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任性(2/2)

當晚，葵勸退了所有人，獨自照顧躺在床上的銀夕，光線昏暗又寂靜的室內，本該昏昏欲睡的木靈，雙手重重拍了幾下臉頰，打起精神盯著正休養生息的銀夕。
紅長老說，聖湖能實現一個願望的傳說是真實的。
她脫下寬大的斗篷，露出形同枯槁的身體，面目充滿歲月風霜的幾道深紋，雙手瘦得像沒了肉、骨連皮般，肌膚毫無水分、乾巴巴的，如同一名久臥病榻的百歲老人。葵連紅長老是怎麼站得挺直穩固都無法想像，彷彿一陣風吹來，她便會翻倒在地。
「不該是這樣的。」葵道。
精靈族受生命樹的寵愛，不僅長壽而且衰老緩慢，每一位精靈都可以活到上千歲，甚至到了八、九百歲才會出現第一道皺紋。才八百五十歲的紅長老不該是這副老態。
紅長老豪不在意葵訝異，她溫和道:「只要肯付出一切代價、誠心渴求，聖湖便會實現妳心底的願望。」
犧牲或大或小，紅長老用自己的青春，換來生命樹五百年生命能量，讓它能支撐至新生的生命樹到來。
葵輕觸銀夕緊閉的眼眸。
「聖湖當然不輕易借給外人，銀夕先生眼神中的堅定和決然，我感同身受。」紅長老帶著一抹愧疚道:「這是一筆交易，我沒有拒絕的權力。」
葵一面傷心難過，一面怒、一面憂。傷心難過的是自己的不甘心，預設了很多天馬行空的理由，想辦法說服精靈給她點聖湖湖水，現在捷足先登......怒的是，銀夕竟然瞞著她做這種關乎於一生的決定；憂的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來，會不會出現什麼後遺症。
她怕。
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
那場爆炸相同，銀夕躺在醫院，她只能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他。
銀夕不曾和葵談過，紅長老也對銀夕的心願避而不言，但葵隱隱猜到他下定決心做了什麼......
為了改變原有的習性，不僅可能產生不可逆的副作用，其過程也分外痛苦，如骨骼被拆開重組，如血肉被刨除再生。紅長老說，今天是銀夕需要浸泡的最後一日，也是最痛的一日。從三個月前開始浸泡，每一次他都咬緊牙關忍受猶如椎心的痛楚，今日，他終究承受不住一個撕心裂肺的嘶吼，隨即昏了過去，直到現在......
「說什麼回老巢、回地洞......大騙子!」
葵抓緊手中的柔軟絲帶，輕聲說:「你個大笨蛋!」

隔日清晨，銀夕悠悠轉醒，發現趴在他胸膛上的葵，愣了一下，輕輕摸摸她的頭。銀夕看著大開的窗，陽光隨之毫無阻攔地照射進來，淌在泥磚地板上，散在了他的臉上。沒有麻癢和刺痛，也不覺得不安和煩躁。
銀夕微彎了嘴角，他終於......
葵一個失重感驚醒，意識飄忽忽地看著銀夕，他嘴上帶笑正輕捏著她的手臂和肩膀。
和他四目相交，葵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起來，半晌，想起自己一晚上的擔憂和害怕，抓住銀夕的手，顫著唇問:「你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銀夕搖著頭，寬大的手掌蓋住了她泛著水光的眼睛，道:「哪裡都好，不要哭。」
他溫暖的輕觸、柔聲的安慰，反而加深了葵宣洩淚水的衝動，她哽咽道:「不要哄我，我知道聖湖會奪走你的一樣能力。」
銀夕把葵抱在懷中，下巴擱在她的頭上，溫聲一笑:「真聰明。」
「......都說不要哄我了。」
直覺再不說葵都要生氣了，銀夕老實道:「不能變回原形。」
葵抬起頭瞪大雙眼:「不能變回蜘蛛的型態了?」
「划算。」銀夕摸著葵的髮絲。
「一點都不划算!我多麼喜歡躺在你的蜘蛛背上!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葵哭得淚水一顆顆流下，喊道:「為什麼要自己偷偷來、為何不告訴我!」
「對不起，我想，」銀夕緊抱住她，低聲說:「和妳走遍全世界，看妳看見的每一道風景，想和我的向日葵，一起站在陽光下。」
「......大笨蛋，我不原諒你。」葵猝不及防咬住他的下巴。
「葵。」銀夕忍不住低下頭，輕吻她的紅唇久久不能放開。
他遊走在她的唇齒間，不加探索，不再深入，緊緊貼著她，細細地、柔柔地、軟軟、暖烘烘的，一股股熱氣由嘴慢慢融化葵因為緊張害怕而寒冷的心。漸漸地，葵身體不再顫抖，緩緩抱著銀夕的脖子......
片刻後，葵大力推開他，伴隨著重重的喘息聲，她撇過頭道:「不是原諒你了!」
「好。」銀夕笑著摸摸她的頭。
她把頭轉正，眼神認真而篤定，道:「真的!」
「杜依朵說，」銀夕幽幽地道:「不只我覬覦聖湖......」
葵嚇得跳了起來，慌亂澄清:「啊什麼，喔好嗯!我原諒你了!我沒有、我不是、我不會，杜依朵最愛編故事了!」
「聽妳解釋。」他一臉嚴肅。
「這、這故事有點長。」
「我聽。」
葵靈光一閃，變回原形獻寶似地興高采烈道:「看，我擁有翅膀了!」她張開透明的雙翅翩翩而上，倚著銀夕的肩頭。
清晨的陽光照映在透明的翅膀上，像是木靈身後散發著熒熒的光輝，葵白皙的臉上洋溢著大大的、明亮的......令人眷戀的笑容。
如此聖潔溫暖的小東西，永遠是他的。