，看路被震斷了沒。」
　　
　　「啊、嗯！」被地震把剛才的怒氣全震飛了，凡妮莎只得連聲答應，口中唸起咒語，自腰袋裡再掏出些粉，撒上空中，回答：「只剩中間這條路，另外兩條路都出問題了，走不通。」
　　
　　「走了。」
　　
　　這麼說著，布拉德沒管凡妮莎是不是休息夠了，也不回答她那句「發生什麼事了？」，只以著有點重的腳步，挾帶沉重殺氣，朝著那方幽暗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